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官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幸运的苏拉
可这时高岳已走到他的案几边,取来笔墨,展开纸笺,宛转行书,不一会儿就大功告成。
“先辈......”武元衡眼眶里泪水在打转。
“国家养士不易,然取士更难,我等这些在外的节帅、廉使都得以挖掘人才为要务。”
武元衡这时才想起来,光是和高先辈有言语之交,而对方还没有见到过自己的诗词歌赋呢!就算高先辈处于同情赏识自己,但也要自己先是块璞玉才是。
“先辈,这是鄙夫所作的十卷......不知能否入高先辈的......”
“不用了,我相信我的慧眼,伯苍只管把行卷就投给贾相公便可。”高岳十分自信,接着他见见宿舍斗室的四面,当即就解下自己身上所穿的轻裘,不顾武元衡的阻拦,披在对方的身上,而后又叫外面的韦驮天取来两枚随身携带的马蹄金来,“区区馈赠,想来也够伯苍你回洛阳的川资了。”
武元衡连说足够足够,高先辈的恩德,真的是没齿难忘。
“这元法寺的普通院宿舍实在是太冷太寒碜了,对了,伯苍啊,你听说过升道坊的五架房,有个韬奋棚吗那里被我买下来,原本是我们大历十三年几位进士温书的地方,虽然算不得富丽堂皇
,也比这里强得多,你明日去住那里,准备好便起身回东都去,此后你往来,于长安城就住棚中,那里太久没人啦。”面对高先辈的热情相邀,年轻的武元衡自然是答应下来。
这时官街鼓一声急似一声,韦驮天也在外面催促不断。
武元衡便送先辈出来。
高岳转身握住武元衡的手,最后郑重提醒了他一句,“伯苍,来年春闱
13.南阳公扁担
一会儿,云和才将釜的圆盖给揭开,这时一阵白亮亮的烟窜出,里面的肉块四周的水已被蒸干了。
云和用竹篱爪将肉块给捞出来,而后就望着厨台上的一排小盂发呆。
“霂娘,熟水都已烧尽,还不从取脂来”这会儿是云韶提醒了她下。
听到阿姊的话后,云和才仿佛有了主导权,用匕勺自个盂中舀出一升的脂膏来。
这脂膏是先前阿姊从兴元府集市里买来的,是自最好最肥的猪身上切下后,反复煮炒取得的,有点黄油油的色彩。
然后云和又从别的盂里取来些酒,取来些盐,脂、酒和盐共是一比二比三的比例,将其浇在蒸熟的肉块上,随即摆入瓮中,再让阿措升火烧,烧透后就用竹格子渗掉多余的脂膏,接着重新把肉块摆入水中,一会儿后再度煮熟捞出。
云韶将事前捣碎拌匀的韭、葱、蒜,混着豉汁,摆入勺中,细细浇在肉块上,接着露出白白的牙齿,“大功告成啦!”
“卿卿,彘臛。”等到高岳回来后,中堂上云韶将这道叫“彘臛”的菜肴摆在了高岳的食案前。
高岳用箸夹了一块,送入喉咙里,顿觉得美味异常,这彘肉比少女的肌肤还要滑润,在口舌间一跳跳地,牙齿咬下,顿时香喷喷的汁水四溢,“呼”,他喉结不断滚动,一下下地将一块彘臛吞咽入腹。
“可要佐酒”云韶为他斟了杯酒水。
高岳急忙摆手,而后又夹了块彘臛,三下五除二地又吃尽了。
他是唇齿生香,迫不及待地又夹了第三块和第四块。
这玩意儿太好吃,根本就不用佐酒,或其他任何菜肴,单吃才是最美的。
旁边的高竟,他案几上的食盘上也有几块热腾腾的彘臛,刚吃了块,就喊到小姨娘做的彘臛可真好吃。
听到这话,远远单独坐着的云和,纤手握着食箸,低声说,用的全是阿姊制好的脂、盐和酒,不过因人成功而已,实在是不值一提。
这话说得在场用食的数人,都多了份心事。
只有竟儿吃得最欢,浑然不觉。
午后,一路赶来疲倦的高岳,便坐在中堂通风处的屏床上,有些昏昏欲睡起来。
这时竟儿抱着个小胡床,而后就坐在阿父的对面,阿措则将书箧摆在旁边,云韶与云和姊妹俩坐于帷帐边的月牙凳上,静静听竟儿向他阿父汇报前段时间的学习所得。
因高岳先前留下四篇“变文”给了竟儿,一要认得读得,二要谈谈心之所悟。
其实他也是想做个试验,以便在兴元府统一推行孩童的启蒙教育。
首篇是《小驹涉溪变文》,言甲村有一驹,负麦粉一囊,至乙村水硙,道侧遇一溪横绝,驹不知深浅,遂不举蹄,问一牛饮溪者,牛曰“浅甚,才没我蹄而已。”驹便欲涉溪,忽有一黄犬摇尾而至,极言溪深不可涉。幼驹莫知所适,遂归问其母,母笑曰,“尔躬行即可,勿问他人也。”
“哦,那么竟儿,你认为这幼驹躬行后如何了”
“回禀阿父,当然是溺毙了。”
“为什么呢”
“牛言太浅,犬言太深,竟儿见过兴元军府厩舍里的马驹,大不及牛,小却过犬,如是此溪恰好可没至幼驹之胸,一旦过溪,所负麦囊必然浸水变重,幼驹筋骨太软,定然不支,翻沉溺毙了。”
“......”高岳睡意也消散了一半,摇着羽扇,便又问第二篇《侯霍》:
昔有侯霍,白马县人也,在田营作,忽闻有哭声,不见其形,明后日来再闻哭声,循声而寻,见田畔有一死人骷髅,半在地上,半在地下,当眼眶里有一支禾生,侯霍悯之,拔却,又拥土为小坟埋之,哭声遂绝。
后至八月,侯霍
14.廉使独入眠
这时高岳叫竟儿将四篇变文的方纸拼好,接着挨个在地板上翻过来。
背面接在一起,赫然是幅小型的地图。
“竟儿,可知这地图是什么”
“阿父,孩儿知晓,中间这道山名叫陇砥,其西是我唐失陷于西蕃的陇右、河西,其东便是我唐的凤翔和京畿所在。”
“每年西蕃越陇砥,都会做些什么”
“毁我田禾,掠我父兄,害我姊妹,夷我城池,夺我六畜。”竟儿有稚嫩的声音,很认真很响亮地回答说。
“那他们像什么”
“像蝗虫般。”
“不,竟儿,他们西蕃最可怕处不在于像蝗虫,而在于有制度,有宫室,有律法,有军伍,有英杰,乃是足以抗衡我唐的大国,所以才是我唐的性命之忧,以后你长大后,必须精忠报国,卫护我唐江山社稷,还有黎元百姓,不得再让西蕃铁蹄越过陇砥半步。”高岳也很认真地对儿子说到。
可竟儿年龄毕竟还小,对此暂时也难有切身的体会,只记住了父亲下面对他所言的:
“竟儿你要多读些经世济人的典籍,另外家中有软弓轻箭,可学射法,另可学蹴鞠。你阿母先前曾在信札里对我说过,最近你有些喜欢和军府里的阿姊阿妹们玩谷板、设家宅戏,以后应适当减省,切勿逸豫沉溺,明白吗”
“阿父,孩儿明白。”竟儿撅起小嘴,有些委屈地答应下来。
这时高岳才微笑起来,他蹲下来,摸摸竟儿的脑勺,低声温言道:“竟儿,家中有架算盘,阿父教你如何打算子好不好”
“好好好!”竟儿早就觉得芝蕙小娘的那架算盘好漂亮,小娘坐在绳床上,面前架起算盘,啪啪啪啪打得可威风响亮,成摞的文案账簿,须臾就勾覆完毕,让竟儿羡煞不已。
可他却不敢向芝蕙小娘要,因这是阿父交给小娘的宝具,小娘平日里用完,都要细细缮藏,锁在她厅屋的柜子当中。
随后高岳就牵着竟儿的小手,至书斋里教他打算子。
而云韶、云和与芝蕙刚才听了高岳的一番话后,都敏感起来:
国家西北、西南处,怕是要真的和西蕃开战,卿卿(姊夫、三兄)的兴元白草军,肯定也是要上战场的。
日渐黄昏,高岳将竟儿抱在膝上,教他打了足足一个时辰的算子,随后又在庭院里叫竟儿玩另外种“谷板”游戏:高岳用小铦掘土,垒出具体而微的“城垒”三重,又用厨院里的小枝和麦秆,做为“城橹”立在其上,随后教竟儿用谷板小陶人为将,豆为兵,又用细木制成“将军砲”,弹兜和石子齐全,手把手让竟儿学会如何“定砲”,攻打“城垒”。
这一下午,竟儿玩得是不亦乐乎,直到晚膳时还在庭院当中不肯离开。
晚膳完毕后,众人退去,高岳脸色凝重地坐在席位上,云韶、芝蕙坐在对面,云和坐的有些远,可也在场中。
“阿霓,你也应该明白,马上我就得在兴元府拜将坛下大阅白草军及土团军卒,国家要在平凉筑城,西蕃肯定发难,这战事是在所难免的,白草军此后怕不是单单要每年去防秋了。”
云韶当即泪就流下来了,她知道以前高岳出征前,不会对家人说出如此沉重的话语,卿卿此后可能遭遇的蕃子,比那些什么淮西、河朔的方镇要可怕得多。
昔日高岳在泾原军府内为孔目官,蕃子秋月攻势的可怕,她也亲眼目睹过。
若一旦唐蕃毁盟,蕃子可能就不是单单在秋月里发起进攻那么简单了。
这时,芝蕙将几个匣子上的小锁给打开,推在众人的中央,里面有金银,有飞钱便换,有田庄、邸肆的契书,“三兄的家产由妾身理了这么多年,内情全部在这里,请主母过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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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赞普父投生
就在高廉使硬挺着入睡的那个夜晚后,漠漠的雪原上,雄鹰的翅膀沾着金色的阳光,掠过苍青色的天空,伟大的桑耶寺四座巨大的寺塔在日头下熠熠生辉,分别是白塔、赤塔、黑塔和绿塔,其中白塔里面藏着最宝贵的佛经典籍,赤塔当中则供奉着佛祖的舍利子,黑塔下镇压着苯教叛臣们的鬼魂和苯教的经典,而绿塔则代表着西蕃建筑的最高成就,它通体都是用绿色的琉璃造就,发出了震人心魄的夺目光辉。
在这四座寺塔的圈护之下,桑耶寺的大殿如须弥山般,矗立在如藏红花怒发的铜盆地基上,大殿共分为三层,最上层是天竺风格,由于阗的匠师运营,中层为西蕃风格,由西蕃本身最杰出的匠师设计,而下层为汉唐风格,由汉地僧人绘图施工。大殿四周的院墙的阔度,是由全雪山当中最伟大的赞普——赤松德赞用自己的箭射出的程所决定的。在光芒万丈的顶殿处,设有三座大门,即无相解脱门、无愿解脱门及空解脱门,在门窗处设置了格网,防止高原上的飞鸟闯入,还有门薄板防备蜜蜂飞进,内有大海般浩瀚的佛像和装饰画。
据说赤松德赞在营修桑耶寺时,召集了全西蕃最健美的男子和最端庄的女子,包括他众多的妃子,以这群最美的人相貌和身材为参照,塑造了阿雅波罗观世音、六字观音、渡母、光明女神等佛像,环绕在殿顶的厅堂。
当唐廷的使节,殿中少监崔汉衡、太常少卿沈房及中官韩朝彩披着重重的裘衣,以抵御雪原冬季的严寒,依次立在桑耶寺的大坪之上时,寺庙里的八座巨大的铜钟齐齐发出了震荡山川的鸣响,马上天神赞普赤松德赞会在第二处大坪处接见他们。
华美的宝盖下,赤松德赞穿着宽大的纯白翻领长袍,头缠红霞般的缠头,佩着精良的金缕剑,身后的侍卫皆戴无檐帽,配锋利的短剑,举着伞盖的西蕃宫女各个以赭色的圆团涂面,又画倒八字眉,这便是西蕃的“哭妆”。
整个仪仗队伍,刚刚抵达大坪的边缘——在见唐使者前,赤松德赞更为关心的是另外个问题,他父母如今转世的下落。
故而伴在赞普身旁的,是得道高僧,也是桑耶寺的实际设计者莲花生。
“你说我的父亲的转世已有了下落”
面对赞普的疑问,莲花生微笑着合掌说是,天神赞普您父亲的转世确实已查出下落。
赤松德赞的父亲即赤德祖赞,这位几乎和玄宗皇帝统治时间相仿,在他在位期间,唐和西蕃之间为了争夺西域,展开了旷日持久的血腥战争,但那时唐军更胜一筹,连连在各个战场(大小勃律、青海、后突厥、突骑施、剑南)取得了胜利,等到惨烈的石堡城攻坚战落下帷幕后,唐军已等于叩开深入西蕃内地的大门。
关于天宝八载(749)石堡城之战,一些人说唐军死数万,只攻陷了一座四五百人的西蕃小堡,由此来黑唐军的战绩。这种人说白了,不要说军略,连地图都看不懂,石堡城为什么会成为唐蕃争夺的焦点就是因其位于河源、河西和陇右的交接要地,夺取石堡城后唐军可谓完成整个河西九曲的占领巩固,西蕃不但
16.西蕃大入寇
赞普最初是愕然的,我父亲为什么不投生在西蕃的土地上,怎么就跑去天竺了
不过既然赤松德赞是信佛的,很快就释然了,在西蕃人的心目当中,释迦牟尼是天竺那边的,许多高僧又是汉地来的(西蕃认为山西五台山的清凉寺是心目里的圣地),我们西蕃如今又是保护佛教的“雍仲之地”,所以我父亲亡后转生,跑去天竺促进佛法交流,这也是件好事。
“那我父亲转生为了什么人”
“他现在在天竺,是名班达哲学者,很年轻,但充满了智慧,这位学者将在您子孙为赞普时来到大蕃之地。”
赤松德赞十分感动,便要求身边的大臣记录下莲花生的预言——等我父亲转世来到赞普的王宫时,务必要隆重地招待他。
不少西蕃大臣,心中依旧不是特别信佛,如今又听到虚妄的转生之说,便更添厌恶反感。
随后赞普又问,我母亲亡后,投生在哪里
莲花生便告诉他,如果问的是你母亲那囊氏芒保杰细登,那她现在已投生在苏卡一贫户家当女儿。”
“那我的汉人母亲呢”赞普忽然问出这句来,带着很大的伤感。
他口中的汉人母亲,即是金城公主。
因金城公主也是位虔诚的佛教徒,莲花生不忍,便说赞普你的汉人母亲已投生到唐家的领土内,回她的故国了。
于是赞普立在桑耶寺西南隅风景优美的译场处,眺望着遥远的东方,仿佛他的汉人母亲金城公主真的投生在那里的某处,无法和自己得见。
接着赤松德赞对身旁的大臣说:“我母亲的转世不能如此受苦——给我前去苏卡,找那我亡母投生的那家贫户的女儿,找来后我要纳她为妃子。”
娶母亲的转世为妃,这简直是!
一群大臣都有些无法忍受。
但其后赤松德赞所要做的更为惊世骇俗,“为了感谢莲花生尊师为我灌顶,我要把最宠爱的妃子——卡茜萨措杰赏赐给尊师。”
莲花生并没有拒绝的表示,他是来自于天竺的佛僧,并不遵守不近美色的戒律。
“什么”许多大臣异常惊恐。
有人低声交谈说,“据说莲花生进入我大蕃以来,降服了许多挡在他面前的山神(西蕃人有很强的山岳崇拜理念,此也是苯教的一部分),苯教的天神已被他变为佛教的守护神。今日他更是要娶天神赞普的妃子为妻,那么将来他的势力会超越所有的‘尚’和‘论’(1),甚至会夺走大蕃的政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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