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旅

就在石长书狂呼痛快之时，就在他一刀将面前的敌人枭首之时，就在他奋力向前不遑后顾之时，突然觉得后腰一凉……
整个世界都慢了下来，对面敌人粗鲁的面孔历历可见，然而挥刀而向的动作却慢得惊人。身边的战友仍旧在为自己抵挡着来自侧面的攻击，刀剑相撞的声音都变得延绵不绝起来，好像幼年时自己最爱去的那个打铁铺子里，大师傅打铁的声音一样。
鼻端仍旧可以嗅到战场上的种种气味，但不知怎的此刻他竟然闻到了一缕金缕梅的香气，那是在……雷色闻到过的味道，好像就在昨日。石长书一咬舌尖，剧烈的疼痛让他在即将陷入昏迷之前短暂地清醒了过来，他猛地回头，就看到一张忠厚老实的脸颤抖着、惊恐着看向自己，那不是石浪吗？
跟石涛一样，都是自己最为信重和心腹的手下，原来他也被里克兰德收买了……石长书挥刀，石浪的脑袋轻飘飘地飞上了半空，但石长书也同时软绵绵地倒了下去……石浪从后面捅入石长书肾脏的那一刀，几乎将他的后腰刺穿，并且还毫不留情地在里头搅了几圈！
战场的喧嚣逐渐远去了，就像是那一年，自己眼睁睁看着最心爱的女子，身穿着大红的嫁衣，在自己的视野中远去一样。
终于都结束了。
这样也好，最起码一时的痛苦换来了长久的安眠。





逆旅 第986章中断
活着实在是太累了，希望另一个世界，不要有这么多折磨人的东西。
情感，恩仇，家族，负累，统统都没有……
世界安静了下来，宛如亘古不变的长夜拉上了大幕，灵魂永居其间，无悲无喜，无知无识。地本州荒原上的狂风仍旧呼啸，似乎早已见惯了这一切，只是冷冷地旁观，不动一丝感情。
里克兰德站在天命宫的高处，同样不带情感地看着石家在一层层的绞杀之中一点点化为乌有。自此，海德、格里还有石家这三家，作为神族五大家族之三，已经变成了历史。
随着石家的覆灭，这三大家族被扫进了历史的垃圾堆里。同时，随着马尔瓦芪连的死去和马尔瓦雅图引发的内乱，马尔瓦家族从此必将一蹶不振，变成里克家族的附庸。里克家族终于迎来了一家独大、甚至一统奥斯神族的这一天。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战场上终于安静了下来。地本州神族大本营恢复了宁静，就连地上的鲜血，都已经被冲洗得干干净净，几乎看不出丝毫痕迹。唯一的尚且来不及修整的，也无非就是那被强力魔法和武器摧毁的地面，还有建筑。不过没关系，大本营中尚有几万强征而来的人类奴仆，想来不过一夜功夫，就能一切如昨。
里克弗雷急匆匆走进天命宫，向安坐在宝座之中的里克兰德行礼。里克兰德只是略略点头，便跟着问道：“如何？”
里克弗雷跪在地上，双手抱在胸前回话道：“禀族长大人，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将事情办妥了。安排跟踪的密探已经回来，没有任何意外发生。”
里克兰德沉默半晌，随手做了一个动作，然后就示意里克弗雷可以走了。身为族长心腹，里克弗雷总难免要干些脏活，此次也不例外。从天命宫出来之后，里克弗雷悄悄地安排自己的心腹手下，将前头他话语中负责跟踪的密探，全都灭了口。
中京城的烟火，终究还是停歇了下来。虽说冯萨里苦心孤诣，忍辱负重，终于回归京城，千山帝国到此时已光复东海、大河、京兆三州，就是欢庆个十天半个月，也属人之常情。但毕竟地本州、天兴州尚在敌手，尤其是神族大本营巍然不动，如同一座沉甸甸的大山压在千山帝国和冯萨里的脑袋上，正可谓是战争尚未成功，各人仍需努力。
千山皇宫中，正牌千山皇帝冯萨里陛下如对大宾，恭恭敬敬对着走入大殿的唐福行礼。唐福既没有大惊失色，也不能甘之若饴，紧走两步，扶起正要行礼的冯萨里，用嗔怪的语气说道：“你这是做什么？你我兄弟，何以行如此大礼！”
这并不是在朝堂之上，但千山帝国的重臣、尤其是抵抗军中的高级将领，却都在场。原本这些人中不止一个在看到自己的皇帝却向雷色皇帝行礼之时，都忍不住露出了不满的神情。再等看到唐福的回应，又都露出果然如此、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表情。
唐福身后，也跟着雷色系的诸多大将。经过不眠不休的赶路，在灭虏城修整了一段时间的各支军团，已经赶到了中京城。
今天原本的计划是要在大营之中举行军事会议，就连库拉斯的使臣也都已经赶到了，但是在冯萨里的坚持之下，会议的地点放到了千山帝国的皇宫之中。冯萨里言道，千山帝国乃是地主，自当尽地主之谊，况且即将要规划进攻神族大本营的攻略，虽说是全大陆共襄盛举，但其实也是帮千山帝国收服地本州，所以于情于理，他也要在条件最好的皇宫之中召开会议款待众人。
最后他还补了一句，神州陆沉之时，中京城膻腥遍地，就连敌酋者马尔瓦芪连都可入主皇宫，到了光复之后，诸位有功于我千山帝国的大功臣们，自然更有资格到这皇宫之中开会议事。话说到这个份上，再客气就没意思了，于是唐福便带着人过来皇宫，只是没想到刚一进门，冯萨里就来了这么一出。两位皇帝陛下如此相得，下面这些曾经并肩战斗的将领们就更加亲热了——
你拍拍我的肩膀，我捣你一拳，各种热情的问候更不不消细说，闹腾了好一会儿才算消停。唐福和冯萨里也不去阻止麾下的将领们叙旧，相反两个人笑意吟吟地看了一会这些活宝们的表演，这才私下聊起了天来。
“大兄，”自地本州一役之后，冯萨里一直这么称呼唐福，到现在也没改变，“你还是搬进皇宫里跟我一起住吧，军营之中的环境还是要差一点。”
冯萨里一直邀请唐福到皇宫中来住，但是唐福从来没有同意，此次也不例外：“还是算了。跟你说个笑话，雷色阑珊城的皇宫我都没住，别说你这里。我就喜欢待在军营里，住得舒坦。”
冯萨里耸耸肩，又聊起了另一个话题：“我听说神族内部不稳，除了此次马尔瓦家族之外，地本州神族大本营也是纷争不断，不知道详情如何……”
唐福笑了笑，没有接话。随着神族与人类的战线越来越接近，双方的很多事情都已经不再是秘密，尤其是秘密战线上的争夺，往往伴随着血雨腥风，但却使得越来越多的敌方情报被成功收集。
但是涉及到神族大本营的内部争斗这种级别的，至今为止人类阵营还没有得到过像样的情报——唐福除外。他有石长书这么个超级间谍，对地本州的情形不能说如掌上观纹般了解，最起码大的方面是一览无余了。
但这些话却不能随便告诉别人，就算是冯萨里也不行。此外，令唐福最为忧虑的，是自从师父石长书离开中京城之后，他就再也联系不上了。无论他怎么催动识海之中的精神烙印，都得不到任何回应，而按照之前的约定，就算石长书当时不方便，事后也会在第一时间回复唐福。




逆旅 第987章私军
唐福考虑过无数中可能，比如上次师徒两人在中京城御马监见面被神族侦知，因而将石长书禁锢了起来；又或者里克兰德将师父派去了某个极偏远的地方，距离太远，连精神烙印也无法呼应；亦或是地本州出现了某些变化，影响到了石长书……
不管是哪一种，唐福都劝说自己尽量往好的方向去想，但实际上考虑得最多的却是最坏的那种可能……
出了一会神，唐福又听得冯萨里说道：“……中京城和京兆州光复之后，千头万绪的事都冒了出来，为确保不拖大军进攻地本州的后腿，朝堂之上都已经连轴转开了……但即便如此，还是忙不过来……”
冯萨里说的也是实情。中京城光复乃是天大的好事，但对于进攻地本州而言，却是个拖累——无他，中京城一下，京兆州就变成了进攻的最前沿，举凡粮草、装备、被服、武器，乃至各种各样的后勤准备工作都要在这里完成。
大河州和东海州虽然也被神族荼毒得不轻，但比起京兆州来，却是小巫见大巫。马尔瓦家族在京兆州干的那些事情，简直就是人神共愤，罄竹难书，更是给冯萨里留下了一个大大的烂摊子。无论从人力、武力、财力，还是从民心士气方面，京兆州都得休养生息一段时间。好在京兆州与神族不共戴天，只要有短短一段时间的缓冲，人们缓过劲来，对大军出征攻打地本州神族大本营都会举起双手双脚的支持。
其实这倒跟唐福之前和石长书计议的结果可谓不谋而合，当下唐福便直接跟冯萨里说道：“我支持你的看法，中京城残破，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与民休息，不能竭泽而渔。正好趁着这个空档，所有军团都要要求将士们加紧训练！比起神族来，我们军队的战斗力还是太弱了，接下来地本州一战，不光是千山帝国的国战，更是我们人类和其他大陆种族与神族侵略者的决战，宁可小心从事，而决不可掉以轻心。”
唐福说话的时候，所有在座的将领们正好结束了寒暄叙旧，纷纷正襟危坐，侧耳认真倾听唐福的话语。现在要说在跟神族的战争这方面，全大陆都公认唐福乃是战神一般的存在，说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肯定是大话，但要说战绩彪炳功盖大陆，绝不会有人跳出来否认。要不是唐福的组织协调与指挥作战，库拉斯帝国和千山帝国的大部分疆域，至今还在神族的直接或者间接掌控之下，别说反攻地本州，北部大陆的人类都快被神族给赶下海了。
既然唐福一锤定音，其他人自然只有秉遵执行。冯萨里更是感激涕零，因为国战当前，又牵涉到两大种族的生死存亡，就算唐福要求千山帝国不惜一切代价马上组织好大军出征的后勤准备工作，冯萨里也只能咬着牙答应下来。至于到时候千山帝国要死多少人，又会有多少家庭家破人亡，就不关唐福的事了。
大政方针既然已经确定，剩下就是细节的商榷。这些都不用唐福和冯萨里操心，等到各个军团的将领们合计出一个大家都认可的方案，再拿给两位皇帝过目确认就行了。一时之间，千山皇宫之中其乐融融，人类抵抗军、或者说大陆反侵略联盟作为一个军事政治集团，在此刻集中了三大帝国和各个种族的最精华的力量，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殚精竭虑众志成城。
这在兰德大陆的历史上还从未出现过，在上一次的神族侵略中，以雷色大帝的英明神武，也没有做到团结了这么多千差万别的军事势力和政治团体。
为远征地本州，兰德大陆反侵略联盟动用了所有可以动用的力量，集结、或正在往中京城集结的军队，已经达到了近六万之众——这是指将直接参战的部队，其余后勤保障、维持治安之类的尚且没有计算在内。
以往的战例已经一再说明，对付神族这样个体战斗力超强的敌人，光靠人多是没用的。所以参战的部队中，又以唐福率领的前锋军团最为精锐，精灵王卫队、精灵王近卫军、精灵之森神罚弓箭手军团、精灵之森神威魔法师军团、第一魔法师军团、敌后军团、外籍军团（主要是兽人和矮人战士），为了方便指挥，原来的中路军统帅阿马德里已经被唐福调到了身边，做他的副手，协助他管理指挥编制复杂的前锋军团。
前锋军团的每一支部队都有自己的特点，以及独特的作战方式，甚至可以说每一支部队在某一个方面都有独步天下的优势，这也决定了唐福不可能将他们按照普通的人类军队一样，全部打乱编制重新组合，只能在保留他们各自编制的同时，做好组织和指挥，使得他们的能力可以最大限度的发挥出来。
前锋军团从某种程度上，压根可以说就是唐福的私军。那些已经在一次又一次对神族的战争中打出了偌大名头的军队，几乎除了唐福之外，没人指挥得动。所以客观地说，里克兰德的确是神族不世出的超级领袖，他一眼就看出了人类阵营中最大的问题——前锋军团战力冠绝天下，甚至是人类阵营中唯一可以跟神族正面抗衡的军队，但他们却只听唐福的命令。
也是，精灵之森不用说，敌后军团主要成员来自于神羽部落，而唯一出身人类的第一魔法军团却脱胎自西南魔法学院，外籍军团则就更不用说了，纯粹是靠唐福的个人魅力将兽人与矮人招之麾下。所以，里克兰德想要先杀唐福的策略，绝对正确无比。
只要唐福一死，前锋军团必然崩溃；而前锋军团一旦崩溃，其他人类军队对于神族来说不过是土鸡瓦狗，杀起来费不了多少力气。
中路军就是清一色的人类军队，其中雷色、千山和库拉斯三大帝国每家出了一万五千人。




逆旅 第988章一统
虽然对于前锋军团而言，中路军的战力不值一提，但是在兰德大陆的人类中，这四万五千名战士却已经是战力最强的那一批了。毋庸讳言，长久的承平时代，已经将人类世界中的血性武勇消磨殆尽，假如不是唐福秉承人类先贤的意志力挽狂澜，只怕兰德大陆已成神族的牧场。
三大帝国优选出的这四万五千名战士，几乎都是在战场上跟神族真刀真枪拼杀过的老兵——虽然在残酷的战场上他们的身份最多只是炮灰而已，但在那种烈度的战争中活下来的老兵，即便是炮灰，也不是一般的普通士兵可以比的。
这四万五千名战士由雷色帝国的国防军统帅罗森斯坦统领，库拉斯和千山帝国皆无异议。一则老将罗森斯坦在大陆上也算是素有威名，除了雷色之外的其他两大帝国的士兵们也都听过他的名声，愿意服从他的领导。
再则，唐福冲锋在最前线，如果中路军不放一员他信得过的大将，也实在说不过去。后路军的统帅依旧是冯萨里，他也是整个战争机器的总后勤部长。
地本州临近京兆州的边缘位置，多孔洞。这是因为地势的原因，地本州一马平川，荒原连着荒原，但是到了京兆州地面，却有了一些起伏，也正是因为如此，京兆州才能避免狂风的日夜呼啸，留下泥土。
两大地貌接壤的地方，因为板块相互挤压，便出现了诸多洞窟。
没人说得清楚这块地方到底有多少洞窟，也没人知道地下洞窟到底连绵衔接了多大面积。但好在除了这一小片地方之外，其他都是正常的地面。就在此地的某一处洞窟中，石长书缓缓睁开了眼睛。
在此之前，他已经经历了漫长的昏迷，此时清醒过来，一时不知今夕何夕，也不知自己身处何处。他喃喃念道，难道这就是昊天大帝所居之处所？奥斯空间故老相传，神族乃是昊天大帝派来奥斯历练的天神，一旦身死，便会回到昊天大帝身边。这也是他们自称神族的由来，但这个传说有几分真实，神族之人自然心中有数。不过这传说在每个神族小的时候，被大人耳提面命地灌输下去，却是深信不疑的。因此石长书乍一醒来，脑海中自然而然浮现出来的，就是儿时的记忆。
不过数息时间，石长书便知道自己错了。后腰传来的痛入骨髓的感觉，还有五脏六腑之中火辣辣的疼痛，都在提醒他，所谓昊天居所，不过是黄粱一梦。石长书打量了一下自己身处的地方，到处都是嶙峋的乱石，石质青黑，长满了苔藓地衣之类，不知多久没有人类踏足。洞窟上方有一条狭长裂缝，幽幽的天光正从缝隙之中洒入洞窟。石长书长叹一声，试着动了一下，立即一股钻心的疼痛袭来，这样至少证明他还活着。
不过石长书的脸上没有任何死里逃生的喜悦，反而面如死灰，生不如死一般。躺了不知多久，石长书总算觉得恢复了一点力气，虽然身体仍旧如同被巨石碾过一般残破，但最起码不用一直躺在地上。他伸出手臂扶着嶙峋的石壁，爆发出骨头里面最后一丝力气，才勉强一半依靠自己的力量一半倚靠着尖锐的粗糙的石壁，将自己的身体支撑起来。他一抬头，这才发现石壁上面有一行极其潦草的字迹。不但潦草，还有些笔画不能连贯，显然写下此字的神族极为匆忙和慌乱。
“……匆忙之中，只觅到此石窟勉强可藏身……望家主能珍待此身，以图再起……石家覆巢，已无完卵……前有陷阱后有追兵，吾拜别……”
看完之后，石长书呆立半晌，再睁眼时忍不住张口又吐出几口鲜血，原本青黑色的石头地面上立即便全是斑斑的红色印记，其中还有些小碎块。石长书只乜了一眼，就知道那些小碎块应该是自己内脏的碎片。
由此可见石家浅苍流派的压箱底法术有多霸道，未伤敌先伤己可不是说着玩的。这还是石长书半路上被内奸叛逆刺杀，中断了法术，尽管被刺伤了右肾，却避免了被那献祭法术直接透支生命力翘辫子。但即便这样，自家人知道自家事，石长书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洞若观火，不过是苟延残喘，生不如死罢了。
石壁上的字迹，看来应该是在大本营中一场乱战后，他石长书在手下的拼死保护之下，终于逃了出来，却没能躲开追兵，故而忠于自己的下属去引开追兵，好将最后一线生机留给了他自己。
石家覆巢，已无完卵——在大本营中，石家的神族大概已经流干了最后一滴鲜血，从此以后，世间再无石家一族。
照理说，在听闻石无英及留守大本营的石家子弟被屠戮的消息之后，石长书便已心存死志，到了眼下这步田地，更应该不惧死亡了。但是经历过了尸山血海，从那必死的处境之中又被救了回来，石长书现在倒不是很想死了——当然，更加不会怕死。他现在心中唯一的牵挂，就是尚在中京城的唐福，也是他在人世间唯一的亲人。
可惜，重伤之下，石长书早已没有了大魔导师的实力，也已经无法通过精神烙印联系到唐福。洞中无岁月，石长书委顿在这不见天日的石窟之中，日日夜夜只是任由懊恼悔恨和自责内疚等等负面情绪不停地折磨着自己，静静地等待着死亡的最终到来。
这时候，能给他最大安慰的反而是回忆多年以前的那些事情，包括在希玛城中教养唐福的点点滴滴，只有偶尔回想起这些，石长书才能确定自己仍旧还活着，并没有变成一具尸体。
里克兰德达到了自己生命中的巅峰高度，千年以降，大概没有任何一个神族，可以一统奥斯，但是他里克兰德做到了——尽管损失了四千精锐神族战士。但不管怎么说，神族战力强大，虽有小损，依然可以俾倪天下。




逆旅 第989章等
纵然有人类中有唐福这种藓芥之疾，但最多也不过是小小蠹虫，反手即可灭之。天命宫中，到处都是歌功颂德的声音，马屁如潮般涌动不休，日以继夜。即使再贤明的君主，倘若出入朝堂之间尽是阿谀奉承之徒，放眼四顾全是溜须拍马的小人，他的贤明往往只能维持很短的一段时间。这样的例子，史书上可谓不绝如缕。
里克兰德更是如此，他原本就是刚愎自用的性子，又一一布局将所有对手全都诱入榖中，成就了这前无古人的功业，于是自视更高。在一波波如潮的阿谀与马屁之中，里克兰德更是陷入了老子天下第一的迷境而不可自拔，行事随心所欲，凡有丝毫不顺意者，动辄呵斥重责，反过来又更加推动了马屁潮，弄得天命宫、乃至神族大本营一片乌烟瘴气，没有任何一个神族敢再做丈马之鸣。
这一日，天命宫中诸多神族正襟危坐，等待着里克兰德临朝视事。天命宫面积广大的大殿里头，整整齐齐摆放了好几排蒲团，有资格进入天命宫参与议事的众神族一人一个，踞蒲团而坐。原本天命宫神族议事，每个神族都是有椅子的，但不知哪个王八蛋进言，说臣子怎么能跟君王平起平坐，建议撤除座椅，除了里克族长之外，大家伙都应该站着议事……
此言一出，不管诸神族在心里是不是将这家伙祖宗八代都骂了个遍，但嘴上却都大呼附议，恳请里克族长立即推行此事。最后还是里克兰德自己觉得太过分，于是折中了一下，让大家伙坐地上议事，以免站立时间过久太辛苦。从那时起，偌大的天命宫大殿中，就只剩了高台之上的一张宝座，其他所有神族平白无故就矮了一截。虽然里克兰德还没到，但众神族却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般坐得笔直，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失态——里克兰德的亲卫正在四周巡弋，随时纠正诸神族的失仪举止。
没错，自从里克兰德大权独揽之后，所有神族非但座位矮了一截，行为举止也必须符合要求。据说这些也都是跟人类帝国学来的规矩，奥斯神族正在越发向一个纯血的人类国家靠拢。不知为什么，里克兰德今天来得格外迟，就算外面的太阳已经升上了半空中，却依然没看到这位神族最高领袖的身影。
在天命宫大殿之中的有些神族高层尚且不太习惯席地而坐、却又要保持一个非常别扭的姿势，于是忍不住想要挪一挪自己发麻的*，但是一抬头，看到四周那些里克兰德亲卫们犀利的眼神，以及其他人安之若素的表情，于是便又停止了动作，除了在心里不停地咒骂眼前的一切之外，什么都不敢做。
由此可见，任何政体无非是为了适应周遭的环境而存在，一旦环境发生变化，体制同样会发生相应的变化——无论当事人愿意，还是不愿意。其区别无非在此，是用生命和鲜血来证明制度的转变，还是在相对和平和有序的情形之下完成这个变化。
所谓世界大势浩浩汤汤，顺之者昌逆之者亡，无不如是。奥斯空间的恶劣环境催生了神族的五大家族制，而来到兰德大陆之后，家族制的弊端显露无遗。正是这个变化，再加上里克兰德与其他家族的宿怨，以及他自己强烈到无法遏制的野心，最终导致到了今天的局面。
假设没有外部势力和不可控事件的干扰，地本州神族大本营中的家族制消亡只是时间问题，里克兰德必定会在里克家族一家独大的前提下，登顶王位，成为神族历史上第一位大一统的皇帝陛下——这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所以此刻在天命宫大殿中的诸神族，才会如此心甘情愿地自虐。原因无他，谁都想在未来的神族帝国中占一个好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