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卿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枕冰娘
王文鸳笑了。
“爹爹!”
这是她留在漫天大雪中的最后一句话。仅仅两个字的最后一句话。
然后砰一声巨大的闷响。
撕心裂肺的剧痛从背部传来,她的世界就变为了一片血红。
……
爹爹!
文鸳又长高了呐。
……
天和十二年,正月十五。上元。
王家过继的嫡大小姐,王文鸳,从郑府外的阙楼坠下,活生生摔死了。
其死相可怖,浑身筋骨断,鲜血绽放成了巨大的一朵花,然而仵作却说,王大姑娘是笑着走的,那染血的笑意干净得,像个小孩子。
九州震动,大明宫不安,棋局暗流汹涌。
有人说,是王文鸳和郑斯璎发生了争执,王文鸳欲伤郑斯璎,然而自己失了足,从楼上掉下来的。
也有人说,是王文鸳欲刺死郑斯璎,郑斯璎奋力反抗,将王文鸳从楼上推下来摔死的。
两种说法,不一而足。因为那日二人身处高楼,并无第三双眼睛,楼下围观的人只能瞧个大概,所以到底是谁杀了谁,长安吵了个热朝天,只等郑王两家出来定论。
然而,一向杀人偿命的王家,这次却出人的安静。
王文鸳死去十日了,王家也没出面判个黑白,只有郑家整天喊冤,独自瞎嚷嚷,郑斯璎伤势过重,昏迷在床养伤。
于是正月廿。王家放出消息来,说王俭病了,这病还不清,绵在榻上不理事,天下百姓并不见怪,反而恍然大悟。
原来王家自事发后没有出面,是因为王俭病了。对病人自然不能苛求,待病好了,再判黑白不迟。
正月廿三。王皇后忧心家兄病情,特请圣旨省亲,探望家兄安好,以示皇恩浩荡。
声势煊赫的省亲仪仗不用细说,只当王皇后过完礼法的场子,屏退众人,关上窗扇,上房就剩下了她和王俭两人。
“哥哥这病装得还真像。能拖延文鸳之死的风波,又能找个理由让我出宫,可谓一箭双雕。”王皇后看着榻上的王俭,露出了褒贬莫辨的笑意。
王俭掀开被子,从榻上起身,红润的脸色看不出丝毫病态,反倒是那双鹰眸深处,噙着令人心悸的精光。
他首先向四下张望,眉间有股不散的警戒,再向王皇后打了个千:“微臣给皇后娘娘请安。”
“此地除你我断无第三人,哥哥大可放心,场面就不必装了。”王皇后看着王俭行礼低下的头颅,眸底划过抹嘲讽,“哥哥装病让我出宫,便是为了商讨文鸳之死。就请哥哥直说罢。”
王俭这才直起腰杆,看王皇后的脸色再无丝毫恭敬,从臣子转身变为王家家主,哪怕面前的是皇后,也不过是他手心里的一颗棋。
“宫里耳目众多,尤其是皇帝的锦衣卫,实在难保不露丝毫风声。事关重大,万般无奈,只得装场生病,把你弄出宫来。自家府邸里商量事,总是放心些。”王俭自顾在案边坐下,伸手去斟茶,却是都不招呼王皇后坐下。
堂堂大魏皇后站在他面前,就像个垂听吩咐的小跟班。
“王文鸳之死,皇后怎么想的”
王皇后神色如昔,淡淡应道:“文鸳手执金簪刺伤了郑斯璎,这点百姓都瞧得清楚,不清楚的是到底怎么坠的楼。一种说法是文鸳自己失足掉下去的,另一种是郑斯璎奋力反抗,失手把文鸳推下去的。到底是谁杀了谁,流言不一而足,就等着哥哥出面判个定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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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五章 春草
“活人更有用。”王皇后垂下眼帘,并没有让王俭看到,她眸底的怨恨和悲凉,“郑斯璎很聪明。是颗有用的棋子。”
“这不就是了。就这么定了,向全天下放出话去是王文鸳自己杀了自己。”王俭大功告成般笑了几声,悠闲地品起热茶来。
王皇后的喉咙酸涩得厉害。乍然竟回不上任何话来。
是王文鸳自己失足摔死。是她自己杀了自己。
整件命案,一死一伤,在王俭那里不是黑白难辨,而变得无比简单弃棋子王文鸳,扶棋子郑斯璎。
不过是件棋子价值多少的权衡。无关乎白发人送黑发人,无关乎真相到底是如何。
觉察到王皇后的沉默,王俭眉梢一挑,似笑非笑地看过来“皇后难道有异议当年由了他的死,我知道你对王家有怨恨。可别忘了,王家能将你捧上皇后的位置,自然也能将你拉下来。”
他的死。
王皇后的身躯猛地一抖,眉间氤氲起股死灰。
简单的三个字,局外人听不懂,局里人却早已断了肠。
那个和她许下一生的他,那个在王家威胁下,被迫娶了他人的他,那个最后在皇帝和王家联手的剑刃下,尸骨被春草湮没,连坟头也找不到的他。
母仪天下的名分,是不可弃的力量。王皇后需要这个后位,为他握紧复仇的剑。
为他,为自己,复仇。
心思意动,不过瞬间,王皇后的脸色已经恢复了平静,连那种天生上位者的尊贵与端庄,也和人前没有丝毫异样“哥哥为王家家主,家主令为尊,本宫不敢多嘴。自然也不敢有怨的。”
“皇后是聪明人。”王俭微微得意地一笑,“传我王俭令收郑斯璎为义女,让她搬出郑家,住到我王家。嘱王家上下待她,要像待王氏嫡小姐一般。”
“本宫记下了。哥哥还有其他吩咐”王皇后点点头,没有丝毫波澜的脸色,近乎于麻木。
“此事文鸳身亡是身亡,但刺伤了郑斯璎也是大罪。文鸳肯定是拿到了什么把柄,不然不会那么胆子大。郑斯璎决计不会说,文鸳魂归地下,也不可能告诉我们。”王俭絮絮道来,有条不乱,“于是这个理由不知道,有心人就会觉得,文鸳是受了谁的指使。”
王皇后一愣“文鸳受人指使”
“不错。否则同为五姓大小姐,怎会那么气势汹汹地上门问罪若再被有心人推波助澜,就很容易反过来,成为刺我王家的匕首。”王俭的眉间氤起一股凝重。
“哥哥的意思是建熙”王皇后蓦地轻声惊呼,拿锦帕掩了唇。
“追查或者栽赃到建熙头上,无论是哪一种,都不利于我王家。要赶紧让建熙和此事撇清干系。”王俭的眉头蹙成倒八字,最后四字如从齿缝迸出,“刻不容缓。”
“那让建熙先去看望郑斯璎,把支持郑氏的面子做足了,再向皇帝递个奏呈喊冤。堵上那些别有用心之人的口。”王皇后一字一顿,重复了王俭的最后四字,“刻不容缓。”
“刻不容缓。”王俭第三次重复了这四字,“棋局之中,永远黄雀在后。若真有心利用此事陷王的人,只怕已经在准备弹劾了。要赶紧让建熙行动起来,今天就去看望郑斯璎,傍晚就递折子进宫。”
“本宫立马吩咐下去。一定赶在那些有心人之前。”王皇后颔首,没有任何迟疑地传唤了影卫,将话带给建熙公主,才又转身看向王俭。
“文鸳之死了了,建熙牵连了了,哥哥还有其他吩咐”
“本岁腊祭,先祖保佑,我们成功将赵王推上了诵读祭文的位置,便是半只脚踏上了储君宝座。但也只是半只脚。”王俭很满意王皇后的态度,便利落地转了话题,“要将另一只脚扶上去,容不得半点差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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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六章 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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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皇后轻笑一声,不辨喜怒,却教没人看见,她背对王俭的瞳仁里,翻涌起的冰凉夜色,看不到底的一片漆黑。
从他死那天起,她就只是皇后。
因为她把“王仪”,和他一起埋入了地下。
“所以,哥哥。从那天起,你就再不叫我小仪。先是叫我皇子妃,后来是皇后。”王皇后幽幽道,“却再没有叫过我小仪。”
王俭没有回话。
王皇后也没有再开口。她只是静默了会儿,就蓦地推门离去。
大雪纷飞呼啦声灌进来,顷刻就被截断在了黑暗里。
这注定是暗流汹涌的一天。连傍晚时分的夕阳都放佛不安,将漫天的落雪映得金红如血。
一辆华彩锦绣的马车在长安官道上疾驰,四周骏马侍卫数十,侍女随从上百,其声势浩荡,仪仗煊赫自不便细说。
关键是这马车的目的地是大明宫。
随着车轱辘的每一次转动,暗中无数双眼睛都如影随形。
而车中的建熙公主,水眸也是瞪得老大,绷紧的眼角出卖了她的紧张,连同怀中裹了三四层的奏折,也被她攥紧得变了形。
“公主宽心。还有半个时辰就到宫门了。只要脚一踏进大明宫,那些人就不敢放肆了。”旁边的丫鬟拨了拨汤婆子,安慰着建熙公主。
没想到李建熙瞥了她一眼,露出抹嘲讽“半个时辰你可知度日如年,就是这半个时辰,就能生出多少意外此刻我还与你说笑,下一刻就人头落地。棋局中那些人,哪个不是箭在弦上,刀刃都磨亮了的。”
丫鬟被唬了跳,下意识地瞧了眼车外。车旁上百的随从侍卫,还有暗中如云的影卫,层层守护像个铁皮水桶般,半只苍蝇也飞不进来。
丫鬟松了口气,抚着胸口道“公主别自己吓唬自己。如果棋局他方想要抢这份奏折,就算能突破王家的护卫,也得赶得上时间才行。”
“现在赌的,就是时间。”李建熙攥紧了怀中的奏折,眸底一缕精光划过,“谁能抢先将折子送进宫,谁就能赢得判定黑白的先机。”
时间,决定一切。
人心多愚昧,黑白难分明。往往会下意识地,将第一个喊冤的当作清白,第一个发声的奠下基调。
而棋局之中,最先上呈奏折,便能抢占民意的高地,将舆论的权柄握在手中。
将这场王文鸳之死的判词敲定。
“王俭大人没发话之前,棋局各方都不敢动,生怕中了对方的诈。而大人刚放出患疾的风儿,公主就立马看望郑斯璎,立马递折子进宫,其他人就算有心,也是来不及的。”丫鬟的脸色也凝重起来。
“这是自然。可就算本公主占尽时间的先机,也得提防着棋局他方直接来抢。”建熙公主的秀眉也蹙成一团,“抢的目的不是这奏折,而是拖延时间。我们慢了,他们就能先一步。”
丫鬟也不说话了。只是瞧着车外铁桶般的护卫,心急地估量着天色。
棋局之中,步步惊心。
一子定黑白,一刻判生死。哪怕是微不足道的瞬息,也足以改变全局的输赢。眨眼呼吸之间,便是人头落和荣耀赫的区别。
随着疾驰到极致的马蹄声,视线里出现大明宫的金檐,建熙公主觉得自己的呼吸也困难起来。
她当然明白怀中这奏折的重量。那是她自己的性命,也是王家对她的重托站到郑斯璎一头去,撇清和王文鸳之死的关系。
就算她自问清白,但若被棋局中人利用,“王文鸳刺伤郑斯璎”就会成为她的指使,毕
第三百零七章 盟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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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夷自始至终都没有看聂轲。她的目光凝在官道上的那辆马车上,想象着车中的李建熙如何草木皆兵,她泛起了玩乐般的笑意。
“如你所说,料到王俭诡计,你家王爷靠得是影卫。而本郡君靠得是人心。”辛夷加重了最后两个字,“算来的人心。”
“若人人都像郡君这般聪明,算人心就能算到一切,那我们影卫也该赋闲回家了。”聂轲发出了几声朗笑,笑声中藏不住的欣赏。
夕阳放佛也被感染,颤颤抖动了几下,扑通声就坠入了山间。
夜色降临了。落雪无声,长安入梦。唯有官道上那辆马车在疾驰,马蹄声震碎了一路的月色。
辛夷藏于衣袂中的指尖倏忽握紧,如同攥紧了无形的棋子,等待着合适的时机,便一子落下,判定王者出。
“赋不赋闲,也得干完这一票。”辛夷唇角斜斜一勾,泛起了略带痞气的笑意,“时机到了。”
“姑娘瞧好罢。就算他王家有上百护卫,在我等眼里也不过是蝼蚁。”聂轲取出块黑布,密实地蒙住脸面,仅仅露出的一双眼眸,顿时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无伤人命!只夺奏折!”
一声令下,夜枭齐出。宛如刷刷滑过夜色的夺命刀,俱俱向官道上那辆马车奔去。
旋即,马车里就传来女子略带颤抖的娇喝“谁!果然是抢夺奏折的,真当本公主是好惹的不成!来人!不必刀下留情,全部斩杀!”
准瞬间,刀光起。官道上顿时厮杀一片,鲜血在雪地里绽放成花,夜林中惊起一堆乌鸦,无数人头和断肢滚到辛夷脚尖下。
染红了她的绣鞋尖儿,也染红了她的眸光熠熠。
“不愧是徽印为金翅鸟的晋王。以龙为食,四方归附,无论是这群影卫的身手还是数量,都当得起这八个字了。”辛夷似笑非笑地瞥了聂轲半眼。
聂轲并没有杀将出去,俨然这种小争斗还不值得他动刀,他只是隐身在暗中,似是而非地笑了。
“王爷若是听到郡君如此称赞,我等必得大大赏赐。轲还要先谢过郡君了。不过郡君仔细瞅瞅,这群影卫的身手,和那日从王家手下救过辛府的,可是一般”
聂轲的话带了深意。前半句话是中规中矩,后半句话却是他胆大自己问的。
他实在不愿看着自家王爷蒙冤。
还是个不明不白,被某个太会下棋的人栽上去的,偏偏自家王爷还面冷气儿又傲,背了黑锅也不愿说明白。
——你信我就信,你若不信我,我也懒得解释,随你颠倒黑白,本王不与你一般计较。
脸皮薄,心傲娇,端着架子放不下,活脱脱小孩儿脾气。
没想到辛夷只是抬了抬眼皮,不在意地应道“本郡君妇道人家,从不曾习武,如何辨得出身手的区别只瞧着都是顶好的练家子,小异也作大同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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