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官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幸运的苏拉
“节下!”数十位长武军的将领,都趴在地上,以首叩地,流泪不已。
随后,李怀光的手指,停在了卢纶的身上,“听说你也是位先生,还写过两首同情我们军人的诗,对吧”
卢纶也是位可怜人,早年希冀能走科举门路,后来屡试不第,便结纳权相元载,当了几任小官,可后来又遭元载牵连,再度沉沦宦海,被派去任早已荒废的骊山华清宫使,虽然诗名很大,但宦途却坎坷万分,故而诗歌当中也有不少反应底层痛苦的内容。
一听李怀光如此说,卢纶小小的使节,也无法拒绝,便点点头,说确有。
“请先生为怀光吟诵,死而无憾。”
卢纶带着些颤抖的声调,为李怀光吟出了《逢病军人》这首诗。
整个中堂,回荡着悲怆的诗歌:
行多有病住无粮,
万里还乡未到乡。
蓬鬓哀吟古城下,
不堪秋气入金疮。
“请先生再吟一首。”
卢纶顿首,而后又吟唱一首《塞上行》:
红颜岁岁老金微,
砂碛年年卧铁衣。
白草城中春不入,
黄花戍上雁长飞。
李怀光听完后,双目落泪,便大声将卢纶的这首诗歌重复唱了遍。
长武军将们也边痛哭,边应和着。
高郢和崔纵也紧闭起双眼,不忍卒听。
这时,李怀光收回了手,将铁券举起,对着高郢和崔纵说起他所知道的第二件事,“怀光叛逆犯阙,身败名裂,罪不容诛。圣主
16.杜君卿外放
紫宸便殿当中,原本为永平军节度使,现为门下侍郎的宰相李勉,听闻皇帝的这个想法,因他先前一直在中原地带,深知此举的利害非同小可,赶紧捧起笏板谏言说,还请圣主三思而后行,起码与镇海军节度使韩滉取得共识后再议不迟。
皇帝便问另外位宰相张延赏,张原本就和皇帝同气连枝,便赞同杜佑这个方案,说可发诸镇三万军士,再雇佣诸州五万贫户,以八个月至一年为期,疏通鸿沟,以成千秋大业。
“陛下,蔡水昔日臣已发永平、宣武两军的将士疏浚过,故而暂且不用着急此事,万一此后时局真的需要设淮颍转运使的话,再议不迟。”李勉只能“就坡下驴”,希冀能暂时稳住骚动的皇帝再说。
可李适说光是蔡水疏浚哪里够,便要立刻疏浚颖口和鸡鸣岗,“一旦凿通鸡鸣岗后,水路一通,干脆在东关(今安徽巢县、含山,也即是三国时期著名的濡须关)设转运院和巡院,此后江汉、荆南、湖南、岭南,乃至东南的米粮,可全部汇聚在东关,再由鸿沟发送至长安,妙哉妙哉!”
接着李适激动地自绳床座位上起身,便要亲自写份御札,交到翰林学士院去草拟成制文:朕要委任崔造为新的淮颍转运使,由他亲自去运营疏浚、设巡院诸事。
“陛下,陛下,此事牵涉淮西、淄青、宣武、镇海、永平等多个方镇,不可不谨慎,陛下......不妨等宣慰大使萧中郎回来后再说。”皇帝来回不断发出指令,可怜的李勉也跟着皇帝的步伐,不断地规劝着。
此刻大明宫南墙外,无官一身轻的刘晏,将宫内殿堂里的喧闹争吵抛诸身后,牵着匹稳健的母马,带着仆人旺达,正在熙熙攘攘的街上,向东市和兴庆宫的方向而去。
“好香啊。”刘晏下颔的胡须翘了两翘,很快就嗅到崇仁坊坊墙内飘出的味道,不由得慨叹说,安老胡儿现在正于崔宁的幕府当中,我是真的没想到,京师里还能有如此香味的吃食。
旺达便说到,那是主人你在之前,只吃安老胡儿的蒸胡而已(长安你不知道没尝试过的美食可太多了)。
刘晏便笑起来,用手自怀里摸出串钱来,准备叫旺达去给自己买来,可转念一想,“对啊旺达,我现在没有实际的官职了,可以进去畅畅快快地吃,再也不用害怕殿院的纠查。”
于是刘晏便喊旺达,咱主仆俩一起进坊内逛逛。
“晏相。”熟悉的声音传来。
刘晏嗯的声,转头见到,刚刚结束朝集的刘长卿,巧遇自己,正恭恭敬敬地立在街边,向自己致礼。
“文房啊,今日不用当直”
“当直不当直的又有什么打紧,南省礼部向来号称‘冰厅’,连分押督察的御史都懒得来。”
原来,南省六部衙门里,以礼部衙署最为冷清(毕竟非实权部门),得了个外号为“冰厅”——在此处为祠部郎中的刘长卿耐不住寂寞,又趁着无所事事的机会,到长安城最繁华的崇仁坊、平康坊这里来潇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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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晏哈哈大笑,接着指着刘长卿说,那既然文房也来,不妨随我一起入坊去饮酒美食,“酒钱烦劳文房来付。”
“晏相这是自然的,我刘长卿好歹始终在外为巡官、司马、刺史之职,如今钱财在长安城也足以潇洒的,走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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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寂夜持镜听
正在前院花架下,摇着秋扇微微打着盹儿的云和醒来,而后急忙上前,做出个小声的手势,有些严肃地对阿措说:“你主母和竟儿还在睡着呢,别太吵闹了。”
“哦。”阿措仰起脸来说道。
接着云和就叫她坐下来,给了她两个果子,接过她从城中驿站递铺来拿来的信。
阿措边吃,边望着竟儿的小姨娘。
她和主母都好漂亮啊!花架投下来的阳光,照在她的额头和鼻尖上,有点金色的光芒,但更衬出她白皙无比的肌肤,真白啊,她的眉毛比主母要细点,可特别匀称狭长,黑色的秀发更不用说,是像女冠那样随性披在肩后的,大概还没嫁人,没似主母那般盘成云髻,怪不得听说潭州那里人说竟儿小姨娘是湘水的女神,到了这里兴元府的人就说她是汉川的女神,在青色的眉梢和长长卷起的睫毛间,竟儿小姨娘在眼睑上涂上两抹赭红色的宫妆,张开时如云霞,垂下来则若桃李。
阿措我以后要是能像她们就好,不过太不可能吧,哈哈。
不过她和主母还是有点不同,主母就是朵盛开的牡丹,香气四溢,但对任何人都又和和气气的,好像从来都没发过火;而竟儿小姨娘,就,就好像白莲般,绿绿间点缀着雪白,白白里又透着微微的一色红,这种花咱们兴元府乡间都是没有的,只有城中感业寺的池苑当中有,据说是花了好大力气从江南西道的江州移过来的。
所以大部分情况下,竟儿小姨娘有点冷傲,但阿措我知道,她也不是真的冷傲,其实她人挺好的,待人真诚,有空闲还叫我和竟儿一道识字。
“阿措,你笑什么”云和将递铺送来的信札一一分好,问到。
阿措憨憨地吃着果子,望着云和笑,脱口而出,“我在想啊,竟儿小姨娘你要是一直在兴元府,该多好啊!”
云和有些发怔,接着带着些酸楚的口吻对阿措说,怎么可能,我早晚要嫁人的。
“那以后不是很难见到竟儿小姨娘你了”
“没办法,这也是妇人的命啊!”
这时云和舒口气,举起两封信札,让阿措马上交给自己的阿姊,“姊夫马上要乘船回到兴元府来。”接着又举起叠信札对阿措说,这些都是些姊夫和僚友们的书仪往来,你马上送到书斋里去就好;而后自己留下封,“这是我阿父写来给我阿母的,阿母去城中尼寺进香供养,有几日才得回来。”
而后云和将信札分开,叫阿措一一辨认落款的文字,对她说以后你用得着。
云韶对家人和仆役基本是散养态度,她只下心思给崧卿做饭,最近也就对苗圃、谷板感兴趣;而云和则是“总理宰执”型的,督促竟儿学习,叫阿措和其他仆役识字,一刻都不放松。
阿措离去后,云和起身,步入到中堂东厅回廊处,就听到小猧子棨宝的哀鸣。
最初云和还以为竟儿又欺负小猧子了,待到走入厅内才见到,竟儿抱着棨宝的短脚,这猧子奋力挣扎,呲牙咧嘴,胖胖的脑袋是摇来摇去。
而云韶挺着大肚子,手里居然举着把剪刀,低声对棨宝说:“棨宝乖巧些,剪你尾巴上的毛就行。”
“这是做什么啊,阿姊”
说话间,云韶已把棨宝尾巴上的毛给剪下一丛来。
被放开后,委屈的棨宝跑到云和脚下躺着,呜呜叫着,诉说自己遭到的不平待遇。
云和就手把棨宝抱在胸前,安抚着它的背,看着阿姊又用火镰将棨宝的尾巴毛烧成灰,倒入到酒器里,随后云韶又拿出个锦囊来,从里面,竟然拿出枚指甲来,“阿姊,这”她大为疑惑。
“这是崧卿的大拇指指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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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霄汉河迢迢
“啊!”云和只觉得眼前的铜镜忽然耀了下,她轻呼声。
接着那光耀又迅速移开。
云和的睫毛凝住了,随即微微颤动起来。
镜中,镜中,清清楚楚地倒映着,倒映着她姊夫的脸,还带着讶异的表情。
“云和,这个时辰在这里做什么”同时,镜子内姊夫的嘴巴张开,居然说话了。
“啊!”云和低声惊呼下,将铜镜重新抱起,背面的菱花膈到了她的手,有点痛。
接着她带着很复杂的眼神,缓缓转过来。
高岳正举着火把,有点不解地立在她的身后。
方才镜中投射的,就是他的身影。
不会吧,这么巧,这么鬼
同时,韦驮天牵着马,和几名随从都举着火把,簇拥辆钿车,里面想必是芝蕙,统统跟了上来。
“姊夫。”
“入夜后船才靠岸,看月亮好,就赶回来了。对了,云和你在这里干嘛的”
“不,没什么,原本难以入眠,又见月色明朗,出来走走。”
见妻妹低下头来,高岳似乎也有些话想对她说,但当众又难以启齿。
这时芝蕙从钿车里揭开帘子,走下来,忙说三兄你让竟儿小姨娘上车,把她送回中堂去。
“不......不用,还是步行回去好了。”云和害怕惊醒阿姊。
芝蕙会意,便叫其他人把钿车送到府衙的公廨车坊里,自己先引着其他人往官舍里走,说要先做安顿的事,故意把高岳、云和留在后面。
云和的系带还贴着铜镜,脸窘得转过去,轻轻地,亦步亦趋跟着姊夫后面二尺远的地方。
自汉川引入的“白云渠”顺着子城的城墙蜿蜿蜒蜒,两边是在风中拂动有声的杨柳,枝条间闪着渠水和月色的碎片,云和侧着望去,耸立的天汉楼上环绕着灿烂银河霄汉,各色星辰浮浮沉沉,银的,金的,红的,淡紫的,真的是美极了。
“云和啊,我必须要对你说件事。”
“嗯,姊夫,说吧。”云和其实这时是心慌意乱的。
不久,子城小门和府衙连接的拐角处,云和陡然全身都失却了颜色,微微歪着脑袋,僵直地立在株杨柳的树荫下,嘴里都开始只有吐出的气息了。
原本的柔情和慌张的甜蜜,全都消散,现在只剩斗大的“惊愕”!
她遭不住这打击:在阁中待嫁几年,居然被父亲和姊夫联合,“被嫁给”个根本不存在的兴元军将,叫什么胡贲,胡贲,胡贲......
高岳有些慌张,他说先前你阿父写了封信送兴元府来,就是告诉你这件事。
“是,今天我从阿措那里得到了这封信,刚准备交给我阿母,阿母这几天去尼寺寄宿来着。”云和继续斜着脑袋,一字一字,板扎地把这些话给说出来的,“不行,若是让我阿母看到,会疯掉的。”
“云和听着,你暂且不要急,姊夫也是不想让你嫁给窦申那浪荡子,你能理解姊夫的苦心,对不对”
“姊夫,我现在倒是不用嫁给浪荡子,直接嫁给了假人。”
“嗯......也有解决的办法,我过两日去找兴元府下的县令解善集,他有三个堂兄都在朝廷的台省为吏,假造个胡贲的告身出来,这样兴元府就真的存在过胡贲这个人了。”
“真的存在那我怎么办,委身这个‘真的存在’的胡贲,过一辈子”
“不不不,一年后,胡贲会暴病而亡,石碑埋在兴元府内,死无对证!”高岳打了个响指,“然后瞒天过海,云和你可继续嫁人的。”
“姊夫你意思是,我以贞洁的身子,成了寡妇,然后再嫁......”
高岳也很苦恼,连声说对不起,当时是我不对,血气冲动。
云和这时的眼眸重新亮了起来,她顿了会儿,幽幽地对高岳说:“姊夫......我不知道是该谢你,还是该恨你,还是......”
“总之,反正这件事我一定会任责的。”
“姊夫你那时候为什么血气冲动”
“我......”
“姊夫是你让我莫名其妙当寡妇的......你
19.举贤不避亲
年华老去,是云韶现在最害怕担心的事。
她现在虽是县君夫人,可年纪也大了,将来围绕在崧卿身边,有的是豆蔻梢头的女孩。
一刻之后,当阿措端着竹匾里的当归走进来,准备熬汤时,却张大嘴巴见到:
芝蕙阿姊头上蒙着白麻的抹额,斜倚在银鹄床上,和主母的手互相牵拉着,满副弱不禁风的模样。怎么,芝蕙阿姊昨晚回来不还好好的吗而主母则坐在对面的榻上,六神无主,不断和芝蕙小声谈着。
等到阿措搬起小胡床,坐在炉火对面时,清楚地听到了她俩的谈话内容。
“现在要不要再给崧卿纳两三个妾,我刚刚归于崧卿家宅那时,住在长安县怀贞坊里,家中有芝蕙你,再加个阿措,也就足够。可现在崧卿都四品了,又蒙圣恩,于长安城宣平坊赐甲第一所,再这样寒碜,受非议的可是崧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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