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齐帝业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拙眼
第二百七十章难收的网
高纬的算盘打的美,织了一张大网等着将“乱党”一网成擒,可高思好没有跟着高纬的剧本走。
在这股有意被高纬传播出去的风言飘了一日多后,高思好痛哭流涕地来寻高纬,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刚刚见到高纬的影子,便跪下了。
一把鼻涕一把泪,口称:“请陛下为臣做主!”
这一下,就把高纬的如意算盘给搅合了。
不得不说高思好这一步走得很不聪明,但也实在很聪明。
他要是惶惶不可终日,找第二当事人南阳王去商量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办,那刚好正中高纬的下怀。
可他没有,据说他听到传闻之后,先是“惶惶如丧家之犬”,然后当着一众家仆的面嚎啕大哭,中间还一度恐惧的昏厥过去,醒来之后马上就坐上了马车,直奔皇宫“请罪”而来。
如此一来,高纬反而没有什么理由和机会再把网进一步给张开。
唉,这鱼不咬钩,高纬也没有办法。
只是电光火石的一瞬,他便瞬间清理好的思路,上前将南安王给搀扶起来,好生安慰道:“王叔这是怎么了哎呀呀,跪下干嘛,都是自家人……”
一通嘘寒问暖之后,高思好方才惴惴不安地坐下,眼眶边上还有泪花打转,看着要多委屈有多委屈。高纬强忍住心里的恶心,还得好言相劝,说道:
“王叔有什么冤屈,但说无妨,朕定会为王叔讨一个公道!”
高思好算不上真正的高家人,可高纬依旧很给面子的称呼了一句王叔,起码在外人看来天子还是很讲亲情的。
高思好顺竿子往上爬,哭诉道:“陛下有所不知,近日以来,不知何处传闻,说臣便是去年刺皇驾之主谋,臣冤枉呀!臣历来谨守本分,怎么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还望陛下给臣做主!”
接着又是痛苦不已,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堂堂高氏宗王,那抹泪的凄惶模样,看得人心酸不已。
高纬心里暗骂一句“老狐狸”,亲手将高思好给搀扶起来,佯装出恼怒的模样,眼里闪烁着凶光,说道:
“是谁!竟敢构陷大臣,朕必定严惩不怠!”
皇帝一摆手,宽大的袖袍随着甩动,殿内之人都感受到了皇帝的怒意,跪伏在阶下。
高思好宛若吃了一颗定心丸,当下也不藏着掖着了,告状道:“诬陷臣的人,正是裴世矩,他……出言不逊,构陷于臣,更构陷于南阳王!离间天家骨肉!陛下!——”
说完,跪地不起,似乎皇帝不给他主持公道他便不起来了。
高纬心中一阵腻歪,这老混蛋演起戏来怎么还没完没了了呢不过这权力场上的游戏规则就是如此,高思好还没有收戏,高纬就只能配合他演下去。他重重地拍在龙案上,沉声喝道:“裴世矩果真如此张狂”
高思好一边哭,一遍偷偷抬眼观察皇帝的脸色。面上喜怒皆无,语气也似乎兴不起一点波澜,平淡之中藏着磅礴的怒意。是了,陛下动真火,就是这般表现!
高思好自以为将小皇帝给摸透了,心下一喜,面上却哭唧唧道:“正是,裴世矩,他当着一众同僚的面构陷于臣。臣不敢说谎,陛下自可去打听,这事都已经传开了,满朝皆知!”
“满朝皆知——来人!”高纬咀嚼了一下话语里的意思,阴沉着脸色,指向门边站着的刘桃枝,吩咐道:“你去,把裴世矩给朕收监到大牢,把事情给查清楚再报与朕知道,朕定要处置他!”
刘桃枝依旧带着斗笠,一副农夫的憨厚扑通模样,怀里抱着一把刀,默默无声地跪下接口谕之后,便悄无声息地退下了。他是天子的刀,皇帝让他杀何人,他会去杀,不问其他,锋利无比。只是,他转身的时候,却往高思好身上瞥了一眼,难以察觉,转瞬收回。
高思好自然对着皇帝一顿歌功颂德,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自然无比。即便以高纬之阴狠也难以看出破绽。仿佛安排死士当街刺驾真的跟他毫无关系。见实在套不出什么东西了,高纬只好将此事暂且作罢。问罪裴世矩,也算是给了高思好一个交代了,又是好一顿抚慰之后,命人送出宫去。
就像是商量好了一般,高思好一走,高绰又粉墨登场了。不一样的配方,味道却是一样,高纬安慰哭唧唧的高绰说朕已经命人去抓裴世矩了,然后扯东扯西一通,将高绰送出宫去。
两条大鱼,一条没钓着。裴世矩堂堂一个侍郎做为鱼饵,就跟白给了一样。高纬一阵气闷,自顾自地坐在龙榻上看书,将情绪渐渐平复下来。
治大国如烹小鲜,政治这种东西,本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即便九五至尊,也得按照规则来,否则就是破坏规则。治国,本就是法统在治国,是那些前人规划好的条条框框在治国,一旦规矩坏了,朝纲就乱了,天下也就跟着乱了。知道高思好就是幕后黑手是一回事,有没有证据又是另一回事。
其实以高纬现在的威权和手里掌握的那些证据,直接将高思好下狱砍头也没什么。但是,种种迹象表明,高思好未必就是那个人。
有人在玩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把戏。
在那个人的计划之中,无论高纬还是高思好,都是他的案上鱼肉,盘中牛羊!
胃口够大,也不怕撑死!
他怀疑这个人就是南阳王高绰,这次本来打算试探一下,根据他们的反应好做进一步的判断,可高思好急中生智的这一招,让他的算盘落空了。
不过高纬心中的怀疑也愈来愈浓。对于人心的敏锐直觉告诉他,他的判断没有错。
他随手翻看掌中的书册,眼底闪过一抹极冷的讥笑;
“这次他们命好,躲过一劫,还有以后呢,朕不急。”
这一局本就是环环相扣,这次躲过了,他还有别的杀招。
来日方长……
“至于裴世矩,关着吧,长长记性也好……”
……
……
傍晚,高思好挑开了马车的车帘,不远处的街上,一驾极低调的马车缓缓走动,这是南阳王高绰的车驾。王府的长史揣摩着高思好的意思,问道:“大王,要不要过去见一面。”高思好方才将视线收回,放下帘子,冷淡地说道:“不用了,回府。”
车马摇晃,高思好的浑身上下都冰冰凉凉的。他确实是惴惴不安了两日,在这一天抱着赌一把的想法进了皇宫,他赌对了,皇帝看起来并没有怀疑他的意思,这事也就轻轻揭过了,纯属是虚惊一场。不过现在让他内心翻腾起来的是另一回事,“高绰,就是那第三人”
他忍不住又挑起帘子,目光朝着那架马车的影子追逐而去。它恰巧在那边拐了一个弯,消失在了昏暗的天光之中,高思好放下车帘,端坐在车内,面色阴晴不定。
第二百七十一章强盗
“哇,好可爱、好可爱……”
小女孩满眼都是星星,伸手在小小婴儿滑嫩嫩的胖脸颊上捏了几下。
“你轻一点,别弄疼了他,彘儿身子骨还未长好呢。”
母亲自觉出来维护自己的孩子。
“嘁,嫂子你和皇帝哥哥有了儿子就不疼我了……”
“呵呵,迟早都是要嫁到别人家的,有这闲工夫疼你,还不如多疼疼自家儿子呢。
“陛下说过了,自己养猪将来拱别人白菜和养白菜被别人家的猪……不一样的,哈哈哈哈!”
“我不要!”
“由不得你,,我听陛下说了,萧琮模样挺俊……”
“……”宝庆公主殿下闹了一个大红脸。
凉爽的宫室之内,眉眼宛然的女子怀里抱着香香软软的婴孩,母子两个咿咿呀呀地说着外星语言。小胖猪一样的高珩吃饱喝足,懒洋洋地躺在母亲怀里,任凭她晃荡,小嘴里吐着泡泡。这可爱的模样看得小女孩儿母性泛滥,伸手在他小脸和小胳膊小腿上摸摸捏捏,不管那个年龄段,女性对于可爱的孩子都是没有抵抗力的。
高珩颇有大将之风,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除了尿了、饿了嚎上几嗓子,其他时候基本很安静。
睁大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淡定的忍受着一众母爱泛滥女人的调戏。
实在受不了了,就往母亲怀里一缩,把脸埋进去,然后……然后他亲娘自然会出来护犊子的。
在一旁看着的太后也眼热不已,将小孙子接过去,怎么看怎么喜欢,说道:“彘儿长得跟皇帝真是像,这眉眼、这鼻梁,可真跟皇帝小时候一模一样。”
“是啊,这脾气也像。也聪明,饿了渴了都知道喊人……”
在当娘的看来,自己的孩子当然浑身上下都是优点。做了母亲之后,皇后彻底褪去了少女的青涩,不仅身子变得丰盈起来,性情也更加温婉知性,母性光辉闪的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从今往后,她生命的重心就倾注在那怀里那吐着泡泡的肉团子上面。
“皇帝小时候可没那么省心,一有不顺心就哭个不停,他奶妈被他折腾的不轻。”
胡太后说到这里就住了口,皇帝的奶妈和奶兄弟前几年就被皇帝给满门抄斩了。
他们母子虽然早已和好,但就跟隔了一层膜一样。虽然皇帝对她比以往都更加孝敬,可心里感觉就是亲近不起来。皇帝现在权倾天下,万人称颂,可再也不像从前了。
她心里叹了一口气,将孩子抱还给皇后,说起正事:“近日,李太妃可曾找过皇后”
“没有呀,母后为何问起这个,怎么了”婉儿不解地眨着眼睛,她才生产完没多久,现在后宫的一应事务都是几个嫔妃帮着在管,她还真不知道有这回事。
“是这样,李太妃听说皇帝申斥了南阳王一顿,找过我求情。可皇帝那边,我说不上话,故而来问上一问……”胡太后说,“你若是方便,那便劝上一劝,终归是骨肉兄弟。”
换成从前,胡太后是不会管这种事情的,皇帝就算真要杀南阳王,那便杀了就是。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的缘故,她的心肠反而越来越软。
“陛下的事情我真不知道,您也知道陛下他做事严苛,生气了连王叔们都定不饶过的。许是南阳王办事办砸了,陛下骂一顿也就算了。”
“我也觉得李太妃大惊小怪了,可她是一个可怜人,先帝素来就不喜欢她。当初把南阳王过继出去之后,她要死要活地求着先帝,这才又收回成命,惹得先帝更加不快……何苦呢”胡太后喃喃道,“过继出去,反而可以安稳一世……她现在都有些魔怔了,经常神神叨叨的……”
“若是皇帝在你面前提起南阳王,你便卖人家一个好也就是了,没有提起,就装作不知道。”
婉儿点头不语。
胡太后又吸了一口气,“还有,皇帝子息艰难,到现在还只有彘儿那么一个孩子,你是皇后,保障皇室枝繁叶茂,也是你的职责之一……”
她盯着皇后的眼睛,说道:“皇帝勤政,少进后宫,但凡进了后宫,也都是往你那里跑……几个后妃入宫时日也不小了,皇帝去过几趟”
“……”婉儿干脆不说话了。
太后的意思再明显不过,皇后隆宠过剩,这在她看来不是什么好事。
可那个妻子愿意将丈夫的宠爱分一分给别人呢
胡太后见她这样子,便知她不情愿,心中也有些愠怒,淡淡道:
“行了,话就说到这里,到底对不对,皇后自己掂量。”
……
……
燕州,北境,遍地尸骸,血流成河,乌鸦盘旋在半空,蓦然放出几声悲鸣。马蹄踩着尸骸,缓缓向前,一队骑兵并列而行。简陋的帐篷被烧得只剩下焦黑的木架,黑烟直冲云霄。“一个部落,转眼就没有了!”一个鲜卑士卒悲叹,在荒野之中,还倒着几个奄奄一息的人,眼神黯淡。
众人簇拥之中,一个老将端坐在马背上,鹰隼一般锐利的目光扫过这片修罗场,下令道:“下马,翻翻看,还有没有活着的人!”
“……这是第四个!两个月,这是第四个被屠戮的部落!”他挥手愤怒道,“突厥人在边境肆无忌惮,驱逐那些小部落南下侵吞我朝民众!再让他们肆虐下去,天子震怒,老夫的脑袋就会被挂在晋阳的城墙上!”
“跟元刺史说,他若再不加派兵马充实边军巩固边防,老夫便要越过他,来实行我正三品将军的职权。老夫……更要上奏参他!”
这将军便是手握燕州一半军权的杨,由当今皇帝下诏征辟,掌着近万兵马。今年立夏以来,突厥人便在边境蠢蠢欲动,蚕食牧场、民众,在对付突厥问题上,元景安和杨观念严重不合,元景安本着国朝大计,讲究妥协,警告了事。而杨,则要求击破南下的突厥部落。
元景安是燕州的最高长官,杨不得不退让一步。而现在,燕州上上下下的立场必须摆明了!再任由突厥人这样肆虐下去,那位远在晋阳的陛下,绝对会把他们统统给斩了!
一骑飞奔来报:“将军,有突厥人在河谷不远休整,规模足有数千,这应当就是屠戮这里的那批人!”
杨眼底闪过锐利的刀芒,狠声道:“来的好!老夫正愁没地方找他们,他们居然还敢待在老夫的眼皮底下!不要打草惊蛇,整军备战!”
……
……
重重深宫之内,皇帝召集了一大群臣子议事,一人站在阶下,面对着皇帝,念到:
“……佗钵可汗说贸易规模太小,不能支撑突厥各部消耗,请陛下进一步开放边境,允许平阳以北全境开通不设防,用以自由贸易往来……”
那人念完之后,便举着国书,弓着腰,不敢动弹丝毫。大殿内充斥着一股压迫感,雨滴大的汗珠从诸位臣子的额角滴落,不知道是因为天气太过闷热,还是因为皇座之上的那位陛下给予他们的压力太大。内侍接过国书,呈递给皇帝,幕帘之后响起翻动纸张的声音,安静许久之后,方才传来一声嗤笑。
皇帝说:“开放平阳哈哈哈哈……他怎么不叫朕开放晋阳呢,看看朕会不会答应干脆,朕放他们一路直抵长江边上怎么样”
满殿群臣肃然,内侍都跪下,双掌交叠垫着额头,屁股翘得老高,不敢言语。
“突厥,朕总算是看明白了……”皇帝的食指轻轻在案上敲了两下,语气轻轻的,似乎在思考些什么。
“砰!”
一个重物从帘幕后飞出,滚落在地,撞在柱上。
在皇帝的咆哮声中,满殿群臣皆战栗跪伏在地,“……强盗!”
第二百七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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