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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卿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枕冰娘

    铁钵是个烫手山芋,愈早送出去愈好。然而天不遂人愿,想送的心有,却没想接的人。只得日后捡个日子再来拜访,圆尘主持总不能一直闷在房门里。

    小沙弥松了口气,便要送辛夷出府,却陡然听得个清淡的男声:“让她进来。”

    辛夷一愣,脚步兀地凝滞。

    小沙弥不可置信得睁大了眼,好似




第九十二章 因果
    “是么”辛夷紧紧盯着圆尘,似笑非笑,“我是不清楚你们之间感情到底如何。只是听她的描述,你当是待她极好的,不然也值不得她用十六年换一声哥哥。然而,人心险恶,黑白难分,她又是那般心思干净的人,保不成她看错人,付错情。如果真是那样,我真为她不值,也为主持不堪。”

    圆尘的笑意愈发清淡,浑然一个没有丝毫破绽的活菩萨:“女施主这话就着相了。世间情缘,贪嗔痴三毒俱全,比那刀山火海,还要害人害己几分。贫僧劝女施主先保全自身,哪里还有闲心来普渡众生。”

    辛夷眸色一闪。圆尘这话说得很是古怪。

    前半句倒像是高僧劝诫信众常见的,无非是世事如烟云,恩怨皆成空。然而后半句却透出丝丝凉意,好似暗中的刀剑不动声色的露出了锋芒。

    “奴家一介俗人,可听不大懂主持的偈子。主持不妨把话说清楚些。若是因会错意惹起什么麻烦,可就平白冤枉了。”辛夷语调平和如昔,然而瞳仁却灼灼地锁定了圆尘。

    圆尘毫不避讳地直视了辛夷片刻,淡淡地笑了:“女施主这话说得,若有麻烦那也是自找的。所谓一阵风来,是风在动还是柳在动,女施主可别糊涂了。”

    “这外边萧萧凄秋的,柳儿都成枯桠子了,又哪里会动呢。主持愈说愈玄乎了。罢了,时辰不早了,奴家就不打扰主持诵经了。告辞。”辛夷毫无迟疑地起身,拂裙,转身就走。

    没想到她的指尖刚触到门拴,背后圆尘的声音幽幽传来:“我二十年前剃度出家,活着的意义就剩下了一个:守护那纸协议。这是我用一生换来的,心甘情愿换来的,所以它就是我的命。无论是时时监督五姓七望遵守,还是提点高家子弟万不可逾越。这就是我活着的全部意义。”

    辛夷的眉间腾起一股凉意。圆尘没有自称“贫僧”,而是“我”,一个对众人太过普通于他却是太不普通的自称。

    辛夷半晌没有回话,也没有回头。她就伫立在门口等待圆尘说下去。因为她拿不准圆尘的意图,所以她不敢贸然出棋。

    “有很多各怀鬼胎的人劝我,甚至我心底也有另一个我在劝我:复仇。对旁人或许太过狂妄,然于我,并不是做不到。但是那样的代价是,我不能保证,整个高家全身而退。毕竟棋局之中,有舍才有得,保一人易,保百人难。”圆尘的声音并没有太大起伏,仿佛在说着旁人的故事,平静到听得人心凉。

    辛夷藏在云袖中的指尖蓦地攥紧了。

    一股危机感涌上心头。而且还是来自“小伏龙”这个太过强大的对手,这让她瞬间决定:既然前途不妙,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生死祸福都有个明白。

    “所以无论卢家如何骄纵,无论高家如何没落,你都保持着沉默,只要那张协议还在。”辛夷开口了。

    “不错。”圆尘似乎轻笑了声,“富贵荣华,快意恩仇,前提是:得活着。所以受点委屈,受点冷落都无妨,只要保证协议有效,我就能保得全族性命。”

    “确实。史册记载:过去二十年,从来没有渤海高氏子弟,因为五姓七望而丢了性命。”辛夷略微回忆了下史籍,带了分感慨地应道。

    “但为什么,你一踏入棋局,就要了她的命呢”圆尘忽地诡异一笑,“五姓七望说的是:要遵守协议可,但总要付出代价。荒唐!过去二十年,五姓七望从没有这样的说法。你瞧,这又是因为你,而产生的变数。”

    辛夷眼皮子猛跳。

    圆尘话中的她是谁,他和她都清楚,但是都太过不堪再提起这个名字:高宛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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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刀剑
    宋金燕眸色闪了闪,扑哧声掩唇笑了:“大师还真是信我。若是我从宫里随便带块凡铁给你,大师也决计认不出来。毕竟,天铁这种珍宝,大师也从未见过的。”

    圆尘唇角勾了勾,眉宇间氤起抹嘲讽:“棋局之中,唯有利益。只要卢家还在,五姓七望还在,你我就永远不会为敌。拎不清敌人和己方,还头脑发热感情用事的人,只可能是自寻死路。”

    宋金燕咯咯一笑:“我宋金燕志在一个‘权’字,才能向卢家索债。这种事只能自己和盟友清楚,否则就是多了分危险。然而今日瞧来,大师根本就不打算向卢家复仇。这便不是盟友而是路人了,本宫难不成会动杀人灭口的心思。大师可不要掉以轻心。”

    圆尘对宋金燕话中寒意丝毫没在意,只是淡淡地应了句:“那日我本来就没有答应你。今后也不会。我还是相信:只要协议有效,我的剑尖就永远不会对向五姓七望。至于婕妤杀人灭口……呵呵,你以为,你在和谁说话”

    圆尘蓦地抬头,对宋金燕咧嘴笑了。那虽然是笑,却笑得人心底阵阵发寒。如同隐匿于夜色中的草泡子,让人一不留神就尸骨无存。

    得此子,可得天下也。小伏龙这三个字,不是被二十年光阴磨出铁锈的废剑,而是愈沉愈浓愈久愈香的美酒。

    “啊咧咧,本宫的收买没戏了!赔了赔了!”宋金燕凝滞了片刻,旋即泛起抹老鸨般的笑意,还将手里的锦帕作势甩了甩,“不过,圆尘大师,明日辰时,天铁我双手奉上。”

    圆尘一愣:“婕妤没听清我的话么只要协议有效,我就永远不会与婕妤联手,向卢家复仇。至于天铁,婕妤不愿取也无妨,我也不是一定拿不到。”

    宋金燕摇摇头。她抬眸,远望,眸底好似映出了那抹才离去不久的倩影:“无关乎卢家复仇,只是本宫单纯地想助你一臂之力。因为我大概猜到了,这柄匕首的刀尖是对准谁的。本宫太过好奇,小伏龙的手也会握上刀剑。”

    这话有些莫名其妙。却听得圆尘的眸色瞬间幽微起来。

    高家有子,文武双全。号之小伏龙,得之可得天下。然而此子的手上,除了练武所用的木刀木剑,从未碰过真正的刀剑。

    只因为最毒的是人心。

    最弑心的是算计。

    刀剑之伤只在皮肉,算计之毒却是内在俱毁。刀剑刺入的是一人的胸膛,算计却可让百人千人白骨林立。毕竟最脆弱的不是**,而是人心。

    所以小伏龙不握刀剑,因为他头脑里的谋略比刀剑更利。

    “我曾经看不起刀剑,也看不起武夫。感觉就像小孩子玩过家家,打打杀杀,却根本不明白最锋利的刀是看不见的。”圆尘握住那匕首的指尖猝然攥紧了,“然而,我却突然发现:刀剑是最直接的方式,也是最快意的方式。谋,需要时间,算,需要天时地利。然而,我等不及了。”

    宋金燕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等不及小伏龙可不是这般冲动的人。”

    “圆尘主持不会如此,小伏龙也不会如此,但高宛岫的哥哥却会如此。”圆尘的音调忽地沙哑起来,眸底晕染开蚀骨的哀恸,“只要辛夷还好好活着,我就止不住的恨。看见她就像看见阿岫,她在笑着,阿岫却在哭,一声声哭着唤我,哥哥,哥哥,那含毒的桂花糕好苦,那冥界好黑好冷……我一刻也听不下去,一日也忍受不了了。”

    宋金燕的脸色有些异样。她忽地想起,那个唤她“燕燕”的声音,温柔,清和,带着放佛整个世界的宠溺。

    那是她嫡亲的



第九十四章 密会
    卢锦的眉头瞬时蹙起,眸底划过抹厌恶,但只是片刻,她的脸色又恢复了端庄的平静。

    “说我午休未醒,不宜见客。后花苑菊花开得好,你先带秋三娘去赏赏花,品品茶。过半个时辰再带她过来。”

    丫鬟应了离去。过了好些时候,院子里的喧闹才安静下来。而闺房内也瞬时成了一片死寂。

    卢锦默默打量着铁钵,秋风吹得珠帘叮咚,成为房间中唯一的声响。良久,直到火炉里的青冈炭都快烧尽了,卢锦才幽幽开口:“影八,是你从圆尘那儿偷来这钵,所以你倒是第一个见到的人。你且说说,这钵如何”

    房间内只有卢锦一人,竟不知她在和谁说话。蓦地,鬼魅般的男声从暗处飘来:“影八愚钝,不敢妄言。不过就算是宫中才有的珍宝,谁也没见过,但凭姑娘身为卢家嫡女的见识,猜也能不离十。”

    卢锦眼眸微眯,盯着钵的瞳仁有风雪涌动:“天铁。这哪里是普通的铁,而是天铁。辛夷送给圆尘的,是只天铁铸造的钵。”

    影八略微迟疑:“可辛夷只是小官庶女,又如何弄到了这等奇珍”

    “辛府的嫡长女不是刚被封了才人么。”卢锦轻蔑地一声冷笑,“虽然品阶低了点,但说不定有狐媚子手段,皇上给迷了心,也就赏赐了点呢。”

    “天铁是铸造刀剑,尤其是暗器的珍品。辛夷得去又是何意图”暗中的影八声音愈发不解了。

    卢锦的眼眸微眯,顿时眉宇间腾起股寒气:“这可是她送给圆尘的。她用不了天铁,不代表圆尘不需要。”

    卢锦没有再说话,影八就算迷糊也不敢再多问。只有卢锦玉指翘着铁钵,有一搭没一搭的清响,声声听得人心惊。

    这是辛夷送给圆尘的。

    而若说辛夷和圆尘有什么交集,那无疑是对卢家,对五姓七望的怨恨。那么辛夷通过宫中为妃的姐姐,以某种手段得来天铁,然后铸造成“铁钵”,掩人耳目,瞒天过海,送给了圆尘用来铸造某种刀剑。

    至于圆尘铸造刀剑干什么,凭高宛岫的杀妹之恨,实在是掰脚趾头也能想得出的理由。

    “小伏龙的手上也会握刀剑,这太不寻常了。”卢锦的眉间愈发紧蹙,“这不寻常还是由辛夷引起的。难道,他们联手了”

    那暗处的影八耳力劲儿极好,却是听得一笑:“一个落魄僧侣,一个小官庶女,要么谋利,要么谋名,终究是蝇头小利见钱眼开的微贱之人。就算联手,又能折腾起什么大风浪来。若是姑娘愿意,影八半个时辰后就提那厮的人头来见您。”

    卢锦摇摇头,小脸愈发凝重:“你是不知道,这二人的‘特殊’。辛夷本就是颗分不清黑白的棋子,也就意味着她会轻易地为了自己的目的投向任何一方。换句话说,本姑娘甚至不能确定,她送圆尘天铁的举动后,是不是还有幕后者存在。如果是,这件事就太过复杂了。而小伏龙沉寂二十年后,手上也会握上刀剑,超出‘常规’的他,如今更让人忌惮。不可,绝不可轻举妄动……咦”

    卢锦抚在铁钵上的玉指猛地一滞,指尖下那钵上的金刚经硌得她肌肤微疼。以阴刻、阳刻交织的经文别致无比,典雅有余。

    然而一个个字撞进卢锦眼眸,却激起了细细涟漪。只因那阴刻、阳刻的分布,貌似因循了某种规律。

    “所有阴刻的字句是:须菩提。于意云何。这是金刚经第五品:如理实见分的开篇。复次。须菩提。随说是经。此乃金刚经第十二品:尊重正教分的开篇。佛告须菩提



第九十五章 授礼
    卢锦拿锦帕捂了捂鼻子,声音冷得像块冰:“你是我爹爹请来教我礼仪的。但尊卑有别,贵贱有分,你的窑姐儿的身份摆在那儿,若是自己不长眼坏了规矩,让你掉脑袋也不过是我卢家踩死了只蝼蚁。”

    “哎哟哟,奴自然是晓得。若不是卢寰大人赏口饭吃,奴一介烟花女子,只怕连卢府的门槛也靠近不得十丈……奴秋三娘给卢大姑娘请安——”美妇拖长了声音,盈盈拜倒。一边还拿锦帕捂着唇,窃笑着低低嘀咕,“什么教授礼仪,这皮儿扯得好,不过是教些勾引男子的伎俩,风月场中的手段,让那辛栢公子心思迷红鸾动……”

    秋三娘声音不大,却让卢锦听了个明白,她的脸色骤然阴郁,眸底一划而过的杀意,调动影卫的手势便要落下,忽听得秋三娘的娇声腻得发齁。

    “小姑奶奶,今日得卢寰大人吩咐,要教授您如何‘赠物传情’。辛栢公子风度翩翩,士子贵胄,但说白了也就是个男人,这男人心儿都如蜂蝶,送点那樱桃小口抹的胭脂,那纤纤玉手绣的香囊,那青丝如云簪的金钗,准把他勾得迷迷糊糊就丢了魂儿。”

    “卢寰”两个字撞入卢锦耳帘,让她兀地眸色暗淡,那调动影卫的手势放佛瞬时倦怠不堪,重重的就耷拉在了案上。

    她不敢不遵。她无路可走。

    只因为她是卢寰的独女儿,是卢家的嫡小姐,这两座大山重达千斤,压得她筋骨欲断,却还不得不堆出笑靥,死死的撑着。

    卢锦不由的大口喘了几口气,好似舒缓那不可堪的沉重,才能维持端庄娴静地把话说下去:“秋三娘,辛四公子曾赞避火珠之奇,本姑娘便送了他避火珠。此宝价值连城,世所罕见……”

    “哎哟哟,我的小姑奶奶。这可就是你不懂门道了。”秋三娘一连甩着锦帕,甜腻的脂粉香熏得四下丫鬟都厌恶的捂住鼻子,“这给男人送东西,讲究的是心意。女儿间那又羞又娇的心思,那欲拒还迎的芳心,岂是千金、宝物、奇珍这些可以衡量的比如说这样——”

    秋三娘忽的樱唇半启,在那锦帕上亲了口,帕上留下道鲜红的唇印,瞧得人心里似小猫挠。

    “就是这不值一钱的东西,只怕也比千金珍宝更勾人魂。”秋三娘浮起抹淡淡的得意,“论钱财,论地位,奴家可是一万个都比不上卢家的脚趾尖儿。但若论风月,论男女,一万个卢家都比不上我的心思半分。在这方面,奴便是尊,卢小姐可得跟我好好学学。”

    女子最后几句话带了浑然天成的傲气。玉臂万人枕,朱唇千人尝,见过朱门公子无数,阅有九品官吏无穷,她们低贱卑微世所不齿,但论男女情爱勾人心魂,她们却是纵横风月场的将军,叱咤烟花界的王侯。

    卢锦的唇角有些抽搐,调动影卫的手势攥紧了松开,松开了又攥紧,四下的丫鬟小厮也满脸厌恶的死死盯着秋三娘,甚至拂了拂衣袖,生怕沾惹上和她同屋的空气。

    “我的小姑奶奶,请罢。传闻卢家大小姐德容言工,女红精妙。绣个鸳啊鸳啊的送给辛栢公子,断然不是甚难事。”秋三娘丝毫没在意满屋的寒气,反而愈发从容的递出针线,“毕竟,卢寰大人吩咐了,在教授礼仪一事上,全凭奴家做主,甚至在卢大小姐不乐意时,奴家有权调动卢寰大人他私属的影卫。”

    秋三娘打了个手势,顿时,几道黑影嗖嗖划过,诸人都还没看清一二,房间中就出现了几个浑身黑衣,脸蒙黑布的男子。

    他们向着卢锦拜倒,声音却没有半分恭敬:“属下乃是卢寰大人分给秋三娘调遣的影卫。还请姑娘依秋三娘所言,否则也别怪属下以下犯上了。”

    卢锦



第九十六章 告密
    卢锦忽地抬头逼视秋三娘。哪怕她是跪着,眸底也有世家独有的威严和高贵。

    “秋三娘,你一个窑姐儿踏入我卢府的门,此一罪;屡次对本姑娘出言不逊,此二罪;最重要的是,你得知了我和辛栢公子的事,此三罪。三罪条条当诛,你以为事成之后,你能活着走出卢府”

    卢锦话里的杀意几乎凝成实质,没想到,秋三却是笑意愈浓,是那种干净到几乎不真实的笑。

    “奴自然清楚。不过,至少我能临死前到手一大笔赏钱。我女儿的下半辈子就不愁了。”

    “你一个窑姐儿有女儿”

    “不要太惊讶,卢大姑娘。只怕你们对我的调查也没查出她罢。连她都以为我只是在大户人家做奶妈子,世人又怎会知道她的存在。我劝卢家别妄图杀人灭口,秋三娘的女儿,只是个无忧无虑的豆蔻少女,绝不会和脏东西扯上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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