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卿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枕冰娘
皇帝李赫,皆准。
短短月余,贬官二十余,流放十余,诛族十余。朝堂一片腥风血雨,诸官朝不保夕,麟德殿成为卢氏的天下。
大魏震动,九州不安。卢家这太过明显的“清洗”浸透了可怖的鲜血。百姓只道要变天了,唯独参加过合宫大宴的人才惊觉。
卢寰“淘汰”的官家全是宫宴上,回答“认得庚帖”的人。而回答“不认得”的则暂时逃脱于屠刀外。
然而,所有人明白得太晚了。
二月廿。卢家摧枯拉朽的“清洗”终于如噩梦般结束,旋即,卢寰联合清洗剩下的“忠臣”联名上书,陈长孙借助与辛氏联姻,获其钱财,暗生逆心,请清君侧,诛佞臣。
据说,朝堂之上,身心俱疲的皇帝只道了句“随大将军意罢”。卢寰自己拿过玉玺,直接就盖了圣旨。
但因“谋逆”是大罪,卢寰也不好自己一个折子就判了长孙。所以至少表面上,还是客客气气的命大理寺和刑部“着办”
第一百三十八章 春衫
“罢官那是迟早的!辛氏铁定要被长孙牵连,只待长孙一定罪……”美艳少妇也毫不客气的叉腰怼嘴,混像个泼妇。
“够了!”眼看着纷争闹大,辛夷适时的一声冷喝,“奴家今日只是专程来取衣,还望掌柜的通融。”
辛夷说的一字一顿,眉眼凛凛的盯着那美妇,虽然不怒,却自有一个怒意,瞪得那美妇竟是火气顿时被压了下去。
她云裳阁三品不入门,一个寒门庶女本没放在眼里。但今日不同往日,云裳阁的人都走了大半,若真闹起来指不准真闹不过辛家。毕竟辛家要受牵连只是说的,辛歧好歹也还是五品京官。
“去三楼取衣。”美妇闷闷丢下句话,就冲冲的挑帘而去,留下身后的绿蝶气得直捋袖子。
“罢了。祖母只嘱了取衣,莫多生事端。”辛夷示意绿蝶莫冲动,便往三楼去了。
三楼是间暖阁,阁中置一榻,榻上躺着个男子,榻边花觚里插一枝早春牡丹红。
男子七躺八仰地依着,一袭宽袍广袖的黄栌衫子将他整个人都裹在了里面。他脸上盖着匹布,或者说他四周都凌乱地堆着各式布料,仿佛他正在挑选布料,困了就直接睡了过去。
似乎是拿不准男子并不像云裳阁的小厮,辛夷长久驻足在门口,却没人注意她眸底一划而过的精光。
半晌,那榻上的男子似乎醒了,懒懒开口道“取衣”
“正是。取辛府春衫。有劳了。”辛夷心中一动。这男子声音有些熟悉。
但只能辨出熟悉。似乎并没太多交集,所以一时也想不出属于谁。
男子打了个哈欠,嫌日光太亮扰了眠,他又把脸上的布匹拉严实了“左边。系了笺子的。”
旋即,男子干脆响起了轻鼾声,根本不再理辛夷半分。
“什么态度!我们可是客人……”绿蝶微怒地嘟哝道,却被辛夷立马制止了,“莫多嘴。取了衣就走。和我一块找找。”
阁中左边一排案几架,架上一溜梨木箧,铜锁上系了哪府哪官的笺子。
辛夷很快就找到了“著作郎辛氏”的箱箧。打开一瞧,里面数十件簇新的春衫罗衣,叠得格外工整。
“回府。咦”辛夷扶了下箱箧后,发现那箧意外的沉得慌,她竟挪不动分毫。
“做工倒实在。绿蝶,你可搬得动这个”辛夷摇摇头,有些尴尬的瞧向了绿蝶。
“姑娘放心!奴婢壮实着哩!姑娘只管在前面走,奴婢抱着箱箧跟着走!”绿蝶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胳膊。
似乎二人说话声音过大,扰了男子清眠,他不满的叹了口气“辛府都要大难临头了,还在为几件衣衫叽叽喳喳。聒噪!”
辛夷眸色一闪。
“你去亲自给掌柜的道谢。就算当初云裳阁有意讨好,但不花一文制了数十件新衣,总是我们得了赢头。”辛夷突兀地对绿蝶道了句。
绿蝶知道辛夷这是故意支开她,也没有多嘴,迅速地搬了箱箧离去。
暖阁门吱呀声关上,房间内顿时安静得有些骇人。
辛夷看向男子盖在布匹后的脸庞,意味深长的笑了“我辛府大难临头卢家势盛,公然清洗朝堂,诬陷长孙生逆,那李家的嫡出二皇子,岂不得日子更不好过您说是不是,二殿下”
榻上的男子伸了个懒腰,辨不出喜怒的道“如何猜到的”
“南诏有奇香,名为玉蕤,向来是进贡御用。民女也只在书上瞧过,从未见过。”辛夷眉梢一挑,“不过前几日宫宴,因缘巧合,见识了此香是如何醉人。”
辛夷顿了顿,见男子依然没甚反应,才幽幽续道“而今日殿下所熏,可不就是玉蕤面容遮得了,香味却盖不住。”
从辛夷方踏进屋子,鼻尖就敏锐地辨出了玉蕤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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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 游戏
“是也不是。不是为长孙,却是为我毓泷兄。什么卢家栽赃,长孙冤枉我不知道,只知他是那么珍爱同宗族人,一定不愿长孙有一个人冤死。”
李景霈说得敞亮,丝毫没有隐瞒。辛夷听得微微眯了眼。果然不出她所料。
长孙最近处于风口浪尖,岌岌可危。起因是不知真假的卢家“告密”,再往前推,就要归到辛夷头上。
长孙借与辛夷联姻,获取钱财资助,暗生逆心。虽然听上去太过荒唐,但皇帝信了,错便实打实的是辛夷。
李景霈和长孙毓泷有交情,诛杀辛夷,为长孙昭雪。也怪不得他自宫宴失手后,就再次露出了刀锋。
“卢家的话,哪怕是编造,皇上也不敢不信。然而殿下身为嫡皇子,真相如何,想必旁观者清。”半晌,辛夷沉沉地开了口,“殿下不去忙着帮长孙昭雪,却急着诛杀小女子,是不是太过糊涂了”
李景霈揉了揉太阳穴,一副慵散散的样子“辛姑娘,你是不是依然觉得,就算是卢家栽赃,理由也太过可笑”
“难道不是”辛夷斩钉截铁的一口反驳,“逆心谋反又不是过家家,这招兵买马,粮饷铸器,所需钱财岂是小数千金,万金,万万金。民女外祖家不过是普通商贾,娘亲更是沦为乞丐,又怎会有这种巨力”
辛夷气都没喘,连珠炮似的说完。从最开始,她就觉得荒唐。
起兵逆反,所需万万金。不说她外祖家拿不出,就是放眼如今大魏,也绝没有哪家富商拿得出。
左右不过是卢家要让长孙背黑锅,随便找个理由,黑的也同白讲了。
没想到李景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见得晌午的日光照进来,晃得他的眸有些虚徨。
良久,铜漏都不知滴过几轮了,李景霈才若有若无的叹了口气“如今自然是没有这光景了。当年是那般的繁华呐,商道论英雄,熙熙竞风流。那时的他,他的家族,真有这般强大,以一族之财,扶一姓改天下。可正因如此,也才后来召来了大祸。老天爷倒也公平。”
李景霈说得小声,仿佛自言自语,当没辛夷这个人似的。
辛夷眉间一蹙,实在听得迷糊,不由试探道“殿下说什么什么英雄什么大祸的”
“无妨。长孙要大祸临头,姑娘这个还念着长孙婚约的人,也是英雄一个。”李景霈忽的抬眸,揶揄地一笑,像个毫无心事的坐在墙角下,晒太阳斗蟋蟀的市井小民。
“殿下说这话,民女无论如何都不信的。”辛夷似笑非笑,“殿下还不如说既然打定了要为长孙解危,要诛杀我辛夷。只怕就算民女今日赢了殿下一棋,救了自己一命,殿下也不会放过民女。”
李景霈的脸色丝毫没有异样,继续笑得露出一圈大白牙“不错。但你这丫头有些聪明,直接杀你太费心力。我打算换个法子,逼你自尽可好”
惊心动魄的话,杀意凛冽的字,被李景霈以那般的笑脸道来,也不知该说他天真无邪,还是人命如草芥。
然而辛夷知道,棋局中有一种人,活着只为一个近乎于罪孽的执念,除此之外的善恶杀伐,都不过是游戏一场。这种人,无人心到可骇,却也无人心到可怜。
“殿下准备如何逼民女自尽”辛夷也荡开了温和的浅笑,仿佛在说不干自己的事。
“听说你很护辛府。这倒是奇怪,辛府待你并不如何,你何必处处顾念”李景霈忽的岔开一问。
第一百四十章 招鬼
辛夷一愣。若是普通人家,这样的亲力亲为,可谓孝子。但若放到天下棋局里,就寻常到“不寻常”了。然而,李景霈的下一句话,却让辛夷咽下了所有的质疑。
“我不过是想,像个普通做儿子的,来孝敬自己的娘亲罢了。”
李景霈有些倦怠的闭上眼,日光流转在睫毛上,为他的面容镀了层干净的微光。如同最纯净的琉璃。
此刻的他,只是个亲自选布料,博娘亲一笑的儿子,全然没有那个诡异狠辣的皇子样儿。
辛夷摇了摇头。她有些糊涂了。
她以为李景霈是棋局弈者,可如今看来,似乎又不是。他自己倒说了句明白话棋局中那些“聪明人”的规则,在我这儿都不适用。
“民女告退。”辛夷无意深究,反是她的心绪已经平静下来,果断的告辞离去。然而她刚走到门口,身后就传来李景霈幽幽的轻叹。
“为什么,世间最普通的事,放到棋局之中,反倒成了别有用心呢”
辛夷的脚步僵了片刻。但只是片刻,她便伸手推开了暖阁的房门,清冽的雪风呼啦声灌了进来。
“因为棋局之中,只有利益。”
雪风中携来女子若有若无的回答,剩下个榻上的男子,睁着空洞的双眼,眸底却没有映出任何东西。
辛夷不知道是怎样回到辛府的。
她一路上都在催马车车夫加快,马车颠得五脏六腑都要碎了,她也不肯慢下来半步。
她急于确认一件事。李景霈说“这个游戏,今日开始”,焦得她的心口一直有团火烧。今日还剩下半日,她不知道李景霈何时开始,却知他的影卫会比她的脚程更快。
好不容易拼命般赶回辛府,绿蝶抱着春衫箱子去向慈兰堂交差,辛夷直直的就奔去了辛歧的上房。
然而,当看到辛歧似乎和些人簇拥在上房,绿纱窗上映出人头攒动,夹杂着低低的哭声,辛夷的心一下就揪紧了。
“六女,春衫可取回来了老太太刚才还念叨哩。”辛歧余光瞥见辛夷,转过身来一笑。
辛夷行了一礼,见得簇拥着辛歧的人都是些远房亲戚,除了重大节庆,并不常往来,如今竟凑了个齐全。
辛夷心底的那点不安更浓了。
“爹,女儿许久未见诸位长辈。今儿是什么风刮的,都来拜晚年不是”辛夷带了两分小女孩俏皮的试探辛歧。
辛歧拉了辛夷到屋外,沉沉的叹了口气“你方才去取春衫了,不知道变故。你三堂叔的四侄女刚刚没了。”
三堂叔的四侄女。辛夷想了半天才记起是哪号人物,确实是远亲,但也是实打实的同宗。
“如何没了之前一点风声也无。”辛夷压低了声音。
“不说你,所有人都觉得突然。她确实最近惹了点风寒,但不严重,药也都好好吃着。”辛歧眉头都蹙成了一团,“可突然就没了,郎中也说不出原因。一个风寒还要了命了。怪哉。”
风寒小疾要不了命。但汤药里的毒药却可能要命。
郎中瞧不出原因,辛夷却是心知肚明。
李景霈说,游戏从今天开始。没想到这开始来得这般快。从云裳阁到辛府,半个时辰的回程,李景霈的狠比她的侥幸更快。
辛夷深吸几口气,强压下心底的波澜,对辛歧道“爹爹节哀。生死由天,也是人力奈何不得。”
“罢了。不过是远亲,倒也不用太费心。隔日我亲自上门悼唁,其余的也就从简。”辛歧略一沉吟,便将此事揭了过去。
然而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这仅仅是辛氏噩梦的开始。
三月初十。辛夷的表姑在踏青时,被不知从哪儿窜出来的山匪杀害。
三月十一。辛夷的堂侄女素来身子丰腴,莫名被只
第一百四十一章 成交
李景霆愣了愣。旋即笑了。笑意有些复杂,说不上是赞赏还是自嘲。
他的对手说他狠毒,他的属下说他绝情,他的父皇说他野心如狼。却从来没有人说他只是个谈买卖的人。这个答案出乎意料,但很是对他口味。
然而,世间千万人,他此刻却最不想,从她口中听到这样的评价。
也最不想自己在她心中,只是这般的存在。
“罢了。”李景霆摆摆手,不再看辛夷半眼,“你想和本殿谈什么交易如你所说,本殿是适合做买卖的人,那只要汝筹码足数,本殿也或许可以应你。”
辛夷深吸一口气,目光愈发清冽,好似把从柔山润水里洗濯出的长剑“殿下从二殿下手中救我辛氏一回,我便帮殿下无条件做一件事。”
“果然是这件事。旁人只道辛氏招了鬼,棋局中的人可是都瞧得清,是本殿的二皇兄为他毓泷兄来的。”李景霆恍然的唇角一勾,“若要救辛氏一回,就要和二皇兄对上。那可是大魏嫡皇子,背后还靠了个王家。这个买卖可做大了。”
见李景霆没有立即说应还是不应,只是顾左而言他,辛夷眉间的嘲讽愈浓。她信李景霆是做买卖的人,那也信到底如何才能填满他的胃口。所以,她加重了自己的话。
“只要殿下答应,我将为殿下做一件事。无论什么。”
“无论什么”李景霆意味深长的盯着辛夷。
“是。”辛夷没有丝毫迟疑,“只要殿下保辛氏这次。”
李景霆不置可否的摸了摸鼻子“辛姑娘,其实本殿很好奇。辛府待你并不如何,你自己也曾说过,若真的大难临头,你也不一定会向着辛氏。可为什么如今,却处处一副孝女大义的样子”
辛夷的眸色晃了晃。为什么呢,她也不知道。只是单纯的不想割断这样的牵连。血脉的牵连。就算再脏再臭,也到底是流着一般的血。
前生的她没有想到,才重生的她也没有想到,如今,她会真的认同自己的“辛”姓。如同大树的上一根枝脉,从共同的根里长出来,然后开枝散叶,蔓延向四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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