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官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幸运的苏拉
刘晏眉毛一动,接着低下头来,直接赶到了内室。
内室榻上,一位身着朱紫官服的宦官见到刘晏,即刻起身,恭恭敬敬问候了声,“四兄。”
此人正是新任的十王宅使(1)霍忠翼。
刘晏对他如此亲热的称呼,其实是很不以为然的,但为了表面客气,还是和霍忠翼热情地执手,对着双方各自坐定,刘晏便问霍忠翼有何事,霍忠翼就对身旁的一位小宦官努努嘴,那小宦官立即长拜在刘晏面前。
“这是”
“四兄,这是本仆收的位假子,道州人士,名唤霍竞良。”
“哦。”刘晏不明所以。
接着霍忠翼身子前倾,刘晏看到他满面谄媚,脸上的麻子更加明显,不由得心生一股厌恶之情,“现在我安排霍竞良这孩子,去了东宫......”
听到这话,刘晏宛若被雷击般,“什么,你的意思是!”
霍忠翼嘿嘿嘿地笑起来,接着将手抄起来,不再言语。
这时,突然有另外名宦官急匆匆闯入进来,说了句“有大事——杨中郎昨日突然风痹,病情严重。”
这下刘晏和霍忠翼都大惊失色,同时站起来,忙问“重到何种程度”
“已满口流涎,口不能言,足不能行,怕是,怕是——挨不过今日。”
“杨绾若亡的话,那整个朝政岂不是全归门下侍郎常衮之手了”霍忠翼急忙对刘晏说到。
“不急,朝廷总是需要中书侍郎的。”刘晏若有所思,因为现在担当中书令是节臣郭子仪,向来不参与中枢事务,名誉加官而已。
“那常衮......”
“无需在意,常衮格局狭小,为人苛细,远不如杨绾。且让他执权一段时间,多数自败耳。”刘晏平淡地判断说。
将近正午时分,高岳骑着自小海池雇来的马,手持着灞桥驿长吕华送的符券和食牒,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长安城,中途还在城边的灞陵馆拿着食牒吃了顿免费的午餐。
“烦劳老丈替我牵马,去长乐坡。”饱食餐饭后,高岳翻身上马,对牵着马的那位杨炎家仆央请道。
“无妨无妨,现在郎君便如同老奴的主人一般。”那家仆丝毫没有为难的意思,娴熟顺从地牵着高岳和马,哒哒哒地直往长安城
12.月堂崔小娘
高岳离去后,那少女跃下了秋千,接过侍女递来的丝帕细细擦拭着后脖和下颔的汗珠。
“小娘子,此后再在月堂院子里玩耍时,就得让家仆守好门户窗牖,不能让像高三郎这样的闲杂,冲撞了闺阁。咱们是博陵崔氏卫州房的,可不比那些.....”那名年长的侍女走过来规劝说。
“好了好了。”这崔小娘子嘟起小嘴来,“难得在长安城里还能遇见乡党,岂不是好事吗再说看那位高三郎,也一派斯斯文文的模样,根本不像是个坏人。”
谁知那年长侍女冷笑两声,“小娘子,那河南房的高氏现在哪里能和咱们相比他全族上下,也就剩一座早已荒废的淇水别业,这位高三郎我看也是久困科场之人,哪里有什么结识的必要”
说着,崔小娘子坐在廊下的月牙凳上,两名侍女上前来给她满头的珠翠调整好状态,方才荡秋千玩得开心,头饰有些散乱了。
“何保母你可别这么说,父亲当年不也是一介穷书生吗”
“别提府君了!你去年年尾从西川离开,非要到这长安城月堂来过春,要看看长安城的三月三是什么模样,惹得府君老大的不高兴。不是老婢多嘴啊,小娘子你已逾笄快三年,还不想找个高门郎君嫁了,让府君整日愁眉不展,真的是。”何保母一面替小娘子整顿头饰,一面嘴儿不停地埋怨。
唐朝女子及笄为十三岁,也就意味着女子到了这个年龄就嫁了,甚至许多高门大族为了彰显家风,女儿在及笄前就嫁出去的现象也是数见不鲜的——而过了十三岁还不嫁,便是“逾笄”,是要召来非议的。
可那崔小娘子丝毫不担心逾笄的事,她一听到三月三,就激动到不得了,急忙拍着巴掌,眼睛直冒星星,问保母和侍女道,“都说三月三长安城最热闹的地方,莫过于曲江大会了,新晋的少年进士们都要聚集在此,全长安的贵人们也都会驱车来到曲江,为各家女儿小娘们物色佳婿,啊!”说完那崔小娘子用双手捧住自己脸颊,悠然神往,“到时候我也要去,一定要看看进士里的探花郎是何等的英俊,若是看中了,自然要让父亲去替我安排。”
“进士就那么好吗”何保母摇摇头,意思是以西川节度使崔宁的声望,什么样的家门公子找不到。
“进士当然好了,文采风流,靠的是自己的努力,将来更是能一路青云,登上公卿之位,我绝对会以身为进士之妻为荣。”
“呵呵,要是像今日高三郎那样的穷酸模样,也考中进士,小娘子也愿意嫁吗”
“何保母,人家不过是衣衫粗陋些,相貌也没那么差啊!”崔小娘子带着埋怨的语气纠正保母道,“正所谓衣敝缊袍,与衣狐貉者立,而不耻嘛!”不过说完后,崔小娘子心念这个旗子也就是口头说说而已,可别真立起来。
同时,红芍小亭的中堂内,薛瑶英端坐在三面围着绿沉屏风的大床之上,高岳坐在十尺外的胡床上,“月堂里的少女那应该是西川节度使崔宁家的小女无错了,崔宁膝下全是男子,就这么个小女儿,视如掌上明珠。”接着她看了看若有所思的高岳,笑着说道,“逸崧你别痴心妄想了,她父亲崔宁出身博陵崔氏,所以这崔小娘子可算是五姓女,虽然名义上和你也算得是卫州的同乡,但门第现在差别有点悬殊,除非——你能考中进士,以渤海高氏的郡望,倒还有点点希望。”
“大丈夫何患无妻,我就是问问罢了。”
“逸崧你有这样的志向真的是难能可贵,所以我才安排你和小杨山人结识。”说完,薛瑶英便问高岳这段时间,在吴彩鸾处过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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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汹涌生徒潮
高岳是跑着离开红芍小亭的,他跑出门便匆匆骑上马,叫那老仆赶忙引着马回务本坊的国子监去。
这杨绾先前在国子监的论堂举办寿宴时,曾高声宣誓,他既然为相,便得解决好三件事,一是勒令佛寺退田,二是改善国子监地位,三是增加京官的俸禄,并说这三件事必须要办好,“除非我死了。”
谁想到这才过去几天,杨相国真的薨去了。
唉,旗子要不要竖得这么鲜艳啊!不过想起杨绾的种种言行,高岳还是想起一句话来,那便是“好人不长命”。
国子监的院墙大门前,高岳下了马,递给那老仆五十文铜钱,央请他将雇来的马送回小海池的萧氏柜坊去,接着便匆匆迈入进去。
果然鲁圣人宫和论堂之间,许多学官和国子监学生密密麻麻地或跪或站,已是哭声震天,都在为老祭酒流泪,更有人捶胸顿足,如丧考妣。
一张张悲哀的脸展现在高岳的眼前,他们不但是感动于杨绾的恩德,更是在担心杨绾死后,他生前所做的承诺会“人亡政息”,付诸东流。
高岳拨开人群,来到太学馆的墙根下,在那里卫次公和十多名“韬奋棚”的棚友正在那里,神色焦虑地讨论什么,见到高岳来到他们便齐声喊“棚头!”
“杨相国去世,朝廷可有什么消息传出”高岳直接问出了最关心的话题,他觉得马上国子监肯定是受此事影响最大的部门。
果然一名叫解善集的棚友拱手告诉高岳,“某有位族兄在政事堂里当书办,他中午发出消息来说,杨相薨去,朝政应该暂时由常相一人主持了。”
“那常衮对国子监的态度”
解善集摇摇头,“常相最喜的是礼部贡举,在这件事上他和杨相之前就多有相违,所以若他主政当路,对咱们国子监不是件好事。”
“那也就是说,杨相国之前所说的,给国子监增加厨料钱和修缮费......”
果然解善集摇摇头。
卫次公狠狠用左拳捶击下自己的右掌,“要常衮做这事太难了!”
高岳也点点头:扣除百官的手力课钱,来资助国子监学生,这本身就是件阻力特别大的政令,也就杨绾这样有德行有威望的能强硬推行下去,但现在杨绾却中风死了,对于常衮来说,他要继续执行下去,名声是死掉的杨绾的,阻力和责任却是自己的。更不要说常衮素来和杨绾不合了。
这下,国子监师生们原本的幻想和愿景,一下子全都烟消云散,重新跌入到深渊里去了。
这时高岳才猛然发觉,刘德室并不在这里,便问芳斋兄在哪
卫次公等人也说不知道。
还没继续问下去,只听到门口传来声咆哮,惊得包括高岳在内,所有国子监的学官和生徒都转过头去。
只见大门台阶上,刘德室却在那里,气喘吁吁,浑身颤抖,然后他只对着所有人先说了句,“我,我是刚从安上门那边过来的。”
接着平日里素来胆小的刘德室,居然流出泪水,接着声嘶力竭地继续叫喊道,“安上门那里传来消息,据说圣主刚要百官前去杨相的宅第致哀,但就有人上了奏折大肆诋毁杨相——里面说,马上还要彻查咱们国子监的补署,清理咱们国子监的给房和给厨!”
刘德室这话一说出来,高岳心中就咯噔下,完了,这下问题严重,这段小道消息就像在原本已熊熊腾起的火上,硬生生泼上一壶油!
果然,国子监聚拢起来的人群里,王监司、夏侯知馆、
14.直达九天听
那官员吓得魂不附体,连说不知。
而其他来吊丧的官员,看到国子监学生如此凶猛,各个带着奴仆们一窝蜂作鸟兽散。
学生们哪肯罢休,便拖着那官员的腿,叫嚷着要在杨相国的灵柩前把他给打死。
结果那官员杀猪般的叫起来,晃动双臂,喊到“是比部郎中,是比部郎中苏端!”
于是国子监学生们将他扔在地上,卫次公握起拳头,目光如炬,继续喝问道,“上的是什么疏”
“圣主惊闻杨相离世,便要下谥号,但苏郎中却上疏言杨相德行浅薄,不合加谥——还说,还说。”情急下那官员也不太记得苏端的奏章里到底还有什么其他内容了。
“有没有说,要停止杨相生前的政令,撤销给国子监厨料和学田的增补”刘德室上前,指着那官员询问道。
“说,有无这些内容!”数十名围过来的国子监学生各个举着棍棒杌腿,恨不得当场就要把这倒霉的官员给打死。
“有,有的!说什么要尽废杨相生前之政。”
反正这官员心想,只要不要把我给打死,就顺着你们说呗。
听到这句话国子监学生们彻底暴怒,卫次公率领众人,登入杨绾家的灵堂,吓得杨绾家人不知所措,接着学生们是哭声震天长跪拜祭,然后说杨相英灵不远,我等必将为你讨回公道。
接着学生们将灵堂四周所有的白布都撕扯下来,裹在自己身上,嚷着已经祭奠完了杨相国,下面就是去找那位叫苏端的比部郎中的家宅,去复仇雪恨了。
结果当他们呼啦啦走出杨绾宅第时——乌头门前,其他吊唁官员早已一哄而散,就剩下高岳一个人,张开双臂,直直站在那里。
“棚头,不要阻拦我们,现在若不去找苏端的麻烦,以后国子监便真的成了砧板上的鱼肉,房子没了,厨料没了,又要彻查补署的事,这让我们可怎么过啊!”刘德室大喊大哭起来,众人也无不激愤落泪。
旁边卫次公也按捺不住,“杨相国生前说的好好的事,可不能朝令夕改,这个比部郎中背后一定有人指使。棚头,你不去我们不强求,如果我们真的有个长短,这个棚可不能倒,还由你主持......”
“诸位!”还没等卫次公说完,高岳就大声打断了他,接着他抬起头来,对着站在对面数百名国子监学生,十分清晰地说,“我想通了,我并不是来劝阻各位同年的——我想说的是,不要去找苏郎中,因为他不过也是个小角色,找到他的家宅,把他怒斥一顿,或者殴打个半死,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反倒落人口实,贻害国子监。诸位我有一个更为大胆的想法,可否静下来一听”
“棚头请说”、“逸崧兄但说无妨”的声音此起彼伏。
这时高岳咬着牙,直接对他们清清楚楚说到:
“我们要闹的话,索性把事情闹大些,干脆让这件事直达天听!”
众人顿时轰得,发出很大的惊叫声,接着往后纷纷倒退。
直达天听,也就是要闹到圣主皇帝知道为止。
“听着,直达天听是现在最好的选择,如果我们今日只是闯入苏端的宅第把他打了一顿,那么圣主皇帝也还是会知晓的,但那时不知道要被奸臣小人窜改成什么样子,到时候京兆府的人都能来肆意抓捕我们。所以诸位同年,我们索性直达天听,让圣主陛下
15.栖凤翔鸾阁
此刻,长安的时辰已快到黄昏。
大明宫城的城门外,官员们陆陆续续开始离开,今日因宰相杨绾逝世罢朝,又因比部郎中苏端的上疏,使得代宗皇帝不得已又在延英殿召重臣问对,讨论苏端的上疏是否合情合理。
故而城门内外,只有部分大明宫常参官骑着马,开始往光宅坊的方向离去。
而散骑常侍萧昕也属退朝官员当中的一位,这位已年近古稀,可最近数年宦途一直停滞不前,之前突击审讯元载、王缙时,皇帝也让他参与,但谁都知道主裁者是刘晏,他不过因为年龄大资历深,备员充数而已。
这次的延英召对,门下侍郎常衮去了,吏部尚书刘晏去了,金吾大将军吴凑去了,连中书舍人崔佑甫也去了,但还是无他的份。
萧昕不由得有点郁结,便骑着匹马,由几位奴仆牵着,晃晃荡荡地从建福门而出。
刚出来,就听到敲锣打鼓咚咚咚的声音,萧昕骑在马背上,只看到横街那边呱噪着走过来一大群人,全是长安城“进士团”,簇拥着新晋的进士黎逢、王表、朱遂等人,衣着光鲜,呼啦啦地直闯过来,沿街围观的民众和官吏无不羡慕议论。
正巧萧昕避让不及,骑着的那匹老马挡住了进士团的进路。
于是当头的几名“报道”(进士团开道的人),见萧昕须发都白,满脸皱纹,又骑着匹老马,身旁也没几位奴仆,便顿时势利眼起来,“这老丈是怎么回事啊岂不知要回避新郎君”
萧昕狼狈万分,勒转马匹,才让进士团簇拥着这批进士,吹吹打打,招摇而过。
“嘿!”待进士团走远后,反应过来的萧昕气得直吹胡子,用马鞭抽了下坐骑,“装什么装,老太太十五六岁年轻时,谁不曾东涂西抹、花枝招展来着”
原来,今日是大历十二年新科进士们参谒宰相的日子,虽然杨绾已死,但常衮根本不顾这点,没有推迟日子,还是在政事堂接见了黎逢、朱遂、王表等人,迫不及待地要邀买人心。而这群人正是刚刚自政事堂退下来的。
就在萧昕气呼呼准备继续对光宅坊走时,他坐下的马儿发出更大的鸣叫声,带着惊恐,仆人喊着府君赶快让开,萧昕有些老眼昏花,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连带马儿被强行牵拉到了坊街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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