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晋真名士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南乡子慢
走过第一个来的时候经过的那道花门,还是那个熟悉的院落,不过这次,王导并没有在堂前背手而立,门半掩着,在一个仆从的指引下,王慎之进得屋来,见着王导
第六十二章 试才
吃过饭,仆人撤去案子上的东西,王导才说到今天要王慎之来的真正原因。
“慎儿,你不要太过忧心,我问过葛参军了,找到绝品丹砂,他很有把握的~”
王导说着话,拉住王慎之的手,很是庄重严肃。
葛参军绝品丹砂
王慎之反应了好大一会,才想起还有自己只剩下三年的活路这么一档子事。
至于那个叫葛洪的老道士,他敢断言,那家伙一定是在胡扯,或者是有什么别的缘由,才说出自己只剩三年活路这样的话的。
这些日子里,通过练习葛洪给的纳气功法,王慎之觉得,自己现在无论是体力,还是精力上,是前所未有的旺盛,虽然不像是要成仙得道的样子,可也远远不至于会命不久矣。
“嗯,叔公,你放心,我现在身体很好~”
王慎之嘴上简单的应付着,也不想做太多的解释,毕竟有些事情还是太过于玄妙,自己也不太知道该从哪里说起,总之,就是让王导知道,自己并没有太过担忧就好了。
“写篇文章吧!”
王导点了点头,说道。
端午将至,每次到了这种节令,都是文人雅士出名的好机遇,只要是能够写出一篇脍炙人口的文章,或者绝妙的诗,引起了士人的追捧,那就算是半只脚踏入了仕途,即使是到后来,官府征辟不愿意入朝,在野也会享有很高的声誉和社会地位,王家需要这样的人,王导希望这个人就是对面这个小子。
虽说在琅琊王氏第二代里,已经有了不错的人才,像王羲之啊,王彪之啊之类的人物,可第三代里,顶尖拔萃的还没有,王导还是有些着急的,豪氏门阀,不是以钱论高下的,更不是以权论高下,真正能够使一个大族长盛不衰的,一定是源源不断的人才输出,有了高质量高数量的人才,这个家族想不有钱有权都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不过突然听得王导让自己写文章,王慎之还是有些蒙圈的,要说写写诗的话,他还是能来上几句的,可文章确实是不好糊弄啊。
尤其是像这样的魏晋时代,离着大汉王朝还不是太远,虽说偏安一隅的江左士人在诗上变成了颓废萎靡的状态,可文风上,尤其是这样时节的文风上,还没有跟着一起萎下去,依然是追逐着汉代的华丽与豪迈。
且不说别的,那些汉大赋的字,王慎之都认不全,让他写怎么可能写得出来,这不是开玩笑嘛。
“叔公啊,我才疏学浅,这来不了啊~”
王慎之赶忙推辞,这玩意是真的搞不了,要说之前跟王导说自己学过书法,还能照葫芦画瓢的画一画,这写文章可是真的画不出来,肚子里没点真墨水,憋一句出来,都是困难事。
“你必须写,而且只有两天时间,端午龙舟赛后,有文会,就在你的楼船上~”
王导眉毛一皱,身上的气势瞬间就上来了,把王慎之压的死死的。
不过让王慎之更惊奇的还是,怎么有一个文会在自己的楼船上,自己却是不知道。
“文会,在我的楼船上我怎么不知道~”
“你现在知道啦”
王导有些得意的捋了捋胡子,笑的有些狡黠。
“这么好的船,不被我拿来用用可惜了~”
“那租金呢这么大的船用一次要好多钱呢~”
“好了,就到这里吧!”
王导压根就没有理他,站起身来,又回到了刚才工作的案子边上,继续处理着上面堆成小山的案牍。
“租……”
“来人,送客~”
第六十三章 保护性工程
王慎之无奈,虽说不能帮着写,那提点提点的话,问题应该还是不大的吧。
于是,就又赖在二爷家里,蹭了一顿莼菜鲈鱼羹,吃饭的时候,再三试探,这对面的夫妇俩总是顾左右而言他,就跟第一次来这里吃饭的时候,王慎之问他们,关于自己那个逃跑了的小媳妇的事情的状况一样。
“不能帮着写,总是可以,嗯,暗示暗示的吧”
王慎之嘴里叼着一块烤的流油的小排,一边啃着,一边囫囵的说道。
“慎儿可知贾太傅”
谢婉看了王恬一眼,见他没有反应,才轻声问道。
贾太傅,按着现在的这个年月,贾太傅指的应该是
贾谊,那个写过名篇《过秦论》的汉初长沙王太傅,谢婉想说的是,这个叫贾谊的人,还写过另外一篇鼎鼎大名的赋文《吊屈原赋》。
想到这里,王慎之只觉得茅塞顿开,搞原创这么困难,那就来一个借鉴嘛,大汉一朝,留下的大赋名篇多如牛毛,拼拼凑凑,怎么不能搞出一篇像样的,想到这里,他也顾不得感谢对面的王恬夫妇,又从案子上抓了一只羊腿,拎着就跑了出去,登上牛车,催促着车夫快些赶路回家。
“这个慎儿~”
王恬看着自己这个大侄子慌慌张张的背影,苦笑了一下。
……
……
回到家,王慎之才发现,自己对于这个家,一点也不了解,找了好大一圈,还是不知道书房在哪里,好在管家五叔没有外出,听得自家的公子竟然问自己书房在哪里,五叔的表情变得就有些奇怪了。
“公,公子,您忘了,上次,那个~”
吞吞吐吐的说话,王慎之也大概能猜出个八**九,估计是之前自己有干了什么好事情。
“五叔啊,王相让我写个东西,嗯,需要查些书籍。”
时间紧迫,王慎之也没有跟他绕圈子,便把王导如何让他写一篇关于屈原啊,龙舟啊,端午啊之类的大赋,自己又需要查些什么东西,一股脑的全部给脱了出来。
五叔认真的听着,看王慎之说的真切,不似之前的纨绔模样,虽说心里对于王慎之的改变,有些惊奇,还有王导怎么会让这个小公子来写这个东西也是将信将疑的,犹豫了一会,最后还是带着王慎之来到宅院最北边的一个大屋子前。
这个大屋子是王慎之老爹王韬平时起居用的房间,书房就设在这个大房子里面的一个隔间里。
“这么小啊”
王慎之四下打量着这个宛如鸡笼一样的小阁,光线昏暗不说,还有一股子很浓重的灰尘的味道,放在架子上的书也不多,有的已经因为长时间不被人翻动,加上这里的恶劣的环境,长了霉斑,甚至盛书的木架子,都被老鼠啃的千疮百孔的。
“呃,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啊~”
五叔的话语里,王慎之大概是听明白了,之所以把家里的书房,挪到这里,还真是拜自己所赐。
也不知道之前的王慎之喝多了发什么疯,竟然晃晃悠悠的就闯进了家里藏书的院落,疯疯癫癫的说自己是草圣张芝,抓着一支大毛笔,就开始在王家先祖收藏的珍贵书籍简椟上一通乱画破坏。
虽说王慎之,加上他的父亲王韬,叔叔王奋,都不是什么读书的料子,可王家再往上的祖辈却不是他们这样的人,都是些嗜书如命
第六十四章 一宵成文
“我说过的,不要叫我韬奋~”
王慎之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幽幽的说着,手上的活计没有停,这是最后的一点简椟了,整完这些书将获得新生。
“你听没听到,听没听到,老子不让你动这些书,听没听到~”
王韬三步并作两步的走上前来,根本不管王慎之在蹲在地上做什么,直接拧着他的耳朵,把他提了起来。
一时间耳根处火辣辣的痛,让王慎之不得不跟着这个名义上的老爹的步伐走进屋里。
整理好的书简并没有再放回之前的破书架,王慎之打算到时候全部弄到自己那里去,所以暂时放在王韬房间中的大案子上,堆得有点高,像一堵墙。
王韬看着案子上摆着的一堆书简,随意的翻动了几下,虽说他现在还是醉着,但是心里还是知道些事的,这些书明显是被人修缮整理过的,比之前放在后面的幽暗小阁里的状态要好上很多。
“这,这是谁弄的”
他的话软了一些,也不再骂人了,双手托起一卷展开,竹简在微弱的灯影下,显出淡黄色的光,很好看。
“今天输钱了吗”
王慎之岔开话题,这么明显的问题,根本就不用回答。
听得自己儿子这直指灵魂的问话,王韬的酒醒了一些。
没错。
他今天又跑到吴清远的仙人洞去了,不过这次吴清远也没有坑他,奈何运气不太好,还是多少输掉了一些银子,但也不是什么大数字,所以,吴清远并没有让陪玩的放水,毕竟在他看来,现在的这个王韬,有了慎公子这样的儿子,就是把仙人洞赌飞了,他儿子都能替着还上,这些小钱根本就不是事。
可放在王韬这里并不是这样想的,上次被人直接堵到家里的事情,他还是记忆犹新的,这会子,又欠了钱,而且这些钱,在他看来,也不算是小数目了,所以,在王慎之问起来的时候,还是有些心虚的。
“那个~嗯~那个~”
“输了多少”
“十五两~”
“黄金”
王慎之也不知道最近是怎么的,反正一遇到钱,就直接是黄金起步,他觉得这样大概是一个毛病,而且是一个不太好改的毛病。
“没有,没有,银子。”
王韬没有了刚才的那股子暴躁劲头,说起话来都温温的。
王慎之叹了口气,他能怎么办呢
好在这次输得钱还是小数目,问题不大,既然接了人家的身体,人家的这个爹多少还是要顾及的,便也不再说什么,嘱咐着五叔给王韬打些热水,让他早些休息了。
自己则带着福贵,来来回回的好几趟,才把放在王韬房中的书简全部搬到他们两个人居住的小院落。
门外,更夫已经打过了三更。
王慎之才收拾好了其他的琐碎事情,在案子上点起了一盏小灯,铺开一张纸。
把刚才整理好的简椟,需要用的都找了出来,一篇一篇的开始读,需要的片段,都抄录在纸上,这些事情看起来很容易,可这些简椟又沉又大,翻起来很是费劲,即使是有福贵的帮忙,不大会,王慎之就已经满头大汗了,外面的大衫子脱掉,门窗打开。
夜晚的建康城,靠着江,风中都带着些水汽,还是蛮清爽的。
“公子啊,你这写的都是啥啊,我怎么有的能看懂,有的看不懂啊”
王慎之为了图简便,抄录的时候,把好些个繁体字都之间变成了简
第六十五章 后人复哀后人也
接过王慎之递过来的文稿,王导还是有些惊讶的。
虽说放在现代社会里,一个高中生半个小时就能写出一篇差不多字数的作文,但是,想要写出同等字数的古文可就困难了很多,且不说遣词造句中的精巧考究,单单是极度凝练的语言,就是现在的那些作文所不能比拟的。
“嗯,慎儿写的不错~只是觉得这里面隐隐的有些贾谊和司马相如的味道,但又说不明确哪里~”
王导琢磨着里面的字句,像他这样饱读诗书的人,怎么会不知道王慎之这篇文章里到底杂糅了多少汉代辞赋家的心血,不过在他看来,这也不算是什么大事情,只要是掩饰和化用的好一些,做为一篇端午龙舟赛的赛后展示文章,还是很适宜的。
王导仔细的看着,到了最后一句的时候,有些僵住了。
“晋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读着读着,王导不觉有些潸然,眼角黯然失了许多光彩,一颗泪珠滑落,打在王慎之的书稿上。
啪嗒~
“叔公”
王慎之明白,这句话的力度。
原话出自大唐诗人杜牧,当年行到咸阳的阿房宫旧址,写下的名篇《阿房宫赋》。
只是王慎之用的时候,把秦人改成了晋人。
泪水还在往下滴,王导有些情不自已,放下文稿,起身,绕过屏风,坐在自己的卧榻边上。
他压抑着自己,努力的克制着不发出声音,可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奔涌而出。
回想起当初刚刚过江,才建都建康城的时候,王导这些南渡的北方士族经常在城西南的新亭聚集的往事。
新亭依江而建,透过烟波浩渺,望向北方,想着家国破碎,北虏侵扰,大家总是心情沉重,相对哭泣。
十多年了,新亭还在,江水还在,可当年一同眺望北方的人,大多已经亡故,而北方还依然遥遥无期。
整理好了情绪,王导才从屏风后面出来,声音比之刚才,显得沙哑了许多。
“慎儿,你这文章,写的很好,很好~”
他再次拿起之前放在案子上的文稿,刚才泪水打湿的地方,已经干了,留下斑驳的褶皱。
最终,在王导的建议下,把文章又稍作了一番的修改,取名为《江北赋》,只等着端午那日,龙舟赛后的文会上,作为琅琊王氏子弟的推荐文章,参与大家的品评。
……
……
离开了丞相府,王慎之有些烦躁,倒不是因为昨天一晚上的疲惫,而是刚才王导一番神情感伤让他有些不舒服,尤其是在感伤之后跟自己的谈话。
上次自己跟他说到那艘楼船的事情时,因为陆游的诗句里有“中原北望气如山”这样的话,他就觉得自己有恢复北方的志向,虽说当时就被自己给回绝了,可这次,读到那句后人复哀后人也的话,便又旧事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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