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官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幸运的苏拉
下几秒他就看到,几百名穿着深衣,脚踏乌皮履的国子监学生,各个头上腰上系着白麻布,推着各色车子,当先的还用竹竿挑着面麻布做的大纛,上面密密麻麻一行行写着墨字,呼啸而过,直奔建福门而去。
萧昕差点没从马鞍上坠下来,连呼今日是怎么回事,犯了太岁了吗
结果这时一名身材颇高的太学生急忙走过来,将萧昕给扶住,关切地问老丈没事吧
“没事,哎呦没事没事,生徒们这是要干嘛啊”萧昕重新撑稳身子,好奇地对着队伍,向来搀扶他的高岳问到。
“去圣主的宫阙投匦言事,希望参谒宰相,明公在此暂且驻马,不要被冲撞到了。”高岳说完,便很客气礼貌地对萧昕长揖下,接着也随着队伍一起奔着建福门去了。
还没等萧昕反应过来,建福门前各馆的学生已开始和守门的监者与戟人发生了激烈的推搡,学生们大喊“我们要立肺石,我们要投匦,我们要击登闻鼓!”
“你们得通过阁门使的导引,才能去东西朝堂!”
“我们现在就要去,将阁门使给我们唤来!”
几名帽子都被挤落的戟人将长戟
16.高三郎挝鼓
士兵们面面相觑——按理说国子监学生们说得无错,朝堂的登闻鼓是归金吾卫管理的,肺石是归左监门卫大将军管理的,而最后的匦函则是归理匦使所管,此使是个差遣职务,多由御史中丞兼任。
可这么多年来,没哪位金吾卫士兵听说过有人击登闻鼓的事,所以今日生徒突然造访,让他们手足无措。
正对峙间,光节门突然跑出一群人来,高岳见到打首的正是郭锻,跟着的全是穿着皂袍的京兆府不良人,一二三四五六七**——共九人,簇拥的正是面色焦灼的京兆少尹杜济。
“各位不在馆舍里学经,居然擅闯宫禁,难道视我大唐律法于无物吗”杜济气喘吁吁,气急败坏地叉着腰,站在士兵和生徒之间,对着高岳他们说到。
“我们要击登闻鼓。”学生纷纷嚷道。
“击登闻鼓做什么啊,有什么事不能和小宗伯说吗(唐朝国子监实则归礼部管,礼部又名小宗伯)”杜济觉得不可理喻。
“就问杨相那日在国子监的承诺还兑现不兑现了这事小宗伯管不着。”学生意思是这件事,咱们绝对要直诉。
“当时少尹你可是也在场的,有承诺可是你亲口说出来的。”
“对对对,几百人都是亲耳听见的。”
杜济有些尴尬,但那天的承诺应该随杨绾的死去烟消云散,他可不想承认,便态度严厉起来,喊到“按照唐律,击登闻鼓者,由金吾押官登记好姓名籍贯,再交给我们京兆府处断。”
生徒们大怒,“那我们便去立肺石。”
“立肺石最后还是要交给京兆府处断。”杜济哈哈笑起来,接着狰狞地对身旁的郭锻说,“金吾卫不动手,你们不动手把这群乌头柴精给我统统打出去,还要抓几个首恶严加惩办!”
要在平日,郭锻当场就要举着铁钩铁棒,把生徒们打到魂魄出窍为止,但现在他听到杜济的命令,却大为苦恼地指指自己,又指指身后——郭锻的后面,连他一起,就十位不良人。
先前杨绾规定,京兆府大尹或少尹随从只能有十人,杨绾今日才死,还没来得及改过来呢!
而那位京兆大尹黎幹,今日因逢着单日,没在大明宫递院,而是在光德坊京兆府廨里办公呢(也许早已经下班了)。
“怕什么,京兆府站在你身后!”杜济大声为郭锻打气。
郭锻还有些犹豫,杜济就叫到“郭锻,你万年县的法曹尉马上还想不想去干了”
前程要紧,郭锻便冲上前来,手里提着的锁链哗啦哗啦响,准备来捕人了!
高岳在人群里,将手指搁在嘴唇上,“咻”地吹一声唿哨。
生徒们哗啦将队伍分开,那个渤海太学生杨曦东摇西晃地冲过来,在距离呆住的郭锻大约五六尺开外处,“哎呀”惨叫声,接着一骨碌倒在地上,然后头歪倒南面,急忙用事前盛满鸡血的皮囊对着脸上洒了洒,就翻着白眼“不省人事”了。
“你你你”郭锻大为震惊,我根本没碰你,你怎么就倒下了。
“天啦,杨曦啊!”许多国子监学生都跪倒在地,撕心裂肺地抱起杨曦哭叫起来,“京兆府的不良人打杀太学生啦,还有没有王法啊!”
就连金吾卫的士兵们都惊得哗啦啦往后退着。
高岳也跳出来,吐沫横飞,指着吓得呆住的郭锻吼道,“你完蛋了你完蛋了,这位可不是咱们唐国人,他是从渤海国渡海来的,打杀外国友人可要罪加一等!”
“不是,我,我得验验他身上的伤。”郭锻满
17.我唐三不理
栖凤阁的阁道上,常衮气得铁色铁青,身后跟着数名门下省书办值官,靴子踩得阁道的地板噔噔不绝。
登闻鼓前,常衮停下来,站在梯道台阶上,居高临下看着仍在击鼓不休的高岳,和数百名长跪号哭的太学生。
常衮的怒火砰一声,立刻在心间点燃。
方才在小延英殿当中,得代宗皇帝得知太学因何而来击鼓后,就询问常衮“杨相生前,有否这些政令。”
常衮不敢隐瞒,说已通过了门下省了,实则部分已推行,但还未敢惊动陛下,所以并未让中书舍人制诰。
“宰相的令也是令。”代宗皇帝的语气很坚决。
杨绾薨去的消息传到宫中,代宗皇帝当即就大哭说,“上苍不欲朕致天下太平,所以才这么快就夺走了杨绾啊!”
结果中午时分,就有比部郎中苏端莫名其妙上疏,对杨绾大加诋毁;现在又有国子监生徒聚拢在登闻鼓前,称有人要尽废杨绾生前之政。
代宗皇帝这辈子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安禄山、史思明、田承嗣、李辅国、鱼朝恩、程元振他都掰过手腕,刚刚又铲除了元载,可以说是身经百战了,他非常清楚,“有人想借杨绾的死,借机搞事。”
而搞事的人,代宗皇帝心中便和明镜似的,他便冷冷地要求常衮出去,向国子监生徒们回复好解释好,毕竟他们指名道姓是来参谒你的。
常衮还待推辞,代宗就冷冷地说,“听说常卿日中就在政事堂,孜孜不休地接待新进士,直到方才。难道这群击鼓的太学生当中,就出不了来年的进士吗”
于是吓得常衮只好离开小延英,朝西朝堂这边走。
“诸位生徒,这是为何”看到高岳,常衮恨不得直接让金吾乱棍将其打死,可理智却告诉自己要冷静,抓住对方的破绽再痛下杀手不迟。
这群平日里只在国子监学馆里读呆经的乌头柴精,几句话就把他们给打趴下来。
国子监生徒一见是宰相来了,纷纷作揖行礼,这时高岳放下鼓槌,对宰相回禀说,“因有事不明,特来参谒常相,希望询问清楚。”
常衮没有立即说什么,而是用冷冷的目光扫射下,锁住了在场的刘德室,吓得刘德室急忙缩回去,心中还战栗不休。
但高岳却没那么害怕,他便继续慨然将具体的条格一一说出,请求常衮给予明确答复,主要是:
一、国子监的学田是否要退还补足;
二、国子监是否继续要增加厨料钱和修缮费,因为原本的庐舍已坍圮不堪;
三、京兆府十三年解送的举子当中,国子监生徒是否按照事前所说,占据一半名额(京兆府解送的举子,在科场有天然优势,十有八中,独抗百郡);
四、能否提高国子监学官俸料钱,使其安心教授学业;
五、可否等到十三年春闱结束,再清查国子监补署情况。
“尖牙利齿......”听完这些后,常衮不由得对高岳大生厌恶,然后便对高岳打起了官腔,“高逸崧,你站在这登闻鼓前,可知我唐有个三不理”
高岳说不知。
常衮顿时抓住把柄,指着旁边安置的匦函朗声说道,“我朝凡亡官失职,婚田两竞,追理财物者,应先诉于本司,若本司不理,再诉于省司,若省司不理,则诉于三司,若三司不理,方可投匦;登闻鼓亦是如此,有挝鼓进状者,先送京兆府推问,若仍觉冤屈,可再去御史台,结果你们在光节门前非但不听京兆少尹杜济的劝阻,反倒冲闯内殿门禁,可知这是什
18.打脊取进士
听到这句话,常衮也不由得头皮发麻。
但还没等他想出什么,高岳就径自喊出了最后的直诉之法,“我等便去昭陵,哭陵!”
于是众生徒再度嚎啕大哭,捶胸顿足,配合棚头高呼,“我等皆是务本坊鬼市一堆枯柴,不妨就去昭陵哭陵算了,要打要杀,悉听尊便。”
这下,长久以来积压在国子监生徒心头上的情绪全部爆发,他们本都是下层的品子,其父辈绝大部分都是五品下的官僚,而今朝廷三品官之子可以直接去崇文、弘文二馆,四品当权的也可拉关系通榜,只有这群生徒被留在国子监当中,在经业合格后还要参加科考,一年又一年,虽然希望确实渺茫,但想要他们放弃最后的福利——国子监免费食宿,这是绝不可能的。
那样,便等于国子监名不存,实也亡。
绝不能再退让了!
凭什么要我们做出牺牲凭什么不兑现故去宰相杨绾生前承诺
“我们定要去哭陵!”数百张口就这样齐齐喊出共同的心声。
太宗皇帝啊,你得张开眼看看,天子门生在这时到了何等凄惨的境地啊!
就在所有生徒闹作一团时,常衮则完全失去耐性,他厉声要求金吾士兵尽快弹压,并额外要求:马上将带头的高岳押至光德坊的京兆府廨里,杖一百六十棍再说。
可金吾士兵们却犹豫逡巡:敲个登闻鼓而已,真的要闹出人命的话,要是圣主追究下来,可就不好解释了。
结果这时,传来声“且慢!”
士兵们包括常衮在内,回头看发出声音的所在。
结果下一秒钟,所有人都山呼万岁,跪拜下来。
只见内侍们点着火把,引着辆带伞盖的辂车,沿着中央的御道碌碌而来,停在西朝堂和东朝堂之间的魏阙处,其上端坐之人通天冠、赤黄袍,身后诸位皆是朱紫之袍的重臣,可不是当朝天子嘛!
国子监生徒最初全是诧异表情,接着也齐声高呼“拜圣人!”全部拜舞而下。
“是他”高岳果然看到,在天子车驾边跟随的,真是那个蒸胡老者,紫袍金鱼袋,看来确是刘晏无疑。
刘晏旁边的金吾大将军、代宗皇帝的亲舅父吴凑站出挥动了下手臂,围住生徒们的金吾士兵迅速哗啦哗啦地退却。
高岳当机立断,将国子监申诉的文状捧着,递交到皇帝的车驾前。
“郎君,敢击登闻鼓,胆子不小啊”霍忠翼笑着,从高岳的手里将文状接过来,而后转交给了代宗皇帝。
辂车上的代宗皇帝,借着火光,略看了下,然后便说了句,“生徒的苦朕今日亲眼看到,心中也知道了。此状的五条,全部准可。”
数百国子监生徒顿时爆发了巨大的欢呼,纷纷叩首谢恩。
而常衮则愤懑难堪,便要举起袖子劝谏皇帝。
代宗皇帝立刻拍了下辂车的车轼,没让常衮把话说出来,而是盯住高岳,“你便是渤海高公的侄孙高岳是不是这状上的五条,朕全都可以答应你,但也别忘记你和身后的这群国子监生徒的身份是什么天子门生啊,可全是朕的学生,然今年的贡举,国子监竟无一人及第,折损的便是朕的面子,让朕贻笑于天下!若你们今晚真的去哭昭陵,哭的底气足吗高岳你回答朕,足,还是不足”
高岳急忙低头拱手,准备思索条理。
毕竟这是他第一次和皇帝说话,原本计划就是闹到宰相这里就止步了,没想到把皇帝都惊出来了。
同时,车驾那边的刘晏捋着胡子,也在等待高岳的答复。
不过高岳的沉默是短暂的。
很快,在场所有的人,都听到句清晰的话,“来年礼部贡举,打脊取进士!”
这话是高岳亲口说出来的,当着皇帝车驾面前说出来的。
打脊,是高
19.美名始流传
可高岳暂时还不知道的是,因猛击登闻鼓的事,他和韬奋棚实则已引起朝廷不少人的注意......
次日在吏部都堂内,刘晏便端坐着,似乎是兴至而发问,“文房现在何处啊”
几名整理文牍的吏员,即刻向尚书汇报,“现如今临近三铨,刘宣州正落脚于光宅坊的邸舍当中,希望能经吏尚援手,量移迁转,入朝廷台省为郎官。”
刘晏点点头,摸了摸胡须叹口气说,“文房仕途多舛,先后三次惨遭贬谪,而被贬去睦州(现浙江淳安)司马这次,是我未能尽力帮他,有愧于他。不知文房此次前来请求迁转,希望谋什么职务”
“听说苏端被贬后,他希望能接替苏端,担任比部郎中。”
刘晏摇摇头,“郎中乃是清要美职,此外若不历员外郎拜者,无异于‘土山头果毅’,文房先前压根没当过员外郎,假如直接让他自司马迁转到郎中职务上来,不孚众望啊!”
原来刘晏所说的理论,正和先前薛瑶英为高岳所画的八隽图是暗合的。唐朝的官员升迁,不是胡乱来的,一些朋(zuo)友(zhe)认为就是像打游戏升级那样,把品秩往上升就是了,但其实在唐人心目里,不但爵、勋、品、差遣使职这些要分开,光是品也有职事品和散官品(就像现在师长和少将是两个概念,**还有上校当兵团司令的奇葩现象,白居易当五品司马还要江州司马青衫湿)之分,此外什么人走什么样的升迁路线也是有或默认或公开的规则的。
比如在唐朝人的眼中,郎中这样的美职,理论上必须要从同样为美职的员外郎里提拔(见薛瑶英的八隽图),而不是由州府司马里直接迁转的——就连白居易这样的人生赢家,他从江州司马任上回来,也要先当员外郎,而后再继续往上升到礼部主客郎中,这是个固定的程序——假如直接从州府司马当上郎中,那就好比长征士兵(唐人讥诮这些士兵为土山头,大概意指他们去边塞多是守山头的),一下被拔擢为边塞果毅都尉那般,在为官上这就叫做“不历清资,便拜高品”,是要遭受很大的非议嘲讽的。典型的例子便是景龙年间,彭州司马赵谦光直接入朝当了户部郎中,时为户部员外郎的贺遂涉(贺遂为复姓)大受打击(为什么会这样明明是该我先的),便写诗嘲讽赵谦光曰:
员外由来美,郎中望亦优。宁知粉署里,翻作土山头。
所以刘晏是不可能同意这位“刘宣州”直接从睦州司马回来当比部郎中的(比部归刑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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