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卿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枕冰娘
“局中局。”柳禛放下茶盅,眸底一划而过的精光,“你那栢儿好孙孙想利用助辛夷逃跑,让圆尘以为是卢锦相助,激起他对辛卢关系的怀疑。只怕是想用圆尘来牵制卢家。却不想半途被李景霆插了脚。刺杀了卢锦,嫁祸给圆尘。引起了协议作废,卢高决裂。”
辛周氏的脸色也难得郑重起来,她的指尖摩挲着茶盅边缘,微微摇头。
“此事绝不会简单。大理寺断案断得草率,天下人也只看卢家小姐居然被和尚诛杀的闹剧。全没有人在意李景霆真正的目的。果然是问世人皆醉,几人独醒。”
柳禛冷冷地一勾唇角:“凭我和李景霆的交道,高家还填不饱他的胃口。依你看,他真正的靶子是”
柳禛俯低身子,凑近辛周氏,眸底流转着骇人的精光。辛周氏也凑近前来,刻意压低的语调含着凛冽的锐气。
“长孙。”
辛周氏幽幽吐出两个字,斩钉截铁,惊心动魄。
柳禛微微点头,眉梢的精光若出鞘长剑,映得他的眸底雪亮:“怪不得。你家六姑娘被江离那俊小子迷了心,订亲了还传出难听话,你居然都能免了她的罚。只怕也是因长孙罢。”
“不错。长孙前途未卜,老身不得不留个后招。前时还鲜花着锦的联姻,如今吉凶难辨。若是真的风向不对,老身再放出辛夷私情的话头去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丧礼
辛周氏语调愈沉:“卢家是襄助你的。s是忠臣,是善吏。”
“正因为如此,才更需要牵制。”辛栢垂在身旁的掌心兀地攥成拳,“天下是个大染缸。再是干净的白棋一混进去,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成了黑棋。怕的不是野狗的凶恶,而是家狗的冷不丁,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从一开始给他们栓上链子。”
辛周氏眸色一闪。
那二十出头的男子长身玉立,浑身都散发出冷血的寒气,虽然冻得人心悸,但无可否认,那是最适宜的王者之气。
驭人,制衡,思危,谓之王道。
忽地,窗外响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声。又是一场秋雨寒。
本就蒙蒙的秋阳瞬间被愁云吞噬,天色昏黄得像倾天倒下了桶泥水,连着房间内阴暗起来。
辛栢的背影瞬间被黑暗湮没。
辛周氏微眯了眼,眸底腾起抹晦暗:“那老身呢老身这个除了祖母的名号,实则和你并无血缘关系的老太婆呢”
是飞鸟尽,良弓藏。
还是狡兔死,走狗烹。
“踏入棋局,便无悔字。祖母当初自己落的棋,又何必问旁人。”辛栢的语调平稳,如同一潭浸凉的死水。
辛周氏忽地咧嘴笑了。
辨不出喜怒的笑,无声无息的笑,笑得她眸底泛起了晶莹:“你长大了。不再是当年那个,要老身手把手教着下棋的孩子了。”
辛周氏加重了“下棋”两个字,话里的深意如窗外滂沱的秋雨,淋得人心一片狼狈。
“是。我不是孩子了。”辛栢低低呢喃,声音有些沙哑。
“既然如此,为什么,你终究还是戴上了那个药囊呢”辛周氏瞥了辛栢腰际一眼,似笑非笑,“到底是宫里的东西。你一个寒门公子,戴着这个到处招摇。若被有心人认出来了,免不了场风波。”
男子的腰际,挂的是个药囊。
囊里散出清雅的药香,估计是驱蚊用的。上面还用银线绣了几颗活灵活现的水滴。
那似乎是一片雨。小雨。
上天同云,雨雪雰雰,益之以霡霂。
辛栢一愣。旋即都来不及辩解,只顾慌乱地拿手盖住药囊。
活像个偷拿了家里祭祀的糕点的孩子,被发现了便忙不迭地拿手藏住,还嘴硬说“我没拿”。
“这难道不是祖母送给孙儿的么”辛栢提高了音调。
辛周氏哭笑不得:“谁送的你还不清楚老身不过是转交。每次你都把他的东西当面扔了,事后到底是自己偷偷捡回来了……”
“这难道不是祖母送给孙儿的么!”辛栢蓦地打断了辛周氏的话。
重复一次的话,竟是声音嘶哑的低吼。放佛那个明明是自己偷拿了祭祀糕点的孩子,偏顶嘴说糕点是邻家大娘送的。
明明再清楚不过是谁送的药囊,却偏偏嘴硬不肯承认,偏偏要再拖个人来当借口。
明明再清楚不过是棋局中的错棋,可能面临万千危机。也舍不得丢弃他送的,一个普通又普通的药囊。
辛周氏眸底的晦暗消散,化为了一抹清浅的笑意,清亮得没有一丝杂质的笑意。
那老身呢老身这个除了祖母的名号,实则和你并无血缘关系的老太婆呢
她刚才这个问题实在是太傻了。
因为根本就没有问的必要。
长路太黑夜太浓,辨不清善恶黑白,但若有一盏明灯在,就算微弱似萤火,也可以点亮一片黎明。
那个男子已经是棋局中合格的对弈者,不再是当年的孩童,然而他又依然是当年的孩童,就算双眸被黑夜覆盖,那深处依然有萤火尚存。
如三春明媚的萤火,虽微弱却可燎原,生生不息。
冬意一天天浓了。绵绵秋雨里带了小雪霰,落在长安城的街道上,顷刻就消融不见。
卢家和高家的局面依然僵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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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点灯
噗通一声,血红的秋日似落水的磨盘,兀地沉入了连山间。夜色汹涌袭来,湮没了卢府前两道凝滞的人影。
长孙毓汝手中的灯笼一点橘黄色的亮光起,若粒夜色中的明珠,虽然微弱,却映出了几分暖意。
“公子是去送卢大小姐最后一程罢。时候不早了,公子请回罢。”长孙毓汝递了递手中的灯笼,“夜路难行,步步维艰。毓汝虽不能与公子同行,却还能为公子点一盏灯。”
那灯笼烛光盈盈,映亮了半丈夜路,也映亮了辛栢眸底的一点火光。那是在暗夜的灰烬里沉寂太久,又重新燃起的火花。
夜路难行。入天下棋者,皆是命如草芥。太多的无奈也不得不沉默,白首相知犹按剑,利益之下都是**裸的交易。博弈的是谋略,赌的却是一条命。
步步维艰。人心难算,却也不得不算,路难行,却是从无退路。
辛栢的眸色闪了闪,幽幽轻道“夜路难行,长孙姑娘何必行。步步维艰,可不是当戏耍踏进来,无趣了便随时可退的路。长孙姑娘糊涂了。”
长孙毓汝泛起抹恍惚的笑意,她举起灯笼,曼步向辛栢走去“再是暗的路,若有某个人在,便是看见了光。再是难行,知道他也在同行,再难走也是欢喜的。”
辛栢眸底的火光跳跃着,似乎是映出的灯笼烛火,又似乎是心尖上开出的火花,一点点生机无限,虽然微弱却不曾熄灭。
“棋局之中,唯有利益,无关风月。挚交尚可一日反目,父子都可把剑刺入对方的胸膛。你我不过是一面之缘,何必说些痴儿的话。”辛栢负于背后的指尖微微攥紧了。
长孙毓汝笑意愈浓,烛光流转在她上翘的唇角,映得那颊边胭脂愈发嫣红“痴话不痴话,当局者迷。入天下棋局者,谁不是疯子。既都是疯子了,又哪里在意痴不痴。至于一面之缘……”
长孙毓汝顿了顿。她走到辛栢面前,隔了不过三步,微微仰头与辛栢对视,目光细细地,温和安宁。
“公子可知道。女儿心难测,难讲理。”长孙毓汝的耳根腾起抹红晕,语调却是泅起丝哀然,“一面之缘,一生足矣。”
一面之缘,足矣乱了芳心点点。
一面之缘,足矣付了一生岁月。
难测的是那情起得无声无息,好似最狡猾的敌人,一旦席来,连半点逃处都没有。不讲理的却是自己轻而易举的投降,轻而易举的就交出了一生。
“一面与一生,太过不划算的交易了。”辛栢哀哀地一笑,眸底的火光却是将他的瞳仁整个点亮了。
“所以说难测,难讲理。交易什么的,何必与傻子谈。”长孙毓汝的耳根又红了几分,“毓汝是个傻子。还要拿傻劲儿来困扰公子,毓汝,对不住了。”
“我何时需要你道歉了”辛栢缓缓走下卢府台阶,细细凝视着面前的女子,眸底有夜色翻涌,“我从来不觉得是困扰。从那一日起,便从来没觉得是困扰。一面之缘,一生足矣。”
长孙毓汝两颊的红晕顿时如牡丹绽放。
她惊喜的抬头,却是一眼撞进了辛栢的眸底。
那是如夜空般的眸,有星光闪烁,如同花火,将那瞳仁映得璀璨温柔。
这根本不是棋局中对弈者的眼神。那是只面对世间独一的人儿,只取那三千瓢中的唯一一瓢时,才可能出现的眸。
长孙毓汝的脸顿时红到了脖子。
她慌忙垂下头,指尖搅着衣角,声如蚊虫“公子那日只顾着下棋,可是连头都没抬的。”
辛栢唇角一勾“我若没抬头,怎会一开始就知道你是长孙姑娘听脚步声儿识人,我自问还没这本事。我抬头瞧了你不知,正如我心动了你更不知。”
最后一句太过直白的话,让长孙毓汝的下颌都快抵到胸口了“那公子事后走得比谁都快。像躲奴家似的,眨
第一百一十四章 扑火
辛栢自嘲地一笑,眸底的凉薄氤氲开来,为他的脸上笼了层霜气“正因为没有答案,所以才要往前走。与其活着像个无头苍蝇,茫茫不知终日,还不如赌上这条命,去找那个答案。就算终点也可能找不到,但也大抵不会后悔罢。”
长孙毓汝的眼眶有些红了。
她听过很多人踏入棋局的理由。或是名,或是利,或是情,或只是为了保命。
但从来没有人告诉她,这个理由,只是为了找寻答案。甚至只是找个或许根本不存在的答案。
飞蛾扑火。扑的不是烛火,而是羲和的太阳。
翅膀太过脆弱,而日火太过灿烂。执念沉重不堪,所以近乎于“壮烈”。
“找寻什么的答案呢”长孙毓汝轻声呢喃。
“活着的答案。”辛栢唇边的笑意温和,说出来的每个字,却让人心惊肉跳。
“只是想找寻我为什么活着的答案。这个在世人眼里,有太多回答的问题,于我,却是无解。我若不出生,我娘也不会死,我自己也不会被逼到这个地步。每天顶着面具活着,自己都快忘了本来的名字,但凡呼吸大了点声,就随时可能被踩死。说什么血脉尊贵,什么九鼎贵胄,到底不过是地沟里的老鼠,永远藏匿于日光之下。”
辛栢脸色温朴,眉宇间山长水阔。然而落在长孙毓汝眼里,却是二十几年不得解而近乎于麻木的绝望。
人心到底太脆弱。
时间会磨灭所有的壮志和柔情。漫长的困惑和迷茫中,宛若金石的执念也会扭曲变形。
二十余年茫然,二十余年彷徨,二十余年求解而苦不得。
足以水滴石穿,穿心腐朽。
扑火,不是因日火的引诱,而是只怕飞蛾的心底,已经存了死意。
长孙毓汝的脸颊上,一滴清泪静静滚落。
泪水滴落在石板路上,轻泠一声响,滚烫得化开了秋霜几寸。
辛栢微微回头来,意味深长地看着长孙毓汝“卢高之争,旁人看不出,但身为长孙军师的你,只怕已有了预感罢此局真正的靶子是长孙。大变将至,一日间白骨累累,恩怨清算,屠刀已经磨亮。暗中的生死早已命定,如今不过是最后的宁静。毓汝,怕么”
长孙毓汝狠狠咽下鼻尖的酸楚,绽放出了一抹笑意。
一抹太过于明艳,放佛拼尽一生的笑意。
“毓汝不怕。只求最后与公子相约若是毓汝先去,毓汝会为公子点一盏灯,候公子归来;若是公子先至,也请公子为毓汝点一盏灯,好让毓汝找到公子。”
惊心动魄的言,死意壮烈的话,都化为了缱绻绕指柔。
太过聪明的人最痛苦,因为早早地就勘破天命。而最不堪的,是这种勘破,也包括自己的。
敌不过奈何桥太长,敌不过孟婆汤太浓,就只求黑暗的彼岸,有点亮的一盏灯,指引魂兮归来。
辛栢眸底的火光炽烈到极致,耀眼得似快要靠近太阳的飞蛾,翅膀已经燃起了火花,可还在如流星般的向太阳飞去。
他缓缓上前来,伸出右手,似乎想触碰女子泪眼盈盈的小脸。可手凝滞在半空,犹豫了片刻,又缩了回来,又伸出,犹豫,缩回。
如此不知几番,辛栢眸底划过一抹坚毅,浴火般的坚毅。他再无迟疑的伸出右手,抚上女子脸蛋,为她轻轻拭去一痕清泪。
他眉眼一弯,眸底三千温柔,笑意荼蘼“好。”
一语成谶。
长夜漫漫,秋月寂寥。雾一般的白霜笼罩了长安城,好似来得太早的雪,夜空都已泛白,唯独长庚星茕茕恹恹地吊着。
第一百一十五章 阻拦
江离一袭家常素衫,倚坐在红漆回廊上,一腿搭在阑干上,一腿就随意的晃悠在阑干边。他手中执着一卷棋策,正看得入神,并没有抬头瞧辛夷半眼。
他的神情很是慵散,粲夜般的眸噙着三分惺忪五分凉薄,天生一股清贵韵味。他墨发也未戴冠,就用一根玄锦带束在肩后,还剩几缕悠闲的在他鬓边飘拂。
天蒙蒙亮,虽看不大亮堂。却有君子素衣如月,临风窗下,衬着那阑干朱红,若神仙笔下也画不出的好看。时不时清冽的晨风拂过,破晓的金光一点点为他的容颜镀了层华光,金光明灭,容颜如画,生生的就勾了人魂儿去。
一切落入辛夷眸底,却只化为了沉沉的夜色。
棋公子虽然怪了点,却不至于大清早的,来个镇风水的闲楼看棋策,还堪堪撞在一个时辰点上,堪堪挡在她辛夷前面。
那日宗祠中的旖旎瞬间消散,辛夷眉间泅起一缕凉薄“公子不愧是棋公子,大清早的就来琢磨棋局。只可惜这楼是拿来镇风水,若是不小心把公子赢棋的气运也镇了,可就太过冤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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