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齐帝业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拙眼
“难道连摄图你也是这样趋炎附势的人吗”他有时候会这样想,猜忌的种子一旦播种,人与人之间的隔阂便永远不会被抚平了。
“大汗为什么不高兴”庵逻饶有兴趣的问道。在庵逻以及所有突厥人眼中,他们的木杆可汗是无敌的,是无所不能的,就算他老了、病了,他也还是一头猛虎,还有什么事情会让他也烦恼
摄图也是愁容满面,添了一把火进火堆中,说道“南边的周国来人了,周国的大冢宰宇文护派了两个儿子做为使节,如果不是有大事发生,不会如此……”
庵逻和大逻便面面相觑,疑惑道“究竟是这么回事”
摄图撕下了三只羊蹄,和他们一人一个分了,指着庵逻说“你那个好妹夫,发兵数十万,一口气吞下了周国方圆千里的领土,几个重镇都被他拿下了,现在宇文护魂都快没了……”
“怎么会,就凭高纬那鲜卑小儿他两年前,还得求着咱们帮忙呢……”庵逻目瞪口呆。
“当初就知道这个人不是那么简单,我们原本以为已经高估了他,谁想到还是小看了人家,中原的人物,真是不可小觑……!”摄图狠狠地撕下一大块肉,凝眉沉思。
“宇文护遭此大败,地位不稳,现在是亡魂外冒,急急忙忙遣使来求援来了。”
“他想干什么”
“请求与我们联盟,共同打压齐国,”摄图的语气颇为感佩,“这才几年呀,几年前周国还把齐国按在地上打,一眨眼的功夫,情况居然倒过来了,太危险了……高纬这个人太危险了……”
“那贵族们怎么说”
“他们不同意,这几年跟齐国贸易,他们一个个都赚得盆满钵满,可以躺着来钱,为什么还要跨上战马重新去作战呢周国比齐国可不止穷了一截,齐国皇帝还很大方,他们的使者每次来都有礼物奉上……”摄图越说越愤怒,一脚将火架子踢翻,众人都吓了一跳,不敢大口喘气。
摄图说“我觉得我们需要重新考虑和齐国的关系了,再这样下去,我们的那些贵族们很快就要连刀都提不起来了!我们突厥人是狼的子孙,高纬却把我们当狗养!”
“可之前同意跟齐国联盟的也是你。”大逻便说道。
摄图冷笑了一声,道“大逻便你读中原的书读得最多,难道不知道什么叫做此一时彼一时吗”
摄图的神色冷厉,大逻便仿佛从来都没有认识过他,“从前齐国弱周强,我们帮齐国,是为了维持平衡,让周齐两国保持着这个状态,我们突厥居中仲裁,两边都可以索取好处,一旦一方吞并了另外一方,他们的力量就壮大了,就再也不是我们可以制衡的了。”
意思简单明了,突厥是游牧民族,物资匮乏,只能靠劫掠维持物质充盈。
南方的两个邻居,个个武力值都不弱,但是为了防备彼此,不得不忍受突厥的屡屡敲诈。
一旦他们其中一个彻彻底底的失败,北朝就统一了,那个时候突厥再犯边,他们就会一致对外。
木杆等人当初的打算就是如此,让他们斗,最好打出狗脑子来,突厥可以收两份保护费,这岂不是美滋滋
可随着高纬即位以来,北齐国力逆势上涨,一下子打乱了他们的节奏,局势已经脱离了突厥的掌控了。
原本要哄着自己的小弟趁自己一个不留神忽然变得那么吊,不仅是北周,庞然大物突厥都有些心慌慌。
“契丹八部,还有不少杂胡都投靠了齐国,高纬一个个为他们封爵,收拢诸部人心,去年一年,就要十多个部落南迁归附,这已经引起大汗的不满了。”突厥是草原的王,这些部落被理所应当地看成了突厥的东西。
“而且,高纬对他妻子的娘家也不怎么友善,我们几个部落南下牧马,误入了齐国的领地,便被齐国的边将杨檦、元景安驱逐,牧民们告诉大汗,齐国在边境有许多城垛和军营,呵呵……”摄图表情愈来愈冷,道“我们突厥的这个女婿,看来对我们很有意见啊!”
庵逻和大逻便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个时候,密集的马蹄声在大地上响起,众人惊地站起来,这明显是大队狼骑在奔驰的声音,远远的有许许多多的裹着皮甲的骑兵朝着汗王大帐跑去。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众人又惊又骇,纷纷拔刀出鞘。一个骑士急匆匆奔来,朝着他们焦急大喊道“大汗快不行了,几位少主,速速前往汗王大帐,大汗有遗愿要颁布!”
摄图和庵逻呆立当场。
大逻便的脑海瞬间空了。
。
第二百六十七章枭雄的落幕(下)
大逻便等人匆匆忙忙赶到汗帐之外的时候,汗王的帐外密密麻麻地挤满了人。
披发散辫、高壮粗犷的突厥贵族们脸色肃穆地站在汗王帐外,平日里放荡不羁、目中无人的他们今日都像是温顺的羊。
突厥的大汗就在里面,狼王面前,哪怕是群狼,也得叩首。
“……少主,你总算来了!”大逻便的几个伴当目露喜色,纷纷围上来,只是这笑容在面对庵逻和摄图之时稍稍僵硬了一些。
“大汗快不行了,临走前想见一见少主,还有……您的几位兄弟。”
他斜乜了摄图等人一眼,这要不是汗王帐前,大逻便的这几个伴当可以立即发难,将一切威胁倒大逻便位置的人统统斩尽杀绝,全家上下剁成肉酱!
庵逻的两个护卫稍稍朝前挪动了两步,手按在刀柄上,以防不测。大逻便脸色阴沉地扫过几个伴当,那几人方才放弃了那疯狂的念头。他不露声色道“佗钵叔叔已经在里面了吗”
“库头他已经在帐中了……”
“——叫他大汗!”大逻便面色严厉,斥骂几个伴当,他们面面相觑,以手抚在胸前,表示顺从。
庵逻铁青的脸色渐渐舒展开来,至少在表面看来,大逻便还是很尊敬拥护他父亲的。
这就好,庵逻虽然视大逻便为竞争对手,但争争吵吵那么多年,从小又一起长大,多少有点兄弟情分在。
大汗早便告诉部众,他的弟弟阿史那库头,会是他之后的突厥大汗。
唯一的阻碍就是大逻便,大逻便可是大汗的亲生儿子,同样有资格在大汗死后坐上那个王座。若是大逻便当众表示不支持他,也会有不少的拥护者拥立大逻便的,这可是相当强大的一股力量!
庵逻的父亲固然可以压服大逻便,可这终究是所有人都不愿意看到的结果。只要大逻便愿意支持叔叔,那阿史那库头成为大汗就再无半点问题。
想到这里,庵逻对于从前和大逻便的较劲有了一丝愧疚,拍着大逻便的肩膀,一脸严肃道“我们都是狼王的子孙,是兄弟,以后有什么事情,我应当避让于你!”
大逻便沉默不语,在旁人眼中,他好似在关心父亲的安危。庵逻也是那么以为,绞尽脑汁在想今后如何补偿他们之间的关系,只有摄图,眼底闪过一抹冷笑,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木头人也似。
“几位少主,大汗让你们进去。”大汗的贴身护卫出帐,恭敬地请大逻便几个人入内。
木杆可汗确实已经不行了,他被弟弟佗钵搀扶着坐起来,面色陡然红润起来,目光比往常还要有神。但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回光返照,大汗命不久矣。
这位草原枭雄一生戎马,不知道征服过多少领土,给多少人带去过深重的灾难,最终却躺在厚厚的皮褥之中,和寻常的老头一般无二。
见到孩子们进来,他显得很高兴,“大逻便、庵逻……还有摄图,你们都过来。”
几个人坐在床边,大汗牵起了他儿子的手,说“我要回归上天的怀抱了,我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你们,你们长大了,是草原之上的勇士了……尤其是你摄图,科罗如果看见你长成了这个样子,一定会很高兴的。”
阿史那科罗,已故的乙息记可汗,木杆可汗的兄长,曾经的草原君王。阿史那摄图低头伤感不已,木杆重重地叹息了一声,道
“以后你们都会继承很大一部分领土,不管最后你们谁能当上可汗,我都希望你们可以互相扶持……孤狼容易被猎杀,群狼却能叫猛虎都恐惧,你们都记住……”
“大汗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大逻便,我死之后,他就是突厥新的可汗!”
佗钵重重地许诺。大逻便满脸希冀地望着父亲,木杆却只是微微叹气,没有说话。
“齐国,周使……你想怎么处理他们”木杆眯了一会儿眼睛,问道。
“要不,先应了周国的请求,试探一下齐国的反应”
木杆虚弱地点头,道“中原自古多出英雄豪杰,当年的高欢、宇文泰,如今的高纬,都是城府颇深,谋划深远之辈,你不跟他们撕破脸也就算了,一旦撕破脸,就全力而为,一点余地也不要给他们留。”
“……你……还记得小时候我跟你说过的匈奴吗”
佗钵满含泪光地点点头,木杆气若游丝,眼神却愈发明亮
“不要让自己的对手喘过气来,等他失去控制,灭亡的就会是我们……”
他看着帐顶,一动不动的,睁大的双眼之中,神采渐渐散去。
汗帐内传来阵阵哭声,帐外站着的贵族们纷纷躬身,顶礼膜拜,恭送这位大汗。
凄厉而悠长,就像雪天后从北方吹来的风,让人从尾椎骨上冒起森森寒意。
佗钵可汗掀开帘子,大队大队的突厥人潮水般让开一条通道。一群长得如野猪般矮胖的男人,脖子上挂着骷髅饰物,在狼骑的簇拥下走到了刚刚搭建好的土台上。
寒冷的风从北边吹来,篝火摇曳着,他们着上身,胸口和肩膀上的图案在火光掩映下,十分刺眼。
腰间用皮索系着各式各样的骨头。也许是牛羊的,也许是野兽的,也许是奴隶的,随着人的脚步上下颤抖。
而人群瞬间就像进了水的沸油,爆发出热烈的欢呼。
“啊……嗷嗷嗷……!”为首的赤身男人扯开嗓子,发出一声长号,宛若猛兽的咆哮。
霎那间,无论贵族、战士还是奴隶,全部了所有动作,仰头,举臂,跟着骷髅们的节奏长嚎不止。
这些巫祝一边晃动着手中由一块大骨头和两只铜铃铛组成的乐器吟唱,一边中了邪般前窜后跳。
火焰在升腾!幢幢鬼影在高台之上窜动,风如虎吼。
佗钵可汗眉间露出藏不住的戾气,劈手夺过侍卫腰间的匕首,大步流星走向高台。狼骑当中又发出一阵欢呼!
几只羊羔和小牛,被陆续牵了上来。佗钵可汗用拇指的指腹摩挲着,锋利的刀刃,刀刃在指腹之上开来一个浅浅的血口,佗钵可汗顿时露出满意的神色。
很快,羊和牛都被固定了到预先竖好的木桩上。佗钵可汗走到跟前,面对着所有人,大声说了些什么,领随即抓起把尖刀,快速在自己左颊上划了一下。血,立刻淌满了他的脸。
牛、羊全部倒在了祭祀们的刀下。萨满们用铜盆接下了牛血和羊血,一盆盆地摆在了祭坛中央。带队的祭祀们将铜盆举起来,口中念念有词,一边低吟,一边用血染红了整座平台。
佗钵可汗就在这中央,接受万众膜拜!这是狼王的登基大典!
“我们是苍狼的子孙,长生天赐予我们强壮的筋骨。”
“弯刀是我们的牙齿,战马是我们的翅膀,阳光下所有土地都是我们的牧场,苍狼的子孙!……”
野蛮对于文明的征服从未停止过,一千年以前如此,一千年以后亦然。
“北方太荒凉了,我们要去南边觅食!只有哪里,才是我们的目标!征服他们……毁掉他们!”
宇文训、宇文深又惊又怒,瑟瑟发抖。
生命的更替,权力的更迭,朝代的更迭,生生不息,薪火相传。
在这一天,新的狼王,朝着整个草原,宣布了他的意志:
“……我们,向南!”
…………
往南,晋阳的宫殿群内,少年绷着脸给妻子捶腿,而他小妻子捧着高高隆起的小腹,懒懒散散地将腿搭在他腿上,颐指气使,指手画脚,“往下一点,再往上一点……哎呀靠边一点……慢点。”
“唉,你究竟哪里不舒服呀……”少年有些抓狂了。
“你凶我……”她眼里顿时泛起了泪花。
“我没有……”
“你有!”
“好好好,我有。”女人都有无理取闹的权力,更何况她还怀了孕,打也不能打,骂也不能骂。头疼,他认命地接着忙活。
忽然,女子脸色一白,叫出来声。“你怎么了”他有些紧张。那女子慢慢地坐起来,小脸皱在一起,道:“我……我好像要生了……”
那少年顿时方寸大乱,急得团团乱转,最后才一拍脑袋想起来,“医官呢,给朕把医官叫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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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八章皇长子
做为高纬的头一胎血脉,怀孕的斛律皇后牵动这宫内宫外的人心。傍晚时分,皇后胎动,马上惊动了整个皇城,皇帝甚至带头违反规矩,遣人将所有医官尽数捉来。
今上政绩卓然不假,深受士民百姓爱戴也不假,可在臣子们看来,皇帝有再大的伟业丰功,到最后却不知道该把这幸幸苦苦打下来的大好江山传给谁,这难道不危险吗
一个继承人,哪怕这个继承人只是一个名分,对于一个帝国而言,都是至关重要的。在许多人眼中,皇嗣甚至可以跟天下安危挂上钩,皇嗣就是帝国的未来,称之为“国本”。
皇帝有皇嗣,皇位自有继承之人,则天下人心安定。皇帝若无皇嗣,则会惹得宗庙、朝堂动荡不安,天下再无宁日!其中牵涉的可不止是血脉和法统,关乎到一国之运。
就凭这,皇帝再如何大动干戈也无人会说什么。皇帝登基数载,无一个皇子降世,知道的说皇帝勤于政务,不常宿后宫,不知道的还以为皇帝身怀隐疾呢。
何况,皇后怀的是头一胎,若是男胎,便是最尊贵的嫡长子,天然的储君!这个年代并不像明清,皇家比名门显贵更讲究嫡庶尊卑,有了嫡子,差不多就没庶子什么事了。
殿内的哀鸣声传到殿外,数不清的医官、产婆、女官、内侍统统挤在阶下。高纬就搬了一张龙椅,坐在门口,脸上看着还算淡定,可手背之上爆起的青筋出卖了他。
他老婆生孩子,他又怎么能够不紧张婉儿才不过十六七岁,自己都还是个孩子,现在却要为他生孩子了,高纬心中有愧,随之而来的是深深的惶恐。
女人生孩子就是一道鬼门关,要忍受男人难以理解的痛苦和磨难。别说医疗水平糟糕的古代,就算是现代,因为难产而发生的事故还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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