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卿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枕冰娘
江离解释了什么辛夷没听清,她只是瞧着右手的包扎,想着他是如何给自己拭去血迹,如何给她抹上伤药,如何耐心而关切的为她缠上布条。她忽的就心口一阵发热。
还是绿蝶中规中矩的向江离行礼“谢过公子。不然指望长安那些贪生怕死的郎中,我家姑娘可就没得”
“你先退下。”辛夷蓦地打断了绿蝶。
“姑娘”绿蝶一愣。
辛夷有些尴尬的避过视线,话语却是没有迟疑“叫你退下。”
绿蝶瞧瞧辛夷,又瞧瞧江离,总觉得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不是太明白。但她一个丫鬟,横竖姑娘的事也不好多嘴,只得乖乖行了一礼,掩门退下。
房间内顿时安静下来。案上的药汁冒着缕缕白气儿,春风吹着柳絮一朵朵飘进来,似漫天纷扬的玉屑。
江离长身玉立,墨发轻拂,春光勾勒出他的身影,好似一副仙家笔下的画卷。他一时没有说话,就静静的瞧着榻上的辛夷。
辛夷乜着眼瞧他,见他也在瞧自己,女子闺房,孤男寡女,辛夷顿时就有些慌了神,连忙放下榻前的珠帘,却慌得把银钩都搅成了一团。
若是谨遵纲常礼法,不把男子撵出去,却只放下珠帘,若不是欲盖弥彰,就是做贼心虚。
江离眸色一深。他忽的清咳几声,悠悠的一步一迈,向辛夷走过来。只是那步子很慢,带着分邪魅的戏耍。
他每走近一步,哪怕没说什么话,辛夷的神儿就愈慌一分。
她连忙又放下榻前的鲛绡帘,帘幕轻纱,只是堪堪挡住视线。没想到这动作惹得江离眸色愈深,竟是迈的步子大了几分。
辛夷慌得手一抖。又要去放最后一层软罗帘。榻前帘幕一共三层,珠帘隔礼法,绡帘挡明光,最后的软罗帘才是厚实,放下后便挡住外界一切视线。
软罗帘垂下的瞬间,江离似笑非笑的声音传来“你确定这最后的帘子密不透风,若是放下,那里面发生什么外面可都不知道了。”
这句暧昧无比的话,听得辛夷心尖一阵猛跳。
她手足无措的就要去撩起,没想到江离的指尖已同时撩开了帘子,然后整个人钻进来,一把坐在了榻边。
软罗帘重新垂下。将榻床隔绝成了小小的空间。只有一男一女,相隔咫尺。
辛夷的心跳放佛都静止了。
江离就坐在她榻边,上身微微向前倾,一双辰星般的眸子在她脸上流转“你瞧,是你要放下帘子的,可不是本公子要做什么的。”
狭小的榻床空间里有女子的脂粉香,有男子衣衫间的沉香,还有微光里漂浮的杨花柳絮并三两阙春意。
和那日浮槎楼中纷扬的雪霰是一般惹人。
辛夷浑身的温度顿时上升,烧到她耳根子,化为一爿绯红“公子”
她只来得及吐出公子两个字,后半句话就生生咽了回去。因为江离蓦地凑了上来,中途没有任何凝滞,就一路的凑了近前来。
男子的俊容瞬间放大,衣衫间的沉香汹涌袭来,辛夷吓得本能的闭上眼睛,旋即就感到唇瓣上一点触动。然后,那沉香远去,一切又恢复如常。
“你这是什么意思”男子带着分戏谑的声音传来。辛夷才敢试探着睁开眼。
江离已经重新坐回榻边,端端正正,风度翩翩,实打实的正经样。倒衬得辛夷有些行为古怪。
辛夷
第一百四十六章 灭族
“我为你特意看的。你这般性子,我总不能一直吃亏不是。”江离的嗓音愈发低沉,一个字儿一个撞到人心里去,“棋局之道曰知己知彼,百战不胜。”
说话间,江离似乎有意又靠近了些,辛夷的指尖发软,根本挡不住,男子唇齿间的热气喷到她脸上,细细酥酥地痒。
“什么亏不亏的。公子又说糊涂话了。”辛夷轻轻啐了口,头都快低到胸口了。
江离的唇角邪邪一勾,蓦地凑到辛夷耳畔,滚烫的呼吸撩起女子青丝几缕“在下棋君,没有人敢让我吃亏,更没有人有这个能耐让我吃亏。所以,本公子要你的心……”
感受到辛夷浑身一颤,江离唇角的笑魅惑愈浓,再无半分平日的清峭。
“……当然,也要你的人……”
男子捉弄般刻意压低的嗓音,已经沙哑得不成样子,字字儿都唬得辛夷心尖发颤。
她瞬间忘了自己该回什么。脑海里一片空白,各种电光火花噼里啪啦闪。
“杨花落处风相扰,远云缥缈。见卿沉醉天涯,是情多情少”
江离的呢喃低低传来,让辛夷陷进一个又一个梦里,她没留意不知何时,她抵住江离胸口的指尖已经扭了个弯,以一种温柔的姿势搭在上面。
“那卿卿和棋局,在公子心中各重几许”
“你说呢你想我怎样告诉你。”江离轻轻执起女子那根指尖,抚在了自己心窝处,“棋局令这颗心死,而你令它再次跳动。”
“莫论这些好听的话。卿卿只问公子一句,公子可愿帮奴弈一棋”
“但说无妨。”
“长孙将倾,毓汝已亡。但我无论如何都想保长孙毓泷。奴家下不得此棋,还请公子援手。”
没想到话刚出口,江离就兀地放开辛夷,正经危坐,眸色微寒,脸色有些不善“你想救的是长孙毓泷还是你的御赐未婚夫”
醋意凉凉的话,惹得辛夷扑哧一笑“又有什么区别我与长孙的情分不过尔尔,没必要也不可能救全族。只是长孙毓泷这般干净的人,赔进去可惜了。至少想他寿终正寝。”
江离眉间的一缕寒气愈发浓了“长孙毓泷,长孙毓泷,你何时与他亲近到直呼其名了”
辛夷红了脸,低低啐了口“你再说这般使小性儿的话,我可就真恼了。你且回我,帮还是不帮”
江离眸底千万种情绪翻涌,脸面上却如石块般冷,他拂袖起身,赌气般走到门口,纠结了半晌才停下。
“帮是可以。但事成后,本公子要讨赏。”
“讨什么赏”辛夷一愣。
“还没想好。”
江离闷闷地丢下句后,便推门而去,只留下满屋子的靡靡沉香,若梦归无寻处。
辛夷鼓了鼓腮帮子,呼出几口气,吹得那空气中飘浮的柳絮打旋儿。房间内安静如斯,连柳絮飘落在锦衾上的声音都听得见。
辛夷咽下心底那抹失落,目光移到右手那江离为她包扎的伤口上,兀地心头一动。
初时还未发觉,现在竟瞧得,这包扎的手法,很是眼熟。
“奇怪。”辛夷瞅了瞅右手已经愈合的虎口,那也曾因用力过大,被个银壶砸出裂口。
半晌,辛夷摇摇头“或是我多心了。歧黄之术,事关生死,自然规矩更严。如何包扎伤口,应该有套法子。无论谁来大抵包得也差不多。”
辛夷不在意的笑了笑,视线移向了窗外,早春三月,春光明媚,朵朵杨花作雪飞。
然而这般好的春,终归被一则檄文打碎。
卢家发布檄文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主子
“草民见过大将军。”江离走近,微微行了一礼,淡淡道,“今日卢家如何待长孙,本公子不欲插手。但只请大将军放过长孙毓泷一人,算给草民个面子。”
卢寰从开始的惊诧变为了冷笑“棋公子不过是会下点棋,一无家世,二无官位,还真当自己是个角儿。且不论你如此和老夫说话,但论你想从老夫手下保人,还真是下棋下傻了不成。”
说着,四面八方卢家的将士也都轻蔑的笑了。这个时候一个平民百姓来求情,如同狗嘴里抢肉包子,不禁肉包子抢不到,还会把自己的命搭进去。
没想到江离依旧副不慌不忙的样子,待卢家将士都笑够了,他才缓缓开口“草民受人之托,一诺千金。只想保,也保定了长孙毓泷一人。大将军为何不商量下”
“没有商量的必要。”卢寰嘲讽的一摆手,“你一个平民,和老夫商量是拿命还是拿你那副臭棋局老夫告诉你,老夫今日要斩的,是这幢长孙府里的所有人。不会放过一个,半个都不会!”
卢寰抡起七星宝刀,犹豫地乜了眼江离,似乎嫌杀个平民都脏了他的宝刀,最终他直接忽略了江离,对自家精兵大喝“莫理这个棋疯子!随老夫杀进去!一个不留!”
卢家将士变又要杀将而出,江离却无奈的轻叹了声“如此,就请大将军退下罢。”
江离语调很轻,话却说得惊心。一个“退下”彰显出上位者的尊贵,还说得再自然不过。
卢寰又是一滞,连宝刀都铛一声杵在了地上,他狐疑道“棋公子真傻了不是你可知老夫是谁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本公子当然知道你是谁。然而却不是本公子真正要商量的人。”江离泅起股古怪的笑,“请大将军真正的主子出来罢。”
卢寰又气又笑,看江离的目光像看个死人“此地八百卢家本府精兵,老夫不是主子谁才是”
“请你真正的主子出来罢。”江离淡淡地看卢寰,眸色不闪不避,脸上没有一丝波澜。
他连“大将军”的敬语都不用了。以平民身份,直呼“你”。只怕如今连皇帝都不敢这么打卢寰脸面,卢寰顿时气得脸色发青。
“好你个棋公子!既然你要找死老夫”
“请你真正的主子出来!”卢寰话还没完,就被江离蓦地一声清喝打断。那声清喝提高了音量,却依然说得风平浪静,静到让人不由自主地升起股畏惧。
卢寰被喝傻了。八百卢家精兵也看傻了。
那棋公子一人一棋,浊世佳姿。面对八百精兵,面对卢大将军,却始终静若沉渊,连语调都没有太大波动。这种淡然只属于绝对的掌控者,因为对一切了然于胸,所以再没什么值得引起他的悲喜。
这种风度,卢寰只有时在他“主子”的身上瞧过。
卢寰忽的浑身一抖。电光火石间他想起“主子”的一些话,再看江离时,他的脸色变了。
“公子这话什么意思”卢寰郑重地开口,怒意已经消散,甚至自然地称呼了江离“公子”。
“请你真正的主子出来。”江离只是简单的重复着这一句。好似个松林中参禅的高僧,已经完全入定。
“公子一介平民,知道的可真不少。”卢寰大有深意的紧紧盯住了江离的眸。
卢寰身后还有个主子。卢家上头尊的不是皇,而是另有其人。
卢家迄今做的一切,看似是卢寰自己张狂,实际上或许都是那人在暗中布置。
这番真相哪怕只透出去半点,就足以惊心动魄,九州骇然,掀起一番腥风血雨。
连卢家也只有卢寰自己和几个心腹知道,大明宫锦衣卫都大抵被瞒得死死的。
然而,如今一个平民,就那么自然又肯定地说了出来,卢寰惊骇得连
第一百四十八章 逐日
“你我说正事如何”见辛栢沉默,江离转了话题,“今日无论长孙,我都要为她保下长孙毓泷。不管是和卢寰还是和公子谈条件。”
辛栢敛了敛心神,嘲讽地一笑“杀鸡儆猴,觊觎九鼎,这杀的鸡必须够分量。大业如同逆天,必有祭牲,谁也救不得。”
江离眸色一闪“长孙,可是毓汝姑娘的家族。你也真下得去手。”
“棋局之中,命不由己。我虽是下棋者,却并不能掌控一切。不过是阴阳差错,各种因素将长孙推到了这个祭坛上。你以为我让卢家罢手,就真能救长孙放着这么个香饽饽,棋局中其它方也会下手的。”辛栢哀哀一笑,语调有些不稳,“我的痛苦,不比你们少。”
棋局之中,命不由己。人人都道下棋者风光无限,掌控一切,却不想他们也是无奈踟躇。
或许最后赢的不是博弈者,而是博弈本身。
最痛的不是挨刀的,是拿起刀的。
江离的眉间氤氲起抹怅然,他无声叹了口气“话是不错。但我今日保定了长孙毓泷。不如你我弈一棋,若你赢了,我再不插手。若我赢了,则你放长孙毓泷一命。”
言罢,江离拿出了携带来的那副棋局,普通的梨木都已半旧了,并两盒黑白子,也都是东市几文钱的货色。
“在下号为棋君,便让你半手。你落两子,我落一子,辛四公子以为如何”
江离走到街旁的一处小酒馆,随意的把棋局放在了店门口的大方案上。
因为卢家和长孙的风波,四周的街坊商铺早就溜了个精光。小酒馆也是空无一人,破旧的大方桌在春风中吱呀晃着。
“有何不可”辛栢略一思忖,便走向了大方案,当先落黑子于天元,“勿需让子。请棋公子指教。”
于是现场出现了一幕古怪的画面。
善德坊四周八百精兵环绕,杀气在上空凝成了黑压压的戾云。然而长孙府前的街道上,却是安宁静好,只有两位男子坐在街边的小酒馆对弈,只听见落子黑白声,只看见漫天杨花柳絮儿如雪飞。
一刻,两刻,三刻……半个时辰,一个时辰……
没有任何说话。也没有任何人动作。酒馆临街的棋局前,两位男子一黑一白,宛如故友灯下弈棋,话的不是巴山夜雨,却是三月春风柳絮儿。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案面上积了寸许厚的柳絮儿。江离才双指并剑,按下最后一颗白子“你输了。”
辛栢的手凝滞在半刻。那一瞬间,他脸色几变,目光看向了不知名的虚空,深处有潮汐般的复杂情绪翻涌。
“你输了。”江离又重复了一句,眉宇间风平浪静。两句一模一样的话,只有棋局中的人才听得明白。
第一个输的是眼前这盘棋。第二个输的是那看不见的天下棋。
风云才初起,便可断定输赢。天下没谁有胆子说这种狂言,然而从棋公子口中说出来,更没有谁有胆子不听进去几分。
辛栢忽的泛起抹浅笑。凉薄的笑意,如幻影般的笑意,显得有些不真实“棋公子棋艺冠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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