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卿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枕冰娘
所以天下百姓也不急。日日喝茶,听着说书,等着看落幕的大戏,为这场九州大变划上句号。
而对辛府来说,卢家主谋的热闹还没开始,自家门里的热闹倒先上映了。
长孙毓泷死了。本来逆反之族的遗孤死了也就死了,关键是他最后给辛夷留了休书。
于情上,这是善举,好
第一百七十二章 骨灰
“是犯了错。最近苦学弈棋,废寝忘食,心情本就烦躁,不留神冲撞了斯瓒哥哥。”郑斯璎无奈地一摊手,“你知道,郑家规矩多咯。上下尊卑,男女嫡庶,条条都是铁戒尺划线。我那冲撞斯瓒哥哥倒没在意,却被府中有心人添油加醋番,就成了我恃才而骄,妇德不端。我只得躲清静来了。”
“苦学弈棋,废寝忘食”辛夷揶揄地笑了,“真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你莫非还要做个女棋博士,去和棋公子比比高下么”
郑斯璎眸色一闪,意味深长瞥了辛夷一眼“倒不是比高下,只是能瞧进他眼里的,怕是唯有副棋了。”
辛夷没觉察出什么异常。在天下棋里,她步步算精妙,在风月局里,她却是黑灯摸瞎火。
要预料到什么,要听出点什么,她实在是太不擅长,也太过迟钝了。
“他是个棋疯子,你就是个棋痴子。谁也说不得谁好话。”辛夷咯咯巧笑,瞳仁里秋水荡涟漪,愈为她水秀的眉眼,添了几分灵巧鲜活。
郑斯璎的眸色渐渐沉了下去,笑意却是如昔“且莫说玩笑话,女儿家终归要出嫁的。你如今没了长孙的婚约,可还有其他打算”
辛夷的心头乍然划过个人影,但只是瞬间,就冷了下去。她好似并不在意地摆摆手“我能有什么打算。这事儿可不是下棋,多练练就求得来的。”
郑斯璎还想说什么,却听得佛堂里老尼姑的木鱼声戛然而止,片刻后就传来庵寮柴门关闭的吱呀声。
佛堂烛影摇曳,菩萨宝相慈悲。最后名尼姑熄灯,整个感业寺都陷入了静谧。
“老尼姑回了。这寺里没醒着的了。”郑斯璎重新泛起亲昵的笑,推了推辛夷,“你不是每日都要在这个时辰去后山么去罢。我先回去安歇了。”
说着,郑斯璎便拂裙起身,很是知趣的自己回了庵寮,并不多嘴问辛夷半句。
“多谢。”辛夷冲着郑斯璎背影唤了声,又确认了下此刻寺里醒着的就她一人,才独自踏着月光,往寺庙后山去了。
后山夜色深沉,月光掩映黑幢幢的林子,蝈蝈的叫声一声比一声亮,四方悄寂,只听见辛夷绣鞋踏过落叶的窣窣声。
辛夷来到个山头,此处林子到了头,空旷的大石头地,被月光映得敞亮。放眼望去,能看见月光下沉睡的长安城。
辛夷抬眸看了眼明月,敛裙拜倒,双手合十,喃喃道“愿上苍保佑,小哥哥风波安宁,化险为夷。”
大魏有女子拜月之俗。或是为亲友祈福,或是为自身求安。拜月出堂前,暗魄深笼桂,虚弓未引弦。拜月不胜情,庭前风露清,月临人自老。
辛夷竟是在为辛栢祈福。
因为事关重大,又值风雨之秋,为保周全,辛夷只能在夜深人静后,偷偷来山头拜月。
自从说卢家背后的主谋已经查出,皇帝又来个封锁消息,秘密提审。一切的一切,都让辛夷心神不宁。不是因为风波将起,而是她的直觉越来越浓和辛栢有关。
辛栢和卢家的关系匪浅,她知道。但更多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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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重要的是,一个长久以来的迷,一盘藏在辛府的局,很快就要揭开谜底。她曾以为自己千方百计想知道,但临到头才现,她那么怕那个真相。
辛栢从前再如何对她,到底也没有真下手。再是回不到从前,她也不愿辛栢草席裹尸。无论是真相,还是大明宫的屠刀,她都
第一百七十四章 帝王
辛歧的拜别,和繇国夫人的遗言,完美的重叠,拼凑出一卷已经泛黄的往事,在这苍白的世间,再一帧帧为辛夷揭开。
太过沉重。太过不堪。流年事,莫轻道,一道一断肠。
“送,大将军!”辛歧忽的一声低喝,似撕裂夜色的哀鸣。
倥倥偬偬,悲戚哀颓,击得人心怅然若失,击得林间几只夜鸟起。
言罢,辛歧起身,转身下山,除了脸色有些白,眸色还是清明,他竟是理也没理辛夷二人,自己来送了番亡魂,又自己自顾离去。
“告辞。”影八将骨灰瓷壶抱紧在怀中,再次对辛夷行了一礼,便如阵晚风消失不见。
原地只剩下了辛夷,山路上那迈步离去的辛歧,还有一爿爿融雪般的月光,映亮了沉睡的长安恩怨十里。
“爹!”辛夷唤了声,疾步追上去。辛歧竟也驻足,但只背对辛夷而立,并没有回过头来。
“爹。”辛夷又叫了声,鬼使神差地脱口而出,“从前有个故事,关于夜枭爱上了猎物的故事,爹是否可知道”
辛歧的背影微不可查地晃了下,但并没有转身,似乎踌躇良久,才幽幽应道“言语如刀。本来努力想忘了的事,若再说起,字字句句都是刀。剜心的刀。过去那么多年,该走的人也都走得差不多了,也好也好,谁都得了解脱。你又何必要再次提起,要狠心剜你爹爹的心来。”
“那我娘呢最后我娘的死,是以死逼迫,让我认祖归宗,成为辛家六小姐。还是以命为价,隐瞒我身世,求得我余生安宁”辛夷的语调渐渐不稳,甚至在提到那个“娘”字时,她必须要扶住旁边的大树才站得稳。
娘。这简单的一个字,她生疏的都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那只存在于记忆中的音容,那最后场大雪的冰冷。“娘”这一个字,带给她的惯来是“以死逼迫,认祖归宗,换得个‘野种’荣华富贵”的不堪,世人的指点,府中的冷眼,辛夷从不愿主动去想,三岁以前,她是如何牙牙学语,声声唤“娘亲”。
然而,当真相揭开,记忆回溯,她才知“娘”这一个字的重量。
——躲入山林,茹毛饮血,才生下小小的你。陪不了你一生,看不到你长大,只有以娘亲的性命,斩断你母族的血脉,隐瞒你被禁止的身世,然后求老天保佑,换你余生静好。
以“娘”的名义,一命换一命,一生换一生。
那叫窦晚的女子,那窦家下任的家主,那夜枭平生的情债,她从来只有一个名字娘亲。
“你向来聪明,就算我不说,很多事你也猜到了罢。”辛歧的声音如从梦里传来,从记忆的河流上游飘来,“于家族而言,她不是合格的子嗣,因一己之欲为全族带来祸患。于我而言,她不是合格的妻子,那么自私的也不同我商量,就弃我一人在世间。但是于你而言,她却是最合格的娘亲。这世间最好的娘亲。”
辛夷无声无息红了眼眶。她说不出任何话来,对于那个已经模糊的娘亲,她剩下的只有声生疏的“娘”。
这世间最好的娘亲。是她辛夷一辈子的娘亲,却也是最陌生的娘亲。
辛夷惘惘看向辛歧的背影。男子没有转身,只微微抬头望月,月色溅进他眸底,荡漾起了岁月的波澜。
他的脊梁些些伛偻,如同背负了太重的山,就算步步难行,却也不得不行。
负山而前,沉默不言,管他黑白后世评,自有冰心向明月。
“爹。”辛夷脸色复杂地唤了声,“对不起。”
这简单的三个字包含了太多东西。父女间十余年的隔阂,还有双方都刻意不去碰的禁忌,那个女子的死,长久地隔在他们中间,隔河而望,靠近不得。
甚至后来辛歧待她冷淡,不过是因对外宣称她是普通商贾之女的“野种”,所以依照礼法,必须分个尊卑高下。若是格
第一百七十五章 主谋
无可原谅的仇恨,却偏偏是最认可的“帝王”。他时至今日都不明白,当时他是如何有勇气,收匕首入鞘,做出了臣子的选择,又是用了多少年来释然蚀痛,才能心平气和地向他三拜九叩。
他不明白,然而却未曾后悔过。
那个女子泉下有知,大抵也是不会怪他的。
同是棋局中无奈之人,同是命运无可选择之人,所以才互相理解,互相放下。风月情爱,私仇家恨,亦或君臣大义,家国社稷,他选择了后者。
这不是挥刀断臂的慈悲。
而是丹心乾坤的大义。
“爹。我记下了。”辛夷郑重地一福,“绝不会因上一辈恩怨,而今生报应到他身上。”
辛歧神色复杂地点点头,便转身离去。晚风送凉,月掩星辉,山路上悠悠传来他的低吟“上一辈的到此为止。今生如何,由君定论……前尘昨梦,不足为道也……不足为道也……”
辛夷怅然地目送辛歧离去,只是几个眨眼间,仿佛一阵清风拂过,视线里那男子就没了影儿。
那不是俗人的步法。更不是普通武林的轻功。
影卫。这是只属于影卫的鬼魅无踪,来去无痕。
辛夷的心跳仿佛都在刹那静止。
辛歧已经无声地回答了她最初的问题夜枭爱上了猎物的故事,爹是否可知道
他一直都是那只枭。那只故事里的夜枭。
进入七月中旬,关中的日头一天比一天毒了。
大理寺卿进谏逆卢背后的主谋已经查出了头绪,请皇帝圣裁。
皇帝李赫当朝准奏准大理寺抓捕。因事关重大,在“主谋”认罪定案前,一切秘密进行。流传风声者,斩无赦。
抓捕令下,举国振奋。百姓的好奇心被提到了嗓子口,整天眼巴巴地盯着大明宫。只待水落石出那天,皇室公告天下,瞧瞧那主谋是如何个三头六臂的煞神。
六月炎日当头,蝉鸣聒噪。就算才下了场暴雨,乌云都还没散开,热气却一丁点都没凉下来。
御水沟是引自渭河的一条支流,绕宫城一圈,中途经延喜门流入宫闱,又从安福门流出来,由长安东北郊外汇入渭河。
郊外。离御水沟入渭不过半里的地方,长安的繁华却仿佛到此为止。人烟稀少,袤原疏树,夹杂着破旧不堪的茅庐,那都是些鳏寡孤独,乞儿浪民,这些不被长安所接纳的贫民住处。
其中临河的一间破茅庐,夯土墙上挂了一溜新鲜但廉价的草药。住这儿的是个近四十的老妪,略通歧黄,深居简出。
除了那些没钱去医馆而来向她讨药的人,她就再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这日。茅庐外的大青石上坐了位中年男子,旁边一位仪度威严的男子,正俯身向他行礼。
“皇上,抓捕令已经向天下公告,可不能拖延太久。”
难以想象,中年男子竟是大魏皇帝,李赫。他浑身粗布草履,和贫民打扮无异。不过几个月的变动,却催生出了他鬓角愈多的白发。
李赫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国有国法,法不可逾。朕只比你更清楚。但就这几刻……大理寺卿,可否给朕几刻,让朕好好做回一次父亲。”
大理寺卿有些为难地看了眼茅庐内,俯身一揖“皇上,几刻,只有几刻时间。虽然臣为臣子,然国法不可逾。日落之前,臣将代表大理寺,捉拿逆卢主谋归案。”
李赫点点头,目送大理寺卿离去,他眼眶下的青黑又重了几分。
“罢了罢了,我劝不动他。这苦差事谁愿意谁去!”
忽地,传来声嗔恼的老妪声音。
第一百七十六章 西瓜
李赫神色如昔,并不在意屋里的人理不理他,如同这一场如戏的棋,他自己最开始做出了选择,那就只有自己下下去。
直到终点。只有他自己。
“瞧这天头热的,是不是没胃口你倒是一直怕热的。不然……吃点西瓜解暑又充饥。对对对,吃点西瓜,西瓜好……”
李赫恍然地一拍大腿,又嘱咐了屋里句“别自己生火啊!爹给你买西瓜去!”,才起身往长安集市走去。
可他刚迈步,便有道黑影闪过,旋即一个黑衣男子跪倒在李赫跟前。
那是随身护卫李赫的锦衣卫。这些藏匿于日光下的夜枭。
“皇上,此等小事,交给属下去办罢。”
李赫怨怪地瞥了锦衣卫半眼“这怎么小事呢我儿子想吃西瓜了,我给我儿子买西瓜去,怎么能假于人手呢你退下,退下。”
锦衣卫有些迟疑“可皇上九五至尊,哪里自己卖过东西。连铜钱都没碰过……”
李赫仿佛没听到锦衣卫的劝,他倦怠的面容泛着欣喜的红光,甚至喜得不停搓手“我儿子想吃西瓜……给我儿子买个西瓜,最冰浸最香甜的西瓜……”
锦衣卫忽地就再说不出任何劝阻的话来。
眼前的男子明明是九州天子,一国之君,此刻却仿佛个普通的父亲。
那种操心着一家生计,左担妻子右挑儿的父亲在官场上打落牙齿合血吞,却在回家时见儿子嚷嚷天热,便依然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走遍整个东市给他买最甜的西瓜。
只因事关儿子的。就欢喜得像个傻子。
锦衣卫吸溜了下鼻子,从怀中掏出了几枚铜钱“皇上,这是铜钱。一枚一文……”
锦衣卫教得很仔细。像教个孩子。
李赫听得很仔细。也像个孩子。
半晌,弄明白了铜钱和买卖,李赫才小心翼翼地揣着几文钱,独自进城往东市去。
半个时辰后,李赫抱着个西瓜回来了。
那是个很普通的西瓜。东市几文钱一个,瓜蔓上还沾着泥。却被李赫用自己的外袍包了里外几层,像个珍宝般的怀抱着。
李赫把西瓜放到茅庐前的青石上,瞅了眼屋内,见丝依然没动静,他无奈又宠溺地笑了“儿啊,爹给你把西瓜买回来了!你是饿晕过去还是百万小说累了直接睡过去了你等爹半刻,爹给你切几瓣西瓜。你呀,还真得伺候到嘴边……”
言罢,李赫自己都笑了,然而打理西瓜的动作却是不慢。
这寻常的玩笑,寻常的牵挂,父亲戏谑着儿子,满话的嫌弃,丝毫不带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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