紫卿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枕冰娘
唯独可惜,他脸上带着顶青玉面具,见不得容颜,面具后露出的两只眼眸,精光隐现,噙着千万机密和算计。此刻他伫立城楼,看着南面的官道,似乎在等着什么。
正是今上第四子,淑妃杨氏所出,越王,李景霄。
“王爷,萧大人到了。”一个男声从旁响起。
李景霄收回视线,看向男子,似乎笑了笑:“二十余年了,重回长安,是否别有心绪薛公。”
叫薛公的男子五十出头,黑袍玄铁甲,作将军打扮,脸上有可怖的伤痕,令他整脸发青黑,如钟馗般骇人,却是眼神忠厚,净光内敛。
“这是我和那人的约定。待风起,棋局开,才能从黑暗里走出来。我等了二十余年,如今不过是天命使然。”薛公的声音也很是沙哑,若说小孩儿听见,定是要被吓哭的。
李景霄却放佛很熟悉,语调多了分亲和:“二十余年,隐于我天枢台。一朝回京,可有先想见的人何必急慌慌的,先为本王效命。本王可予你几天假……”
“王爷!臣斗胆请命,为王爷剑弩,踏平长安!当年他说,只有结束一切,我才能活在日光之下。而王爷,便是结束一切之人。臣助王爷早一日得偿所愿,也是为自己私心!”薛公有些急了,忽的跪下来,咬字郑重,“还请王爷莫顾虑微臣,微臣发誓,在局定之前,只是王爷的天枢台将军,再无其他的名字!绝无个人纠葛!”
“也好。”李景霄想了想,亲自弯腰,扶起薛公,“那就局定之后,本王予你任何所欲之物,也算嘉奖你二十余年,潜于暗夜,替本王总管天枢台,功勋不二!”
“多谢王爷!”薛公感激地下拜,脸上依旧疤痕可怖,却多了一分暖意。
二人言语间,脚步声临近,第三人的声音响起:“臣,萧铖明,拜见王爷!”
李景霄肃了肃脸,看向登上城楼的官袍男子,一声轻笑:“萧大人最近可长进了。得王俭重用,把守长安门,父皇被你困在关外像个乌龟。”
大逆不道的话,没有让萧铖明意外,倒是李景霄那一声轻笑,如同修罗的獠牙,让他瞬间头皮发麻,慌忙叩首:“王爷抬举微臣了!臣不过是得王爷授意,假意归顺王俭,夺得长安门治权,为王爷下一步棋铺路!臣对王爷忠心,天地可鉴!”
李景霄没有说话。只是转身看向城门外的袤原,微微眯了眼,于是这种寂静,让另外二人都心提到了嗓子尖。
“王爷明鉴!臣绝无二心……”萧铖明还没说完,一阵阴风,一柄匕首就搁在了他脖颈。
“王爷没让你回话,也敢自作主张!放肆!”持匕首的是不知何时出现的一名影卫,他看了眼江离,后者没反应,他遂看向薛公,“请将军示下。”
原来唤薛公的男子并没有出手,他只是使了个眼神,便有影卫听命来,猝然匕首出鞘,场中四人,温度急剧下降。
萧铖明吓得动也不敢动,却掩饰不住眸底的惊疑:“将军以前未曾见过”
“口出狂言!将军是替公子总管天枢台之人,岂是你平日能见到的!”影卫阴阴解释,匕首又进一步,萧铖明脖颈顿时鲜血汩汩。
“王爷饶命!臣已献上所有长安城门兵权,秘密迎帝回宫的事宜,也按公子的吩咐办了!我萧家,只效忠王爷一人!他王俭老匹夫,还不够给我族提鞋!”萧铖明脸已经因失血变得死白。
“老匹夫这话骂得好,中听。”李景霄忽的笑了,淡淡的一笑,却让场中所有人松了口气。
影卫匕首回鞘,重新隐回暗中,薛公也缓和了脸色,扔给萧铖明一盒伤药:“影卫都拿捏得很好,没有伤及要害。抹几天就好了。”
空气中残留不去的血腥味,却让李景霄很是满意,虚扶一把:“萧大人请起罢。社稷之臣,百姓之相,本王从没忘。至于薛公之事,非有意隐瞒,而是天枢台本就是夜枭的窝,管天枢台的人,自然是暗夜潜行的暗夜。知道的人本就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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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九章 陨笛
香佩,或者说萧翎,却在听完这番凌云壮志的话后,面露茫然,点点头,又摇摇头:“爹,大陈都亡了两百余年了……”
萧铖明瞪了她一眼,不满道:“三百余年大陈,盛世寰宇来朝,其底蕴岂是仅仅建国两百年的大魏可比。再说了,就算大魏能三百年不亡,萧氏之翎所代表的兵法鬼才,也能让任何一朝皇帝扫榻迎。”
“兵法鬼才么。”萧翎呢喃细语,似乎想到什么,茫然些微褪去,“晋王爷好像很喜欢兵法,还夸过我学识。”
脑海里浮现出那个男子的容颜,虽然冷峻不容亲近,却让萧翎乍然莞尔,眉梢浮起抹羞红。
萧铖明以为萧翎想通了,也缓了脸色,合声道:“阿翎,你无需多想,好好准备继承仪式,彼时扬名天下,可不要丢我萧家的脸。还有,不要和辛孺人走太近。”
“辛孺人辛六姑娘”萧翎一愣。
萧铖明抚了抚下颌,意外地面色严峻:“不日后,你将是萧氏之翎,再不是辛府的粗使丫头。奴颜婢膝的记忆就该慢慢抹去,否则有损萧家百年威仪。”
萧翎抿了抿唇,踌躇道:“爹,姑娘对我好,此恩不敢忘。我隐瞒她萧氏的身份,也自知有愧。不敢说衔草结环,但疏远姑娘,我却是万万做不到。”
“你!”萧铖明圆目一瞪,怒气上头,“好,不论主仆之恩,你可知她会成为萧家,或者说越王爷的敌人”
萧翎一惊,连忙掩上门,栓好窗,剪弱灯草,压低了语调:“爹,时局大变关头,慎言!”
萧铖明深吸一口气,眸底氲起追忆之色,捋着胡须,沉声娓娓:“方才按王爷吩咐,把辛孺人送去了房中。虽然不合伦理纲常,但我效忠王爷,也不敢妄议。但我在进屋之时,看到辛孺人坐在案前,把玩着一柄短笛。”
萧铖明顿了顿,语调渐渐发沉:“一柄玄黑的短笛,似乎是极品黑玉,宝光华焰。我叫她珍重无比,随口问了句,她说是皇上所赐,隆恩浩荡。”
“有什么问题么”萧翎不解,“御赐之物,美玉短笛,姑娘自然看重得紧。只要是我魏之民,都会这么做呀。”
“这就是皇上,或者说辛孺人,高明之处!”萧铖明猛地叩响桌案,惊心动魄,“理由,做派,合乎情理,一切完美无缺。然而正是这寻常又寻常的因果,才最适合瞒天过海!”
“瞒天……过海”萧翎瞳孔一缩。
“出来后我陡然惊觉,那不是普通的美玉雕琢的短笛,而是陨玉!我敢说,上溯陈魏两朝,能认出陨玉的人,只有三个!陈帝,魏帝,我,如今多一个辛夷!只有这四个!”不知是激动的还是感慨的,萧铖明面涨紫红,捋须的手都在不停颤抖。
身为萧氏之翎,萧翎自然接触到了一些萧家隐秘,此刻记忆被一记铜钟,轰隆隆撞醒。
“治平元年,常州日禺时,天有大声如雷,乃一大星,几如月,见於東南。少时而又震一声,移著西南,又一震而墜,发其竅,深三尺余,乃得一圆石,其大如拳,一頭微锐,色如铁,重亦如之。”(注1)
萧翎背出了陈史,脸色也渐渐异样起来,“这圆石被进献到皇宫。陈帝赐名陨玉,令异人师句雕琢成一柄短笛。据说此笛刀枪不裂,撞石不碎,投入湖中埋入土中,也会令水面地皮泛起玄色宝光。后来,陈帝习得熔冶之法,灭了师句九族。此笛就成了除陈帝外,天下无人可损分毫的神物。”
“后来,陈帝将陨笛奉作至宝,代代相传,再后来,大陈江山风雨飘摇,陈末帝将陨笛并熔冶之法传给了天下第二人:我萧家老祖。”萧铖明吁出一口浊气,“阿翎,天降神物,除非知道熔冶之法,否则无计可损。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萧翎眼眸一亮:“最适合……藏物!”
萧铖明正色点头:“不错……而陈末帝将东西和法子交给我萧家老祖时,里面藏的就是……”
萧翎心跳都仿佛瞬间停
第五百四十章 相见
上房外游廊下,一串琉璃宫灯,烛影吱呀,剪出门外迟疑的男子身影,在晚风中微微摇曳。
银灰绫织金麒麟衫,料子轻薄是极家常的式样,墨发并未冠,披在肩后,散出淡淡的才沐浴过的皂角香,脚上也未着靴,半撒着双软罗布鞋,通身都是一股慵散。
然而,唯独他半脸青玉面具,如夜般沉渊的眸,还有举手投足间的清华高贵,提醒着人们他的身份:今上第四子,越王。
他久久伫立在门口,晚风把他的指尖吹得冰凉,他却依旧沉吟着,似乎这一道门,是世间最难关。
“王爷,若进了,则无退路。唯有一点,还请王爷牢记。”一个骇人的男声从旁传来,正是总管天枢台的将军,薛公,“萧大人是王爷的人,这个消息还不能走漏。所以王家派来监视萧家的影卫,也还留在这儿。王爷房中说出的任何秘密,都可能被听去而坏了大局。”
李景霄眸色一深:“可本王……负她良多,实不忍再相欺……”
薛公摇摇头,面色又严峻两分:“王爷,若王家在此刻得知你的身份,难不免为难辛姑娘。就算王爷能保她一人,但辛府全族还在城中。棋到关键,王爷自己都如履薄冰,如何能保她十分周全”
青玉面具后的眸一滞。李景霄才腾起的勇气顿时彻骨冰凉。
薛公看了看朦胧的月色,长叹一声:“王爷,微臣斗胆。王爷不过瞒了三年,臣却隐于黑夜二十年。明知珍重的人会伤心会难过,却还是一个人咽下所有。我们不是绝情,而正是太情衷。毕竟和我们这种弈者扯上关系,她们本该安好的人生,就会成为敌人的靶子,会成为算计的漩涡中心。王爷!”
薛公顿了顿,语调带了复杂和哽咽:“守护,我们是为了守护啊!所以,万莫因一时冲动,而毁了这份情衷啊!”
青玉面具后的眸彻底冷了下来。李景霄冻得发白的手攥紧又松开,松开又攥紧,最后无力地垂下了。
良久,良久,天涯咫尺,晚笛呜咽。
“为什么……要特意来……和本王说这些……”李景霄忽的开口,声音沙哑到极致,仿佛无形之中,已魂销骨断。
薛公深吸一口气,压下往事的涩痛,指了指北方:“王爷,你看,大明宫近在咫尺。若不能坐到那个位置上,您就永远无法,真正守护珍重之人。砧上之鱼不言情。微臣只请王爷,再等等,再等等。”
李景霄没有说话。只是面具后的眸,已经冰冷得如寒夜的星,压抑着复杂的翻涌。
薛公行了一礼,便欲离去,走了几步,再次看了看如墨的夜空,绽出一丝希望的浅笑。
“王爷,您与微臣,或许还有其他人,都是隐于黑夜之人……然而也正是我们,来揭开这个国的黎明……”
天降降大任于斯人也,黑夜蛰伏,只为启明。
启国之明,启棋局之明,启命运之明。
脚步选去,晚风穿庭,一声梆子咚,敲响了三更。
李景霄又在门口伫立良久,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深吸一口气,压下钻心的痛,伸手推开了门。
而在房中,辛夷已经有点倦了,她立在烛台前,持了并州剪子,摆弄着烛芯,竭力想把它挑亮点。
自御驾被越王秘密救回,她就被越王的人半请半胁的押来,然后一帮侍女二话不说,给她沐浴更衣,然后把她关在了这个房里。
房里只点了一枝烛,光线昏暗得暧昧,床榻却铺得极松软,熏香是合欢,锦衾是鸳鸯,还别有用心地铺了张白缎帕。
辛夷余光瞥到那白帕子,便心神不宁,放下剪子,正要想个应对,忽听得门打开,又合上,旋即,房中就多了一缕沉香。
昏昧的烛影,剪出那一抹长身玉立,墨发披散,薄衫微敞,露出一线玉色胸膛,浑身还带着沐浴后的清香。
唯独脸上冰冷的青玉面具,让辛夷的坐立不安迅速变为了肃穆。
“越王爷,您这是什么意思妾身可是您晋王孺人,按规矩,您得叫我一声庶皇嫂。如今这派头相见,又是何意”
辛夷下颌微抬,隐忍怒意,不卑不亢地质问。
而李景霄在踏进来的片刻,就有些想逃了,因为他觉得,今晚,自己怕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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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一章 傻子
那一刻,厢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水晶帘动,月影扶疏,廊下琉璃宫灯吱呀。
辛夷浑身都僵住了。脸颊边宽厚的胸膛,清淡的沉香,连同那干净的温度,还有那搂住她的臂膀,温柔得像是搂住了心爱之物,易碎的,美好的,绝望的。
一切,她都再熟悉不过。
是她朝思暮想的他。是她唯一放在心上的他。是她不断寻找却最终失去的他。是她愿意将一辈子交出却临到头镜花水月的他。
辛夷的脑海里一片空白。那搂住她的人也沉默,任鲜血一滴滴溅落,滴答微响。
愈浓的血腥气往鼻尖窜。辛夷忽的缓过劲儿来了,暂时压下所有的汹涌,她意识到他受伤了。
自己方才那一剪子,刺得必然不轻。难为他至始至终没有任何反应,放佛那剪子刺入的是空气般。
“……你受伤了!”辛夷咬咬牙,一把推开李景霄,映入眼帘的是被血染红的男子小腹,还有他依然没有任何表情的青玉面具。
“你……先坐下……我……先帮你处理伤口。”辛夷不愿去看李景霄,低头把他扶到榻沿坐下,自己便在屋里翻箱倒柜找伤药。
之前等李景霄太久,她已经将这屋子都查探了遍。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她记得是有个小药箱,应急的伤药是有的。
窸窸窣窣翻找的声音。李景霄就静静地坐着,看着女子背影,一言不发。
不多时,辛夷翻找到一个小瓷瓶,打开嗅了嗅,确定是金疮药,遂走来跪下,要为李景霄上药,可手伸到男子腹部玉带,又忽的顿住。
“你……自己上药罢……”辛夷递出瓷瓶,别过头,不愿对视那青玉面具后的脸。
一刹那的凝滞。李景霄兀地抓住辛夷的手,一用力,顺势将女子拉向自己,俯身,低头,逼女子看着自己。
两目相对。倒映入彼此眸底的影,都彼此熟悉不过。
是他的眸如渊。是她的眉如春。
咫尺之间的距离,呼吸撩起彼此脸上的小绒毛,沉香和胭脂交融,晚风拂来,墨发青丝抵死纠缠,欲语还休。
滴答,滴答。是玉漏,是鲜血,是心跳偕鸣。
辛夷陷入那眸里了,怔怔地看着李景霄靠近,咬着她耳坠,幽幽启口——
“……你将我的命都夺去了,还介意一个伤口么……”
男子的声音很是沙哑。唇齿开阖间,热气混着血腥气,撞得辛夷耳膜咚咚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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