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官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幸运的苏拉
皇帝采纳窦参、贾耽的建议,急令盐州驻屯的高崇文、骆元光所属的神策决胜军,出兵七千,往东企图越过宥州,去和韩潭靠拢,然则又有近万平夏部羌人,骑着战马和骆驼,忽然袭击占据盐、宥交界处的柳泊岭,在此筑起营寨,阻遏了唐军的路线。
据高崇文的报告:平夏党项的营寨密布在长泽监、柳泊岭、乌延口地区,控制住白于山北最重要的无定河(此段名为红柳水),神策决胜军因缺水道,人马不敢深入东进,也不敢和对面的平夏党项起冲突,灵盐和夏绥银间的联系等于断绝。
同时,河东离石三四万党项蕃落也忽然渡黄河的孟门津而西,又阻绝了白于山东端和黄河间的通道——奢延水,威逼绥州(今绥德)和银州(今米脂附近)。一时间韩潭的夏绥银四面皆敌,夏州被平夏党项所侵逼,遂州和银州又被离石党项所阻,韩潭无奈下只能往东北退让,把所有戍卒和人户撤往麟州地界(今陕西神木),希望能得到更北地区的振武军支援。
当时唐朝原本在河套地带的三受降城体系,西侧的天德军已废弛不堪,可东侧的振武军尚强,节度使李景略急忙遣两千骑兵支应韩潭,可这时平夏党项的势力已瞬间满布夏、绥、银、宥之州,白于山以北到黄河河套南,太半地区失陷。
这当子皇帝才反应过来:各党项蕃落正在唐朝的压迫下,觉醒了什么,迅速走向统一。
若渭北。平夏和离石三地的党项真的联合起来,便能盘踞控制五百里的白于山山脉,不但把灵盐、河套地区给割裂出去,且可将对京畿和渭北平原造成最严重的威胁。
六月十四日,更为震惊的消息传来:渭北的党项当中,尼也族的酋帅“泥香王子”,忽然引平夏、离石的几个蕃落,齐集一千七百多骑精锐,突袭了盘踞在延昌地区的另外个大族司氏,司乞埋脱走不及而战死,其族人牛马全被掳掠,其子司波大野领数十残部,逃往到延、庆交界处的百井戍,公开向唐家求救。
火并了司氏后,泥香王子立刻把司乞埋的首级,削去了骨肉皮,做成光溜溜的骷髅,而后上漆,别出心裁地制成酒器,呈献给平夏的酋帅拓跋朝晖,称自己为朝晖报了父仇,并邀朝晖为整个党项的首领,和唐家对抗。
紫宸殿内,有些惊慌的皇帝即刻召来宰执,问的第一句话就是:“高岳到了哪里”
因李泌病重,贾耽、窦参、班宏、董晋在场,便对皇帝说定武军、义宁军的将兵已屯驻在京西奉天城,而高岳本人的病也好了,正从兴元府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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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横山青天子
然而这时已经晚了。
漫漫的白于山诸峰间,形如葫芦般雄伟的芦子关高顶处,平夏、六府党项数十蕃落的酋帅大姓,有的蓄着如汉人般的发髻,有的则梳着鲜卑式的索辫,还有的直接秃发,云集在此,萨满的男女巫师们围着熊熊燃烧的火堆,披着羊皮,拖着羊尾巴,头顶羊角冠,戴着人脸面目,应和着鼓点,癫狂地舞动着。
党项喜欢聚居在高山处,纵酒欢歌,祭祀长生天,这是他们不可磨灭的宗教印记。
当拓跋朝晖披着铠甲从穹帐里站出来时,气氛达到狂热化的境地,现在党项蕃落的酋帅们,不管是宥州、夏州的平夏部,还是河东的离石部,还是河套的部落,亦或是渭北的六府部,统统都站起来端高了手中的杯盅,向拓跋朝晖表示服从和敬意。
也许他们原本并不服拓跋朝晖,但先前高岳屠灭整个东山党项的血迹提醒了他们:
党项必须要停止各蕃落间的私仇酬赛,和断联合起来,推戴一位大首领,形成一股真正的力量,足以在西蕃、回纥和唐之间生存下来的强大力量,这样才不会继东山党项后沦为“六府奴”、“平夏奴”。
这一两百年来,他们从青藏高原经历各种磨难,受够了各强权的压迫,才来到这贺兰山和白于山间的地带,“原本这片土地,是唐家借给我们的,但现在我们绝不能将它归还了!”
这会拓跋朝晖望着西边无边无际的天空,虔诚地跪拜下来,其他的酋帅也纷纷跪下——往西,那里有他们死后魂灵栖息的贺兰山,再往西那里则是他们的祖山所在地。
”长生天,你覆盖遮蔽了亿万众生!“拓跋朝晖将双手高举,对着苍天大喊起来,而后带领众人叩首。
随即一名威信最高的萨满,端着司乞埋头骨做成的酒杯,满斟着大麦酿成的酒,送到拓跋朝晖面前。
朝晖仰面一饮而尽,转身站起来,对着密密麻麻的各位酋帅,“唐家皇帝在今年郊祀时,曾列举对我们弥药的三大恨。一恨早前我们和西蕃攻掠长安;二恨我弥药曾焚毁中宗定陵;三恨先前我弥药联合西蕃马重英屠戮盐州五原。所以唐家要出动大军来征剿六府党项,并称不赦一人,但是谁都晓得,汉家有个名言叫唇亡齿寒,六府如灭,下个就是平夏,下个就是离石,我们绝不能束手待毙,全弥药龙神的子孙都要携手起来!”
“携手起来,绝不束手待毙!”所有的酋帅都振臂应和着朝晖。
朝晖便指着司乞埋的头盖骨,喊到:“司乞埋先前伏杀我父亲,就是被唐家密使挑唆的,如随后还有人学他,这便是下场,呸!”言毕,朝晖对着摆在岩石上的头盖骨狠狠唾了口痰。
其他酋帅纷纷上前,痰和口水如箭雨般,噼里啪啦地射中司乞埋的头骨,很快让它是淋漓不已。
随后朝晖又拿出唐家赐予的天柱军的印绶和旌节来,在片赞赏和欢呼声里将其亲手掷入到火中,表示此后和唐彻底决裂。
朝晖接着再次仰面朝天,疾声大呼,声音回荡在芦子关的险峰大地之间,“我对唐亦有三大恨告于长生天,我各弥药蕃落,替唐守土有功,先前东山部却遭无故戕灭,此一恨也;唐家册封我父为天柱军节度使,却又挑唆司氏伏杀我父,使弥药各蕃落攻杀不休,此二恨也;唐家设互市榷场,压贱我牛羊,哄抬青白盐、茶、丝帛,使我弥药人备受困苦,此三
5.李邺侯弥留
丰安城对面的黄河岸边,生长着一团团的红草,平夏商队所乘坐的羊皮筏子冲到这里,浮囊和竹篙搅起的浪花,泛着浑浊黄色的水圈,激烈地推动着水草的摇曳,各种水鸟惊叫着,嘎嘎飞起。
“快跑!”还没等筏子靠岸,十来名披着羊裘的商队成员,就惊恐万分地跃入水中,噗通噗通,涉着齐腰深的水,身躯和双手在水面上剧烈摆动着,往岸上爬去。
然则这时丰安城水驿的警固走舸也闪电般而至,这种船为尖底,并抹上了油膏,在水面上可穿梭如飞,“射。”随着这声让人胆寒的号令,走舸舷侧,数名弩手猫着腰,将弩机伸出,接着咯噔咯噔,弩臂依次弹动,把一枚枚致命的弩箭给弹射出去。
那贪财的舟子猝不及防,是首当其冲,胸膛和脖子上接连中了几发弩箭,当即翻身坠入水里殒命。
筏子四面的羊皮浮囊,被接二连三地射穿,很快便失却了平衡,带着成堆的金帛倾斜着搁浅在水中。
另外三艘走舸也靠近了,更多的弩箭射来,好不容易爬上岸的平夏商队成员,有男有女,也陆续被射倒,惨叫声、呻唤声此起彼伏。
当走舸上的弩手弯腰蹶张,重新为弩机上弦时,幸存的两三名商队成员没命地跃起来,抓着这个空档,奋力往河岸更西处奔跑——在数百步开外有座西蕃的哨堡。
当西蕃的哨堡升起狼烟,并在其间出现数十骑人马时,唐家的走舸弩手便不再追击,而是抓起钩桡,将数具浮在浅水的尸体给拖过来,系在船上,驶回了军城当中。
日暮时分,丰安城水运巡院中,神策将王升鸾和知院侍御史万俟著,脸色严峻地立在庭院当中,看着地上躺成一排的尸体,而前来出首的野诗宕,则拜伏在二位面前,称自己有绝对重要的情报要报告给当地节度使......
很快,邢君牙、刘海宾知晓了平夏党项要勾结西蕃入寇的情报,火速派遣驿马,告诉给奉天城的都统监军使谭知重。
恰好这时高岳刚刚抵达奉天,谭不断咳嗽着,急忙和高岳商议此事。
高岳很沉稳,对谭说:“党项肯定自立叛离了。”
于是谭知重面色苍白,咳得连腰都直不起来。
当拓跋朝晖焚毁天柱军旌节,并自称为“青天子”时的消息传到大明宫时,唐朝君臣上下各个怒不可遏,“如今六府、平夏小羌连兵,该如何处断”
是按照窦参的策划,由河东、振武军方向出兵;还是传唤高岳,自灵盐、庆州方向进军——窦参和班宏围绕此的争吵,几乎达到白热化的境地。
“党羌暂且不论,西蕃若是趁机入寇,又该如何”皇帝询问说。
窦参便说,那更应该让高岳、邢君牙、刘海宾的军马坚守在陇山一线,防备西蕃。
而班宏则说,兵贵神速,陇山防线光靠神策军便足矣,高岳应火速领定武军、义宁军前来平定拓跋朝晖的叛乱,至于河东奉诚军和振武军,协助夏绥银节度使韩潭,守住麟州地界,配合高岳就行。
此外班宏还说,太常卿鲍防有奏状。
皇帝急忙说,念。
鲍防在马燧前就在河东为节度使,后来被回纥打败,才丢了节帅的位子,他在奏章里极力说到,桑干河虽可水运,但自代北过君子津,再至麟州、银州的话,多是崎岖山谷,道路艰难,而河东自安史之乱后又残破不堪,哪里能找到那么多人户雇佣起来转输粮食呢故而臣认为,窦中郎的方案实不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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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绝粒升天衢
李泌这时正抱膝,如同道士般,坐在正堂的榻上,他努力想让自己走的时候显得洒脱,虽然周身因病痛而抖个不停。
他的几个儿子跪在地上,手捧粥请他食用,李泌说不用不用,只抓过两粒烧梨,慢慢地啃着。
坐在绳床上的颜真卿摇着头,回忆说肃宗皇帝在时,兴致一来,便会找来你我,还有李勉,在雪中的亭子里设红火泥炉,下有炭火,上面架着铜制的五熟釜,一格里放着牛肉,一格里放着羊肉,一格里放着兔肉,一格里放着驴肉,一格里放着鱼肉,都切成薄片,泡在沸汤当中,又有小盅盛姜、蒜、酒、椒蘸食,望着远山的红霞,吃的是妙不可言,看的是美不胜收——那时邺侯你五种肉一类也不吃,就只用竹签插几粒梨子烧着吃,说修为之身,不沾荤食。
李泌听到这话笑起来,他也回到了那时候,大家的头发都是乌黑的,正值壮年,披着轻裘拥香气腾腾的五熟釜,虽然时局艰难,可畅论天下大势,是多么的意气奋发!
现在肃宗皇帝不在了,李勉不在了,颜鲁公垂垂老矣,自己也已处于弥留之际。
这时司马承祯从袖中取出金丹来,却被李泌用手轻轻阻住:“泌知天识命,服之无益。”
言毕李泌阖上双眼,长吁道:“泌本有仙骨,可随上师修行不老之术,可脱惜离不开这尘网,为相三年,折损了足足三十年的阳寿。”
颜真卿和司马承祯都叹息不言。
可李泌随即自己却大笑起来,“适才笑谈耳,人岂有不死者这天下让泌一肩挑之时,泌身为大唐臣子义不容辞,不过命数太短,无**成身退,所有一切便只可等待后生了。”说完,他握住司马承祯和颜真卿的手,低声切切说:“陆贽、阳城等,虽和陛下理念不同,但信之用之,绝不会给天下带来倾覆。至于高岳、窦参、韦皋......”
这时候李泌却痛苦地闭口不言起来。
次日,紫宸殿里皇帝手颤抖着,翻开了李泌在临终前最后的奏疏:
军国大事有用时,委高岳、韦皋可也,不用时处之于方镇当中,厚养以官禄爵位,不可轻与中枢宰执之位;
执政上,高岳必与陛下一致,陆贽有时一致有时不一致,如两相为难,请陛下听陆贽可也;
陛下以中官持册簿管理内库钱财、出外监军无可厚非,然切不可以中官掌神策、神威禁军,更不可助长中官收养外院郎君以袭官爵之风;
行经界法,不可操之过急;
朝廷三司钱财如充裕,请陛下便废内库,罢宣索、进奉,此必国家、百姓之福;
亲眷、内侍、女官、翰林待诏、药师等,皆陛下近臣,用之无妨,然切不可过分狎昵,以免锻成“内溺”困局;
政权不可全托一人,多设宰执,陛下居中仲裁,亦无害;
臣伏愿陛下康健百年,平日集思广益,不宜托信佛道神鬼、阴阳拘忌......
最终在奏疏上附着张别纸,其上是李泌壮年时所写的诗歌:
“天覆吾,地载吾,天地生吾有意无。
不然绝粒升天衢,不然鸣珂游帝都。
焉能不贵复不去,空作昂藏一丈夫。
7.野诗宕献策
“按兵不动,等到粮草、军械筹备完整后,再攻不迟。”高岳在庆州营地里很气定神闲。
皇帝派遣中官来问策,高岳的答复便是:
渭北节度使戴休颜,坚守延州城不动,阻遏六府党项南下的攻势,浑瑊、李自良各领两千骑兵,渡黄河至丹州,和戴休颜成犄角之势即可;
盐州高崇文,麟州韩潭及振武军李景略,也各自守界不动,一西一东夹住白于山北的宥州和夏绥银地带,监察平夏部动向,等候进攻命令;
义宁军一万二千射士,分屯在汧源、华亭等,防备西蕃越陇山来攻;
定武军有三千射士,屯凤州河池城,刘海宾的威戎军驻平凉,邢君牙的宣威军驻良原,丰安、萧关、固原、石门各神策军镇坚守不动,同样防备西蕃,以黄河、陇山、六盘山为界线,把党项、西蕃的战局分割开来,使其不得互相勾连;
我亲率主力大军,就在庆州,以观丑羌态势,择机出军,为陛下将乱党全部擒获。
高岳观望着整个渭北的地图沙盘,此地西有子午岭,东有黄龙山、黄河,北有白于山,恰好把渭北包夹起来,而马岭河和洛河,又把渭北分割为庆州、延州两大块,恰如个马蹄的形状,延州原本是片连接起来的河原,可随着长年累月的河流侵蚀、切削,分裂为高高低低、起伏不平的零碎高原,越过延州以南的野猪岭,便至鄜州和坊州,然后地势渐渐低下来,最终只要过富平原,便是长安城所处的八百里关中平野。
至于渭北、庆州,隔着白于山(横山)和朔方地区相连,大致有左中右三条路线,最左侧便是自庆州出发过青刚岭峡谷,可抵盐州,再往北便是灵武,沿别路车厢峡也可至盐州地界;中段则是从延州西北的金明道,过芦子关(今陕西安塞北),抵乌延口,此关口北便是雄踞夏州的统万城(白城子);而最右侧,则是由延州的西北,夹在黄河的西岸间河谷而进,可过绥州,至于关隘儒林鱼河堡,也即是银州理所(今陕西榆林),此处往西沿无定河可至夏州,继续往北沿麟州、胜州,可抵振武军的单于都护府。
此三道路线,自古以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
先前因唐牢牢控制着处于黄河河套及阴山地带的三受降城体系,在此驻有重兵,故而白于山的重要性尚不凸显,可自从安史之乱后,三受降城西面洞开,党项、西蕃、回纥都可穿过瀚海沙漠,至白于山威胁京畿,所以此地顿时为性命紧要处所,重要性跃居灵武、振武之上,成为唐家苦心经营、拱卫京师的屏障,现在更是无法容忍党项于此叛变自立。
高岳的策略很清晰:环绕着这块马蹄形地带,其他的方镇都固守不动,画地自守,节省钱粮,而机动的野战主力,就是我在庆州这一支军马,等到时机成熟后,我便把这支机动兵力,如锋利的快刀那般,永远斩断党项的野心和妄想。
庆州城内,高岳的三衙很快运作起来,筹办军粮、器械,设立营垒,处理四方檄书往来——虽然高岳也有幕府僚佐,可那只是做个样子而已,实际军务的核心牢牢控制在他的三衙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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