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监狱出来的日子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苍海荒岛
这是一天中天最热的时候,连土狗都躲在荫凉下,小店没有多少生意,整个村庄生活似乎已经停止,人们战战兢兢,仿佛笼罩着一片惶恐不安之中。
小店房顶上爬着翠绿的羊奶角角,枝蔓茂盛,在绿叶的衬托下,花色洁白,花团锦簇。窗口内坐着一个少年妇人,穿的比山里女人清凉些,很有些风情。她是段老师的儿媳妇,别人都叫她沈主任,原来是鸿烈村的妇联主任。刘希玉走到小店窗台前买了三瓶汽水,瞅了妇人怀中娃儿一眼,小东西四五个月大,闭着眼正睡香香,却一只小手捧着妈妈奶儿,那小嘴骨滋骨滋地吮着奶头,另一只小手还护着另一只。
那奶儿比妇人的小脸还要白净,就象长在娃儿嘴里一样。刘希玉故意作出瞠目状,惹得妇人切切笑,脱口啐道,“把眼抠了,怪娃儿小手挡着你了是不,没看过娘们奶娃啊”
刘希玉坏笑着说,“看过看过,我就是我娘奶大的呢,象面袋子,她一边干活一边拖着我吃奶。我纳闷呢,嫂子你奶水怕是凉的吧,看娃儿一边大睡一边吃得香,真馋人哪。”
妇人噗哧笑了,“滚你的头,你以为嫂子奶是城里冰箱啊,少花言巧语,就不让你看。”众人也都被逗笑,但那哄笑却很不自然,分明带着苦笑的味道。
刘希玉又小声道,“嫂子你小看我了,你家娃儿同情他叔叔我,不信你看……”
妇人低头一看,娃儿的右手里已攥着原来放在柜台上的圆珠笔,于是那白嫩如馍的奶儿和那诱人的紫色樱桃便都露了出来。刘希玉贪婪地瞠目盯着,故意作着吮口水状,恨不得自己也变成那个吃奶的娃儿。妇人脸红了,赶紧拉过衣襟遮掩一下,嘴里惊诧不已,“行啊厉害啊,臭小子咋弄的啊,我咋没看见呢”
刘希玉笑而不答,妇人的目光变得那么柔和,眼里水洼洼的,又看着他背后的弩袋,问,“你们上山打猎啊,一看小兄就是有钱人。前几年人都没得吃,那还有野味打啊,连老鼠都吃光了。”
三人咕噜咕噜饮着汽水,对抗着酷暑
。离小卖部不远的一条巷口正挂着一个出售房屋的纸牌。纸牌是鸿烈村村委会挂出来的,原来是村里的一户五保户过世了,老人的宅院村子里挂牌出售,售价是一千元且价格还专门说明“可面议”。
张华山提着汽水去村委会去了,我和刘希玉坐在小铺前听别人闲侃。沈主任叫沈苦丫,她正悄声对刘希玉好心说,“再过一会儿,周刘庄的周小楼就要带人来刨房子、抢媳妇,怕要打架,你们快租了房去猫着吧。”
“抢媳妇
第3章 没卵子的鸿烈村
妇人抱着沈主任悲啼,凄惨决绝,神情麻木,一付任人宰割的样儿。
“苦丫妹妹,柱子没了,现在房子再没了,我公爹和我们孤儿寡母还有法活么我想好了,我不躲,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他真敢抢,俺娘儿俩儿吊死他家门口,让他一家人不得安宁……”
沈主任陪着流眼泪,抱怨了好一顿,但刘寡妇就是不听。她是妇联主任,看得出来想替刘寡妇出头,可支部都躲起来了,她也一筹莫展。
小男孩拧着小脑袋,气鼓鼓地说,“三喜婶子我才不傻,我爷爷都说了的,爷爷说三儿能保护妈妈。姓周的敢抢我妈,小爷我就与他拼了……”
孩子的话没人当真,刘寡妇心意已决,又带着小傻儿子去挨户求人去了。
这小不点有点血性,让我刮目相看。看着刘寡妇纤细柔弱的背影远去,刘希玉带着心酸问沈主任,“你们镇里、村里干部也不管这都得80年代了,就听凭痞子村霸来抢人、扒房、欺男霸女”
沈主任将娃儿又抱回自己怀里,小东西睡醒了,咧着水滋滋的小嘴,嘻嘻地对刘希玉笑。
“啥欺男霸女啊。”沈主任坐在小铺内叹息一声,“小兄你不知道,周家死人了,这事就大了。山里就这样,镇里、村里那敢乱插手,有人命怨结就得让人家发出来。这山里不像大城市,家家都穷,当年这本来就是互相换亲,论起理来县里法官都晕菜。再说,这周小楼是周大炮的人,谁敢管哪!”
暴牙刘搓搓头上的灰白短发,石屑飞舞,他仍在脱口大骂道,“刘祝三这尿泡货,堂侄媳妇啊都不放过。平时就会欺负咱这些老实巴脚的平头百姓,遇上点事儿就特么当怂货了,这都啥尿人哪……”
老段头见我有些懵,便小声道,“刘大柱他爹叫刘祝五,外号刘扒灰,是大队书记刘祝三堂弟。这刘祝三不是人,平时呢说是帮助人家,实质就是霸占了陈小月,愣是不让人家改嫁。小傻子真可怜,有一天晚上刘祝三将陈小月捆起来作践,傻子醒了护着他妈,这老畜牲嫌他碍事,用绳子将他吊在梁上,陈小月咋求他都不放。小东西那次差点死了,躺床上几天才能下地。祝五那段时间下不了炕,差点熬不过去……”
我能看出,这刘寡妇算遇上恶人了,只能毫无尊严地活着,可这个老段头说这些话时,嘴唇上肮脏的白胡须颤抖着,老眼里洋溢着兴奋。除暴牙刘外,其他几个老汉分明在添油加醋,似乎在说着一件十分有趣、十分可笑的事儿。
大队部院子靠近村子南边,张华山谈好房价,与左会计刚走出院子,刘寡妇带着刘三儿过来了,母女跪在地上哀求相助。左会计是跛子,穿着蓝色中山装褂子,脚上趿拉着拖鞋,走路一高一低
的,左手攥着拳头放不开,下巴也歪向一边。见这母女俩跪着,便怒喝,“么的滚,不嫌下作么”
刘寡妇头叩到地哀求,左会计嫌碍事、丢人,那条好腿支撑着重量,身体高难度倾斜向一边,用跛着的那条病残腿飞起踢向刘寡妇。刘寡妇被踹翻,小傻子扑到妈妈身上,左会计嘴里骂着“贱人”正要再踢,张华山轻搡了这个残疾人一下,左会计象被风吹了一样那造型就要散了架子,张华山只得又一把扶住他。
左会计好不容易站稳了,怒道,“老子教训这个贱货,你找死!”
张华山讥道,“也不看自己个熊样,欺负孤儿寡母,你特么才是找死。你再敢欺负她娘俩,老子会把你这条好腿卸了信不”
第4章 被全村抛弃的一家
钥匙交接了,付了钱,签了合同,左会计就匆匆忙忙地出院,身子高低起伏,东摇西晃,挟着黑皮包不见了。
“这又是一个没卵子的,么的这鸿烈村就没一个是带把的男人。这要在西留侯、高家坳或孤山村,老子会敲断他们的狗腿!”张华山一边从井里打水洒院子,一边恨恨地道。
刘希玉问,“跟一个瘸子你来啥劲,这事你也知道了”
张华山恨恨地说,“刚才我在村委见到刘寡妇了,左瘸子踹了刘寡妇。么的欺负孤儿寡母,老子大怒,搡了他一把。她给我磕头时我就让她别怕,**的天下,一群村痞无法无天,还真反了天不成。这事老子一准管,不但要保住她的人,还要保住她的院子,保住她的猪和老扒灰。”
从小到大,张华山就是西留侯村、高家坳村的混世魔王,这种无法无天的事让他撞见了,如何会不管
刘希玉抱怨,“强龙不压地头蛇,这周小楼可是当地黑老大周大炮的人。别忘了我们还被人盯着呢……”
“惹事又咋了你别忘了,我们人生地不熟,既然住在鸿烈村,就得给村民撑腰。既然要在这开矿,就得立威,让牛鬼蛇神、蛤蟆老鼠绕着北山矿走。今天他来骂骂也就罢了,敢放肆老子非放翻他。老子还就不信,难不成这比让鬼日去了!”张华山一边洒着水,一边恨恨地道。
刘希玉还是提心吊胆,他走的是“技术路线”,这种硬碰硬的事他一般不会硬拼。
默默地干着活,张华山又说,“这种事我们村也出过两次,媳妇吵嘴打架后上吊跳河后,娘家人几十口带着家伙耀武扬威来了,其实就是想出出气,为媳妇讨回点公道。真要遇到狠主儿,一般也就是骂一顿了事,真的杀人放火,谁都知道是要坐牢的。”
张华山这话也是说给我听的,是想让我支持他给刘寡妇出头。刘希玉将弩袋挂在墙上,见我擦着炕席、炕桌的浮尘一直不吱声,分明支持张华山,因此也就不再争了。我看出,逻辑张已经进入角色,现在形势扑朔迷离,我们确实不能示弱,这一架必须打,打赢或打不赢不重要,重要的是刘寡妇不能被抢了,房子不能被扒了。这个北山铁矿张华山已经志在必得,老子又何尝不是!
一会那个小傻子提着两个小篮子累累巴巴地走了进来,对张华山说,“老叔,我妈说院子她来打扫,晚上请你们去我家喝酒,先请你们吃葱花蛋馍呐。”
刘寡妇做了葱花蛋泡膜,让儿子提了过来,她自己一步不敢离家,这妇人要守着自己儿子那小窝。这是贫穷年代流传下来的老规矩,是山里人待客的最高礼节,客人上门了,先敬上一碗葱花蛋馍。白花花、黄灿灿的葱花蛋,上面飘着花生油星子,香喷
喷的,刘三儿坐在一边小嘴里口水直流。张华山将汤馍分成四份,让小傻儿也吃一碗,他自己端着钢精锅用勺子舀着吃。
刘三儿跃跃欲试却不敢动筷子,一脸为难地说,“老叔我不敢吃啊,爷爷知道会说我没教养的,我妈知道会不高兴。家里还有呢,一会我回去跟爷爷一起吃行了。”
张华山敲敲他脑门,眼一瞪,“小王八蛋,张老叔让你吃你就吃。你是听老子的还是听你妈的”
“当然听老叔的,我妈跟我爷爷说,你是我们救星哩。可我是儿子呀,也得听妈妈的。”刘三儿还是接过筷子,端起碗刺溜刺溜地吃馍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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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为刘寡妇出头
我赶紧说,“刘教师您太客气了,您安心养病,周家人来骂几声我们不管,骂骂出出气是人家权利。但他们要敢抢人、扒房,我们肯定不答应,您老也别往心里去。我们以后要常住鸿烈村,三儿都是我们的人了,您还谢啥啊!”
刘三儿梗着小脑袋说,“爷爷,张老叔刚才已经收下我了的。”
刘扒灰抚摸着刘三儿的脑袋,有气无力地说,“三儿最聪明了,一定要跟着老叔们好好干,给爷爷争口气。三儿他妈,这屋里太热了,快请三位小哥到葡萄架下吃西瓜,擦把脸。”
室内确实太热,我们客套了一番,刘扒灰便拄着双拐,张华山与刘希玉扶着,费力地与一起到院里葡萄架下坐下。张华山则在院内转了一圈,这祖孙三个过得窘迫,家里一贫如行,但这妇人把小院拾掇得井井有条。院角的猪圈内,一大一小两头猪,大的一百五六十斤,小的二三十斤。
手中西瓜未吃完,都没说上几句话,一个二十出头、穿着背心的小伙子一头大汗、风风火火地扎进院子,见我们三人坐在葡萄架下吃西瓜,他愣了一下,一把抓着刘寡妇的手,象被开水烫着了似的,就要往外拉,“姐你想死啊……赶紧的快走,周家来抢你了……四车人哪,几十口,不得了了,都带着家伙,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刘寡妇看了张华山一眼,想甩脱弟弟的手却没成功,嘴里啐道,“知道斗不过你还逼死了玉珍,你真是混到家了……我不走,周小楼这是要我们娘俩的命,房子没了,我娃儿也就活不下去了,他敢扒房我就和三儿上他家上吊……姐死了,以后你要走正道,给爹妈养老送终……”
小傻子“嗷”地一声冲了上来,拼命帮妈妈挣脱舅舅的手,嘴里结结巴巴地高叫,“舅舅你放手,你不准欺负我妈妈……我和我妈不躲,凭啥啊,躲了房子早没了……呜呜,房子没了,爷爷咋办……”
陈柱国大怒,嘴里大骂外甥,扬起手要打,小男孩拧着脑袋挡在妈妈面前,与舅舅对峙着。刘扒灰冷冷地哼了一声,陈柱国怒视了他一眼,但手还是怏怏放下。
我能看得出,陈柱国并不尊重刘扒灰。也是啊,对传说睡了自己姐姐的这个妖怪一般的病歪歪老男人,没有一个弟弟不想揍他。
陈柱国虽然不敢冲刘扒灰来,却又一嘣三个高,跺着脚怒斥他姐姐道,“死死死,你就知道发狠,咋不去死个啊玉珍死了,你也死了,呜呜,都死了,爹妈就该我一人养哪……别逼我动手,都到镇上了,眼瞅着就过河……你听到没啊,姑奶奶,再不躲真来不及了……”
二十五六的大小伙,急头了,竟然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呜呜哭了起来。
刘寡妇魂飞魄散,脸色煞白,一对
黑眸惊惶地看了我们一眼。见我们面无表情,便扭头不再理弟弟。此时,已经隐隐能听到镇上传来锁呐和锣鼓声,陈柱国脸色雪白,站起想动手,却见张华山背着手门神一样怒视着他,便跺脚叹息一声,窜出院儿就不见了。
刘希玉拍拍小男孩的小脑袋,夸奖了一声,“够爷们,记住了,男人就应该保护女人。”说着,搬过院角的梯子支好,我们上了房顶。
这才四点不到,屋顶被高温烤了一天,温度得有五六十度。北边天上黑云重重,正泰山压顶般地压了过
第6章 黑骡子戏新郎
段姓是北山镇大姓,周刘庄的后生绝不敢对这些老头、妇女下死手!
果然,我们决定给刘寡妇出头的消息早已经传遍了全村,现在见我们三人赤手空拳,就迎着周小楼的大队人马堵住桥头,鸿烈村内顿时群情激愤。
农村的事就这样,只要有人登高振臂一呼,往往应声者云集,这就是羊群效应。老段头、暴牙刘带着二十几个白发苍苍的老汉手拿家伙吵吵嚷嚷赶来了,沈主任与三四十个年轻妇女,也都提着铁锹、钉钯一一来到桥头,排成队站在我们身后。她们的后面,竟然还有几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手里的武器竟然是扫帚。
到底是山里人彪悍,鸿烈村名副其实。别人打到家门上了,这里的村民还是不再管姓段还是姓陈,宗族矛盾先放一边,大家同仇敌忾,一致对外。
张华山扭头看了我和刘希玉一眼,死里逃生,我们又赌胜了一回,不约而同地长长松了口气!
山里人衰老快,暴牙刘其实五十岁不到,看着象六十岁,其实硬朗着呢。他是退役士兵,他从众人手里拿过四五把钉耙,耙齿朝上,摆在桥头,不让拖机机强行通过。
抢人的队伍已经到了桥对面,周小楼身穿黑色新衣,戴着礼帽,胸前挂着红花,一副新郎倌模样,骑在一头高大的骡子上走在前面,喜气洋洋,威风八面。吹鼓手吹吹打打着,来到红莲河桥头。他们身后,是五辆手扶拖拉机,第一轮披红挂绿,是准备让新娘坐的。后面四辆站满了手拿铁锹、钉钯、镐头的村民。
跟在车后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此时怕有上百人。
张华山背着手站在桥头,我和刘希玉抱着臂站在他后面。我们身后十几米处,则是鸿烈村的老弱妇孺。周刘庄来的都是年轻力壮的后生,鸿烈村出战的除桥头三位大将是年轻人外,其余都是老头和妇女。看得出来,鸿烈村出动老弱妇孺这这阵势,让周刘庄的后生们都愣了一下。他们停下了脚步互相交头接耳,显然这阵势让他们有点茫然,不知该咋办好。
只有周小楼未停步,他骑着高大的黑骡子走上桥面,一直走到张华山面前四五米处站定,双手一抱拳道,“在下周小楼,我妹让陈小月家弄死了,我这当哥哥的来为我妹讨回公道,诸位这堵着桥头是要闹哪样”
张华山也一抱拳,“周小楼,你妹死在谁家里,你该去找谁家算账,这事与陈小月何干还讨回公道,国家哪条法律允许你通过抢人、扒房讨回公道难道你不知道这是在犯法吗”
此时四辆拖拉机上的周刘庄后生已经手拿家伙呼拉拉下了车,就在红莲河对岸的公路上摆开了架势。场面一时很大,来来往往的车辆顿时被截断。也难怪这里过去是红娘子起义的地
方,现在还真很有点两军隔河搦阵的味道。
周小楼昂然道,“人都死了,你跟我谈法律,一看你们就是外地人。这种事别人吧还是少管,这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想尥蹶子回天都去。识相的,赶紧给我让开!”
在这落后的农村,人死为大,人死了便占了理儿闹事便有了底气。
张华山反唇相讥,“看来你就是地头蛇了,今儿我们还就是要给刘家人出头
第7章 险酿大祸
鸿烈村的老汉和村们嘶哑呐喊助威,脾气火爆的暴牙刘几次欲冲上来助战,都让我挡住。我希望周刘庄后生们适可而止,局面真的失控就要出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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