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官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幸运的苏拉
可现在接连数城,都被反叛的采石军给堵塞住,采石军本身兵数也就三千多,不足以构成围困,可随采石军来的“茶枭”、“盐寇”、“白徒”、“乡闾子弟”声势可就大了,不下万人,且有更多的后继正乘舟自丹阳湖而来(丹阳湖,唐时为大湖,在现在芜湖、当涂、宜兴、高淳间,后世围湖造田,已然消失不存,只留石臼湖、固城湖和南漪湖数个小湖),至于江宁、上元还有溧水共三县的百姓也纷纷来助拳,掘壕筑篱,一下子就把石头城围得水泄不通。
“姚志安,看到了没有,什么是人心顺逆,这就是人心的顺逆!高卫公在淮南少收钱税,废除榷禁,打画田产,均节赋税,人心无不欢悦;而李锜却在宣润间,是倒行逆施,横征暴敛,人心厌弃,当是必然之理。你等还想着助纣为虐的话,待到城破后,怕是追悔莫及。”三山门前垒起的土山上,采石军兵马使王栖矅对石头城的城头大呼不已。
而城上的姚志安,则是坐立不安,六神无主。
不一会儿,他听说高岳方又有一支军队,轻足强悍,直接切入到了蒋陵山下的清溪,切断玄武湖和石头城的联系时,便惊得赶往玄武湖东南角的覆舟山,远望这支兵马的动向。
只见此军以铳手为先,举着长矛、平陇刀、镗钯的步卒为中,护送辎重驮马、车辆、轻炮,又有披甲骑兵为后,一字长蛇,逶迤于清溪曲垣之侧,形如疾风般,对四面的民居邸肆是秋毫无犯,直扑蒋陵山的制高点而去——姚志安心惊胆落,对身边的军校们说,这真正是高卫公的武毅军,武毅军到了,润帅光凭什么四院子弟、挽硬、蕃落六屯兵,是根本打不过的。
“那我们如何做”
“暂且等一两日再说......”姚志安决心稍微骑墙下。
其实此刻,李锜的大军已顺着京口以西的大路,到了宝华山下,再往前便是金陵的幕府山、落星山,此刻丹阳军兵马使柏良器让斥候来报告李锜:“高岳一支兵马,横出蒋陵山,进抵落星山南的桂林苑,横着截断我军入石头城的道路,请节下发令出战,我丹阳军必守护好全军的前锋士气!”
又听到丹阳军、守护什么的,李锜内心颇为恶之,既信不过柏良器,可又不能束手无为,便询问斥候:桂林苑立阵的武毅军兵马,共有多少
“约莫两千上下,自桂林苑起,往西背靠玄武湖湖堰,设下数重阵势;似乎在蒋陵山上,也有旌旗伏兵。”
一时间李锜也不晓得具体该如何打,便只好把心腹李均、薛颉给喊来,大家一起伏在锦图上研究,“从此大路到石头城,非过落星山、蒋山间的桂林苑不可。”
“那本道按照事前规划,不与高岳的兵马战,只在桂林苑对面深沟高垒又如何”
原来,李锜被一群文胆吹捧为什么“谢东山再世”,可真要临了战场,看到山峰壁立、沟栅纵横、枪矛如林的狰狞景象,又开始犹豫不决起来。
“奈何丹阳军颇有可疑动向,让他们掩护在我方侧翼,太危险了......”薛颉忧心忡忡。
对此李锜也是无可奈何,叹口气说带都带出来了,留后在丹徒京口也不放心,只能夹着柏良器,看时机冲入桂林苑再说。
13.落星山下败
发誓要守护好润帅的丹阳军,其实早就上下齐心,这时在落星山桂林苑,彻彻底底地把李锜给出卖了。
一时间,黑夜里,丹阳军和镇海牙军交错的营垒间,到处都是乱举的火把和人影,然后火铳和火矢交掠,在墨色里划出一道道光芒裂痕,柏良器骑马冲在前头,举拳大呼,“李锜作恶多端,众将士尽早认清大势,降者不杀!”
“高卫公已领七万大军渡江,丹徒京口已失。”
“李若初、李尚容的大军已至润州界,各地刺史县令望风而投,李锜已穷途末路。”
如此喊声不绝,彻夜不止。
慌张不已的李锜,在晨色微露时,撤去营帐,上了战马,眼见四面都是将士在奔逃,便厉声大呼:“不得自乱阵脚,挽硬、蕃落兵至本道左右门枪旗处。”
李锜厚养的李均、薛颉二将,及五百名挽硬、蕃落战士,分为左右翼张开立阵,把李锜的帅旗护在核心,而他们侧边,镇海牙军的士兵居然毫无战阵里的廉耻,见丹阳军反水后,各个争先往京口方向脱逃,有的人冲到大江边劫船便走,有的则漫山遍野投宝华山而去。
清晨到来后,郭再贞在山巅的庙宇处,挥动手里的红旗。
一队队武毅军士卒呐喊着,从桂林苑的营垒和山地上冲下来,摇晃的长矛刃尖反射出骇人心魄的光芒,尖利的呼啸声响起:四门长管铜炮,轮番开炮,沉重的弹丸在空气里,摩擦出如此的叫声,一颗颗砸在李锜阵势的四周,斩断树桠,掀起黄色的衰草和泥土,摇撼震荡着山岗和野地:在此态势下,镇海牙军们逃得更加迅速了!
“我们的炮呢,把本道的将军炮给架起来。”李锜随后,也亲手举起烧着的长竿,点燃了“镇海将军炮”:一种可架设在战船上,也可布设在营垒里的铜炮。
镇海军还以颜色,他们的数门将军炮也发出怒吼。
瞬间,两地营垒间,巨兽的叫声,夹带着浓烈的烟火互相冲出,硝烟转瞬覆盖半个战场:中间地带武毅军的步卒冲锋,节奏并没有被打断,久经沙场的老兵们奋勇往前,其他的战士密密挨着,保持着幢队的阵形,死死把手里的矛尖,对准敌方的旗帜和阵队,迈步不停,而神雷铳手则伏低身躯,转向了两翼,拉成长队,轻足迅捷地往李锜营垒处迫近。
李锜忽然觉得左耳处,有巨大的轰鸣声,由远而近,十分猛烈,“不好,敌方在山腰处有炮位!”
可为时已晚,蒋陵山麓处,预先埋伏好的四门武毅军的火炮,在侧翼方向,横着打出了炮丸,黑色的炮丸拖着青白色的烟尾,砸在了聚集起来的李锜部处。
虽然这个时代的炮,准头与威力尚不能和昌明时期相提并论,可李锜的外院郎君们列阵过于密集,四发炮丸同时落至,一发在十余步外钻入泥土里,一发掠过头顶,第三发直接从蕃落兵的队伍里贯穿了七八步,三名蕃落兵被打得躯体碎裂,另外有五人被击飞,第四发在地面上砰得弹射起来,然后把两名亲卫蕃落兵的脑袋、肩膀全部削掉,血和内脏喷了李锜满面都是,还飞溅到了旗帜上。
李锜直接感
受到了硝烟和血肉的味道,腥臭、灼烧、窒息。
他的马发狂似驮着李锜奔跑起来,李锜只觉得眼前的景物在乱转,他的头被甩得七荤八素,已经无法辩明,更别说掌握战场的动向了。
蒋陵山麓处,武毅军老练的炮手,在炮口尚发热的时刻,用丝帛包覆好第二颗炮丸,推入到炮膛当中,毫不犹豫地趁敌方混乱时机,急
14.李锜入茶笼
李锜溃逃后,石头五城的兵马使姚志安见风向已变,立刻领三千部下出城投降。
高岳的大将郭再贞随后即出安人告示,称:宣、歙、升(当时金陵属升州)数州已宁,祸首李锜单骑逃归,命不久矣,大军所获的物资堆积如山,除甲仗兵器外,其余米粮、盐、酒、肉脯、茶、布帛、钱财等,皆是李锜盘剥刻毒百姓所罗致,卫国公预先下令,一无所取,皆还于当地百姓。
由是宣歙和浙西民众士庶无不欢欣鼓舞,各个争先为武毅军开道引路,随后武毅军、采石军、丹阳军汇聚成一支庞大的武装力量,往京口进攻而来。
两日后,京口镇海军的水师忽然发生暴乱,其都将丘岑、丘迟两位,带着十七艘大楼船,还有小型舰艇数十,浩浩荡荡,开往对岸的扬子镇留后院,在那里两将见到了卫国公高岳,纳头就拜,被高岳热情扶起。
“只恨十五州的旨支米、钱帛等,全在京口军府库里,被李锜心腹都虞侯韩运死命把持,不然必将其载出,交于卫公您的手中。”
高岳说:“此次我淮南出师的目的,无非有二,一是救百姓于水火当中,二是惩处李锜,把被他扣押的税米、税钱尽数解送到上都去。有你两位和镇海军舰船来投,京口已全无屏障,本道料想那李锜和韩运也不敢将府库如何,若有破坏纵火,我必将其全族斩决正法!”
二丘大喜感激,便请武毅军悉数登船,攻入京口便好。
由是,高岳便和六千武毅中军,登上投诚的镇海军大船,横越大江,迫靠到京口城前。
这时候,京口西有郭再贞、王栖矅、柏良器的大军来攻,东侧则是李若初、王纬、李尚容围逼,入江口又有高岳乘大船耀武,早已是穷途末路。
镇海军四院随身子弟,哪里还有什么为李锜效忠尽节的想法无数人越雉堞、弃烽燧,雪崩般投降高岳一方。
很快,无奈的韩运得到高岳“罪不及家人”的承诺后,拔剑自刎,其麾下彻底交出城池,各路兵马攻入京口。
又过了三日,京岘山里,丢盔弃甲且蓬头垢面的李锜、公孙玠躲在茶园里,被察觉的茶农搜出来,臭打一顿,扭送到了甘露寺处,在那里高岳在等着他。
此刻郭再贞将象征胜利凯旋的云浮剑,交回到高岳手中,高岳将剑佩好,然后看到寺庙山门阶梯下,李锜被拘禁在了矮小的槛笼里,手脚都被铐住,蜷曲蹲坐在那里。
“你用茶笼刻剥江南百姓时,可曾想到自己也有一日,要入此槛中”高岳厉声呵斥。
李锜硬项回骂说:“加些杂税乃是小事,这天下财有什么不是我李唐的,取之何妨。倒是你高三,擅自掀起叛乱,杀镇海军将士,又拘押宗族节帅,意欲何为”
“救百姓,救忠良。”
李锜便说,“你打着救百姓和救忠良的幌子,倾覆的却是我唐的江山。这次是我临战昧于情势,没想到愿意和你一起作乱的兵马使、刺史有那么多,不然坐在这槛笼里的便是你高三。”
“我这叫平乱,如何叫作乱”高岳满不在乎,然后就对李锜说,你与公孙玠马上要
行两千里漕路,到了长安城后自会有对你的处置。
李锜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就被士兵抬起来,而后他被扔在一艘进奉船上,枷锁和镣铐则直接用大铁钉钉在甲板上,随后这船就和淮南、润州的进奉船,及许多淮扬地区的商船一道,浩浩荡荡地发往去长安。
随即高岳坐镇京口,废李锜所有的苛捐杂税,废李锜的禁榷法,将李锜税场、埭塘裁废大半,并降了九
15.皇帝之抉择
此刻,皇帝派来征回高岳的敕使,也恰好到了汴州,却只看到原来的宗室少卿李锜衣着光鲜地去,却脏污拘禁地归,便晓得淮南、江东那边事已尘埃落定,于无奈中逡巡半晌,打道归京。
这段时间关中一直在下雪,下的是大雪,京畿内积雪丈余,且天气很怪:冬雷夹杂着冰雹,在雪后劈头盖脸地坠下,坏了许多树木和田地,牲畜多有冻死,京城内官员、诸色人、巡城监宿卫子弟,还有殿后神威子弟,合在一起数万人,现在陷于极大的困顿。
宰相全部被皇帝逐走,漕运的米粮送不来,皇帝本人倒是和小裴学士商议着赈灾措施,具体是拿出内库钱来和籴,然后让船只从太原仓、河阴仓调运陈米来,甚至据传皇帝还有宏大的征讨淮南的计划。
可大明宫合起来的宫门中,不少侍从禁内的人都清楚,这所有不过是皇帝的臆想罢了:
皇帝整日就和群中书省书吏在一起,又是口述,又是御笔,然后一团糟,根本没法顺利上传下达,构设永远在草图的范畴内折腾;
当你裁废了一个机构的同时,利用这个机构再行操弄,也就完全化为徒劳,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寒冷的天气里,皇帝就像只在四面铁壁内,飞来飞去的鸟儿。
不详的消息接二连三,关中不但有雪灾,且凤翔岐山还有地震,法门寺的大塔也开裂,青灰色的地气往外喷溅,吓坏了方圆几百里内的居民。
现在不但司天监告警,最后连司马承祯也亲自来谒见皇帝,郑重地说,无论如何,陛下你也该对此做出官方的解释和补救。
心情郁悒的皇帝,在身体稍微恢复些后,漫步在宫内的蓬莱阁水亭处,这时瀑布早已化为静态的冰棱,整个湖面板结起来,一片霜色肃杀,冻死的僵硬鸟雀尸体,散落在地上和湖冰之上,触目惊心。
据传野狐落里聚居的低阶宫女们,每天都有冻死被抬出去的,十分可怜。
“陛下,淮南和江东,装载着旨支米的进奉船已到了渭口了。”当大盈使霍忠唐踏雪而来,拱手告诉皇帝这个消息时......
皇帝哼了声,可衣袖里的手指却死死地掐住,几至淌血,心中百味陈杂。
霍忠唐顿了顿,又低声对皇帝说:“还有许多淮扬的商船,载着米粮、棉布和绸缎来,直接入东市放生池里倾销,京中都为之疯狂了。”
皇帝于是询问价钱如何,霍回答说高卫公提前交待,不会肆意抬价的,都是平易价钱,京中的官吏、诸色人及百姓可算是得救了。
雪中,皇帝的脸色赤红,不发一语。
最终霍忠唐想了想,还是告诉了皇帝,李锜战败被拘,高卫公将其及妻儿们上了枷锁,钉在船上,李锜的侍妾全部放出府,自行配人,现在载着李锜的船怕是已过了大阳桥,还有三五日既能到京师来。
“此事,朕知道了。”
回到浴室殿后,上清在皇帝前侍茶。
皇帝看着杯盏里浮动的茶叶,哑着嗓子问上清,“是新茶吧”
上清低着脑袋,“淮南的霍山黄芽,随维扬船一道贩来的,价钱平和,妾身便买了不少。”
皇帝饮下了茶水,醇厚、甘甜,微微带着些提神的苦涩。
好像高岳给他的滋味一般。
“你是否一直在苦思,那窦参为何会落得那般的境地”皇帝忽然发问说。
吓得上清缩起脖子,伏低身躯,颤声说:“前宰相窦某触犯朝纲,妾在深闺当中,着实不晓得实情,好在因祸得福,而今能侍陛下茶汤于左右,如在天上,谈何过往”
“告诉你也无妨。”皇帝语气平淡,“窦参不是高岳的对手,他是败者,就这么简单。先前朕想的是,能依靠小裴学士,保住朕的内
16.裴学士饮药
裴延龄听到这话语,脸色顿时灰白,接着不知怎地,他觉得鼻子潮热起来,用手指一摸,黑色的血流出来了,指尖上,衣领处,全是的。
我,我居然,如此失态。
裴延龄极度害怕,便不断用手去擦。
可血,越擦越多。
同时眼睛也越来越模糊。
最终这位老人家,礼仪全无,开始哀哭起来,绝望无比。
皇帝这时候说:“你做得对,可也做得蠢,在这个关头,没有的事硬说成有,根本是授人把柄。朕原本尽力想和你共同进退的,但朕确确实实,赢不了高岳。”
忽然裴延龄想清楚了件事,他的思维稍稍明亮起来。
“臣死不足惜,可陛下不能受辱。”裴延龄一面滴着鼻血,一面坚持着说下去,他哽咽抽泣道,“臣如果真的授把柄,也要授在陛下的手里。臣即便死,也要成全陛下的名声。”言毕,裴延龄将头重重叩在了地板上。
皇帝也流泪了,他摆摆手,表示接受裴延龄的建议。
“陛下,臣死后,朝堂内外必定欢庆,臣此后将遗臭万年,后世无不目臣为狗彘不食的奸贼。不过只要陛下能在心中明白,臣对陛下是绝无二心的就好。陛下如能稍有哀悼,臣死而无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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