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官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幸运的苏拉
最终这场小延英殿的问对,完成了对未来唐朝边镇军制、营田、指挥系统和朝廷利权的各方面的调整构想,这让李适感到格外满意。
现在的他,已从播迁奉天和昭德皇后逝世的痛苦中明显重振,开始着手启动复兴计划。
当然对于皇帝来说,最棘手的远不是西蕃帝国的侵略,也来自于朝野内部的各色明争暗斗。
接下来旬日内,皇帝又连续召开问对,甚至打破单双日的规定,只要他认为有需求,就把高岳、陆贽、李泌和贾耽四人,或其中一两人唤来密议政务,是通宵达旦。
这让政事堂里的宰相张延赏如坐针毡。
按理说,原本中书侍郎萧复失势跌倒,现在的张延赏已自诩为国家的首席宰相,满心要为皇帝立一大功勋,再顺理成章接过中书侍郎的位子。
可关乎边戎、财计这么大的议题,皇帝却将他冷落在旁,和几位观察使及一介青衫的翰林学士过从甚密,日夜于小延英殿内讨论。
终于张延赏受不了,他也请了子,向皇帝求开阁门,入小延英殿召对,宛若个吃醋的少女般,希望皇帝给“她”个明明白白的交待。
李适似乎也有所准备,单独召见他。
开篇张延赏就有哀怨,他说古时明君尧舜,遇国家大事都是集合众卿座谈,卿就是后来的宰臣,现在陛下不知何事,不和宰执商讨,专找外臣和学士谈,恐失古风体统。
结果李适哈哈哈笑起来,语气也变得很温和,甚至还带着点愧疚,这让张延赏很感动,接着皇帝对张延赏坦诚:“李泌多谋,贾耽善于规划地图,高岳今年又统率白草军于边塞立功,陆九向来受朕的信爱,所以就西蕃的战和问题,朕召齐四人,商议的就是此事。”
张延赏眼珠一转:“不知圣主对马燧建言的看法是”
“朕啊,当然是厌战,想要和西蕃休兵,张卿也清楚,朝廷度支司没钱啦!”
张延赏急忙颔首。
接着皇帝就说:“不过张卿也得明白,西蕃侵秩我唐,确实是发生在皇后薨的时期,若由朕来出面答应这个和议会盟,恐天下臣子激愤不服。别的不说,你知这几日朕光是说服高三这个兴元尹,就费了多少唇舌啊!”
张延赏一听就清楚,高岳不服,韦皋也不会服,李晟、段秀实更不会服,当然最恐怖的还是韩,这群都是在地方上有兵有权的角色。
所以陛下也要找他们商量,统一下口径。
“那有结果吗”
“总算应承了。”皇帝也没说假话,“不过高岳等人建议,会盟可以让马燧、浑去主持,但也得抓紧边地武备,所谓战和兼备,方可无患。”
“是也,是也。”张延赏急忙赞同。
于是皇帝就说出高岳的方案:于河池、源和五原筑三城的计划。
这下张延赏表态,马上就和判度支崔造对接,今年度支司的事务主要就是这个,从两税钱里抽出筑城数额来落实,问题不大。
皇帝点点头,接着又说李泌、陆贽建议在西北大举募兵、营田,并减省防秋兵,设延资库。
张延赏说毫无问题,政事堂马上飞堂牒承办。
很快,国家元首和国务大臣间形成了完美的默契。
皇帝非常欣赏
20.公主醒且怒
其实这个谋划,皇帝一直在让张延赏和崔造着手办。
现在也快到了摊牌的时刻。
一番秘密计较后,张延赏和皇帝取得一致:扳倒韩滉的关键,在于淮南节度使杜亚,和宣武军节度使刘玄佐,另外还有判度支崔造的精心布局。
“韩滉失势后,就按照张卿所言,将镇海军重新一分为三,即宣歙、浙西和浙东,各自委派观察使前去,让度支司和盐铁转运使重归一统。”这便是皇帝的愿景。
张延赏即刻受命。
最终皇帝对张延赏说:“郜国公主那边如何”
“臣正与枢密使尹志贞,指麾整个金吾司,日夜打探。”
孰料皇帝这时深深叹了口气,说张卿啊,朕想要借着郜国公主的案,乘机更换太子,不知卿以为如何
张延赏一激灵,急忙拜下叩首,哀求说:“此陛下家事,勿问于外人。”
皇帝若有所思,然后对张延赏说,既然如此,朕不勉强于张卿,但需张卿勿要将此宫闱内事外泄于他人即可。
结束召对后,归第后的张延赏不由得意气奋发,走路都恨不得要脚不沾地飞起来。
不久,他的儿子张弘靖回来,张延赏就问儿子:“吏部注拟的如何”
张弘靖垂头丧气,称平判入等、书判拔萃和博学鸿词三科孩儿都已参加,然则情况似乎都不理想。
张延赏一时没按捺住,就兴奋地对儿子说,你也不过过于担心,等到来年,你父宰执这个天下时,吏部铨选也好,天子制科也罢,你绝对会一帆风顺的。
“真的吗莫非父亲已得到风声”张弘靖也满脸写着高兴。
“近在咫尺,你不要乱说,哪怕是对郑文明也是如此。”张延赏指着儿子,指尖都激动得抖起来。
等到儿子千欣万喜离开中堂,张延赏背着手,胸中满腔的“宏大叙事”:
马燧这个武人,对政治一窍不通,不过既然皇帝让他担当和西蕃的会盟使,只要赞普能将会州按照承诺割还回来,早晚在我帮助下,他会和康日知一道,主持整个西北军政;
对韩滉的围剿,我也精心布置这么久,十有七八会成功,然后杜亚在淮南,分割镇海军后的宣歙、浙东、浙西,都要安插我的人去当观察使,那样就等于度支司和盐铁转运使都归我一手掌握,财权就稳当了;
最后借着郜国公主的事,能扳倒太子,让我暗中运作支持的普王当上储君,再过三十年我张氏的权势都不会倒。
至于韦皋和高岳,假以时日,何足道哉!
等到入夜之后,一群巡街的金吾子弟来到张延赏宅第所在坊墙时,张宅对外开着的朱门旁侧,稍稍转开道小门,领队的郭锻急忙踏着台阶而上,东张西望会儿,转入到张宅内。
月下,张延赏对郭锻细细地询问了番,然后又对他说:“你儿子是在高岳的麾下吧”
郭锻抱拳说是。
“再贞现在何处呢”
“他和高岳一道入京,现在宣平坊高岳的甲第内,还是他的中虞侯。”
接着张延赏啧啧两声,很无耻地对郭锻说,“你是再贞的生父,此后高岳有什么举动,不可以让再贞代为打听吗”
一听这个,郭锻心里就有些不快,“请张门郎勿要为难。”
张延赏知道这号人是在夹缝里求存的,只能利用,不能过分信任,也就干笑两声,准备绕开这话题。
可谁想郭锻顿了顿,又对张延赏说,“如小凤对什么话对本人说,定会转述给张门郎。”
“好,等到我独秉国均的那天,就让你当金吾将军。”张延赏当即许诺。
同时,在十王宅的睦亲楼处,忽然唐安公主的内闺里,气氛轰得爆炸。
公主府家丞程
1.后来者居上
四海兵戈尚未宁,
始于云外学仪形。
九天玄女犹无圣,
后土夫人岂有灵。
一带好云侵鬓绿,
两层危岫拂眉青。
韦郎年少知何在,
端坐思量太白经。
————————————唐罗隐《后土庙》,讽刺当时淮南节度使高骈信用方士吕用之、张守一的鬼话,要向后土夫人庙借阴兵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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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阳公主年龄比较小,还没见过大姊如此伤心如此勃发的一面,当即吓得坐在月牙凳上,怀里还抱着面琵琶,一动不敢动,或者根本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说些什么。
帷帐外的公主府家丞程衍,也惊得呆在原地,看到像头老虎般的公主,心想这下糟了,要是拦不住公主,大家可要全都完蛋。
关键时刻还是义阳经事,她把转过身来的唐安拦在墙角处,对她说:“阿姊,用箭射那高三也不是不可以,这也算是一箭之仇!阿姊曾对他那么好,他若是逃婚,去和升平坊的崔云韶长相厮守也就罢了,现在居然又奸占堂妻妹,还都是五姓女,当真是死有余辜不足惜。然则,阿姊何须为这妇家狗自毁清白再加上这妇家狗,爷正重用于他,还是请阿姊冷静下来,想想报复的途径。”
气得唐安大哭,手握着弓弝,恨不得将其折断,“他逃婚随他去,本主也未必瞧得上这妇家狗,可后来给本主献长编的明明还是他,全在利用我,这个奸贼蟊贼负心贼......”
这会儿义阳转身,对跪在地上的程衍问到,高三最近可有什么宴设
“有,据臣和崔遐闲谈,今年东都春闱出的状头名叫武元衡,据传也是高廉使先前向东都留守贾耽和河南尹郑叔则举荐的,故而武元衡先得了个河南府解头,后果然及第为东都第一。如今武元衡目高岳为座主,正前来长安拜谒,高岳要在宣平坊甲第里设宴款待他,并顺便为堂妻弟崔遐贺喜。”
于是义阳就对唐安说:“阿姊,你和那至德女冠的薛炼师交好颇深,不如让薛炼师出面,邀高岳在宴会后来女冠竹苑处赏玩,阿姊藏于彼处,亲口诘问于他,让此贼心愧。”
“这妇家狗哪里晓得什么叫心愧”唐安咬牙切齿。
可义阳上前,牵住她的手,劝告说:“阿姊,你若能认得清高三的真面目,也算是能割弃段孽缘,当可喜可贺才是。其他的,也只能如此。”
“也只能如此”唐安浑身颤抖着,接着忍不住,“本主将那真相告于崔遐的话......”
“别!”义阳急忙劝道,摇摇头,“这样闹大,上到国家下到家室,对谁方都没有好处的。更何况,高三毕竟在长武师变时救过你我的性命。”
这句话触动了唐安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她恍然若失,如痴如狂,连发髻都散乱垂下,恨恨地将弓掷在裙下,掩面哀哭起来。
义阳心中也很难过,可她也明白阿姊是该断了这念想,就对程衍说,等到那日,你带些睦亲楼的小儿伴随着,本主也和阿姊一起去,和高岳说个明白。
可这时,高岳因这段时间入小延英殿和皇帝问对,暂时不用返归兴元府,所以当武元衡来拜谒时,恰好在宣平坊的甲第设亭内召开宴会,款待武元衡。
当时整个设亭内,是人才济济,白草军的武官蔡逢元、郭再贞,西川节度使李晟和凤翔陇右节度使段秀实的诸位子嗣,湖南观察使崔宽之子崔遐等,高岳还邀请平康坊北里的都知杨妙儿,带着一色倡优和乐师来此歌舞助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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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井中西洛水
次日,长安城阳光不露,青云重叠,风儿吹来,心胸回荡,当真是踏青游玩的好时节。
高岳和武元衡并肩步行,平康坊的楚娘伴着崔遐,郭再贞带着几位兴元进奏院的邸吏挎着横刀,卫侍在后——一行人有说有笑,往兴道坊而去。
兴道坊前有个大毬场,向来是节日庆典时坊民们聚会的热闹处,今日更是人头鼎沸,香烟缭绕,惊呼和赞叹声此起彼伏。
至此的高岳和武元衡惊讶地看到,许多人将燃香奉在额头处,对着毬场中央的一处帷幕顶礼膜拜,都在高呼“佛光”不休。
高岳甚至还见到,人群里居然有很多身穿黑衣的士兵,有北衙的,也有殿后神威的。
隔着一层层人头,他和武元衡也看不清楚,只能看到那帷幕里,确有金光闪闪。
然后帷帐外,居然有个秃顶鹰钩鼻子的矮小僧人,袈裟是彩纸做的,盘腿坐在毡席上,鼓起嘴唇卖力地吹着横笛,在他眼前居然是几位施着脂粉的漂亮女郎在应着节奏舞蹈,每跳一段后,那僧人就高声喊着些什么。
然后兴道坊前来参拜的人,就对着帷幕里的佛光,疯狂地拜倒,应和着僧人。
他们疯癫般地喊着什么,高岳暂时也听不懂,大约是什么“岳渎”。
“又是佛光,又是岳渎,这群盲信的男女还真是可怕。”高岳慨叹道。
“哪里是什么佛光,分别就是内里有镜子和金线而已。”眼尖的武元衡愤愤然,“这些方士和僧侣,向来惯好用幻术作假骗人。”
可两人对开化深陷封建迷信的群氓,暂且也没什么好的办法,况且治标容易治本难,最终也就没多想什么,就步入到兴道坊的至德女冠门中。
自从薛瑶英接手女冠后,这里面内敛许多,再也不敢举办什么莲坛**的活动,且薛瑶英身旁只跟着位元凝真,管着这女冠的产业。可私下地,薛瑶英和各位官员或文化人的“书信往来”和“沙龙”却没有间断过,
至德女冠内,完全和外界拜佛光的喧闹场面格格不入,进门后中道两侧,满植着清幽的松树和桧树,又有飘荡的杏花徐徐而下,有的挂在枝头,有的铺在小径。
在廊下,头戴云母冠的薛瑶英手持拂尘,笑意满满地望着高岳,而旁侧的元凝真,眼神里则同兼着羞涩和大胆,盯着武元衡不放。
接着数人便走到角门,进入林苑当中。
高剪拂云的翠竹下,清风徐来,早已摆好了矮杌和围炉,看来薛炼师已早有准备,率先要招待高岳、武元衡和崔遐煎茶。
众人坐定后,薛瑶英笑颜如花,叫元凝真奉上个淡青玉色的瓶缶,然后又奉上茶盅和茶船,分给诸位。
接下来薛瑶英亲手自瓶缶中取出块茶饼来,然后凝真半跪在地上,将围炉点着,高岳瞧见,炉上覆着火盖,并且钻了九孔,这样青色的火苗腾腾地自九处蹿出,瑶英捻起茶饼,在火苗上来回炙烤。
原来,上等的茶饼需要炙烤,普通人家饮茶,通常就是把茶饼掰碎,直接用沸水泡着喝,有的百姓家更不讲究,饮茶就是将新鲜的茶叶泡水喝。
对薛瑶英这种绝等女冠而言,自然不可如此落下乘,故而她要先炙茶饼。
炙茶饼是有讲究的,火有飞烬不能炙,火苗单钻不能炙,所以在围炉上加上火盖,九处火苗翻烤均匀。
看着薛瑶英纤指翻转,高岳就好奇地问(他为官如此久,饮茶基本也就是直接掰碎茶饼饮用),要炙到何种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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