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卿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枕冰娘
辛夷的眼睫毛眨了眨,整个人僵在了原地。李景霆给她讲起大道理来了。
还是些行军打仗的道理。她想不出自己一介闺中女子,这道理能用在哪儿。更想不出出征前诸事准备繁杂,李景霆怎么闲得慌,要来辛府和她论论兵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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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 数目
“借尔吉言了。”李景霆闷闷地丢下句,就蓦地拂袖而去。步伐匆匆得像被谁惹了多大的气。
辛夷看着男子的背影,狐疑地嘀咕道“这些龙子果然都非凡人也。一个比一个古怪。”
“不是他非凡人也,而是你非凡人也。”
忽地,一个慵懒的男声接了辛夷的话。
辛夷寻声望去,见廊下不知何时多了第三人。那人一袭黄栌色绣如意云文绫薄衫,对着辛夷笑得露出圈大白牙。
辛夷的眉间顿时腾起股警戒,下意识后退几步,然而动作却是不慢。
“民女拜见二殿下。”
“本殿的影卫回报说,三皇弟去翻人家的后苑了。本殿实在好奇,就自己跟了过来。没想到印证了些猜测。”李景霈折了根柳枝搔着后脑勺,活像个市井混混。
“猜测”辛夷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不咸不淡地吐出两个字。
李景霈咧嘴一笑“之前咱们的游戏,你居然请动了三皇弟来阻止我,不管是什么条件交换,都足以让本殿诧异了。需知三皇弟是个万年铁树,从没有棋子和他谈交易的。”
“万年铁树也开花。只是殿下没瞧见而已。”辛夷也不动声色地笑了,“若殿下所说猜测只是这个,那也算不得高明。”
李景霈甩了甩柳枝,眉梢一挑“胡说。本殿本来也就不高明,不过有些事,非得要不高明的人才看得透。比如你之于我三皇弟。他那么精明的人自己都懵着,还被我猜到了。”
“民女之于三殿下”辛夷眉间一蹙,“殿下不妨直说。民女打小就不会猜哑谜。”
“辛姑娘,你却还不知你对我三皇弟而言,是如何的……如何的……”李景霈迟疑了半晌,似乎在寻找着个合适的词儿,“特殊。”
“特殊”辛夷一愣。
她脑海里瞬间划过的,是李景霆以前说的话。
——棋局双方,一黑一白。然而还有最可怕的一种,便是灰。
——最可怕的却是那将变未变,待势而动的棋子。而辛姑娘如今,就是这样的棋子。
如此的她之于李景霆,自然是特殊的。
“特不特殊又如何。如今都是弈者,下自己的棋罢了。”辛夷并没有多想,反而无趣地下了逐客令,“若殿下只是来和辛夷叨些闲话,那民女就不送了。”
李景霈笑了“本殿今日跟三皇弟过来,也是想见你,还你一恩。不然本殿没必要现身。”
眼看辛夷眉间蹙得更紧,李景霈主动解释道“你保长孙毓泷的事,本殿都听影卫说了。本殿谢谢你。不仅你我之怨一笔勾销,本殿还要还你个人情。”
辛夷泛起抹嘲讽的冷笑“那民女还得谢过殿下不杀之恩了。就不知是如何个还法金银财宝,还是功名利禄”
李景霈丝毫没在意辛夷话里的冲意,只是拿柳枝惬意地搔着后背“棋局之中,死不可怕,怕的是死在谁手里都不知道。而辛姑娘你如今,就被个鲜花帐罩住了。你只看到眼前繁花似锦,却不知那帐后埋着的毒蛇。本殿要还的恩,便是帮你把帐子捅破,让你把是黑是白瞧清楚。”
“说到底,殿下是来还我场明白。想来是个惊天动地的秘密,殿下就不必卖关子了。”辛夷脸色如昔,心底却多了分郑重。
李景霈虽然心思骇人,但好在恩怨分明。
凭他和长孙毓泷的交情,自己保了长孙毓泷,他就算没好处给,也没必要拿个坏处坑自己。
李景霈的目光忽地幽微起来“当年我三皇弟呈给母后的文集,辛姑娘自己可见过没”
辛夷哭笑不得“皇子呈
第一百五十四章 毒蛇
辛夷不知自己是怎么回了玉堂阁的,熟悉的短短一截路,她却像走了好几年,走得浑身筋骨欲断,呼吸都不顺畅起来。
她要找绿蝶。然而女子不在玉堂阁。辛夷略一思索,便去了浮槎楼找她。果不其然,绿蝶呆在浮槎楼帮辛夷翻腾书籍,免得有些堆在角落里久了,春天天一暖倒生虫子了。
“姑娘。这几本有小虫洞了,奴婢把它们摊在苑子里晒晒……姑娘”绿蝶瞧着惶惶闯进来的辛夷,吓了一大跳。
辛夷看也没看绿蝶,就直愣愣地冲到案几架前,开始翻箱倒柜“绿蝶。找,把迄今为止我所有的诗文找出来!”
“所有”绿蝶怔在原地。她家姑娘六岁能诗,九岁能文,那迄今所作肯定不是小数。
“对!所有!”辛夷低喝道,声音却哑得厉害,“我写诗文,常在随性。所以自己留存的不多,但我知道你可是都抄录了下来。”
绿蝶不好意思地捏捏鼻子“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但咱府要真出了班大姑蔡文姬,奴婢也能跟着沾点光哩。所以姑娘打小的诗文,奴婢都私自抄录了。但奴婢对天发誓,奴婢绝没有主动外传,绝没有毁姑娘清誉!”
“把你抄录的都找出来,我也把我自己留的翻出来。咱们一共数数,总共多少。”辛夷也没追究绿蝶,只顾埋头翻找些已泛黄的诗卷。
绿蝶虽然满心疑惑,但也没多嘴问。依言从自己房里抱来一叠笺子,翻开都是她为辛夷抄留下来的诗文。
二人一话不说,就开始了数个时辰的整理统计。从昨日的口占绝句,到七年前字儿都还写得歪歪斜斜的诗余。
一篇不落,一文不遗。
甚至儿时连韵都还不工整的诗文,也被辛夷从浮槎楼的旮旯角里翻了出来。
辛夷紧抿着唇,翻书的指尖抖得厉害,她顾不得歇息,也忘记了用膳,就像中了魔怔般不知疲倦地翻找。
她脑海里就剩下了一个念头。
推翻那个数字一百零三十五。其它什么数字都可以,独独绝不可以是一百零三十五。
然后,推翻自己当时脑海里下意识跳出来的那个名字。然后鲜花帐后没有毒蛇,繁花似锦的依旧似锦。
但是,随着诗文的数字一点点往上加,随着总数一点点靠近一百三十五,辛夷的小脸变为了一片惨白。
她怕。哪怕还不是那个数,哪怕还只是接近,她也怕的要命。
忽地,绿蝶松了口气的声音传来“姑娘,都理清了。总共一百零三十四。”
辛夷一惊“是一百零三十四而不是一百零三十五”
绿蝶笑了“姑娘糊涂了不是奴婢拍着胸脯保证,是一百零三十四。”
辛夷浑身一抖。像才缓过神来般,猛地夺过那摞试卷,自己亲自又盘点了一遍,方才确认绿蝶没有错。
一百零三十四。而不是一百零三十五。
就算差额只有一首。却终究不是。错的是李景霈。那么一切都可以推翻。包括那个猜测的名字。
辛夷只觉得心里一块大石头哐当落地,砸得她陡然出了身虚汗,双腿都无力起来,直接一把瘫坐在了地上。
“绿蝶。今晚嘱大厨房弄几个好菜,本姑娘要好好庆贺……绿蝶”辛夷连唤几声,却根本没回应,她不禁转头去寻。这一瞧,却让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绿蝶正忙着从某个太过隐秘的旮旯里,翻捡出一张笺子。一张已经几乎霉烂,时光太过久远的笺子。
“姑娘,奴婢想起来了。这儿还有一首。”绿蝶抹着额角的汗,欣喜的回头笑道,“这是姑娘自己写下来的第一首诗。这之前口占就不算了。后来姑娘嫌这诗太拙劣,自己要扔,还是奴婢偷偷捡了回来。喏,加上这一首。一共一百零三十五。”
一百零三十五首。
已经是有录载的第一首。所以不可能再多,也不可能再少了。刚刚好好对准李景霈的数,也对准那本呈給皇后的著录诗文数。
李景霈没有错。鲜花帐没有错,帐子后的毒蛇更没有错。错的只可能是她辛夷。
辛夷浑身都颤抖起来,小脸一阵青一阵白,她失魂落
第一百五十五章 疑心
那进殿来的竹履驻足,在辛夷身后五步外。遮挡住了正午的阳光一片。有些低沉的男子嗓音传来,如同春困听得人心发懒。
“你在为他祈福”
“是。”
辛夷只吐出一个字。她深吸一口气,勉强稳住自己的手,把佛香插进铜炉子里去。
在江离开口的瞬间,辛夷的灵台就被几个字撞得嗡嗡生痛,痛得钻心一百零三十五。那本呈给皇后的文集所收录的诗文数量,不多不少,一篇不漏,刚好一百零三十五。
李景霈说,如此完整。如此详细。简直就像一直都有个人藏在辛府,抄录姑娘的诗文,然后故意的流传了出去。
李景霈说,那鲜花帐子后满是毒蛇,信子早已吐得嘶嘶响,姑娘你却只瞧见了眼前花团锦簇。
疑心如太过猖獗的藤蔓。堪堪种下一颗种子,就会以势不可挡的速度蔓延开来。遮天蔽日,无可逃窜。
“卿卿,我在问你。”直到江离些些加重的声音传来,辛夷才发觉他叫她好几声了。她放佛神游了般,刚才竟是丝毫都未察觉。
“什么”辛夷下意识的一愣。
江离轻叹了口气,话语间有凉凉的醋意“可是昨晚没睡好人都恍惚着。本公子问你,为何要为三皇子祈福。你可是从来不信鬼神,连辛府礼拜三宝,都是惯来推脱身子不适不去的。”
“为何不可。”辛夷艰难的咽下一口唾沫,她不敢回头,不敢让江离看到此刻她闪烁的目光,“我与三殿下如今是一条线上的蚂蚱。他若战事失利,无论是于我,还是于大魏,都不是好事。”
女子的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于私,是棋局利益纠葛,荣辱共存。于公,是家国兴亡常系,百姓难逃,无论从哪方面说,都没有丝毫破绽。
如同官吏上朝面圣,背着折子上早就拟好的话。根本没在意面对的江家君还是张家郎,透着股带了疏离的完美。
“只是这样”江离眸色一深,“你就没有自己的意思,祈求他平安归来本公子可是听影卫回报说,他出征前还专程来见你。”
辛夷的指尖又颤了下。就算是四月芳菲,她还是觉得有股凉气,从脚板心升腾而起。一点点沿着血管,浸透她全身。
“公子还以为奴家有什么意思还是说,奴家的意思不是公子想要的意思,则横竖都不是意思。”辛夷说着哑谜般的话,温柔的语调已掩盖不了骤然的僵硬。
江离一愣。如果说最开始还不明显,如今却是太过彰彰。
那女子的凉薄。那不知从何而起的冲意。那字字如针尖般扎在他心坎上的疏远。
辛夷没有回头。她往前走了几步,佛堂深深的暗影顷刻就将她湮没“公子下得一手好棋。自然什么都是顺着公子意的。吾等浅陋小女子,除了着了公子的道,就只有陷了公子的局。哪里还敢有,还能有自己的意思。”
江离眉尖猝然皱紧。然而还不待他回话,辛夷又幽幽一笑“公子可别再舌灿莲花,口吐芬芳了。横竖小女子都是说不过公子的。公子编的是鲜花帐,帐后哪怕是毒蛇,小女子不也都像蒙了眼般踏了进去。”
一字一句,寒气逼人。
一语一调,敌意横生。
那烟花三月的芳菲梦儿,瞬间就刮起了北风。霜雪凛冽,寒冷刺骨,冻得江离的眉眼间瞬间笼了层铁青。
“卿卿,你到底想说什么”江离负手向辛夷走去。只是无人看见的袖笼中,他的指关已攥起了白骨。
他有自己的心虚。他太过害怕的真相。他十年掩藏在心底的一场锦绣预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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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 大捷
“卿卿,你在怀疑什么”江离努力挤出分如昔的微笑,然而衬着他此刻的脸色,却更显得诡异,“你是不信我了么难道我曾说的话,我曾给你的心,都抵不过旁人的一句挑拨,抵不过你自猜自想的一丝疑心”
辛夷被唬住了。江离的话说得很重,言辞恳切毫无破绽,她竟觉得李景霈的话瞬间起了裂缝。
毕竟论亲疏信任,她如何都偏向江离。只要是他皱个眉头递个意思,她的心便也无可抵御的败下阵来。
无论是天下局还是情局。她一个比一个下得烂。
“公子……我……”辛夷迟疑地开口,“总不是空穴来风……”
“卿卿!”江离兀地一声低喝,打断了辛夷的话头,“棋局中的风儿从来没有停过。没有空穴来风,因为时时刻刻都在起风。你若起了疑心,又要我如何证明给你看。你要与我兵戎相见,对簿公堂,或者顺了旁人的意思,再次离我远去只因为一些虚无缥缈的猜测,你就要执剑刺向我的心”
江离说得气儿都不喘个。一连串下来,砸得辛夷直接懵了。她睁大眼睛瞧着江离,有些恐惧有些愧疚,竟是话都回不上。
“棋局之中,身不由己。不由己的是你,还是我,亦或人心。”江离低头嘿嘿低笑两声,笑声有些嘶哑,“不要,卿卿。我只要一个你,输赢也好,罪孽也罢,我只要一个你。”
江离抓住辛夷肩膀的力道蓦地加大,竟是一把推住辛夷往后一按,直直将女子抵在佛龛边上,撞得龛沿的香灰簌簌往下掉。
背心的疼痛,肩膀的禁锢,让辛夷本能的升起了丝恐惧。
蛊虫张开了蝴蝶翅膀。太过艳丽的色彩,本就是世间剧毒。
“卿卿,若你怀疑我,还不如直接杀了我。”江离死死锢住辛夷,将女子禁在方寸之间。咫尺间的距离没有丝毫暧昧,只有透不过气来的桎梏,将辛夷缠得缓不过气来。
“公子……我怎么可能杀了公子呢……”辛夷心中大恸。江离最后句话撞得她脑袋嗡嗡响,心底刹那腾起股悔意。
她竟是将他逼到了这个份上。想来是多大的冤枉,才让他伤到了这个地步。
李景霈的话有几分真,谁也说不清。那本藏在坤宁宫的文集,她自己也没见过。文集到底是不是收录了一百零三十五首,或许也有算错记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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