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监狱出来的日子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苍海荒岛
傍晚时分,丘社会带着郑管教,极其少见地出现在渠道工地。
我给了他一支烟,与他一起巡视工地。
他背着手,叼着烟,穿着黑大衣的矮胖身子只是站在沟边瞅了一眼,没等我上沟打招呼,便黑着脸骂我带人挖的渠道不直,渠堤未拍严整,并严令我在规定时间内带人按照标准重修。
丘所突然翻脸,让我怔了一下,他的指责更是让我迷糊。渠道分明很直,截面尤如标准的倒梯形,沟口两条线和沟底两条线,犹如四条直线。
再说王村是山区沙土质,坡堤拍再实,夏季洪水一冲,明年还得再挖,这分明是鸡蛋里挑骨头。因此众犯人都不服,但没人敢犟嘴,我则感觉到
第41章 索命2
春寒料峭,寒风砭骨,结了冰的卫生间内,他们让我头顶一盆冷水从早晨站到晚,双腿打颤站不住了,盆里的水便兜头浇下。
或者干脆用自来水管猛滋,给你来一次冰水浴,一般体格的犯人坚持不了三天,便会感冒发烧倒下。但我扛过去了,整整三天水刑体罚,我甚至都没感冒!
老子运气好,幸好现在不是夏天,否则管教们更变态的招数是喂蚊子。
想想看,每天夜里你被吊着,只能默默承受着,听凭蚊子小咬叮咬。
如果你挣扎轰走已经叮了一半的蚊子和小咬,就会有更多的嗜血小虫前赴后继。每天早晨,你的脚边会躺一地圆周滚滚的蚊子,那都是被撑死的,这情景该是多么恐怖!
十天后,市局政治部宣传处长陈文章突然带队来所里检查工作。我李三石好歹也算“名人”,陈处点名要我参加座谈,丘社会这才不得将我暂时放了出来。
我走出吕家大院时,浑身伤痕累累,瘦得皮包骨头。
“小子给我听着,丘所让告诉你,会上不准乱讲话。”
返回二大队监舍号房的路上,管教郑文虎威胁我说。
“郑管教你放心,我快被你们玩死了,说不说还有意思么。”
我有气无力道。天都公安内部情况复杂,这个检查、调研组长陈某人来头我不清楚,我怎么可以随便告状。
“李三石你听着,陈文章是个书呆子,你愿说就说吧,等调研组一走,丘所不扒了你皮我不姓郑!”
郑管教果然暴跳如雷,一付很不屑的样儿。
回号房换上干净衣裳后,我波澜不惊地参加了座谈。
轮到我发言时,我向检查组谈了自己思想情况和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决心。
我甚至在发言中检讨自己修水渠不好,被关进重教室反省,痛定思痛,决心再加一把劲好好改造。
容先锋没有到会,座谈会由副所长丘社会主持。原来容先锋痣疮犯了,住进公安医院做手术,劳教所暂由副所长丘社会主持工作。
陪在陈文章身边的丘社会神情高度紧张,那张黝黑的脸膛肌肉颤动着。偶尔目光瞥我一眼,当听到我汇报被关进重教室时,鼓胀的眼泡充满杀气。不时揉揉彤红的酒糟鼻,生怕我说出对他不利的事,从而惊动检查组。
陈文章驻所检查,这确实是个书呆子,又是当着丘社会的面发言,我不敢明说,但还是隐晦地告诉陈文章我目前的处境很危险。
但我悲哀地发现,这个政工干部根本没有关注我。
回到号房后,我每顿饭后都会令劳教人员帮我到小卖部买馒头、猪蹄、周村烧饼、符利集烧鸡等狂补,准备迎接丘社会新的摧残。小卖部里的东西价格是外面的四五倍,但我拼了,几天后我又生龙活虎起来。
这几天我
并没有找机会想接近陈文章或检查组,但丘社会防范甚严,检查组的人再没有进入二大队的大院!
3月的最后一天,市局政治部驻所检查组检查、调研三天时间,他们离开两天后,我就被丘社会再度关进了吕家大院内的重教室。
这一次丘社会和二大队的管教们变本加厉,但对我李三石而言,实在不值得再一一细述。因为,警察的手段翻来覆去也就那些,我的神经已经麻木,我的**对非人的折磨、噬心锉骨的疼痛已经有了“免疫力”。
这些年血泪斑斑的经历,该承受的这些年我都承受了,现在只剩下信念,只要你丘社会不消灭我的**,只要这架高等生物的机器还有一口
第42章 索命3
当他们发现饥饿能摧残我的意志时,我能听到他们兴奋的狞笑声。
但老子就是一只有九条命的九头鸟,过去庄西风、曹啸野、朱九桶、路戎等式人沉海、活埋、刀捅、喂毒啥都使出来了,老子没死。
这一次也一样,丑陋不堪的丘八算个屁啊,老子愣是咬着牙硬挺着。
每天看着窗子上白天、黑暗轮流转,在无休无止的饥饿折磨中苦捱着一个个漫长的日子!
这种地狱般的日子一直持续到5月份,我已经只能躺在铺上,气如游丝,奄奄一息。强悍的身体也暴瘦成一根豆芽菜,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有预感,丘社会这回是动了真,这荒凉的王村大山里可能就是老子的末日所在地。
五四青年节那天,丘社会竟然很有人情味,没有象往常不让我睡觉。
中午开饭时还破天荒地赏了两个大棕子,一碗没有发霉的白米饭,一碗飘着油星儿的皎瓜汤。这是两个月来,我唯一的一次质量如此高的正餐!
以前每年过端午节,小亦婶子都会给我包棕子、煮鸡蛋吃。
此时我努力撑起身子,倚着潮乎乎的破被靠坐在墙边,眼前阵阵发黑,双手颤抖着,左小手指骨折发炎,阵阵钻心疼痛。
我用右手拿着棕子,嗅着熟悉的苇叶、糯米和大枣的香味,想到李珉、陈越大姐和孩子们不知身在何处,不知能否吃上热棕子,不禁热泪盈眶,泣不成声。
这个昏暗的重教室只关我一个犯人,我的啜泣让铁栅栏门外的林管教大感惊讶。
不为别的,这是这些“帮凶”们第一次看到老子也有眼泪!
看着门外那张令我厌恶的长长马脸,虽然身体饿得已十分虚弱,每咀嚼一下脑袋每一根骨头都疼,但我当着他的面,和着咸咸的泪水,将棕子、大枣和苇叶一点点地嚼碎咽下!
“李三石,你狗日的不是人啊!”
门外又多了一张面孔,是五十多岁的林管教。两个混蛋摇摇头,一脸世界末日般的恐惧,嘴里不可思议地谩骂着。
我将米饭和菜汤也一点不剩吃净舔干净,抹抹嘴正要回击他,门外扔进一包二马和一盒火柴。
“呶,你的烟。”
郑管教小声道,丝毫没有过去的嚣张劲。
这动静让我怔了一下,一下子很不适应,但迅即又倍感恐惧。
如此丰盛,还有香烟侍候,这有点不同寻常了,难道这是送老子上路的断头饭!除了断头饭,眼前这一切无法解释。
三月末第二次被关进重教室以来,我就再没走出过这间监舍。
烟早抽完了,打火机也早就没汽油了,我心如死水,几度被折磨到奄奄一息,与外面的世界已经隔绝太久。今天不仅没有动“饿刑”,伙食还挺好,管教甚至还去我的监舍柜内取来我的烟。
人死为大,折磨老子这么长时间,临行前还不忘赏点人道!
既然已经是最后了,那更得珍惜。我点起烟,头虽然仍然晕,但眼前已经能看清重教室外昏暗走廊上的景象。只有郑管教、林管教站在铁栅栏门外,正一脸愕然地看着室内的我。
“这狗日的命真硬,你说他咋就死不了呢”
我听到林管教感叹一声,似乎无奈、失落兼有。
“呸!”
此时我已经抽起了第二支烟,我懒得理会这两个帮凶。
第43章 绝处逢生
“你动手吧,利索点!”
断头饭吃完,我平静地点上烟,平静待死。
丘社会没有说话,他贪婪地舔舔手上的油。灯光很暗,他胡乱将酒瓶、鸡骨头收拾了一下用报纸裹着扔到墙角,却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短刀。
最后时刻来了,我闭目吸着烟,在等着他割我的脑袋。
此时他可以轻松地完成那个神秘的“老板”或庄西毒交给他的“使命”,我已弱不禁风,身无缚鸡之力,我从不做徒劳的反抗。
但室内静谧,什么也没有发生,只有蚊子在嗡嗡飞,伴着滋滋地吸烟声。空气中烟雾缭绕,弥漫着呛人的劣质烟草味儿。
丘社会竟然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苹果,削好后放在我面前的茶几上。
“石头啊,老哥对不住你啊。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老哥这二个月得罪了,不知老弟还能不能原谅我老丘一回”
见我没动苹果,他点上烟,慢慢抬起头,却突然抱拳说道。
“原谅呵呵,敢问丘队受谁之托我又怎么才算原谅你”
这个丑陋的男人下手前在求心灵安慰呢,我冷笑着聊以应付道。
丘社会又点上一支烟,“石头,老哥后悔上了人家的贼船了。唉,你马上就要出去了,就在今晚来重教室前,我已经签发了报告,申请将你的劳教期缩短九个月。”
“丘队谢谢了,你的送行礼别具一格啊。”都这时候了还玩猫耍老鼠游戏,这让我很不屑。
“你错了石头,请你相信我!”丘社会高声嚎叫一声,道,“该到另一个世界的不是你,而是我老丘啊!”
他的嚎叫似哀鸣一般,绝望、悲伤,不象是演戏。真的发生了啥事他嚎叫毕神态委糜,眼里忽然噙上了泪,男人的泪。
“石头,老哥我有罪啊,求你出去后放过我的家人……但有来生,大哥我宁可做个农民在家里修一辈子地球,也决不再穿这身狗皮干伤天害理的事儿!”
这牲口的话信息量太丰富,也很滑稽,让我感觉云里雾里的。我为阶下囚,他是堂堂主持工作的副所长,却分明在哀求我,如果是玩笑开得也太不同寻常了。
这让我心里硌顿一下,隐隐有绝处逢生的感觉,重新燃起生的希望!
我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你错了丘所,你身上的警服不是狗皮,它是神圣的,它一点没有错。真要有错,那也是你这个穿警服的人变了。”
我想起在天池湾边牺牲的公安部高级侦查员,在龙湾边小河村被“小鬼”放尽血残杀的省厅侦察员,但我觉得没必要再说下去。因为那会亵渎了英雄的英名,为了一点可怜的狗粮,便出卖灵魂,丘某人不配听这个神圣的故事!
眼前的一切让我感觉,这或许真的不是我李三石的断头饭,难道真的是这个王八蛋的末
日口粮只是这怎么可能哪!
“你说得对啊……呜呜,**没变,警服没错,是我这个警察变质了……唉,现在老子真想上战场啊,抱着炸药包去炸碉堡,总算死得值……”
丘社会突然用手痛苦地抓着头上的短发,似乎悔不当初。
这一幕让我很震撼,一定是发生了重要的事,才能让这个形容丑陋的恶魔颓靡到这个地步。如果他是在表演,是在故意戏弄我,那么一定能象最佳男主角杨在葆一样得金鸡奖或百花奖。
现在能在天都市阳光背后这黑暗世界中策应我的,只有已经退役的肖乐。难道是肖乐的人知道我有难,主动出手给这混蛋施回了强大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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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走出囹圄
原来丘社会死后,他们也受到一股神秘力量的严厉警告!
1989年6月初,儿童节后的第二天,我被提前释放。
三年前的那个春节,积雪飘零,天寒天冻,我身陷囹圄,因天都公司毁灭、李珉“畏罪自杀”,我也受到汪小飞等人“特殊关照”,那时我的心情也象当时的季节一样寒冷。
三年过去,如同在劳教所睡了一觉,到我孤身走出监狱大门时,已经是1989年的盛夏。烈日炎炎,大地如火,与几年前出少管所一样,也是麦收季节,天都市即将开镰,夏小麦丰收在望,但空气中弥漫着动荡不安的气氛。
妈妈、肖凤、赵小亦婶子都没来接我,肖乐、赵尚河、兰春英也没来,走完繁琐的程序后,我一个人提着包,孤零零地走出西山劳教所,坐上尘烟弥漫的长途车。
虽然近三年来所有来探视的人,没有一个人抱怨我,但我知道八木火灾那个晚上,身为内保组长我擅离岗位,完全置李珉和公司的安危于不顾,这深深地伤了大家的心。项东升、刘希玉一直滞留南方不归,一定与此有关!
透过漫天的尘土,回首望一眼山清水秀、远山如黛的西山,心里一阵不舍。
在天都公司倾覆后这最危险的三年,是这个风景如画的山坳庇护了我,让我得已避开追杀和报复。现在老子又重新活了过来,该那些恶魔们颤抖了!
田野上农民们夏收忙,丰收的喜悦洋溢在路两边人们的脸膛上。但进入市区,眼前的天都市和整个中国一样,广播里和报纸上都是学生们上街、游行的消息,市区的主要马路上,有的繁华地段遗落着红红绿绿的标语或小旗、纸片!
按说我应该先回家,狠狠揍一顿陈沙河,再给爸爸上上坟。虽然与爸爸没有感情,我从不知道父爱为何物,但他毕竟是我的生身父亲哪。
这几年我的人生冰火两重天,发生许多重大变故,老李家也深受我拖累。
我现在最不放心的是妈妈和两个妹妹,她们可是我的亲人哪!
或者我应当马上回到陈公馆,到爷爷的骨灰盒前长跪痛哭。
赵小亦婶子曾经告诉过我,爷爷临死前曾有遗言,骨灰留着让孙子小石头来给他出殡,入土为安,就是为了让孙子哭上几嗓子,他才不会当孤魂野鬼。
庄西风的妈妈刘月琴、父亲庄建国在大西北的科研试验中牺牲了,庄爷爷在北陵苑买了墓穴,将儿子、媳妇的照片、遗物和写给他的信都收集在一起,也要让我替他们出殡,在北陵园入土为安,给他们建一个衣冠冢,让他们魂归故里。
但是,下午在长途站下了长途汽车后,我打了出租车,第一站却选择了魂牵梦萦的地方,那个让我脱胎换骨开始新人生的大院。
它就是原泰东
装饰家具集团天都分公司的所在地,昌乐路仓库!
穿着小亦婶子给我准备的白衬衣和藏青色西裤短裤,戴着墨镜,我提着瘪瘪的棕色旅行包,下了出租后,象游客一样闲逛到昌乐路仓库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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