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卿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枕冰娘
“好一个秋三娘。大活人都能瞒得这般严实。”
“不然呢可惜,你卢锦不是合格的恋人,我秋三娘却是合格的娘亲。”
秋三娘丢下这句话后,蓦地站起身,对影卫喝道:“把火塘里的火再给奴烧旺些!”
影卫毫无迟疑地听命。四下的丫鬟却是急得直搓手。可事主儿卢锦却瘫软地坐在地上,脸色恍惚的发着懵。
火塘里熊熊火苗腾起两尺高,顷刻就将那霞帔烧得渣滓都不剩。
秋三娘拿过针线包,向施舍喂狗般扔到卢锦面前,巧笑如昔:“我的小姑奶奶,这下你可以绣了罢。”
卢锦面无表情,像个傀儡样拾起针线,开始绣那鸳鸯蝴蝶双香囊,君子好逑妾心意。
然而她的手却抖得厉害,指尖屡屡被针扎出血来。她却仿佛没有察觉,没有停歇,近乎机械地一针针刺下。
鲜血染红了鸳鸯俏,染红了蝴蝶娇,化为一片片嫣红的牡丹,盛开成了最绝望的荼蘼。
卢锦惘然地抬眸看向窗外,仿佛看见那青衣公子翩翩而来,端的浊世佳姿。
他对她笑,他唤她的小字,温柔地好似醉了整个天下:“锦儿。”
那是她曾以为的余生。
然而,她又好似看见爹爹卢寰从旁走来,将一把剑塞到她手中。
“虽说卢氏贵,事不躬亲。但爹今日偏要你亲手杀死宋家小子。不然,死的就不是宋家几个人,而是宋家整个九族,包括他那视若珍宝的妹妹,宋金燕。阿锦,爹要你亲手斩断你的情。”
旋即,视线一晃悠,青衣公子便倒在了血泊中,他临死前只来得及说了句残缺的话“锦儿,你…你好……好……”
卢锦不想知道后半句,永远也不想。
她燕尾般的睫毛一扑闪,哪里有青衣公子,哪里有卢寰,只有院子里的红枫被秋风吹得呼啦啦晃,卷起满地金菊落英。
卢锦忽地觉得眼眶涩得厉害,但偏偏流不出一滴泪。
她好似早就忘了,该怎么哭了。
话说这厢,辛夷从罔极寺回府,还没推开府门,就嗅到了异样的气息。
辛府大门紧闭,连看门小厮也没影。门口的灯笼死气蔫蔫,在秋风中咯吱咯吱晃悠,听得人心惊。
“难道出事了”辛夷蹙眉上前,刚想叩门,却仿佛有谁觉察到她的到来,府门被哐当声,直接从里面打开了。
蕉叶直楞楞地杵在门内,面无表情地道:“老太太命:六姑娘随奴婢去宗祠罢。”
看到蕉叶而不是绿蝶来迎接自己,辛夷心底已然升起不安,又听得她说“宗祠”,那丝不安愈浓了:“为何是宗祠若是祖母想见我,难道不该是慈兰堂或荣华轩”
“蕉叶只是个婢子,怎会知道主子的打算
第九十七章 认罪
大魏纲常森严,妇德尤苛,所谓大家闺秀足不出户,所谓从一而终甚者殉葬。而在已有婚约的情况下,还和其他男子私情不断,更是犯了浸猪笼下油锅的重罪。
不忠,不贞,谓之“淫”。
若是重者,婚约被悔名声臭了整个长安,若是轻者,一番家法也是逃不得。更不利的是,若是长孙家这种本就极重芳德佳行的世家,以管教未来新妇的名义插手,只怕辛夷不断只手,也要掉层皮。
辛夷藏于宽大衫子中的指尖猝然握紧了。辛菱这是把她往死路上逼,这就是她所谓的“错的第一次,总要血债血偿”。
见辛夷长久的沉默,诸人都以为她是默认了。高娥拿锦帕捂着鼻子,好似嫌弃只脏猫般,笑得幸灾乐祸:“啊咧咧,这可如何是好辛府竟然出了这等女儿,只怕我辛氏的百年清名都毁于一旦了。而若是长孙家再次退婚,呵呵,加上卢家的,这可是两次了。长安,不,整个大魏可有官家小姐两次被退婚算我见识短浅,竟从未听说过。”
高娥的一番话火上浇油,辛岐的脸色愈发不善,辛周氏则恨铁不成钢地拿手连连抚胸口:“;六丫头,你可有什么辩解你平日虽言行出格,但不至于如此胆大荒唐。其中若有甚隐情,不妨道来。否则,害了我辛府,也害了你自己。”
辛夷忽的抬眸了,小脸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连辛周氏的话都没应,直接反问道:“祖母有何打算”
四下顿时一片哗然。冷笑不解嘲讽轻蔑不一而足。辛夷却是愈发淡然,衫子中的指尖蓦地松开。
如果是绝路,她唯有迎头而上。置之死地不一定后生,但若是拿不准对方的棋,她绝不会贸然落子。
她没有退路,从一开始,她就没有退路。
辛周氏一愣,旋即黑着脸道:“两个选择,一,你和长孙公子只是订亲,本来婚期在一年后。经此事便提前婚期,就下个月,早日出嫁,省得不入耳的闲话。二,或者老身把棋公子请来,你二人对峙,在众人前亲口承认并无瓜葛,不过是君子之交,日后除了礼仪场合,否则永不相见。”
一番话字字如重锤,敲得辛夷心间阵阵钝痛。要么提前婚期,要么永不相见,这哪一条都是深不可测的万丈深渊,逼得她选一个跳下去,不过是断手或断腿的区别。
她早嫁都是要嫁的,提前婚期无疑是最稳妥的办法。而一为官家小姐,一为平民百姓,本就是无有交集,永不相见也是合情合理的选择。辛周氏到底是留了情谊,两条路不伤筋骨,不坏名声,看似是死路,却仍有一线生机。
毕竟两个深渊,断手,或是断腿,至少保下了性命。
“祖母,我……”辛夷唇瓣翕合,却蓦地发现,想好的说辞涌到唇边,却是半个字都如哑巴了般。
棋局中有千百种最符合利益的解法,却最不符合她辛夷的心思。那点娇娇弱弱,如三春花稍儿的心思,此刻竟意外的倔强,缠得辛夷根本无法做出“像自己”的选择。
好似从遇上他的一刻起,或许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她就变得不像自己了。
人傻了,意动了,心乱了,如同陷入了敌人包围圈,自乱阵脚,兵荒马乱。
不同的是,那个包围圈还春意芳菲,桃之夭夭,千朵并蒂莲万只双飞蝶,并那绵绵不尽相思如慕。围困得辛夷逃也逃不得,跑也跑不得,只能一步步陷进去,还嘴硬怨的是敌军太过狡猾。
如果说这是场对弈,那她早就输了。输得彻彻底底,输得心甘情愿。
“祖母,孙女愚钝。”辛夷的脸色重新平静下来,
第九十八章 罚跪
辛岐早就气得扯断了数根胡须,疼得倒吸口凉气:“嘶——六女,你可听明白了家丑不可外扬,我等暂时会想办法瞒住此事,但前提是你要诚心悔过,自陈己罪!两个选择已是看在血脉的面子上,大大的轻罚开恩,你只有从中选一,否则,也别怪我不顾父女情面!”
辛夷的眸色凉了凉。只有两个选择,她却都不愿,看来路被堵死,她也只能硬扛到底。
辛菱走上前来,伸出两根玉指捏住辛夷下颌,笑意愈浓:“六妹妹,如何这心尖上的痛,是不是比身体上的痛,更甚百倍血债血偿,我不是要割你的肉,而是要你滴心头的血。”
女子的话阴戾诡异,听得人心惊。然而辛夷只是从容抬眸,淡淡道:“五姐姐好计谋。不过我这血滴的,至少有个缘由。不似五姐姐,都滴了数日了,却连回响都没有。”
听得辛夷嘲讽她在佛寺门口唤圆尘,而圆尘根本不见她的事,辛菱的眉梢狠狠地抽搐了下,她一把松开辛夷,力道之大让后者的下颌都起了红印子。
忽的,辛周氏有些埋怨的声音传来:“六丫头,你的选择呢莫再想着拖延时间了,变数不会有,他招也不会有,若作抵抗都是徒劳而已。你只有两个回答,一或者二。”
辛夷将视线转回辛周氏,她看着后者蹙起的眉间,遗憾的眼眸,心底忽的平静无比。好似有那个人踏云而来,唤声“卿卿”乱妾心,那样风华的眉眼,那般缱绻的情义,她便为自己莫名的犯傻找到了理由。
只因为是你而已。
可以横扫千军万马,可以仗剑逆天改命,只是因为一人而已。情有独钟,在一独字,取得三千瓢中唯一的一瓢,总要有烈焰焚身刀山火海的勇气。
“回祖母的话:除非有另外选择,否则两个选项,孙女都恕难从命。”辛夷清亮的回答震惊了场中所有人。
“当真”辛岐又惊又怒地上前一步,眉间寒气几乎凝成实质。
“当真!”辛菱也不禁上前一步,唇角浮起得意的浅笑。
“当真。”辛夷又重复了次,坚决得没有丝毫改口的意思。
辛周氏愣了半晌,见辛夷始终眉眼坦荡地直视自己,她不由长叹一声:“六丫头,老身说的是只有这两个选择。什么两个都不选,这讨巧的法子可是不算数的。罢了,就罚你跪在宗祠门口,向辛氏先祖告罪。等你脑袋冷静下来,做好选择了,再来告诉老身。都散了罢。”
言罢,辛周氏颇是倦怠地捶了捶腰,便独自转身离去,竟是再未看辛夷半眼。
辛岐冷冷地瞪着辛夷,威严地负手道:“六女,可听明老太太的话了待你做出或一或二的选择了,才撤了你的禁足;若是没想出,那就一直跪,跪到你想好了为止!”
“女儿明白。”辛夷淡淡地点点头,小脸并没有太多波澜。比起其他的惩戒,禁足简直是轻车熟路。
辛岐又环顾场中诸人,提高了语调:“若有人胆敢私自探望辛夷,当即打出府去!只允蕉叶每日送去饭食!散了罢。”
诸人七零八落地应了,夹杂着幸灾乐祸的笑声。六姑娘出人意料地是这般倔性子,只怕后续还更加精彩。
辛岐扶着辛周氏离去,诸人也陆续告辞,不到半刻,宗祠就安静下来,只有秋风吹得几片枯叶刷刷翻滚。
辛夷依然跪在地上,辛周氏的罚令是“跪在宗祠,告罪先祖”,也就是在她做出选择前,得一直跪着。
四周听不到一丝人声儿。祠堂里的先祖牌位,泛着幽幽的乌光,秋风穿堂而过,吹得那香烛经幡呼啦啦响。白惨惨的秋阳似乎也暖不了此地,阴冷的潮气散发出一股鬼气儿。
宗祠的屋檐角下,许是打扫的小厮偷懒了,竟结了只蜘蛛网。一只孤苦伶仃的蜘蛛费力地扯着蛛丝,在秋风中晃来晃去。
辛夷就盯着那蜘蛛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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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不负
那人气都不喘地吩咐完一溜,诸人纷纷应了离去。那人也没闲着,从厢房里翻出瓷盆,盛了清水,浸湿了苎布帕子给辛夷敷额头上。
他动作很轻柔,仿佛榻上是价值连城的珠宝,他连拎水的手都贴近水面,让那声音再小些,不要闹到她丝毫。
辛夷觉得元气慢慢顺了,四肢的知觉也在恢复。可周身却烫得厉害,明明耳畔是浸凉的秋风,却仿佛整个人泡在火炉里,简直是冰火两重天,折磨得她浑身微微发抖起来。
“没事了。我在这里。”榻旁的那个人温柔言语,好似泉水边的拂过的风儿,让辛夷在梦里坠入了更深的梦里,他似乎犹豫了会儿,便轻轻执起辛夷的手,贴近脸颊,再次温柔低语:“卿卿,有我在,有我。”
然而辛夷的情况却并没有好转,豆大的冷汗从她额头刷刷滚落,她嘴里低低梦呓,却是不明所以的“不要上花轿……埋伏……不要上轿……”。
榻边的那人眉头猛蹙,女子这是烧糊涂了。
宗祠厢房陈旧,只能找到一条苎布帕敷额,而女子的浑身都烫得像要冒出白气儿了。影卫说不准什么回来,但病情眼瞧着就要以一刻千里的速度恶化下去。
那人看了看屋外凛冽的秋风,又看了看榻上的女子,似乎想打了什么法子,却令他的耳根有片刻的红了。
他捏了捏辛夷的小手,凑近她的耳畔低语:“卿卿,只是君子之礼,权宜之计,我断不会生有他念。你不用担心。有我在。”
他不停地重复着最后三个字,只善对弈天下,筹谋算计的他,实在是说不出太多风流灵巧的话儿。
他不会口吐莲花,也不懂女儿心思,他只能用这种笨拙的方式,一遍遍告诉榻上的辛夷:他在这里。生死相依。
那人心下一横,终于起身脱掉了自己的外衫,然后走到了院子里,径直坐在房檐下的青石板上。
深秋十月,西风萧萧。尤其是刚下过场雨,院子里都凝起了白霜,出口呼白气,天寒地冻清气肃。那人脱光了上衣,就**着线条完美而没有一丝赘肉的上身,直当当的坐在深夜的秋风里。
凛冽的秋风刮得他的脸色瞬间苍白,四周无孔不入的寒气侵得他齿关咯咯响,那**的上身顷刻就没了一丝血色,连隐隐见得的血管都全部发青。
一刻,两刻,三刻,半个时辰……
秋风里的那人儿,俊容已是骇人的青白色,上身甚至凝了层冻霜,他双目紧闭,齿关死咬,若不是他鼻端若有若无的白气,瞧着几乎成了个冰雕。
他脸上并没什么表情,放佛尊入定的仙界神祗,凡世间刻骨的寒冷并不在意。可在听到屋内传来轻微的动静时,只是那么一丝儿几乎可以听岔的动静,他却瞬时睁开了双眸,带了些慌乱地起身进屋。
“卿卿!”他担忧得甚至还没走进榻边,就失声叫出来,可旋即发现只是女子踢翻了被子,他才长长松了口气,又开始自责方才唤她,终究声音闹了点,扰了她的安眠。
他探头瞧了眼屋外,确定没人,又再次确认窗扇都关好,这才挂着脸上可疑的尴尬,走到榻边倚着壁,轻轻地将女子上身扶起,揽入了自己怀里。
他的动作很轻柔,细心的掖好了每个被角,甚至他的身子弯成了个特别的弧度,一动不动都开始肌肉僵硬,只为了怀中的女子可以躺得很舒服,而他肌肤上积蓄的寒气,一碰到女子滚烫的身躯,就放佛是把一个火炉被埋在了雪地里。
半晌后,那人探了探辛夷额头,眸底划过抹微喜。他将女子放下,又起身走到屋外,坐到檐下青石板上,**着上身,让秋风寒气将他浑身再次冻成块冰雕,然后又回屋来,将辛夷搂在怀里。(注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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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难解
“公子息怒!属下全全按照方子,断不敢有半点欺瞒!”男子语调不大的一句话,却吓得那影卫噗通声跪下,心里一阵委屈又憋屈。
他家公子这话说得,良药苦口,哪有不苦的药再说,方子都是他自己开的,苦或不苦他心里不更有数
只怕这苦的不是药,而是被佳人病重勾去了魂儿的心。那榻上人儿千般可怜,那榻前人儿便万般心乱,连苦和甜都尝不分明了。
似乎也察觉到自己的“刁难”,男子有些歉意地摆摆手:“罢了。以后我亲自煎药。再拿点蜜饯来备着。退下罢。”
影卫们如蒙大赦,如同道道黑影转瞬就没了踪迹。厢房里恢复了宁静,只听得檐上残雨一滴滴落入廊下接雨的瓦罐,还有那蜡烛橘黄色的光在秋风中摇曳,映出屋内两道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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