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卿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枕冰娘
她要赢。
……
辛夷又痛,又窒息,又如坠梦里,鱼儿被浪头抛来抛去,已经不知道是几次了,浪头却依然没有衰减,九霄的桂子飘香,龙宫的珊瑚连绵。
月光从中天到坠落,如水的剪影从东爿到西爿,榻儿晃得吱呀,帘儿颤得叮咚,
第五百四十六章 身孕
杨麾笑意愈浓,拼命维持着肃严脸:“孺人娘娘不过双十,只怕少经人事。方才在下一问,还请娘娘解答:娘娘昨晚睡得可好”
辛夷脸一红,佯怒:“放肆!这等事也是你可碎嘴”
杨麾抱拳求饶,朝辛夷下裙努了努嘴:“娘娘怕是未发觉,自己走路姿势有多奇怪罢。”
辛夷一愣。似乎不信般,自己又走了几步,这次留了心,随着四下又响起的窃笑,她这才发现,自己走路的姿势,是要多不自然,有多不自然。
岂止是奇怪,简直是不打自招,一晚芙蓉帐暖。
蹭一声。辛夷从脖子红到了耳根。
她竭力想走得正常些,可稍这么做,浑身尤其是两腿间,就撕裂般的疼,疼得寸步难行,还不如别着两腿走。
辛夷又再试了次,可当她发现难忍的撕痛之下,她只能这么古怪地走路,她彻底放弃了。
前时还想着速速赶回辛府,如今她只想着关上门把自己藏起来。哪里用得回辛府,只怕走出房两步,她的脸就要丢尽了。
“都回去!看什么看!马车不用准备了!本娘娘歇一天再走!”辛夷又羞又恼,连带着心里暗骂了那人无数声,一瘸一拐地逃回房中,临了关门,还听到杨麾一句好死不死的吩咐——
“来人!请几个女郎中,给孺人娘娘瞧瞧!”
“杨麾贼子!”
辛夷怒喝,从门缝里咚一声,扔出一摞盘碟,惹来院里爽快的一阵笑。
盛夏天,日流火,棋局惊心,江山旖旎。
一晚的情事荒唐无人知晓,长安的战事却是牵动人心。
快七月中旬了,打了十几天,硝烟依旧未散去,乌鸦依旧哭白骨,百姓们关门闭户,城中哀鸿遍野。
曲江池一叶画舫上,却是丝竹笙箫,十几天没断过。
舫中雕梁画栋,水荷盈盈,冰碗子里是新鲜西瓜淋了蜜,才从冰窖起得贡酒曲香醉人,堂中主宾落座,一共三人。
一人赵王李景霈,旁边是翠蜻,对坐的竟是赵王妃,裴妍真。
李景霈意味深长地打量了眼裴妍真,首先发话:“听说战事生变,源头是你。你去见了个什么人,被人拿到把柄,赖你透露了王家军情。舅舅本就疑心重,怕后院起火,自乱阵脚,才让晋王有机可乘,连赢两役。风口浪尖上,不是本王……”
“风口浪尖上,王爷还把妾招来,可曾有半点想过,我会半路被王俭要了命不,没有,您把妾招来,只是为了这位姑娘罢。”裴妍真打断,姿态恭敬,语调却冰冷。
这位姑娘。明显指的是翠蜻。后者脸一窘,手足无措地低下头去。
李景霈暗暗捏了捏翠蜻的手,不带波澜地看向裴妍真:“你放心,本王召见你,也会命人护送你回去。舅舅不敢明面拿你怎么样。透露军情的事没有证据,舅舅还不至于,直接抹御赐王妃的脖子。”
“原来王爷还真会担心妾身死活呢。”裴妍真掩唇一笑,眸底都是嘲讽,“妾只有一句话,见那人妾心甘情愿,哪怕知道会被诬陷利用,妾也心甘情愿。王爷身为王俭的侄子,焉知不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要杀要剐,妾了无遗憾。”
李景霈皱了皱眉,叹了口气:“你是本王的王妃。本王还没那么骨头软,为了讨舅舅欢心,就拿枕边人献媚。泄密调查清楚前,本王会护你周全。本王仁至义尽,你确定,还要和本王这般说话”
裴妍真挑出指尖一点胭脂沫,神态端庄,温良恭俭,唇角却是散不开的寒意:“半年才见一次的人,请王爷告诉妾,要如何说话”
李景霈蹙了眉心,女子的语调让他很不舒服,干脆转了话题:“今日召你来,是让你以王妃的身份,见证一件事:本王要
第五百四十七章 真情
“妾身多谢王爷怜悯。”裴妍真起身一福,盈盈袅袅,眸底却是雪亮的寒霜,“不过,既然王爷今儿坦明了说,妾也告诉王爷一个真相。”
裴妍真向二人走来,每一步都跺得用力,好似要把这不堪的命运,给踩得粉碎:“为什么怀不上,是因为妾不愿怀,不愿怀您的孩子。所以暗中妾服了汤药,可惜了王爷好意。”
一字一顿,寒凉刺骨。
裴妍真却笑了,笑得嫣然,好似最初的阖宫宫宴上,那个桃李娇秾的少女,在经历过虚与委蛇人间虱子后,再次绽放出了笑意。
属于她自己的,胜者之笑。
李景霈一怔,眸底一划而过被欺骗的恼怒。
而这点恼怒,却只让裴妍真的笑,愈发灿烂:“男人真是可笑。脏的就是脏的,还要扑棱上一点香,装作是好的,让女人来感激涕零么”
“放肆。”李景霈咬牙吐出两字,怒火已经带了杀意。
裴妍真却恍若未闻,略过男子,看向翠蜻,目光柔了两分:“这位姑娘,看你眉眼熟悉,敢问你可有位兄长”
翠蜻迟疑两番,点点头:“不错。家兄,上官黄鹄。”
裴妍真浑身一抖。旋即大笑三声,眼角噙泪,端庄的面容氤起一抹癫狂:“上官!上官!竟是他!我和上官家,还真是孽缘,孽缘!”
她这一生的孽,果然都应在了上官。
有悲的,有喜的,了无遗憾。
李景霈蹭一声站起来,把翠蜻护在身后,牙龈咬得咯咯响:“这个女人疯了!来人!把王妃押回去!闭门思过!”
“遵命!”金吾卫气势汹汹地进来,刀剑出鞘,作势就要来拿裴妍真,却没想裴妍真后退一步,下颌一抬,王妃的高贵蓬勃而出。
“谁敢放肆!本宫御赐赵王妃,圣上嫡媳,裴家千金,王俭内侄女!!谁敢放肆!!!”
裴妍真凤目圆睁,怒喝摄人,让人惊叹在后院孤零零两年的女子,怎么还会这浑然天成的威严。
那放佛是藏在她骨子里的,作为裴妍真自己的,骄傲。
孤苦伶仃的两年,她化温柔如刀,磨胭脂为剑,然后今日出鞘,战这世间虚伪!
这一次,她将为自己,搏来一生繁华!
“王爷您看。”在李景霈愈发阴戾的怒火下,裴妍真笑意艳艳,从怀中掏出了一叶笺纸,扔到了李景霈身前,“请王爷下谕,从此两不相干。”
李景霈下意识地看了眼笺上内容,脸色陡变:“你果真疯了。从来都只有男子休妻,哪有女子休夫,何况本王还是堂堂天家后嗣……”
“如今,可不就有了”裴妍真笑意如火,明人。
休书。
那竟是一封拟好的休书。
而且是女休夫,还是作为王妃的女子,休了今上嫡子,赵王。
整个画舫都在那一刻,震动了,整个历史也在那一刻,震动了——
立书人裴妍真,系关中裴家嫡系,从幼凭媒御赐赵王为妻,岂期过门之后,闺房冷淡锦衾生霜,夫妻半月一见,多有离心,正合萧郎陌路之由,因念夫妻之情,不忍明言,情愿自此退回本宗,往后改嫁与天家无干,并无异言,休书是实(注1)。
休书。
妾,休,夫。王妃,休,王爷。
言语之间,不卑不亢,陈明事由,毫无顾忌,每一个白纸黑字都放佛流转着锐意,是那种自胭脂中孕育而出,却比男人的刀剑还利的锐意。
斩断夫妻牵连,斩断御赐皇恩,斩断荣华富贵,斩断棋局无情。
从此还我一生自由,还我一个裴妍真。
斩!
……
裴妍真笑着,金吾卫傻着,李景霈愣着,绿蝶脸色几变。
良久,似乎被拿太过粲然的笑意灼了眼,李景霈眨眨眼,竟升起一股挫败感,浇灭了他的怒火,旋即化为另一种更干净的东西。
敬。是敬服。
身为男子对一个女子的敬服,身为一个王爷对一个妃妾的敬服。
棋局出英雄,也出娇雄,胭脂娇
第五百四十八章 压轴
烽火起,长安不安,山河待王者。
而在这一厢,辛夷坐在月牙凳上,看着窗下的青瓷缸发呆,缸里一枝莲花粉红,碧波影里几尾银鱼儿嬉。
已经日上三竿了,早膳剩的糕点还放在案上,铜炉里煎的茶也只饮了一半。
辛夷就一直发着呆。打发了所有丫鬟,独自坐着房里发呆。
她满心担忧着城内辛府满门的安危,也思索着所谓战事的变故到底如何,但就算她心底乱成麻,也没办法厚着脸,跨出院子半步。
昨晚芙蓉帐暖度,今早浑身酸痛得厉害,寻常的走路都不得,只能让人瞧笑话。脸实在挂不住,她只能就地歇个一两天,再做打算。
百无聊赖间,辛夷叹了口气,忽听得院里同样传来一声叹“难断,难断——”
辛夷微微一警。挪着步,打开门,院里荷塘绿樟,青石桌案前,坐着个破布衣衫的老者,正执着狼毫,看着面前的一卷发呆。
辛夷一时拿不准。越王何等人物,自家后院也能堂而皇之混进旁人,还是个从头到尾,跟那城墙头乞儿差不远的邋遢老者。
那老头儿倒是转头看见辛夷,一笑:“辛夷女娃娃,你过来,帮老夫斟酌斟酌”
“老先生认得我”辛夷缓和了脸色,慢慢挪着走过去,行了个礼。
老头儿回了个礼。上下一打量,想着辛夷走路的姿势还有困在房中的理由,老不正经地使了个眼色:“女娃娃,看来,越王小子功夫还不错”
辛夷略一怔。旋即大窘,从脸到脖子红成了一片:“老先生莫要打趣。荒唐的都是过去了,往后何必多牵扯。”
老头儿眸色一闪,似笑非笑:“何必多牵扯只怕才刚刚开始。”
辛夷拍了拍自己脸,不愿再谈这个话题,瞥了眼卷策:“老先生在写什么方才说,要晚辈斟酌,是为何事”
老头儿笑笑,也转了话题:“长安战事生变,天下风云如晦。这英雄豪杰俱会于京,或为名或为利,无不是精彩纷呈。女娃娃你说,老夫今日进城,能亲眼见证兴衰荣辱,借此判封号断释词,英雄尽入吾彀中。岂不是大幸,大幸哉”
辛夷蹙眉。品味着老头儿晦涩的话,忽的心下一个激灵:“榜……棋榜先生莫非是编榜之人,百……百晓生”
老头儿捋了捋白胡须,点点头:“正是。”
辛夷脸上敬意愈多三分。再次正色一礼:“方才不识先生名,多有得罪,还望先生莫怪。原来先生在此地,是为见证英贤之举,编纂棋榜,那斟酌之事,只怕小女子无胆置喙了。”
百晓生朗声一笑:“老夫的选王都不敢,天下何人敢但言无妨。老夫是打算在正榜之外,再加一副榜。英贤如过江之鲫,实在是十二之数,难以尽录。”
辛夷心下了然。皇帝李赫告诉过她,棋榜榜上人十二,一位千金,不多不少。如今只怕是百晓生怕录不完,所以迟疑着再加一副榜。
“又有何不可呢”辛夷笑了,“天下已至变革之局,急待主兴废之君。如此风云际会,人才辈出,又岂是十二数能录完又何必谨遵痼旧,而失了棋榜本意呢”
“有道理……有道理……”百晓生捋须不语,陷入了沉吟。
四下陷入了安静。樟树绿影婆娑,荷叶间红鲤嬉,一阵夏风起,暗送莲香。
辛夷趁机探头,想一窥棋榜,毕竟她一生命数皆系于选王,而能将她判为选王的棋榜,她自然好奇无比。
略一瞥眼,瞳孔一缩。
鬼。
棋鬼。
触目惊心的两个字。
辛夷下意识地想瞧一眼名字,到底是何人,当得起一个“鬼”字,却感到一阵劲风拂过,旋即卷策啪一声被合上。
“女娃娃,不能看!天机不可泄露!”百晓生醒了过来,护鸡仔般护着棋榜,冲辛夷吹胡子瞪眼。
“好好好,不看不看。”辛夷打了个千,可心跳依旧不能平息。
那几乎是种本能的,对这个“棋鬼”心生波澜。
好似冥冥之中,命运纠葛难断,她和他,都是解不开的结。
忽的,辛夷想到漏掉的一点
第五百四十九章 六星
这自称“二爷”的女子,要断定她是“女子”,还真得多看两眼。
七尺青丝,全部上梳,拢了个利落的髻,戴一顶花冠,乃是以金漆纱并螺玉制成,冠插白角长梳,左右两侧插堆纱宫制桂花,鹅黄的花儿一串串,簇锦般嵌在冠上,乃是时兴的“一芳春”(注1)。
除此之外,薄施粉黛,身上尽着男装。湖绿袍衫色如春江水,白底小鹿靴走路都带风儿,更别说身侧挂香囊鱼袋,犀角银刀,一柄荣昌金楠绸扇,画了整幅春江绿水图。
虽艳,却不娇,虽簪花,却不柔,浑似个江南贵公子,还是舞一柄折扇江心月,惹来小娘子脸似霞的公子哥儿。
大魏民风开化,女子尤兴男装。所以这身打扮倒算了,偏这女子容颜也极显英气,宽额洁白,杏眼含威,挺直的鼻梁噙着一股倔,薄唇随时都能吐出一句艳曲儿,勾得小娘子们掷果盈车。
说女娥袅袅都是亵渎,这般人物,只能叹一句公子翩翩。
所以辛夷这傻,傻得不冤。长安城见不得如此人物,天下倒是奇人辈出。
见辛夷眨巴着眼,女子笑意愈浓,竟是微微低下头去,故意往辛夷耳边吹了口气:“怎么,小娘子看上二爷我了那不成,咱王爷怎么办……疼疼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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