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齐帝业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拙眼
斛律武都脸色一阵红一阵青,顿了顿,最终还是梗着脖子不肯开口。祖珽不屑地将头撇到一边,道:“斛律家高门贵子,我怎么敢接世子大礼还是免了吧……我怕再惹得世子不高兴,有一日真把我给千刀万剐了……”
斛律武都受激之下,一句“你以为我不敢”便要脱口而出,却瞥见叔父严厉的眼神,立时噎住,不甘的将满腔怒火给压了下去,拢在袖子里的拳头攥的死死的……
斛律羡不再去理会他,回头作揖道:“斛律武都莽撞,还请陛下责罚降罪……”
他想将斛律武都摘出来。但是斛律武都这一番吵嚷落在满朝人眼中已经变成嚣张跋扈的表现,以后再想洗干净坏印象,只怕是难了。高纬道:“斛律武都,公然威胁大臣,罚俸一年……再有下次,决不轻饶……!”
祖珽再怎么说,也是堂堂从二品大员,斛律武都想将他千刀万剐,他知道自己再说什么吗原本他心里还有一丝亏欠之心,但是现在……他确定自己做的没有错,防人之心不可无。
高纬凝眉沉声道:“朕说过,这只是污蔑,左相忠君为国,这大家有目共睹,若是左相怀有私心,又怎会远赴沙场朕听闻左相在汾北之战,身先士卒,负伤累累,一个谋反之人又怎会舍得为国为君出这般大力,若是左相和伪周勾结,欲行不轨之事,朕不信……!”
斛律羡和一众斛律家子弟心里都是一暖,陛下这明显是站在斛律家这一边的,陛下公然表态支持斛律光,祖珽顿时急眼了,若是这次不行,他就再无扳倒斛律光的机会了,还会彻底和斛律家结下死仇,反正都已经得罪了,不如得罪到底!
他咬咬牙,出班上奏道:“陛下此言差矣,当初王莽、恒温又何尝不是世人眼中的大忠臣呢现在不会反,不代表以后不会反,况且斛律家未必就是陛下看到的那样忠直!”
“你说我父亲有不臣之心,可有证据”斛律须达终于忍不住,怒视祖珽。没有证据,他就请旨将祖珽斩首,构陷重臣可不是小罪!
祖珽嘴角一讪,道:“要证据斛律家满门显赫,斛
第一百四十四章退路
所有人都猜得到祖珽和斛律光之间必有一番较量,却没有料到这一天会来得如此快。
祖珽下手又狠又准,几乎是以一种压迫性的方式逼迫斛律羡向他低头,迅速占据了上风。
“可惜呀,斛律羡到底不是斛律光,否则当着他的面好生折辱一番斛律家,那该有多舒心,哈哈哈哈……”
祖珽一边哈哈大笑,一边任凭侍女给他换下了厚重的朝服。
在下首坐着的,赫然便是这些日子一直给他出谋划策的何洪珍。
何洪珍此刻已经不是前几日那种商贩打扮,黄发黄髯,眼睛微凹,却一副中原文士的打扮,怎么看怎么怪异,但何洪珍丝毫不觉得,反而还很自得,可以把文人的服饰穿出体面感觉的胡人,除了他还有几人
何洪珍在北齐混迹多年,早就熟悉了北齐的一切。北齐文化多元包容,胡汉难辨,许多胡人受汉人的生活方式影响,也有许许多多的汉人被鲜卑化,像他何洪珍这样的,还真是一点也不少。
何洪珍满脸堆着讨好的笑,对着祖珽打排马屁,“祖大夫英明,沉的住气布局许久,这才一举鼎定大局!草民在这里就提前为祖大夫庆贺了……”
祖珽倒是有一些胜不骄败不馁的感觉,摸着胡须道:
“这才是刚刚开始呢,陛下只是准许我查探这些事,可没有准许我把动静搞大一些。唉……陛下其实心眼里还是偏向斛律光呀……”
祖珽说到这里,仿佛有一些犹豫,陛下偏向斛律光,虽然是有意打压斛律一家,可到底也不会压得太狠……
他犹豫得并不是现在该不该打压斛律家,他和斛律光互相看不顺眼,早就撕破脸。
他现在忧心的是怎么样把斛律光谋反的罪名给坐实了,一举让斛律光和斛律家满门再无翻身机会!
如是有朝一日这斛律光翻了身,那可就麻烦了,但是陛下肯定不会允许的呀,怎么办才好……
祖珽这心里愁的呀,胡子快捋光秃了都毫无察觉,听了祖珽的忧虑,何洪珍心中释然,微微一笑道:
“祖大夫,您这可不是当局者迷吗您想想看,陛下既然准许您查办此事,那肯定是信任您这位御史大夫……不然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会交给您去做
其实在陛下的心里,您和斛律光是一个分量,哦不,或许那斛律光在陛下心中的地位还不如您呢……,斛律光再如何,他也是坐实了功高震主,陛下再大度,只怕也会提防斛律光,这样一来,两边的说辞,陛下自然会更偏向您,您觉得呢”
何洪珍趁热打铁,道:“您只要将抓住的斛律光的把柄据实以报,不要添油加醋,陛下自不会怀疑您还藏着别的心思……”
话音刚落,祖珽便阴沉着脸色望过来,肃然道:“老夫能有什么别的心思,老夫做的一切,那不都是为了朝廷,为了陛下吗”祖珽朝皇城的方向拱拱手,道:“老夫所为,不过是惧怕会重蹈王莽之患而已,老夫……岂是那种为了私人恩怨而不顾国家大义的人”
何洪珍恶心的都快吐了,这祖珽到了山东惩治了几个月的贪官污吏,莫非便真以为自己是个忠直臣子了明明就是私欲,存心报复,却非要说得如此冠冕堂皇,真是无耻之尤……!
于是何洪珍赔笑道:“祖大夫当然是忠君的,不然何以敢与斛律氏如此高门相较量呢
祖大夫大仁大勇……,祖大夫如此终于国事,实乃我辈楷模呀……”
祖珽听了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道:“话虽是如此,但是斛律光自担大任以来,从无逾制之处,老夫就是想抓他把柄,一瞬间也无从下手,一些简单的罪名又能拿他怎么样”
斛律光深知自己位高权重,易遭小人嫉妒,所以对于自己和家里人管束都很严格,这些年来几乎从无恶名。想要从他个人方面下手,那几乎是不可能的。而且斛律光根本不贪恋权势,他担任多职,却只有军队是正经在管,其他部门基本是就是挂个名,连搞几个形式都懒得搞。说的少,做得少,破绽也就少。
这种情况让祖珽很难受,他正准备猛虎扑食呢,结果发现对方跟个刺猬一般,想咬几块肉下来却没有地方可以下嘴,让他郁闷不已。在他个人上面做文章是行不通的了……
这时候,何洪珍又开始撺掇道:“又不是只能从他身上做文章,我们还可以看看他身边的人呀……比如他的几个儿子,比如斛律羡,比如和他沾亲带故的那些人……”
“斛律家那么大,仆童婢女过万,家中就丝毫没有违制之物吗听说斛律家光是私军健奴便养了两千……其中可以做文章的地方大把大把的……”何洪珍一一指出来,忽然压低了声音,“当初孝昭太子和太子妃怎么死的,可都不是秘密,您说,斛律家上上下下,就真的一点怨怼也没有吗……”
“这个人真是毒……”祖珽悄然瞥了他一眼,静静的想了很久,道:“光是这些,恐怕无能为也……”
逾制之物,只要是贵重一些的勋贵和大臣,家里多多少少都会有一些,一般不是刻意针对,没有人会捅出来,因为这会犯众怒,大家的屁股底下都不干净……
第二条嘛,也不成立,斛律家是养了死士护卫,但陛下半年前成立了一支新军,斛律家一口气便将这二千私军全都送去了,足见赤诚,在这点上攻击,怎么能伤到斛律光呢
至于第三条,毒是够毒,也够狠,对君上心存怨怼,那是大逆不道,但是这种事情根本就拿不出任何证据!
到时候祖珽如何跟陛下解释,这都只是他猜的按照陛下的脾气,不得将他的皮都揭下来!
剥皮揎草,那可是前所未见的酷毒之刑呀!这一点上,陛下还真对了高家人疯狂残忍的天性……
对于何洪珍来说,这些都不是问题,他这般说道:
“光这么几条肯定是不够的,斛律家树大根深,岂是那么容易扳倒的
只是这虱子多了还咬死人呢,这一条条罪名下去,肯定会让陛下的态度有所松动……
到时候,祖大夫想怎么样,都会事半功倍……”
 
第一百四十五章出乎意料
首辅赵彦深觐见皇帝到底所为何事,这大多数人心里都有数,但是皇帝给出的交代是什么,这就不得而知了,赵彦深的口风很严,闭口不谈。
在这种情况下,祖珽吃不准这风向,为了保险起见,变本加厉的参劾斛律光,斛律府内人心惶惶,开始为家里的未来担忧。
“祖珽那老匹夫,欺人太甚,他做的这些事,是巴不得我们家里死绝!”
灯影下,斛律武都烦躁的走来走去,“叔父你又主动解官去职,这下那老匹夫行事就愈发肆无忌惮!唉……这可如何是好”
这短短几日,风光无限的斛律家便好似从天堂跌落到了地狱。
斛律光汾北数次打败韦孝宽、宇文宪,眼看大战就要接近尾声,斛律家的声势将会更上一层楼,却被这么几句流言给打入了尘埃。
以往和斛律家交好的勋臣们个个都像是哑巴了一般,不仅不出来帮忙说几句,反而还有不少人把罪名往他们头上扣。
现在就连陛下,恐怕都因为祖珽和百官接二连三的参劾,对这个岳家起了嫌隙……
斛律一门,形势艰难了……!
“……武都坐下!”斛律羡重重的敲了下桌子,大哥不在,他就是府里的话事人。
越是艰难的时候,就越要沉住气,看到斛律武都这副火急火燎的慌张模样,自然不喜:
“遇到事情要沉着冷静……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斛律羡坐在主位上,目光扫视着斛律家的一众子弟,十岁以上的都在这里了,气氛压抑,令人喘不过气来。
这些天斛律家的情形有变化,他们都不会察觉不到,都是失去了主意,相约前来找主心骨拿定主意。
此时面上都带有郁色,有些半大孩子甚至戚戚然地看向斛律羡。
他们都知道自己没有反意,但是世人不相信。
家主甚有威望,权柄太大,遭来了许多嫉妒憎恨,此时终于到了爆发的时候……
斛律羡看着下方或坚毅或凄然、恐惧的面孔,心里叹息一声,拍着桌子从榻上站起来,说:
“丈夫坦荡荡,小人常戚戚……!我们斛律家没有愧对国家!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陛下圣明,必会给吾家一个交代!”
他的声音放缓和了一点,“……我们家,还没有到要如此兴师动众讨论生死存亡的地步!
你们都给我回去好好呆着,该干嘛还接着干嘛!就当听不见那些人的满口污蔑……
忍一忍,这件事就过去了……!”
这些话他自己听着都牵强,但是事到如今,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这样说,现在安定家里的人心比什么都重要。
三言两语遣散了家人之后,堂内就只剩下一些成年的男人,斛律须达眼珠转了转,面色沉重道:
“叔父,这样下去不是长久之计……这些日子,那祖珽和高元海像两条疯狗一样到处咬人,四处搜罗我们家的底细,这样下去我怕……”
“——没有什么好怕的……!”斛律羡疲惫的闭上眼,额角上青筋鼓胀,威严的说道,底气却并不是很足。
“我们家,世代功勋,对于大齐忠心耿耿!你祖父斛律金,你父亲斛律光,都是顶天立地的英雄,是大齐的肱骨重臣!陛下绝不会听信小人谗言,置忠良于不顾……!”
他也是走了一招臭棋,居然对祖珽选择了退避,却不料祖珽变本加厉。
现在的结果就是陛下对斛律家的态度难辨,斛律羡甚至觉得,陛下开始猜忌斛律家了……
“叔父,到现在您还是想着从长计议您还看不出来吗那祖珽不会罢手的,不整垮我们家,他岂会罢休他本来就是一条疯狗……”
“知道他是疯狗你还要去招惹他”斛律羡狠狠的剜了他几眼。
现在整个家的重担都在他身上,他已经身心俱疲,这几个侄儿都还挑不起大梁,让他感到厌烦和难言的疲惫。
斛律武都被他瞪了几眼之后悻悻的住了口,斛律须达看了一眼大哥,连忙打圆场,道:
“叔父莫要着恼,大哥他并不是有意的,况且,是他祖珽先想致我们于死地,我们就算不招惹他,他也还是会动手的呀……现在,不如想想该怎么度过这场危机……”
斛律武都想了想,最后道:“我们可以去求妹妹,让妹妹在陛下面前替我们说说话,陛下宠着妹妹,说不定听得进去……”
斛律羡心底一动,很快又沉了下去,摇了摇头。
斛律武都见状大为不解,道:“叔父,父亲远在边疆,在陛下面前说得上话的也就只有妹妹了……
我们去求一求妹妹,她肯定会帮娘家一把的!”
斛律羡说道:“不行……,这个时候你找娘娘说情,只会让陛下更加猜忌!
娘娘她虽然是斛律家的女儿,但是她已经嫁出去了,在朝前,断无干涉朝政为娘家人说情的道理……”
“保住满门荣耀,这是我们男人的事情,不要为难她一个小女子,她夹在中间,只会更加难做……,此事,不要再提!”
斛律羡担心娘娘被陛下迁怒,故而打消了这个主意,眼看斛律家已经陷进去了,皇后侄女儿不能再陷进去了,留下一份情,将来还有一丝退路……
“叔父!”斛律武都还想再言,被斛律羡打断,“行了,大家都累了,下去休息吧……你们不要想那么多,清者自清。况且,谁说我们家就到了那一步”
他挥挥手,子侄们纷纷行礼退下。
大堂内剩下斛律羡孤零零一个人。
几个老仆从暗处踏出来,跪倒在他的脚下。
“准备好了没有”斛律羡看着这几个老人。连大嫂和子侄们都不知道家里还有这么几个家臣,他们单膝拜倒在斛律羡的脚下,恭敬地说道:“已经安排好了人马,只要您下令,我们就会拼死保着几位小主人安全离开……!”
“那就好……恒伽和钟都年纪最小,你们要优先护着他们走,一旦有变,逃得越远越好,我不能让斛律家连一丝血脉也没有……”
“二郎,还不到这一步……!”为首的老仆大惊失色。
斛律羡摆摆手,示意勿要多言,“我知道,我只是防患于未然,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斛律羡主意已定,多说无益,几个老仆退下。
斛律羡瘫倒在榻上,片头仰视这皇城的上空,头一次感觉到了无尽的迷茫和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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