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卿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枕冰娘
油嘴滑舌的话淹没在哀嚎里。
原来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子伸出一只手,毫不留情地揪了她耳朵,像拖鸡仔样把女子拖开:“而老子好好说话!休得对娘娘无礼!”
那女子立马蔫了气。简直是找着对头了,换上一副正经脸,连连作揖:“大哥您说得对,大哥您上茅坑都是香的……小弟我就是坨扶不上墙的烂泥,别脏了您手……”
男子白了她一眼,也不多理她,转头看辛夷,多了分不好意思,正色抱拳:“我等越王帐下,南斗六星。见过辛孺人。第一次相见,闹了笑话,还望孺人海涵。”
似乎以这男子为首,此言一出,余下诸人的脸色都郑重起来,纷纷向辛夷下拜,膝盖弯得毫无迟疑。
“哎哟,何必行此大礼!起来,都起来!”辛夷缓过神来,慌忙下座搀扶。
没想到,百晓生伸出一只手,制止了辛夷,笑道:“这一礼行得,行得!这些鬼小子,早想着拜见你了。你可别违了他们心愿。”
辛夷拗不过百晓生,只得坐下,硬生生受了几人跪拜大礼,可还是坐立不安,拼命回想着何时见过这几人。
似乎看出辛夷不安,那为首的男子膝行一步,一拜,向辛夷解释,礼节按着君臣的礼,好似演练过无数次了。
“孺人娘娘容禀:我等南斗六星,乃是追随王爷之人。身为马前卒,愿付一腔血,我等效忠王爷数年,忠心天地可鉴。平日为王爷大业,以蜀中为基,奔走各地,筹谋辗转,所以未得及进京拜见娘娘,还望娘娘恕罪。”
这一番极尽恭敬的话,让辛夷愈发尴尬,连忙虚手一扶:“不怪,不怪。先起来。不过说到效忠越王之人,奴只听过天枢台”
男子又一拜,这才起身,低眉躬身,立在辛夷身后,半分不逾矩:“天枢台是,我等亦是。但凡为王者,皆有明暗两部。有薛公总管的天枢台,统暗里的影卫,掌暗杀消息,帮王爷扫清见不得人的障碍。而我等,南斗六星,则是明面上的臣子,领大魏官制,为王爷处理政事教化。明暗相辅,恶善相济,方为王道。”
辛夷噗嗤一声笑了:“好一个方为王道。”
一明一暗,一恶一善。
但凡为王者,有修罗的一面,也有菩萨的一面,有悲悯苍生的一面,也有杀伐无情的一面,有长满虱子肮脏无比的算计,也有礼义仁信丹心如矩的筹谋。
而天枢台,便是见不得光的黑夜,南斗六星,则是人前朝堂上的光明,合之,为王道。
踏此,出王者。
辛夷深吸一口气,对那个深不可测的男人,心绪愈发复杂,果然是最会下棋的人,她输得不算冤。
“罢了,既为王爷忠臣,便不必多礼。”辛夷压下鼻尖的酸涩,竭力露出端庄的笑容,“所以,这位英雄是”
男子一抱拳,声如洪雷:“在下郭通,为六星
第五百五十章 南斗
在周遭几乎可以瞬杀的瞪视中,钱竹西住了嘴。
辛夷却好笑。算个名字,又嫌麻烦,干脆夺了人家的名字。
像,像他的作风。
那个有时天生王者舍我谁,有时又无赖涎皮脸的人。
可惜,面具太多,太让人心累了。
于是累了,就厌了,厌了,就远了,远了,就找不到了。
辛夷抚了抚胸口,咽下喉咙间的涩意,勉强维持住神色,转向下一个人:“这位是”
“狄三仁,天府星,掌‘刑’。”回话的男子似乎惜字如金,立马面无表情地阖上嘴。
辛夷却忍笑。刑,掌刑的人,却名叫“三仁”
再看他,铁牛似遍体顽皮,交加一字赤黄眉,双眼赤丝乱系,怒发浑如铁刷,狰狞好似狻猊,天蓬恶煞下云梯(注1)。
通身上下,和“仁”字扯不上半点。
这时,身后的郭通主动解释道:“孺人娘娘,天府星名三仁,乃是天仁,地仁,人仁。天仁,乃是顺天时,应节气,若非不得已,只于肃秋执死刑(注2)。地仁,乃是身后事,怀慈悲,但凡他处斩的人,除极凶极恶,石首一定会妥善入椁,落叶归根。人仁,乃是死生大,慎判决,死刑之人,都要经他多次复审,临到行刑前,还要再次审问。他掌刑狱八年,从无冤假错案,教人佩服。”
天仁,肃秋执刑。
地仁,落叶归根。
人仁,断无冤假。
三仁,岂止是刑狱之权,一点丹心如矩,更是死生大事前,一点敬畏不灭。
辛夷收敛起打趣,略带歉意地起身一拜:“好一个三仁。辛夷佩服。”
狄三仁搔了搔脑袋,有不可察觉地脸红,旋即还是没开口,嘿嘿笑笑,多的字也无。
“你呀,这毛病得改改。不然统领下属时,说话太少,多有曲解。”旁边一个男子拍了拍他肩,遂向辛夷一拜,“见过娘娘。在下韦喧,六星之天相星,掌‘吏’。”
辛夷微微一警。
韦。关中四姓的韦。眼前这人竟是堂堂世家子弟。
天下五姓乃是伫立在棋局顶端的人,而往下,论长安,横着走的便是关中四姓:京兆韦氏、河东薛氏、河东裴氏、河东柳氏(注3)。
其中河东裴氏便将一位女儿送上了赵王妃的位置,但最近听闻闹出了休书,个中恩怨细则,就不知是如何了。
辛夷多了分郑重,敛裙一福:“原来是京兆韦的公子。见过。”
韦喧朗声一笑,虚手一扶:“娘娘不必多礼。喧虽氏出京兆,却是庶出。从小在族中有个人跟没个人似的。我爹娘多的是儿子,对我也不太在意。还是遇见王爷后,在下才看清一生之志,愿追随帐下,与天命相搏。”
“那是那是,世人都说,嫡出的是宝玉,庶出的是蠢虾,世家子弟是龙虎,平民儿郎是呆蟹。而如今,我等六星,得遇明主,便是虾兵蟹将组成!定要闯出番河山,教那些宝玉儿啊龙虎儿啊好好瞧瞧,什么叫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最后一位男子大笑,向钱竹西伸出一只掌,“二丫,你说是不是”
“当然!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等等,二丫是你二爷!”钱竹西的笑一僵,狠狠抡起手臂,搧在男子掌心,“叫你二爷!”
“二丫,就是二丫!”男子似乎和钱竹西关系很好,看她越生气越开心。
“不全!二爷我咒你龟儿子不全!”钱竹西也双手叉腰,轻车熟路地骂了回去。
韦喧抚了抚额,对辛夷尴尬地笑笑:“这两个是死对头,娘娘莫怪。这男子名房布泉,为六星之天同星,掌‘户’。”
听到自己名字,名房布泉男子才消停了打闹,正色向辛夷一礼:“房布泉见过娘娘。”
“钱,又名布泉(注4)。君名布泉,掌‘户’。好名字。”辛夷笑笑。
没想到钱竹西立马得意地嚷起来:“哪里好是不全!他胯下那龟儿子不全……呜呜……”
毫无意外的,话头被截断。
房布泉猛地捂住钱竹西嘴巴,鸡仔般夹起女子,就跑到墙角跟布置战场去了。不一会儿,那厢吵翻了天,剩下诸人却神色如常,反而松了口气。
似乎对二人吵架习以为常。制止不了,就一边儿去,总得有个清净。
为长的郭通汗都快下来了。他们追随越王数年,早就听说王爷有了个心头肉,却一直苦于杂事,不得来拜见,如今好不容易得见,又闹出各种笑话。
哪里是南斗六星,简直是妖魔鬼怪,各路神仙凑齐了。
终于,旁观许久的百晓生站出来接了局:“女娃娃你莫怪。非常之人,性子也大抵非常。别看这些人不正经,却是一等一的英贤。拿到外面去,也是响当当的人物。”
辛夷也找到了台阶,立马附和地大笑:“当然,当然,不
第五百五十一章 变数
辛夷脸色几变。这些人都追随越王数年,也就是说数年前,这番心志就埋下了,可惜自己还那么蠢,渴求着一生一世一双人。
殊不知,他一直都是乘风的龙,而与九霄相比,她太过渺小,又哪里有资格,要求龙儿为她驻足。
锦上添花,他没错。
棋局之中,无有真心。错的,是她。
她的妄念,她的错觉,她的痴缠不放手,她的苦苦不可忘,她的放不过自己放不过他。
可笑。
辛夷只觉胸口钝痛,喉咙间又涌上一股甜腥味,她看看眸光如火的六人,愈觉和他们在两个世界,一边是乘风而去,一边还在旧梦里。
“罢了。不是王爷召你们么你们就快些去,省得挨骂了。”辛夷掩饰地挥挥手,便起身,作势送别。
几人感到有些突兀。可见百晓生不住使眼色,联想到二人之间纠葛,也觉不妥,各自唱喏了声,和百晓生了唠嗑了几句,也就告辞。
百晓生囫囵了棋榜几句,嘱侍从们照顾好辛夷,也眨眼就没了影,不到半刻,院子里就安静下来。
辛夷一个人伫立在绿樟影里,铜钱斑的日光刺得她眼疼,好似那些幻灭的梦,来去都抓不住半点。
她紧紧握住了腰际藏好的玉笛,握得力大,指关节都发白,如今似乎只有这样,她才感到久违的安宁。
天命,属于她的天命。她只有它了,它不会负她,于是,她也不愿负它。
而在另一厢,战事的中心,大明宫。
这里距战火纷飞的宫城只有一墙之隔。高高的红墙却似乎将所有的硝烟隔绝,太监们还在檐下打盹儿,宫娥们议论着时兴的妆容,放佛和墙外处在两个世界。
宫闱深深隔人世,不识人间疾苦多。犹见胭脂点梅妆,不见色如将士血。
这一切落入钟昧眸底,激起了淡淡的波澜:“看到了么,五姓专权,皇室昏庸,这天下得改改了。”
“不错。双龙夺珠,黑暗之后,这座宫殿会迎来真正的王。”一位影卫在他身后抱拳。
钟昧点点头,眉间点燃了火焰,为他整个人笼上炽盛之焰:“南斗六星的大人们进京了。主子那边开局,咱们也该行动了。”
另一影卫也顿时眸迸精光,激动得抱拳:“按照主子吩咐,战起之前,我们的人都扮作侍卫,藏入了宫城各处,只待一声令下,即刻刀剑出鞘!”
钟昧深吸一口气,看向沐浴在流火中的大明宫,红墙琉璃瓦,好似燃起了熊熊大火,燃尽这乱世,然后淬炼出英雄。
“开局。”钟昧呢喃两个字,旋即放佛从肺腑中炸出每一丝力气,威严地大喝——
“命吾天枢台:换银杏徽印服饰,擂战鼓,亮伪旗,发兵!!!”
刀落,剑出,天子卧榻,战火如炽。
发兵,局开,助我为王,帝业天下。
半个时辰后,棋局各方惊觉,固若金汤的大明宫,忽的燃起了硝烟,着银杏徽印服的兵力,不知何时闯入大明宫,亮出了声援王俭的旗帜,从宫城内发兵,里应外合,大有一举歼灭晋王之势。
里应外合,精兵虎将,偏是援助王俭的。
这个消息被十万火急传到晋王帐里,后者不禁色变:“何时王贼在大明宫埋了伏兵”
郑诲手搭凉棚,看向大明宫,有些二丈摸不着头脑:“奇怪。银杏是赵王徽印,这股兵力应该是赵王帐下,帮王俭也不奇怪。可是,何时赵王能瞒过我们,毫无声息地就藏了兵进宫”
几人伫立在皇城城门下,看着城外王俭的兵阵,还有重新高举的“王”字旌旗,都觉得无比刺眼。
大明宫内“王”旗举,皇城城外“王”旗兴,里应外合之势,势不可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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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二章 转移
一直旁观的郑诲忽的一拍脑袋,品出点味道:“王妃常年被关在后院,为赵王所厌,则于裴家而言,这颗棋子不但没好处,反倒可能坏事。所以趁早撤棋。反正就算是二嫁,顶着裴家的名,也能搏点其他的好处,总比烂在赵王后院的值。但赵王毕竟算得清,不愿放弃和裴家的关系,所以休妃本意是不愿,一拖再拖……”
“交易。这是交易!”李景霆握紧拳头,用力得指关节发白,恨恨道,“二皇兄接了休书,允裴妍真再嫁,条件,则是出兵助王。王俭和裴家一丘之貉,助王俭,就是利裴家,就能重修因休妻而有损的两姓亲好。裴家拿回了棋子,而赵王和裴家关系无损,可谓皆大欢喜。”
“不错!算得门清的交易!”崔宴一拍玉如意,大笑三声,“所以王爷,打乱你棋的不是王俭,而是赵王。这才是不叫的狗最咬人,一旦出手,就是把您往死里逼!”
郑诲怒极,通红了铜铃目,扑通一声下拜:“还望王爷下令:出兵伐赵!之前的约定也不算数了,可不能再放任赵王暗里作怪!”
崔宴也俯身一揖,加重了语气:“请王爷下令罢。王家捧的是赵王,您和赵王这一仗,终究是避不了的。”
李景霆脸色几变,终于深吸一口气,眉间盈满了坚毅和狠戾,他猛地拔出佩剑,指向了城下赳赳三军,威喝震云霄。
“传我王令!赵王出尔反尔,协议作废!即刻发兵赵王府,扬我晋军旗!”
“发兵伐赵,扬我晋旗!”
三军传来声势震天的呐喊,刀剑哐当出鞘,大地如同颤抖,数百精兵向赵王府拔营而去。
战鼓擂,杀机至,曲江池上的画舫终于不再安宁了。
砰。
接连弹了数十天的笙箫猝然断了弦。
赵王李景霈看着面如死灰的斥候,轻笑了声:“我三皇弟杀来了,怕了”
“王爷,这是诬陷,诬陷!我赵王府从未发兵,更没有助王之举!”斥候听着远方临近的战马嘶鸣,浑身颤抖。
李景霈抬眸,看着侍从们整理行李,忙着赶回王府应对战局,惶恐的气氛充斥了每一寸空气,他的笑意却愈清淡:“三皇弟认准了的,伸冤还来得及再说,就算他打来,为什么本王一定会输”
“可是……可是……那是身经百战的晋王……”斥候刚一出口,便觉此话不妥,立马自搧了几个耳光,哆嗦着退下了。
李景霈也没说话,久久地坐在榻上,看着湖心莲荷发呆,任由周遭的人忙的忙,慌的慌,仿佛和他在两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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