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卿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枕冰娘
但是那式样和其余六个不大相符。似乎是临时放进去的。
不过也没有谁有胆子公然怼上个皇子。非得近前去瞧清楚了,如此冒着较真又讨不了好,没有谁脑袋发热去给皇子找茬。
三百余朝臣顿时会意的笑起来。麟德殿中重新溢满了欢声笑语,歌舞笙箫,仿佛刚才的剑拔弩张都只是酒喝多了的幻觉。
既然御膳房可以放错七个的数,那放错第六个的位置也可以解释了。总之都是奴才们的差错,两眼一闭就可以推得一干二净。没有谁再计较辛夷的,正如没有人不会眼力劲差到,不卖四皇子一个面子。
辛夷意味深长的看了李景霄一眼。这位四皇子却是看也没看她,他慵散的把玩着个西域夜光杯,带着皇子天生的高贵和淡淡的傲然,似乎救辛夷不过是心情好了,随手一为。
辛夷眉间微蹙。这个四皇子总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然而除了那日春风堂中一面,她确实再和此人没有交集。不过他为自己解围又是实打实的,也没见得他有什么企图。
仿佛真是心情好了,脚步挪一挪,救了只蚂蚁。事后却连想都想不起来,自己居然有救过只蚂蚁。
辛夷摇摇头,不愿再多想。大明宫的皇子们好歹是“龙子”,大抵是“非凡人也”,她一个小女子又如何猜得透他们的“趣味”。
“呵呵,既然是御膳房放错了。那该赏的赏了,该罚的也要罚。”皇帝李赫忽的低低笑起来,可是那笑声却如何听得人心瘆,“六个金锞子,原意是取个吉祥数。可如今七个,这算什么朕原本是想赐给诸爱卿一份新禧气运。可惜了。”
麟德殿的欢笑声还未来得及收回去,便有御林军气势汹汹的领命上来,片刻便带了御膳房的数十名厨子,像扔小鸡仔般的扔到御台下。
一群奴才手上还沾着油渍,吓得瑟瑟发抖,跪在地上话也说不出,尤其是负责煮饽饽的,更是骇得裤裆立马湿了一片。
“本来不是大事,朕也不是嗜杀的。”皇帝李赫悲天悯人的叹了口气,“但好好的六个变成了七个,坏了朕赐给诸位爱卿的吉祥气运。这可就怨旁人不得了。带下去罢。”
言罢,李赫摆了摆手,御林军带了诸人下去,场中顿时响起鬼哭狼嚎的惨叫声。
辛夷兀地腻了层冷汗。
李景霄是帮她解了围,但也打了皇帝的脸面。
从宫宴开始,李赫就喜气的说了,赐下六个金锞饽饽,取吉祥数,求来年福。
然而李景霄多出一个,就算错归到了御膳房,却也明白地忤了皇帝的“好意”。
若是旁人还罢了,但是九五至尊,天下瞩目,还是这般合宫大宴的场合。这耳光不仅打得响,还打得众目睽睽。
李景霄是皇子,李赫不会对他怎么样,但辛夷就说不准了。
圣意之下,民若蝼蚁。皇帝为了一个“脸面”,她可能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甚至比那些厨子还要惨。
福至心灵,电光火石。辛夷的灵台瞬间冷静下来,眉梢划过的精光映亮了她眸底的雪色。
几乎在她下定决心的霎那,她的身
第一百三十五章 指认
“前阵子卢高之变,老夫痛失爱女,情绪激动下,这才欠妥了些。事后皇上要老夫呈罪己疏,老夫这些天可是冥思苦想,面壁思过。”
卢寰顿了顿,看了李赫一眼。李赫没有什么动静,一副惯常的懦弱样子。
卢寰泛起抹轻蔑,他转过头,趁着诸人传看庚帖,续道“不过倒想起那日卢高之变,老夫在现场捡到个有趣东西。便是这封庚帖,于是乎拿来与诸位共赏。在座可有大人识得这东西”
诸人一愣。辛夷眸底幽光一闪。
长安城如同个马蜂窝,藏匿了成百上千各家影卫,所以当日卢高之变的细节,这些四品以上高门显贵必然知道得一清二楚。
包括这封庚帖。是圆尘和辛菱临死前结亲之帖。
就算脑子记混了的,庚帖上的血书“高宛岘辛菱终身所约,永结为好”,也能让人猜个不离十。
所以,卢寰一问,显得太过多余。如同指着金龙椅上的皇帝问诸人这是谁
李赫倒是笑语吟吟“大将军多此一问了。卢高之变,满城皆知,这庚帖不就是那两个痴儿女的结亲之物瞧这上面名字,都还鲜亮的。”
卢寰没有搭理李赫。他只顾瞪着铜铃般锃亮的双目,死死的锁定了场中每个人的回答。
四品国子司业赵信首先嘟囔了句“不就是高宛岘和辛菱的庚帖眼睛不瞎的都瞧得出嘛。”
这声嘟哝被卢寰如猎物般的捕捉到了。
他的目光正要转过去,又一位官吏站了出来“国子司业赵大人。本官对大人所言,略有存疑。字迹可以伪造,庚帖也可以仿制。所以这份红笺,本官便根本不认得。”
“马大人您糊涂了这上面血书一清二楚,何况当时变故,您马家影卫不给您回报得详尽”赵信愣了。
马姓官吏一声冷笑,正色道“若赵大人坚持认得此物,本官也无话可说。不过无论多少次,本官都会回敬大人不认得!如今不会,今后也不会!”
眼看着二人越闹越大,卢寰适时地和蔼笑道“罢了罢了!不过是个有趣东西,让诸位大人瞧瞧稀奇,怎么还争上了认得或不认得,老夫不过随口闲聊。诸位莫当真,如实回答便好!”
诸人也都松了口气,权当卢寰真是与大家瞧件稀罕玩意,看过庚帖后,有的斩钉截铁的说就是圆尘和辛菱的那份,有的则装着睁眼瞎,无论如何都作不认得。
辛夷藏于银雀裘中的手愈攥愈紧。
那虎口的伤又裂开来,鲜血渗透了锦帕,染红了她的衣袂,她也丝毫不觉。
指鹿为马。
看似玩笑的询问庚帖何物,实际上是场指鹿为马,试探诸臣的陷阱。
重要的不是是不是认得庚帖,而是敢不敢忤卢家的面子,会不会顺卢寰的心思。
毕竟出了卢高一事,卢家斩草除根,斩杀全族。若说认得庚帖,便是还承认高家存在,甚至再次提起卢寰厌恶的“圆尘”二字,条条都是碰了龙的逆鳞。
只怕回答“认得”的官吏,再见不得几多长安的太阳。回答“不认得”的官吏,沦为为虎作伥的卢家走狗。
卢家势盛,已可生变,一场席卷九州的大变一场白骨累累的大变。
忠义气节,道义执守都无所谓,在绝对的屠刀光影下,“命”成了唯一的答案。什么忠臣良相,烈女贞君,此刻反倒显得虚伪,在裸的人心之下的一场粉饰。
辛夷掐得自己的伤口痛得发麻了,眸底最终变为了一片漆黑,她迈步而出,盈盈朗声道“民女辛夷也不认得此笺。”
宫宴结束的时候,不过是戌时。大雪呼呼打在十里红灯笼上,吹得烛光明灭,吱呀吱呀乱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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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玉蕤
李景霄没有立马回话。他身为堂堂大魏皇子,没有带仆从也没有乘轿,就一个人清清简简的站在那里,让人摸不清他的意图。
“宴已散,夜已深,不知殿下有何贵干”辛夷也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不咸不淡的问道。
忽的,李景霄向辛夷走了过来。他刚想说些什么,余光却见女子穿的是半旧的雀金裘,愈大的飞雪在上面积了一层。
“过来。”李景霄沉声吐出两个字,转身便向宫墙檐下走去,辛夷没有法子,猜到他是顾忌雪大,也只得跟了上去。
宫墙檐宽三尺,琉璃飞顶,檐下挂了一溜的冰柱子。飞雪飘不过来,檐下的砖地也干燥些。
李景霄驻了足,他负手而立,瞥了眼辛夷的手“伤。”
惜字如金的一个字。似乎天塌下来也不愿再多说半个。处处透着股皇子天生的高贵和傲然,这让辛夷不舒服的蹙了蹙眉。
但她并没有多说什么,乖乖的伸出了右手。好歹李景霄对她也有救命之恩,她没必要对他评头论足。
“殿下怎知,民女右手伤了”辛夷似笑非笑的抬眸,眼前的这位皇子实在是有些古怪。某些方面像李景霆,却又比他更神秘,有时又像李景霈,却又比他更深沉。
一个摸不清底细的人近在咫尺,还顶了个皇子的头衔,还要看自己的伤,辛夷无论如何都不敢不戒备重重。
李景霄没理辛夷,似乎根本没在听她说什么。他只顾静静瞧着她手上的伤,瞧得仔细又沉郁,眼眸里的夜色些些起了波澜。
辛夷眉间蹭地蹿起股冷意,说话也带了刺儿“殿下九鼎贵胄,不去皇上的家宴,却截了民女的马车,堪堪来瞧民女的伤。若说只和殿下救民女般,是顺手一闲趣,那殿下这‘趣味’,可真够非凡人也。”
“闭嘴。”李景霄忽的幽幽吐出两个字。他的语调很轻慢,所以并不觉得膈应,反倒有股莫名的温柔,还是股很霸道的温柔。
辛夷像中了魔怔般,不满的鼓了鼓腮帮子,却也不再说什么。干脆就瞪着大眼,瞧这个四皇子要做什么。
李景霄静静的瞧了辛夷手上的伤半晌,似乎判断好了什么。他从怀里掏出一袋子瓶瓶罐罐,竟然是各式伤药,似乎为了辛夷这伤,他拿不准之前能带的膏药全带上了。
男子从小瓶子中利落的挑中了个,亲自揭开瓶盖,莹指指尖沾了点,便要来拉辛夷的手。
辛夷吓得手如乌龟般,瞬间缩到了背后“殿下这是做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何况民女与殿下尊卑有别……”
辛夷大义凛然的话还没说完,李景霄就蓦地伸出手,直接把女子的乌龟手拽了出来,还有意避开伤口,将它锢得紧紧的,任辛夷怎么一惊一乍的挣脱也逃不得。
“殿下若是再失礼,民女可要叫金吾卫了。”辛夷眉眼微凉。
李景霄却像没听到般。拉着辛夷的手,莹指沾着药膏,仔细地涂在上面。
“民女赶车的小厮就要回来了。彼时让人瞧见,闲言碎语可就闹大了。”辛夷眉眼愈凉。
李景霄依然头都没抬。他沉默着为辛夷抹药膏,凉薄的指尖很轻柔,抹得辛夷肌肤窣窣发痒。
“殿下先是救民女一命,如今又有赠药之恩。民女自问与殿下无甚交情……殿下!”辛夷话头又被截断,唬得惊呼一声。
李景霄看都没看辛夷半眼。他自顾为女子上好药,又嘶拉声扯下自己一方袍脚,为女子伤口包扎。
进贡料子的绛纱袍角绯红一痕,衬着夜空飞雪,衬着女子凝脂皓腕,无比娇俏好看。
辛夷不知怎地,脸有些发烫。伤口已不再流血,袍角都被折成了朵花,难以想象,养尊处优的皇子会这招好手艺。
“殿下亦通歧黄”辛夷下意识轻道。
“略有涉猎。”李景霄淡淡的吐出四个字,他打量着伤口的包扎,看哪里还不妥,仔细专注的样子像极了个民间普通的郎中。
辛夷深吸一口气,腕上袍角的香气直往她鼻尖窜“好香。沉香”
李景霄微怔。旋即瞥了眼袍角,意识到辛夷在问自己衣衫的熏香,却依然头也没抬“否。玉蕤。”
“玉蕤香原来是进贡的稀奇货。到底和其他皇子贵人用的甘松香、龙脑香、胆唐香、安息香等一般,都是富贵之香。”辛夷眉梢一挑,“还不如沉香。清雅温朴,谓之君子之香。”
“沉香”李景霄一滞。大有深意地抬头
第一百三十七章 将倾
宫城为大魏官署所在,内靠皇宫,外临坊市,可谓国之枢机,朝政重地。这样的地方,怎会平白地砖裂了条缝。
堪堪拦了她辛夷的马车。
小厮被差走后,堪堪就出现了李景霄。
唯一的解释是,这出现的人便是命令弄裂地砖的人。不过是找个借口,停下她的脚步,为她瞧瞧手上的伤。
一切巧妙得似天衣无缝的计。一切又笨拙地如死要面子的局。
辛夷不明白李景霄的理由。但她并不想去明白,装傻最好。她牵连上的“皇子”已经够多了。能少一个便多分安稳。
李景霄沉默了良久,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直到积雪都快沒了锦靴了,他才蓦地一拂袖,一言不发地离去。那身影如幻灭的水中花,顷刻就被大雪淹没。
玉蕤。莹洁之花。
辛夷出神地看着男子背影,半天才缓过神来,方才她如坠入了漫天玉蕤纷飞的梦里,竟是被魇住了。
“呸呸呸!”辛夷猛地拍了几下自己的脸蛋,小脸都被拍得通红,也无法抑制她此刻心底的波澜。
一脉脉,一浪浪,撞得她的心儿异样的跳动。
“不过就是个古里古怪的皇子,一时兴致来了发点癔,和我辛夷有什么干系!最近变数太多,真该让自己静静心了!”辛夷气恼地怪自己,又猛地拍了几下脸,想让自己清醒些。
“姑娘这是怎么了怎地还打起自己来了”一个男子声音传来。
原来是辛府赶车的小厮。他带了两个金吾卫回来了,见辛夷一巴掌一巴掌打自己,着实被吓着了。
“无妨。回府罢。”辛夷最后深深看了眼李景霄远去的方向,便掉头走向了自家马车。
深宫幽幽,落雪无声。朱雀门的城门打开,一辆普通的官家马车慢悠悠驶出。
长安城,火树银花,玉漏莫相催。除夕之夜,爆竹声声辞旧岁,春色候鸡鸣。
新岁来了。
新岁又过了。
天和十一年。正月。
关中丝毫没有年的喜气,反而一股阴云将长安笼罩,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连孩童的爆竹都有气无力的炸几声就没了音儿。
正月廿。大将军卢寰上奏。列数国子司业赵信罪状。帝准。贬赵信从七品县令,流放澹州。
正月廿三。大将军卢寰上奏。陈下都督钱氏收受贿赂,当正法纪。帝准。诛钱氏,族人没入奴籍,流放宁古塔。
正月廿六。大将军卢寰上奏。谏中书侍郎周氏卖官鬻爵。帝准。诛周氏三族,族人男为奴,女为妓。
……
从正月到二月末,卢寰率领卢姓诸官上书百余,弹劾官吏近四十余人。从七品到一品,罪状不一,甚至有些就定个“莫须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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