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官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幸运的苏拉
这唱变文果然太有意思了,又有故事,又有变相画和傀儡戏,还说着唱着,简直是超绝的视听盛宴啊!
就这样,彩鸾炼师伴着芝蕙、阿措还有几个孩子,就在台下痴痴地看了整整半日。
直到唱变文彻底结束,台下棚席里坐着的吴彩鸾才回过神来,尚沉浸在余韵当中......
天汉楼的暮鼓声响起,吴彩鸾牵着竟儿,跟在芝蕙等人的檐子旁侧,有说有笑地才随着退潮的人群,向官舍而去。
“阿师呀,变文里唱,人死后男子和女子还要去不同的地狱,那岂不是阿父和阿母,都不能团聚”边走时竟儿还不断问炼师诸如此类的问题。
“所以说那变文听听就好不要信,不如你和阿师学道好了。”
说着说着,便到了官舍门阍前。
这时棨宝不知道从哪个街角里忽然拐出,汪汪汪叫着,伏在炼师的脚下,别提多亲热了。
彩鸾来的这段时间,棨宝和炼师的关系一反常态,变得很密切。
就连持家人芝蕙,在前两三日都不清楚棨宝去哪里浪了,可如今好像心有灵犀似的,能预知彩鸾到来。
前庭处,高岳装模作样地坐在花架下看书,云韶伴坐其旁,而云和则在东偏厅下的苗圃内摆弄谷板。
芝蕙一瞧主母和竟儿小姨娘面色红润水嫩的模样,心中就有数,笑而不言。
“逸崧!”这下,彩鸾兴奋无比,扔下行囊,张开双臂大呼。
“阿师!”高岳也急忙扔下书卷,和阿师牵手欢笑。
云韶站起来摇着纨扇笑眯眯的,浑然不在意。
那边,云和偷瞄几眼,不由得纳罕这二位关系居然如此亲昵。
“以前送信去泾州回中山,让我来兴元,到底所为何事啊”彩鸾迫不及待地询问。
高岳想了下,就继续笑着说,“事我已基本办好,准备给阿师个惊喜,不过还差一些许而已,请阿师在府内还住些日子,再过两三月,当有船自东南而来,便可见分晓。”
“哎!都离胜业寺写经坊这么久,逸崧还是这么体贴人意。好好好,对了阿霓妹子,我先前委托你的......”
“城外塘堰处有一处田庄别业,那里清幽,阿师如要炼丹,可暂且委屈下,住在彼处。”云韶赶紧回答。
彩鸾大喜,便说那明日我就前去,今晚要在此叨扰了。
高岳夫妻开心地说,哪里哪里,芝蕙和阿措就笑着跑去厨院张罗饭食了。
入夜后,官舍中堂处是欢声笑语,吴彩鸾这一来,整个气氛别提多活跃,她不但能饮酒,擅吃肉,还随时载歌载舞,“阿师唱的真好听!”竟儿拍掌欢笑,蔚如与高达也都格格笑个不停,韦驮天就坐在中堂的廊下,边吃边细心听着笑着,连棨宝也激动地原地转圈子追尾巴。
只见吴彩鸾摇着脑袋,坠马髻一晃一晃,用食箸有节奏地敲着盆盂,模仿今日见到的目连救母变文唱个不休,“阿师,唱入阿鼻地狱那段。”竟儿就要求道。
“好好好。”彩鸾爽朗地答应下来,挽起袖子,神态惟妙惟肖,先清声说了段前要:
她先模仿目连问曰,“此处名何地狱”
接着自己又变了神态,呲牙咧嘴,模仿那地狱的罗刹作答,“此是铜柱铁床地狱。”
“有何罪孽,当坠此狱”
“有生之日,男将女子,或女将男子,行于父母之床,弟子于师长之床,奴婢于曹主之床,当坠此狱当中。”
“噗!”彩鸾刚说到这句时,高岳一口酒如箭般,从嘴里喷射而出。
而云韶、云和姊妹俩也脸带惊恐之色。
而芝蕙同样扶起了额头。
这时彩鸾浑然不觉,声音如穿云裂石,唱将起来:
 
16.阿藏至府中
韦执谊主张站在韩滉方,他的旗帜很鲜明,漕运权和利权被朝廷收归,对我们兴元府绝非是好事。
因为这两权力在韩南阳手里,每年起码可以保证大批钱粮能用在西北的边防上,我唐也有底气和西蕃继续对抗下去。
若收归朝廷,实则等于全被张延赏掌控,而张向来是议和派,一旦政权和财权都归他手,西北边防一度取得的大好形势很可能会毁于一旦。
然则刘德室、李桀等都持对朝廷恭顺的态度,韩滉毕竟是臣子,朝廷则毕竟代表皇帝的态度,道义上完全占据优势,兴元府如公开附和韩滉,恐会遭逢同样不利的舆论结局。
可兴元尹高岳则踱来踱去,倾听着各位的意见,也在不停地思索着对策。
其实今天的这个局面,他还在京师的时候,皇帝也好,萧昕也罢,都不同程度地提醒过他。
尤其是皇帝曾暗中的提醒,说明李适还是把自己真的当“天子门生”的。
按照公义情理,他应该站在皇帝这边。
所以高岳拍板表态,马上如有任何事,兴元府唯长安是从。
韦执谊大为不理解,而韦皋的兄长,兴元副使韦平也颇有不赞同的脸色。
高岳也不阐述他这样拍板的理由到底是什么,而是坐回到书案前,提起笔来,写了两份信件,写好不给任何人过目即封好,一封是给东川杜黄裳的,他是韦执谊的岳父;另外封是给西川韦皋的,他是韦平的弟弟。
“见到这两封书信,二位节帅自然有分晓。”高岳说到。
而后,诸位到来的县令都宿于军府客馆当中,在兴元尹官舍里,只有城固县令李桀,在庭院当中和高岳交谈着。
小师弟李桀诚心请教,在信中高岳到底对杜黄裳和韦皋说了些什么。
“韦执谊还是过于年轻了。”高岳不动声色,低声说道,“他真的认为韩滉失势后,张延赏会有好的下场吗”
李桀眉头一皱,察觉到事情确实没这么简单。
而后高岳摸摸一字胡,这动作显得他更聪明,对李桀说:“伟长,你妻子乃是圣主放出宫来许配给你的,你和圣主关系并不一般,马上你自洋州骆口驿站起身,由骆谷道至京师,代替我去京中兴元进奏院主事,负责这段时间兴元府和朝廷间的默契联系。”
李桀急忙起身称好。
“记住你若去时,在骆谷道见到京城来的中官敕使,便留下两三名要籍随从,送中使来兴元府,就说我高岳恭候许久了——但,记住,如果有其他操京城口音来的,绝对不要理会,记住了吗”
“桀谨记于心。”
这会高岳又转身来,对李桀说:“如今兴元进奏院内,购置了长安东市大毕家的三架雕梓机,你去那里后,朝廷、圣主和各方镇有任何消息,你将其誊录汇总好,即日印成‘邸报’,由步奏官骑快马发出至此。”
等到李桀告辞后,高岳背着手,站在月下的花架好久,口中念叨说:“京师来的中官敕使,想必也在骆谷道上了。”
果然,李桀骑着马,刚刚至骆口的驿站停留食饭时,驿门外就来了群骑马的人,自骆谷道而至,各个身着锦衣,说不出的气派。
几名驿卒赶紧上前牵马,“可有正厅”打首的名中官面目威严,问到。
上前的驿长就作揖,说到正厅有进京奏事的城固县令所住,敕使可居偏厅。
“混账!”几名黄衫的低品中官,就发起怒来。
“混账的是你们。”打首中官举起鞭梢,其他人顿时不敢作声,“我们身为圣主私奴,在外一举一动,代表的是圣主,在驿站里有正厅就住正厅,没的话就住偏厅,可不能落下跋扈的名声。”
“喏。”其他的中官,无不低头敛手。
此刻李桀起身,立在门前,对打首中官作揖。
那朱紫衣衫的中官一见名年轻的青衫在给自己行礼,立刻翻身下马回礼。
李桀便自报了身份。
17.彩鸾焚田舍
接下来,高岳让云韶引着家中其他人,退到其后的院落里去,三面六曲屏风相围,他坐在茵席上,阿藏坐在下首。
“姊夫,此番来,带的是王傅孟皞的书信来。”阿藏言毕,便解下幞头,在高耸的发髻间取出暗藏的蜡丸,接着拔下簪来,将其刺破剥开。
高岳伸出手指,将内里露出的纸卷取出展开,孟皞的蝇头小楷密密麻麻数行,读完后高岳就利索地将其搁在旁边的烛火上。
一团火焰拖曳着烟燃起,把屏风上的素丝染得黄亮了下,而后消逝不见。
“原来普王傅是如此想的。”高岳扶住膝盖。
阿藏一脸无辜而淳朴的平静,抬眼看着高岳。
“那普王呢”
“普王只是叫俺来送孟王傅的信,说俺扮成男子,假冒某官的名字,在骆谷道上方便行走。”
高岳笑起来,说普王怎可能没有自己的想法。
于是阿藏顿了顿,便告诉高岳,“临行前普王只是说,涉及到家事的,阿藏得好好问姊夫和阿姊。”
“阿藏,普王府有何家事不决”
听到这话,阿藏皱着眉头想了会儿,就摇摇头——普王平日里除去打马球、围猎、和妻妾宴饮欢乐外,根本就没别的所谓家计事。
所以她始终认为普王的这句话只是客套罢了。
可高岳却笑起来,用扇子柄端指着阿藏,而后沉声披露说:“你带来的普王傅这封信里,哪点不是帝王家事!”
这话一说,阿藏才恍然大悟的模样,“姊夫,难道说普王明里叫俺来送王傅孟皞的信,实则暗里”
“无错,孟皞的想法,其实不完全代表普王的想法。”
普王啊普王,一方面你让孟皞写信来联络我,这说明其实你心中,还是有着那份渴求和野心的;
但另外一方面,你让阿藏来问我的态度,这又说明你又带着谨慎畏惧。
毕竟韬光养晦这么久,你也不希望在这诡谲的宫廷当中,走错哪怕是半步路。
因为半步走错了,结局就是粉身碎骨。
高岳摸着胡须,想了会儿,然后清清嗓子,对阿藏说:“你是羌族出身的儿女,不能理解个中委曲是自然的,所以有些事我就明白地对你说,你听下来记住就行,回京后重入普王府,只能告诉普王殿下一人,如王傅或王府内其他任何官员、侍妾问到你,你就只说把信送到兴元府就行,其他一概不能松口,知道吗。”
“没问题姊夫,不过不能说太复杂,不然阿藏记不住。”
“很简单,就两句话。”说完,高岳胡须下的嘴唇缓缓而清楚地动了数下,然后问:“明白了吗”
“阿藏明白了。”
密谈结束后,阿藏根本没在兴元府官舍里逗留,她把马匹喂养饱后,从阿措管理的厨院里取了一囊胡麻饼和蒸胡,系在马鞍下,然后怀里揣着兴元府颁给的传符牒文,继续一袭男装打扮,粘着假胡须,裹上幞头,便急忙告辞而去。
官舍花架下,高岳迅速将云韶、云和唤来,密切地对她俩说:“马上京师可能会有大事发生!”
姊妹俩都很吃惊,说还能有先前西蕃入侵来得大
高岳只是说,这事确实要比每年防秋还来得大。
“不会涉及到升平坊吧”姊妹俩同为衣冠家的女儿,对政治上的敏感度要比其他人强。
“岳父那边,我已托人去提醒了,不会有事的。”高岳安慰这姊妹俩。
可云和的眼圈明显有点红肿,因先前吴彩鸾炼师唱的那段变文,对她的惊吓和刺激太大,导致这些日子里她始终都沉陷于对“铜柱铁床地狱”的恐慌当中。
高岳叹口气,见四下无人,便将姊妹俩一道揽入怀里,低声对她俩说:“不要信那些变文当中的话,在家好好照顾竟
18.太上真丹法
清晨时分,心有余悸的高岳坐在官舍中堂里,对面的吴彩鸾已被云韶牵着去清洗好了,好不容易蓄长的秀发,烧毁了部分,只能用男子的幞头包裹起来,不过好在没受伤,就是脸面被喷了一脸的炭灰。
接着彩鸾就哭哭啼啼,说起自己点了砂回堰田庄的经过。
“我真傻......”吴彩鸾这时抬起双眼,缓缓说道,“我只晓得往丹炉里盖湿布就是没事的,可谁想到”
“谁想到如何了”高岳便着急地询问。
这会儿吴彩鸾好像想起什么似的,又呜呜呜哭起来,说我花了十贯钱买的宝典啊,现在全于火场化为飞灰了!
云韶便关切地问什么宝典,居然值十贯钱。
吴彩鸾答曰,叫《诸家神品丹法》。
一听这名字高岳就掩面,起这种名字的书籍就没有靠谱过。
但随即他猛然一惊。
以前只晓得吴彩鸾是个道家的女炼师,去炼丹是再正常不过的,所以就随便给她所田庄安置丹炉,然后让吴彩鸾满兴元地去云游,采集阴阳丹药材料。
可这时高岳却狠狠拍了下巴掌,大呼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几乎要忘记了,这世界上最伟大的发明,就诞生在如今自己所处的中唐时代。
而鬼使神差下,吴彩鸾这位女炼师,也要载入这个时代的史册了吗
于是在高岳强烈要求下,吴彩鸾断断续续,还原了昨晚的事故现场景象:
她花了两个月时间,在兴元的山中采集材料,所谓道家的炼丹所需,实则分为阴阳两种,所谓的“阴药”就是那些储藏于山阴、寒水边,色泽晦暗不清,品性好伏,不容易燃烧的东西,如硝石、水银和铅等;而所谓的“阳药”,则是那些颜色鲜艳如赤黄红绿,见水易飞,见火易燃,升华猛烈的东西,如硫磺、雄黄、丹砂、黄金等。
道家认为,丹药的核心就是“一阴一阳”,也就是说要把阴药和阳药按照精心摸索的比例混起来烧炼,形成药丸,吃了后便能消除百病,长生不死,返老还童。
再加上统治者喜好这个,故而贯穿整个中国古代,皇帝以下的贵人们喜服食丹药,是长盛不衰,渐渐到了唐朝,“丹药学”也形成了门极度完善的“科学”门类,阴阳药物婚配的学问也越来越大,越来越精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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