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卿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枕冰娘
只到最后,才现王者。
这是王俭的威胁。辛夷却是笑意温驯:“这句话同样送给大人——如果大人可以走到终点的话。”
刀被扔了回去。胭脂娇,不见血。
王俭的嘴角颤了颤,眸底一划而过的杀意:“好。那老夫恭候。”
言罢。王俭便拂袖而去,只是那脸色阴沉得骇人,开殿门的小沙弥吓得连连合十,嗡嗡道“我佛慈悲”。
正主儿走了,跟班们也不好留。连同着王皇后在内,俱找了些无关痛痒的理由,纷纷告辞。
“恭送王大人,恭送皇后娘娘。”诸人齐刷刷地行礼辞别,宛如送走了两尊煞神,能清晰听到殿内的松气声。
同时,所有人不约而同的,远离了辛夷三步。
有对刺头的敬畏。也有对王家猎物的避祸。谁也不想趟浑水,王俭和辛夷不管黑白,都是不好惹。
辛夷却无心去在意这些,她满脑子都是王俭最后那一眼:杀意。没有任何余地的杀意。而且是那种再无耐心的杀意。
“辛府。怕有大难。”辛夷的指尖蓦地刺入了掌心。一股危机感同时笼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信。王俭这一眼不是空穴来风。她更信,自己重活两世面对死亡的直觉。
被李建熙之死打击了气焰,但王家的势力并没有削减。反而只会激起更疯狂的反击,短暂的太平后卷土重来的,是血流成河的报复。
辛夷乍然打了个寒噤。这个想法跳出来的瞬间,她被自己都吓到了。
&
第三百二十五章 李氏
辛夷在寺中来回走动,看似在欣赏寺中景致,小沙弥们忙着清扫大殿,倒也没有人在意她,却有一双眼睛瞧了她很久了。
终于,在辛夷走动晃得他眼花时,那双眼睛的主人走了出来。
“走这条路。”
辛夷一惊,警戒地后退一步,不置可否地应道:“本郡君欢喜这佛寺夕照,流连多瞧了会儿。什么路不路的,公子说糊涂了罢。”
来人是个年轻公子。
一袭黄栌箭袖绡衫,青缎裤,鹿皮靴,腰配碗大的白壁珏,髻中却是枝菩提簪。面容白净,眉眼如星,是个从衣着都皮相,都是长安富贵样。
辛夷的目光在他髻中菩提簪略一凝滞,眉梢一挑:“公子是佛祖俗家弟子”
“不错。可蓄发,不住寺,只有一颗向佛心。”年轻公子双手合十,衬着那身锦绣打扮,竟也不觉得怪。
大魏尚佛,佛为国教。故不乏有权贵将自家子弟送入佛门,一来顺应时兴,二来也是图个好名声,为前程添点谈资。
然而都是富贵烟花中的浮头,哪里真能拜下青灯古佛,所以这信佛多是“俗家弟子”,找个大师赐个号认个祖,留得了发回得了家,该逛窑子的逛窑子,该品酒肉的品酒肉。
佛,不过是盖在头上的花花帽子。遮掩内里包糠的锦绣外皮。
辛夷的眉尖腾起股嘲讽,面上却是恭敬地双手合十:“不知公子法号为何师承哪位大师”
“在下俗名李知烨。师承慧尘大师。”年轻公子应道,语调谦恭,看上去倒有些佛相。
辛夷的心底却是咯噔一下。
李知烨。
李姓有些太寻常,然而知字辈,火为旁,却是长安城中太过不寻常的名。
五姓七望。陇西李氏。
辛夷眸底顿时带上了警戒,却是佯装敬畏地后
第三百二十六章 静娴
于是,建国百年来,“千百年前是一家”的虚无论断,终于发展成事实上的羁绊。
于是,陇西李氏在五姓七望中,对于皇室的态度也格外不同,从臣子变为了亲族。
若是其余四姓的忠有五分,见得王业太诱人,随时都可能一窝蜂地抢。
而陇西李氏的忠便有十分,就算离皇室最近,也定然是最后一个叛的。
陇西李氏,一姓同源。皇权身前见的是关中,背后靠的就是陇西。
所以,若是他人放辛夷生路,辛夷多半不会往好的想,但若是李家人放自己,凭着和皇室的亲密,和王家天生的怨,那她还就多了分真诚的感激。
“此番生还,多谢公子。往后若有缘再见,我辛夷定当厚报。”辛夷郑重地俯身一福,李知烨也正色还礼,连道客气。
日薄西山,天色将晚。辛夷无意耽搁,二人遂不再寒暄,就此离去。
佛寺后门吱呀声阖上,晃得佛祖前的青灯苗直颤。
女子的背影已经消失很久了,李知烨却还伫立在原地,脸色有些复杂。
一抹素白裙角出现在他身后,不辨褒贬的娇声响起:“公子在想什么”
“在衡量辛夷这个人,该成为棋子还是棋友。”李知烨回过身来,俯身一揖,“知烨拜见静娴公主。”
静娴公主虚手一扶,眉间浮起股嘲讽:“棋子还是棋友方才本公主意外听了个墙角,你为辛夷指条生路先不论,前时你满口佛祖慈悲,怎如今就挂不住面具了”
“佛祖在我心中。至于手段黑白,不过外在罢了。公主又何必较真。”李知烨淡淡应道,眸底翻涌起夜色。
再无半分面对辛夷时,那满脸佛相悲悯。
不过是揭下了面具,一个长安棋中的弈者。
静娴公主从鼻翼里挤出丝冷笑:“强词夺理。到底有没有佛,你自己清楚。若有最好,若没有,就别污了这个字儿。”
李知烨似乎没耐心再理论,瞥了眼前殿的灵堂,直接转了话题:“公主身为建熙公主的直系姐妹,整日整晚地守了七天灵。明儿便是最后一天了,公主是回宫还是回自家府”
公主幼年养在大明宫,待成年及笄,便由皇帝赐下公主府,同诸皇子分封般,出宫住到自己的公主府去,从此进宫谒见都要递折子,不能随意出入。
不再父母儿女,而是君君臣臣。
静娴公主的眸色骤然一凛:“回公主府也就罢了。回宫公子什么意思”
“明确的圣旨虽还没下,但皇上和皇后不都私下定了么。凭着本公子嫡出的地位,凭着陇西李氏和皇室百年的姻亲——静娴公主,你迟早都要嫁给我的。”李知烨说得理所当然,脸上却无半分欢喜或热切,“所以不如早早回宫,提前准备着嫁妆。”
儿女姻缘,之子于归,从男子口里说出,成了个普通任务。完成有利,不完成有害,仅此而已。
静娴公主攥住锦帕的指尖有些发白,娇声凉得像石头:“只要圣旨没下,事情就不是定的。公子不要把事情说死了,彼时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
“早晚的事。”李知烨意味深长地瞥了女子半眼,“别以为你和晋王关系好,这桩婚事就有反转的余地。王家势盛,复仇打压,晋王都是自顾不暇,哪里还有心,来管你这个妹妹。”
晋王两个字,放佛戳到了女子痛处,她扭住锦帕的指尖不断攥紧,几乎要掐进肉里去。
“本公主和晋王,一母同胞,乃是嫡亲兄妹。我的婚事,他不可能不管。”
“嫡亲兄妹”李知烨像是听到了个笑话,乍然迸出了冷笑,“棋局之中,唯有利益,哪里有情义。父子都能相残,母女都能反目,眼里只有自家的利益,什么都能当做棋子。兄妹又怎样”
静娴公主攥住锦帕的指尖顿时无力,蓦地地垂了下去。
&nbs
第三百二十七章 准备
身为家主的辛歧最先反应过来,沉吟道:“紫卿你这话什么意思可是今日你去吊唁六公主,听到了些风声”
“不错。”辛夷斩钉截铁,一脸严峻,“那日王家包围我辛府,扬言灭族,最后被不知从哪儿窜出来的影卫们救下,就此和王家达成协议,影卫不追杀,王家放过辛府。我辛府才得了暂时的太平。然而,诸位叔叔婶婶,姐妹弟兄,请你们掂量下,这太平,是真的太平么”
诸人尽皆一震,脸色有些发白起来。如同一场梦被打醒,梦后的毒蛇滋滋得心惊。
他们不是不懂。只是不愿去想。柴米油盐的安宁太靡靡,陷入了这温柔乡,就抗拒着不要走出来。
辛周氏懒倚在张软塌上,适时地说出了诸人心思:“六丫头说得不错。别被暂时的太平迷了眼,别信了王家真是善角儿。是祸躲不过,六丫头继续说。”
辛夷扫视了眼堂中,见诸人陷入沉思,微微颔首道:“王家是什么心性,王俭是什么人,我想你们都清楚。所以若真的有人信这太平,下面的话也不用听了。”
诸人几番挣扎后,眉头都蹙成了团,惊惶和后怕在他们脸上闪现。
当年经高娥一闹,有二心的早就分家走了,所以剩下的虽然人少,却是真心向着辛氏的人。
半晌后,诸人叹了口气,向辛夷揖手:“六姑娘就不必卖关子了。王家和我们辛氏的怨,横竖是躲不了了。既然如今又有了变故,六姑娘不妨将主意道来。”
“族亲们都这么想,那就最好了。既如此,我辛夷就说明了。”辛夷不慌不忙,朗声道来,“我今日去送建熙公主最后一程,看王俭对我的态度,怀疑王家的发难便是这阵子。迟则一年,短则数月。”
“迟则一年,短则数月这么快”辛歧当先惊呼出声。
“不错。赵王才在腊祭上诵读祭文,王家又因李建熙的事打了脸,无论是继续腊祭的风头,还是报复李建熙的吃亏,王家都没理由再拖。”辛夷顿了顿,看向了辛周氏,“祖母以为呢”
凭着怀安郡君的诰封,辛夷如今在辛府,作了半个家主,甚至她的话比辛岐还管用。但就算如此,她也不敢忽略辛周氏。
她不过是初涉入棋局的小虾米,而这个谜点重重的祖母,才是府中最会下棋的弈者。
辛周氏撑着额角,眉间难得有了分凝重:“就在今春。”
“什么”上房诸人同时呼出来,有不可置信,有惊惶之至。
辛周氏向辛夷点点头,正色道:“按照惯例,春和日暖,皇帝就要南巡江南,体察民情。今年也当不例外。而皇帝一旦出了长安,必得从皇子中,择一人为监国,暂时代管国事。加之赵王才腊祭诵文,你们觉得,这监国会是谁你们觉得,王家会放过这个机会”
“既然如此,娘为何不早说,让儿子等也有准备。”辛歧略带焦急道,胡须捻断了好几根。
“以前只是个人猜测。毕竟老身也没和王家人直接接触。然而今日六女见到了王俭,从她亲眼看到的,再联系自己的猜测,老身方敢确认。事关重大,若不是十全把握,老身也不敢说出来,让族人们瞎担忧。”辛周氏说得郑重,字字句句都发沉。
所有人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辛夷的亲眼所见,辛周氏的早有揣测,让这件事成了板上钉钉:不出今春,大难至,生死催。
已经经历过一次王家围府的诸人,自然明白“大难”这个词和王家联系上的分量。要么是睚眦必报,要么是血流成河,彼时没有一个人逃得了。
前日还是尘世烟火,明日就是人头落地。好好的一个三春锦绣,乍然就成了白骨坟茔。
上房中的空气压抑到极致。
所有人都惨白着脸,一言不发,裙衫下的双腿微微打着颤,指甲都快掐进了肉里。
“真的没有余地”这时,辛芷弱弱的声音传来,“
第三百二十八章 族财
“在下晓得了。立刻带领账房学徒们,清点全族财物。”账房先生们也站出来,领了命后退出房。
“第三:清外账,断赊账。”
“此事由族老们掌管,不管是以我辛氏族名,还是各房自己的,和外界有牵扯的账目,都全部过清。人家欠的立马去催,欠我们的加急还上,若自家钱不够的,暂时从族库赊账,把外界纠葛都理清。”辛夷思路清晰,从容不乱。
“便听六姑娘的。外界的账目纠葛都理清,总比到时趁乱出岔子好。”各房管事的都纷纷起身,正色应下。
“第四:备老宅,送老幼。”
“各房把自家旧宅都理出来,不管是你们娘家的,是自己购的,是乡下的旧房,甚至是远亲的,还能住人都清扫出来。把自家六十上的老者,未笄未冠的孩童都提前送走。长安本家只留青壮。”
诸人也毫无迟疑地应下。立马吩咐自家老幼回房收拾东西。
“六姐姐,阿芷也要走么”辛芷不情不愿地看向辛夷,“阿芷未及笄,按道理该走。但阿芷还是想陪六姐姐。”
辛夷笑了,摸摸辛芷的头:“傻阿芷,知道你好心,但你留下反而让姐姐分心。你年纪还小,是族里的未来,自己去乡下避着,若有意外也能留下血脉在。”
辛芷委屈地噘噘嘴,但也懂事地不再多言。她自然清楚此事的不同寻常,辛夷提前把她们送走,是保她,也是保全族。
“祖母也走罢。您本就身体不好,又年纪大了,可容不得闪失。”辛夷又把目光转向了辛周氏。
辛周氏却毫不客气一挑眉:“六丫头,你嫌老身老了不是不走,老身说什么也不走。虽然老身身子不中用,但这脑子,关键时刻也能出出主意。老身可不当缩头乌龟。”
“可祖母您年纪大了,若真的大难起,什么意外都有可能。”辛夷有些急了。
无论是个人情感,还是为全族将来,留下这份智慧,她都要确保辛周氏的周全。
“老身经历的风雨多了,什么大难没见过。老身可不怕王家那条乱叫狗。”辛周氏丝毫不退让,若小孩般瞪着眼坚持着。
辛夷还想劝,却被辛歧制止:“罢了,六女。就随你祖母的意罢。若执意让她去乡下避祸,她也不会心安的。”
辛夷叹了口气,在辛歧两分劝,辛周氏三分倔的围攻下,终于点头同意,但还是连声叮嘱,不到万不得已,辛周氏不许站出来。
“六姑娘说的法子都不错,但在下斗胆多嘴一句,辛氏的佃农,商铺,并还在账目往来的生意,又该如何处理”这时,一位族老站出来,向辛夷打了个千道。
辛夷一愣。
佃农,商铺,生意往来。她好像根本就没想,或者说,因她不擅长商道,所以直接忽略了。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