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品闲人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蜀山1288
“蠢”宁放轻轻吐出一个字,小丫头顿时涨红了脸,却想不出怎么反驳,站在那里很是窘迫。
李冶不懂,可宁放其实也不懂,这个破产小地主对这个世界的认识,仅仅停留在齐州城这片土地上。
朝廷的事,寻常百姓不懂,也管不了,一日三餐能吃饱饭,闲事喝喝茶,吹吹牛,钟兆文老先生那句莫谈国事,只说当下便是他们这些人的信念。
李冶每每和宁放争论都是落下风,习惯了却也不恼,剁了下脚,跑出去了。
午后,郑秀才提着一壶酒来找他喝酒,唉声叹气地说棋院又收留了一个逃难来的小姑娘,赫老夫子不肯,但是拗不过沈姑姑,只得依她,棋院本来就艰难,多添张嘴,被平日又难了。
在古代没有田地,就只能租种地主家田,各种苛捐杂税压的喘不过气,勉强糊口,遇到灾荒年就更举步维艰,这是最底层的人生活写照。往上是郑秀才这类人,靠着清水衙门,吃不饱饿不死,苟延残喘。
宁放算是第三类人,靠祖业荫庇,只不过现在破产了。
次日,街上便越来越多逃难者,各种谣言满天飞,据说大德军和西戎在边境发生摩擦,官方封锁消息,怕引起百姓恐慌。
任店前面的空地上塞满了逃难的人群,这些人离开家园茫无目的,精神空虚,三文钱买壶羊羔酒能喝一天,夜里就睡在店门口,人多杂乱,时不时闹事,弄得本地人都不敢去喝酒了。
李冶晚上回来抱怨街上到处都是醉醺醺的流浪汉,看着吓人。
宁放仍旧看那几本医书,偶尔去看看顾老,看看赫老夫子,在河边渡口听范五爷和人聊北流东流之争。他本来打算过了端阳节就去保安堂当小伙计,但因官府推广桑植,传授技术,李冶一个女孩子很多事不方便,就暂缓下来,等这件事过去。
他原来不学无术,这段时间竟然收了心性,踏踏实实跟着官府派来的技师学习桑植。
一晃到了夏至,天气热起来,眼看着今年田里庄稼惨淡,街上米行,面行趁机纷纷涨价,跟着是油铺,酱醋茶行,商户趁机哄抬物价,短短几天功夫,物价上涨了一番。
原来宁放去食为天吃一碗馄饨只要十三文,现在却要二十几文,掌柜的还不挣钱,因为米,面,油都涨价了,水涨船高。
街上逃难者却少了,大概是大德军和西戎双方又缓和了。
一夜,宁放刚睡下,听见外面一片糟杂,披衣起来走出门,发现前面一群人涌向茶楼隔壁的米店,这夜流民抢劫了数家米店,面店。宁放跟在人群里,完全糊里糊涂,看见齐大柱就在人群里,还是齐大柱往他怀里塞了一袋米。
第二天一早,衙门里派人封锁了附近方圆十里,挨家挨户搜查,抓进去很多人,齐大柱也被抓了。
饭后,宁放走出门,走到护城河边,看见渡船停在河边,瘸子老段却不见人。
钟兆文老先生和郑秀才正坐在柳树下纳凉说话,他走了过去。
“宁公子”
“钟老,昨晚发生了什么事”
“唉,流民闹事”钟兆文边说边审慎地看看周围,道:“这年月,快活不下去了,米店面店趁灾年故意哄抬物价,不给百姓活路啊。”
“宁公子,瘸子老段也被衙门抓走了。”郑秀才声音嘶哑地插了一句。
白天衙门大搜捕,抓走了很多人,官府在老段的船上搜到了米,就把他抓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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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蚕学馆
蚕学馆在西城墙外面,遥遥对着白山棋院,原本是一个土地庙,那年洪灾被淹后就荒废了,经风吹日晒,只剩下一个满目疮痍的大殿,连门窗都被菜农拆走了,衙门派人简单收拾了一下,临时做为学馆。
古代很重视桑植,农桑并举,为国家大事。朝廷经常颁布政策鼓励桑植,但因为多种因素沿海一带比较发达,北方虽有,却只是零零散散不成气候,教学的叫胡惟庸,便来自沿海。
蚕学馆每日学习半天,去学的多数是如宁放这种闲散人,那些菜农天天早出晚归忙于生计,根本没时间去。宁放每日早上去西门里张家豆店吃一根油条,半碗豆浆,去学馆时便能看见沈姑姑和小婵儿在河边跑步。
他游手好闲无所事事惯了,只是因为李冶一再央求,加上官府给点好处便去了。蚕学馆有十几个学生,都如宁放一样是附近的社会闲人,无所事事,却不愿意吃苦种田。内中有个叫张保的更是无赖混混。
这便能看出朝廷政策的弊端,推广桑植本是好事,但真正需要的农户忙于生计焦头烂额,根本没闲时间去学习。衙门为了应付朝廷检查,无奈只能给点好处招些闲散人,至于这些人去了学不学就不管了。
由于是官府办的,学馆非常严谨,从桑植理论到蚕织实践非常详尽,上午理论,下午实践。
几日前,衙门管农桑的同治陈安来视察学馆,对学馆的情况大加赞赏,让衙役给学馆送来了岭南出的酸梅汤。
六月酷热,外面晒得路面都发烫了,远处的护城河里,夏蝉啾啾,一群孩子在游泳。
学馆里,胡惟庸正在讲理论课,宁放眯着眼看着外面,似听非听,很多东西看了就会,但是理论却很苦涩,让人昏昏欲睡。
……“东西掘畦,熟粪和土,耧平,下水;水宜湿透,然后布子。或和黍子同种,椹藉黍力,易为生发,又遮日色。或预于畦南、畦西种檾,后藉檾阴遮映夏日。长至三二寸,旱则浇之……”
胡惟庸的声音朗朗上口,在大殿内响着,然而底下多数人都恹恹欲睡。有顽童在庙外学着师傅的声音嬉闹。
宁放有点困倦,便悄悄走出去,向护城河边走去。
河边渡口,沈姑姑和韩鄙对弈,小婵儿在旁边乖巧地扇着扇子。
韩鄙去外地访友回来,路过渡口,沈姑姑和婵儿在河边纳凉,两人便对弈起来。
宁放有半年未见过韩鄙了,走过去打招呼,两人对局,沈姑姑已经占了上风,韩老苦苦力撑顾不上说话,摆了摆手,小婵儿嚷道:”宁公子,你又逃课了。”
”小婵儿,这不叫逃课。”
”那叫什么”
”叫—”宁放语塞。
”宁公子,这蚕学馆都教什么,莫不成也和小孩子一样上课”
沈姑姑胜券在握,抬起头悠闲地问道。她很好奇一群成年人坐在学堂里听课是什么样子。
宁放笑了笑,道:”沈姑娘说笑了,学馆自然也是和别的一样。”便凑过去观棋,他的棋术一般,自然看不出什么,只好转过头逗小婵儿。
”小婵儿,你喜欢读书吗”
”喜欢”
小婵儿咬着嘴唇不假思索地喊道,眼里闪着迷茫,她的父母都去世了,跟爷爷流浪到这里,爷爷染病死了。如果不是棋院收留了,估计现在早被卖到大户人家当丫鬟了。
”想不想去读书”
婵儿眨眨眼,看着远处的蚕学馆,一群少年蹲在学馆门口斗蛐蛐。
…………
渡口。
早课后,宁放蹲在河边看张保和几个人斗蛐蛐。
这些学生都是社会上无所事事的闲人,来学馆也是为了一些好处,上课昏昏
第五十四章 横生枝节
河风清爽,柳丝儿在微风中荡漾。
张保喊道:”妈的,花斑,你他娘的给老子上啊。”
第一回合花斑输了,这其实是心理战术,赌徒设局时,先得让局外人入局,旁边押花斑赢得人顿时一落千丈,垂头丧气,哎呀叹气。
张保故意做出丧气的样子,慢吞吞逗着花斑,青脸蛐蛐冲过来一口咬住了花斑的脑袋,众人哎呀叹气,小婵儿闭上眼不敢去看。
哪知青脸蛐蛐随即却惨叫一声,落荒而逃,众人仔细一看,青脸蛐蛐的一条腿被咬断了,锁在角落瑟瑟发抖。
这反转来的太快,小婵儿睁开眼,一脸意想不到,旁边押花斑的转而狂喜,只是眨眼功夫。张保哈哈狂笑起来。
宁放拍了小婵儿一下,表示祝贺,小婵儿赢了钱喜悦地跑去让沈姑姑看,沈姑姑将之前的本钱收起来,赢的钱让她继续赌。
张保得意洋洋,喊众人再押,小婵儿还在犹豫,宁放悄悄耳语道:”就押花斑。”
小婵儿闻听,又押了花斑,宁放在旁看着,时间不长,花斑大杀全场,小婵儿高兴得跳起来。
天气却是越来越热,中午街上的青石晒得滚烫,穿草鞋的乡下人踩在上面,烫的跳脚大叫。牛马
车都不敢顶着毒日头走,连任店门口的流浪汉也躲起来了。田里的庄稼全晒蔫了,沿河两岸的菜农愁眉苦脸,唉声叹气。
雪灾刚过,又是大旱,除了夜晚,护城河两岸全是纳凉的人群,有菜农,有城里商户,有三教九流闲散人员,天热人多,不免烦躁,各种赌博之术纷纷冒出来,吆五喝六,终日不绝。
天热,卖茶,冰块,凉水饮酒果品的小贩干脆把摊子摆在河边,叫卖吆喝,宛如集市。但物价实在太高,一壶茶水都有一文钱,没几个人舍得喝,生意清淡。
小婵儿运气不错,几日下来竟然赢了几十文钱,高兴得什么似的。
当然都是宁放让他押的,张保的花斑战绩最好,基本上算常胜将军。宁放仔细察看过花斑,感觉得花斑像本地蛐蛐,但不知为何却异常骁勇,花斑蛐蛐总是慢一拍,却后发制人,却能一击必杀。
小婵儿赢得多了,沈姑姑也变不管了,她下注也越来越大。
天热,蚕学馆的师傅也没心思教学,早上讲一阵,午后全都跑到河边纳凉。
段家的马车夫赵复也跑到河边,蹲在沈姑姑后面看棋,赵复沉默寡言,别人问话最多哼一声,长得粗笨,每次都被郑秀才奚落取笑。
”赵复,你不喂马跑来干什么”
赵复哼一声,不说话。
”赵复,你会下棋吗”
赵复依旧不说话,郑秀才也就没趣地走开了。
这种时候,宁放就和范五爷坐着慢慢喝茶,听范五爷发牢骚,谈国事,他越来越觉得范五爷不简单,很想知道他的过去,究竟有什么经历。
……………
这一日午后,宁放去河边,看见小婵儿哭的稀里哗啦的,眼圈都红了,抽噎着。沈姑姑搂着她,也在抹眼泪。
早晨,小婵儿输光了,不但把这几天赢得上百文输了,连她爷爷留给她的二两银子也输了。她押的花斑,这几天都是连胜,不料早上却连败五局,被当场咬死。
”宁公子,都怪我啊,这几日都是连赢,我想着不会输,谁知道……。”
”姑姑,不怪你,是我自己要赌的,你别哭了。”
小婵儿抱住沈姑姑,摇晃着哭。
二两银子,足够普通人家一个月花销了。宁放皱眉,一阵气愤。
谁也想不到常胜将军花斑蛐蛐会突然五连败,当场被咬死,河边和小婵儿一样输惨了的人全都傻眼了,个个目瞪口呆。
张保已经走了,
第五十五章 左道旁门
闹这么大动静,官府肯定要管,宁放是当事人,知道走了也会被官府追查,索性泰然处之,坐下喝酒。酒肆茶楼,醉酒闹事很普通,但像今日这种群体**件并不多见,清风楼掌柜吓得不轻,也顾不得二楼被砸得稀巴烂,喊伙计拿上等玉醇酒。
这酒是京城名酒,醇正香浓,受达官贵人喜欢,算是清风楼最好的酒,一壶酒少说也得上百文钱。
宁放平日喝的最好不过是曲院酿的上等羊羔酒,伙计端上来,闻见酒香,馋的口水直流,连称痛快。
一壶酒喝了一半,捕头李康带着一队衙役冲了进来。
”宁公子,这是怎么回事”
李康在外面已经向路人打听了事情经过,皱眉看着地上横七竖八躺的张保等人,问道。衙役上去踢了地上的张保一脚,张保疼的呻吟了一声,看见捕快立即大声叫唤起来。
”李捕头,美酒当前,何不坐下喝一杯。”宁放淡淡说道,坐着没动。
”宁公子,那李某就叨扰了。”李康也不客气,在对面坐下,倒了一碗酒一饮而尽。随后他问明宁放,便让两名衙役看着张保等人,带上一干人去河边调查。
这事儿并不复杂,很快就查明真相,张保设局骗钱被识破,李康便放了宁放,将张保等人带去衙门审讯。
河边,众人看到宁放无事都拍手叫好,数百人一齐叫好,卖凉水,冰块饮料的小贩,卖馄饨的摊主争着往他手里塞饮料食物。人群里,小婵儿一脸崇拜地看着宁放,宁放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日竟然成为明星般地人物。
”宁公子,你是怎么看出张保的骗术的”
郑秀才从人群里挤出来,满脸疑惑地问道。
”呵呵,这个嘛”宁放打着哈哈,顾左右而言他,搪塞过去。他其实也是闻见酒香,灵光一现想到的,并不值得炫耀。
刚才惊心动魄的一幕宁放都泰然自若,现在被人群包围却出了一身臭汗,挤出人群,在河边洗衣把脸,顿时清爽许多。
小婵儿追过来,看着他洗脸,宁放把小摊贩塞给他的饮料冰水给小婵儿,小婵儿喜悦地蹦蹦跳跳。
”宁公子,姑姑答应了,说过几日就送我去私塾读书。”
宁放往那边一看,柳树下教私塾的钟兆文老先生正在和沈姑姑说话,两人的目光都看着这边的小婵儿。
”小婵儿,去了私塾就好好读书,听见了吗宁放拍拍她的肩膀。
小婵儿脆生生地答应了一声。
过了几日,官府处理结果下来了,因为张保招认了一切,按武朝律令,被判杖责六十,罚银十两。衙门对这种没有后台的小混混自然不手软,打得半死,又罚银子,张保算是废了。
蚕学馆开除了张保,官府还责罚了教学的胡惟庸管教不严。此后,胡惟庸再也不敢散漫,兢兢业业教学。
宁放每日仍旧去学馆,早上听课,午后去河边纳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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