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重待春风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谷雨白鹭
她转了转眼睛,映入眼帘的是钱妈胖嘟嘟的脸,钱妈笑呵呵地说:“哎呦,茉莉你可整睡了一天呦。你不起来,可把我这把老骨头累坏了。”
“钱……“茉莉张了张嘴,喉咙里干涩涩的发哑。她记得在礼查饭店发生的事情,上官云澈还有肖劲锋……
为什么现在她会躺在自己的房间,是上官云澈送她回来的吗
“茉莉——“
她循着声音望去,易谨行正站在钱妈身后看她。
“二……二表哥。”她努力吞了吞口水,湿润干哑的喉咙。
“醒了”
“嗯。”茉莉点点头。
易谨行走到她的床边,温柔地看着依旧很虚弱的茉莉。茉莉感到他目光里的关怀,又想到在礼查饭店惊心动魄的事,忍不住动容又低低唤他一声:“二表哥。”纤纤玉手从被底伸出来,想找寻一点温暖。
不知易谨行是没看见还是有意避脱,突然退却开身体,指着身边的女人,道:“茉莉,我来给你介绍,这位是吕碧雪小姐。”
“吕碧雪是我报社的同事,乃一位赫赫有名的女编辑、女词人。她周游世界,吃西餐,说洋文,用英文翻译佛经,却用文言文写书信。世间女子虽多,碧雪仅此啊。”
茉莉错愕,耳朵里灌着易谨行对另一个女性不吝啬的表扬,心里陡然酸涩苦闷,被底里的手缩了回来捏成拳头。她强忍心底的苦痛,挣扎起来,“吕小姐,你好。”
吕碧雪容貌秀美,气质超群,她轻轻一笑,回道:“密斯陶,你好。”
茉莉红了脸,狐疑地看着吕碧雪又看看易谨行,他突兀地把一个陌生人带来她的床前,应该不是来探她的病吧
吕碧雪爽直,开诚布公地说:“密斯陶,来得有点唐突。但今天我是专门来采访你的。”
采访
茉莉被惊吓得一跳一跳,她有些害怕地看着易谨行,道,“二表哥,什么是采访”
吕碧雪咯咯笑起来,易谨行亦跟着笑着摇头叹气,“碧雪,我这个表妹真真是什么都不懂。
”
茉莉困窘,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没事。”吕碧雪从随身的皮包里拿出一支钢笔一个小本子,摊开本子在上面飞笔写着:“密斯陶,你不用担心。采访就是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如实回答就好了。”
不知吕碧雪要问什么,茉莉局促不安,她求救地看着易谨行。
易谨行向她鼓励地笑笑,“茉莉,别怕。”
“密斯陶,你可以将昨晚发生在礼查饭店的事向我详细地讲一遍吗”
茉莉眼睛睁得大大的,对她的问题感到无比惊诧。讲在礼查饭店发生的事就是采访见茉莉不说话,吕碧雪抬起头,笑着说:“看我吓着你了吧密斯陶,是这样的。我最近在写一长篇关于北方军阀上官家的秘史,正在收集材料。听说,昨天在礼查饭店,上官云澈和肖劲锋之间发生了一些小小冲突和摩擦。正巧
15 茉莉花开茉莉香(15)
“你这表妹还真是个怪人,钱像烫了她的手似的,丢都丢不及。呵呵,呵呵呵……”
“碧雪,你别介意。茉莉是小家子女孩,没见过什么世面。”
“呵呵,我倒是第一次见到不爱钱的人。”
易谨行和吕碧雪刚从茉莉屋里出来。正说话间,遇到被钱妈挡驾的易立芬和上官云澈。
“二哥。”
“立芬。”
四人都是年轻人,又有易谨行和易立芬的穿针引线做介绍,大家倒也能聊聊数语,相谈于欢。
人群中,易谨行是格外留心上官云澈的,上官云澈曾送茉莉鞋票又邀请她去参加舞会,易谨行早想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今日一见,果然人物风流,比慎言终日来往的纨绔高了不少,难得还风度翩然,谈吐优雅。
相请不如偶遇,吕碧雪没想到在陶茉莉嘴里没问出什么来花花来,居然在这碰上真神。她忍不住要把握机会向上官云澈套些近乎,哪怕只是问一些可笑的问题。
她伪装成拜倒他西装裤下的无知少女,问他一些看上去很傻却玄机神妙的问题。
“上官先生在上海住了多久了喜欢上海吗”
“听说上官先生曾留学美国,是真的吗哪所大学学的什么”
“上官先生,为什么不去东瀛日本,而去美国呢”
上官云澈心头不爽,好歹耐着性子把她的问题回答完。
易立芬恨恨地望着笑得快融化的吕碧雪,全心把她当作甄韵仪一般的女人,觉得吕碧雪就是来和她争上官云澈的坏女人。
上官云澈敷衍着吕碧雪,耳朵里拼命捕捉易立芬和易谨行交换的关于茉莉身体状况的只言片语。他有点嫉妒易谨行,凭什么他能从茉莉的房间出来,自己却被拒之门外而且这易谨行文质彬彬,一看就是袁肇君所说的那种茉莉会爱上的温柔男人。
住在一个屋檐下的表哥,表妹总逃不了瓜田李下的嫌疑。
见不到想见的人,呆着也没意思。上官云澈把康乃馨交给立芬转交给茉莉,和吕碧雪前后脚离开易府。
不管上官云澈是为何事而来,他能再次登上易家的台阶,对易立芬而言已经是最大的胜利。慢慢的他们和好的消息就会传来。她会成为第一个上官云澈在分手后还去挽留过的女人。她相信一步一步,总有一天,她的名字前会缀上上官家的姓氏。
吃过晚饭,易立芬哼着小调抱着一大蓬粉红色的康乃馨来看茉莉,一进门就笑语,“茉莉,我来看你了。你看,我买了康乃馨。特意预祝你早日康复。昨天真是辛苦你了——”
“谢谢。……云……上官先生走了吗”茉莉惴惴不安的问,生怕上官云澈会遇到吕碧雪。刚才她差点脱口而出喊出“云官”。想来,在立芬面前还是叫上官先生比较好。
“唉,走了。他还有点事先走了,嘱咐我一定要代表他来看你……”几句轻描淡写的话显出她和上官云澈有非同寻常的关系。
“你们和好了吗”茉莉问。
“嗯。”立芬用力点头,娇羞地说:“其实我和云澈就是一点小误会,说开了就没事。”
“那就好。”茉莉真诚地说。
“茉莉,我们好久没一起睡了。”易立芬笑着挤到她的床,上,硬和她挤在一起,肩并肩地坐着,“嘻嘻。”
茉莉也嘻嘻笑着回应,她和立芬上一次睡在一起是什么时候,儿童时代、少女时期反正是很久很久以前。
“茉莉,昨天云官和肖部长到底发生了什么”
易立芬的来意其实和吕碧雪一样,迫不及待想要了解昨天礼查饭店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茉莉能瞒易谨行和吕碧雪,但瞒不了易立芬。她觉得前者是带着不好的窥探之心后者是出于满怀的关心和爱意。
茉莉以为,无论立芬知道什么,对云官都不会有恶意,她是如此深深地爱着他。
“好吧,我都告诉你。”
她毫无隐瞒,就连易谨行带吕碧雪来的意图也告知于立芬。
“这个姓吕的真不是东西,寡廉鲜耻,我二哥也是糊涂!”立芬紧紧握着茉莉的手,感激地说:“茉莉,你做得对极了。我代替云官谢谢你。你保全了他,就是保全了我。”茉莉瞬间艳红双颊,为立芬的大胆言论晒然。即便将来某日她嫁予易谨行也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茉莉此刻关心的不是上官云澈,对于他和立芬,她守口如瓶没有对吕碧雪说出礼查饭店的事就已是仁义。目前,她最关心的是吕碧雪,易谨行对吕碧雪欣赏让她心生不安。她感到除了韦橙以外,自己又多了一个对手。
“吕碧雪!”立芬咬着牙满脸嫌弃,好像说了“吕碧雪”三个字就是脏了她的嘴一样,“她可不是简单人物,十九岁从天津离家出走,身无分文坐火车到上海。几年时间就在上海混得风生水起。做女编辑、女诗人、女秘书。你说,这背后靠得是谁还不是一个一个在她裙下的男人——”
茉莉顿时脸色微变,“那二表哥……”
“我二哥是蠢,涉世未深,初到报社见得别人有得两分才情就佩服得五体投地,冲谁都是老师长老师短,须不知其中底细。”
易谨行在报社做编外记者的事,家人已经知晓。易父虽然反对,但是架不住两个儿子的支持。长子易慎言和幼子易立业都为易谨行疾呼,现在国家正在用人之际,年轻人只要身体允许,就是应该走上社会为公效力。
易立芬不同意也不反对,她不反对人是走上社会为公效力,不同意的是易谨行去报社做记者。记者再好是靠笔杆子吃饭,也比不得有牌照的医生、律师,更比不得做机关吃皇粮的公务人员和大学教授。易谨行又是新手,常常写点边角余料的花边新闻,不然就是大家都不乐意去采写的人物或得罪人的时事。这些东西没得油水兼是苦差,弄不好自己一头包还打笔墨官司。本来她就有点嫌弃易谨行没留过洋,现在越发得把他看低下去,直认为和她不是一路人,羞于人前说起自己除了易慎言还有这么一位二哥。
立芬走后,钱妈找来一个干净的玻璃花瓶,盛一点井水,把康乃馨插在里面。康乃馨极为多,剪开固定的花带便从包装的玻璃纸中蓬了出来,钱妈怀里满满都是粉粉的淡红色。
“呦,立芬小姐可真舍得花钱,也真有钱!”钱妈笑眯眯地把花侍弄好,摆在窗前的书桌上,对茉莉道:“这些话该得多少钱啊!若是换了肉可不知道要吃多久。”
茉莉听了钱妈的话若有所思,从枕下摸出一信封,“钱妈,给你。拿起去买肉吃吧。”
“什么啊”钱妈抽出来一看,喜得眼睛都看不见了,“茉莉,谢谢,谢谢啊。”
钱妈喜滋滋地收了,转身又去侍弄康乃馨,她拨动着花瓣儿说:“茉莉,这花可不能不见阳光。”说完,不等同意,直接拉开窗帘,屋外橘黄朦胧的夕阳骤然洒满这间终日不见阳光的房间,细嫩花朵上的水珠晶莹剔透,闪闪发亮。
“这人和花一样,多晒才长得好。茉莉,你说,是不是茉莉、茉莉……”回过头去瞧,茉莉抱着被子已经睡着了。
————————
易立芬不费吹灰之力从茉莉口里知道了她想知道的一切。她从茉莉房间出来后独自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沉思。
事情的发展大大出乎她的意料,她庆幸昨天派出了茉莉。不然,她永远不可能知道肖劲锋部长是上官云澈的哥哥的事!他们的关系不单单是上下级,还有血缘关系,难怪上官云澈会那么抗拒别人来当说客。
初夏的傍晚,天气闷热,不一
17 茉莉花开茉莉香(17)
枣糕虽然便宜好吃可是做起来费工费事。一般人家每到新年才蒸一二屉。大家戏称这是“唐府好戏,一年一次,机会难得,不得错过”。枣糕、枣糕,一要枣子选得好,皮粗肉淡虚泡囊肿、中看不中吃的枣子不行。要挑皮薄肉厚核小的红枣,加凉水下锅煮到七成熟,取出趁热剥皮去核,再上屉蒸软,把枣肉碾碎成泥,鸡蛋二十枚,去壳上海碗,顺一个方向打匀,陆续加入白糖二十两,等糖蛋搅匀,再加入干糯米粉二十两,随打随慢慢渗入。等三者混合了,再加入枣泥,此时越搅越吃力。可是搅拌的时间越长,蒸出来的糟糕才松软适口。每每完成到这一步,茉莉已经累得汗流浃背,两只手酸得抬都抬不起来。接下来还要在枣糕米浆打匀后,在白铁皮做的特制蒸具里刷上一层植物油,铺上一层豆腐皮,将枣糕浓浆倒得八分满,上面搁几粒胡桃仁,用蒸屉蒸两个小时才算大功告成。这样的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也只有她才认认真真地去做。
茉莉觉得,在易家,她的价值只有在厨房才体现得出来。最近,她活得越来越收缩,像雨天的蜗牛蜷缩到背上的壳里。与她相反的是易谨行越来越外放,自从到报社上班后,开了眼界,心眼也开了,特别是和那位吕碧雪,出同行入同坐,好得像成了一个人。
二表嫂韦氏听到风声,第一次没让易谨行去娘家接人,自己叫了辆车收拾行李匆匆地赶回来。
那天夜里下了很大的雨,噼里啪啦的雨点打在屋檐,茉莉枕在席上依然听见二表哥房间里传来的瓷器破碎声和哭声。
第二天太阳重新升起,茉莉早早醒来在厨房忙活一家人的吃喝,特意做了润肺的冰糖雪梨,因为韦橙喜欢甜甜的糖水。茉莉端着糖水来到门口,隐隐看见韦氏伏在陶丽华膝盖上哭着说:“姆妈,他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全上海的人都晓得他们的丑事了……我质问他两句,他居然说要和我离婚……姆妈,就为了那个贱人,他要和我离婚!姆妈,姆妈……我真恨不得杀了他们……”
茉莉不待听见姑妈的回答,把糖水交给韦氏的丫头,默默退了出来。她抚着自己的心宛如行尸走肉,心痛得像被寒冰笼罩,眼泪都被冻住。而此时此刻,她好羡慕韦橙橙,可以尽情地发泄自己的情绪,把伤心哭喊出来,而她连眼泪和委屈都不可以有。
没有人关心她,没有人愿意去了解她的苦痛。唯一曾和她亲近过的立芬也疏远了。二表哥身边出现了吕碧雪后,立芬说过要她做二嫂的话再没有说起。
茉莉想,也许是梦吧,像十二岁的梦一样,醒了,就散了。
其实,她早该要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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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官上任三把火,上官云澈做了工商总长总要干一两件实事。他去平京不是游山玩水,而是来平京大学,请大学经济教授把脉整个国家工业、农业、商业。老学究们理论研究堆了几间屋子,每天不停地开会、方案、办法,纸上谈兵一大堆。切实的措施没一个可行,好在上官云澈借机恶补了不少经济方面的知识,也不算遗憾。
平京是袁肇君的老巢,上官云澈在北平就住在他东交胡同宅院里。除了和教授们开会,他平日生活的吃喝玩乐袁肇君一条龙全包。
袁家和上官家上一辈有姻亲,小一辈从小认识。
袁肇君的父亲在政界纵横,三伯父在军界树大根深。可偏偏他对政治一点兴趣都没有,非要经商,独自一个人在上海做船运、做地产。
上官云澈和袁肇君两人年纪相仿,又都离家在住在上海。两人骨子里都有一些想要脱离家族庇护闯一番事业的豪情。一来二去,自然成了心心相惜的莫逆之交。上官云澈在平京住了七八天,肇君做地主之谊陪了他七八天。
这不,星期天两人刚游完颐和园回来。在门口正巧遇上工人往家里抬玻璃柜子。这些玻璃柜子本是袁肇君买来装家里的古董瓷器,既美观又便于观赏。他看见上官云澈在身边,忽然开玩笑的指着一个正正方方的玻璃柜子说:“云官,你看这个柜子大小怎么样,装你家的翡翠玉西瓜是大了还是小了”
上官云澈下巴一抬,没想到他突然提起这个。
“我们的赌约没忘吧”袁肇君拍手笑道:“满打满算离我们打赌的期限只有一个月。现在你人还在北平,是不是已经准备把翡翠西瓜拱手给我”
上官云澈正色道:“你既然说到这事,那我告诉你,不到赌期最后一天,谁也不能说输赢。而且上回我们说得太笼统,输赢的规矩也没有一个。今天我们正好重新再说一说。”说完,他一本正经走到院子里的梨花树下站定。他捏着下巴若有所思,然后又弹了弹笔直的裤腿,再坐到石桌前的石凳上:“三个月时间确实太短,咱们再加半年。我要她当着众人的面说,非上官云澈不嫁。如果做不到,就算我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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