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河鬼书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人面鲎
洛河鬼书
作者:人面鲎
我本该是个夭儿,却因假尸脱生得了阳寿,还生就了一双先天葬瞳。有人说,像我这样的人,出生前就进过鬼门、走过天路,窥视过阴阳大道。也有人说,凡假尸脱生者,此生若不入圣,必定成魔。我不在意别人怎么说,这辈子,我只有一个愿望,就是在有生之年将师门绝艺传承下去。收魂、走阴、鬼点灯;画皮、摸骨、三仙符。术法本无善恶,正邪只在人心。
第一章 暑煞
我叫盖栋,1986年生人,从我出生那天开始算,到我动手写下这本书的第一个字,前前后后共计三十二年半,对于我来说,能活这么久已经是莫大的成就了,因为按照我的先天命格来算,这一生阳寿原本不会超过五年。
这样的命格确实给我带来了不少麻烦,但也给我带来了数不尽的机缘,如果不是因为它,四岁那年,就不会有人特地为我续命,六岁那年,我也不会遇见师父。
我身上的这道命格,原本被称作“假尸脱生”,但很多人觉得这名字晦气,又将其称之为“落地童子命”,据说从老子写下《道德经》算起,至今2500多年,我是唯一一个具备这种特殊命格的人,至于是这种说法到底有几成真假,却也无证可考。
也有传言称,但凡落地童子,要么五岁夭折,要么得天机造化,超脱阴阳轮回。
我确实没有在五岁那年早夭,但也不敢说自己得了什么天机造化,反正我自己认为,到现在为止,我和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没有太大的差别,也要吃饭,也要赚钱养家,偶尔也会有些头疼脑热之类的小病。
若真要说差别的话,我觉得最大的差别,应该就是这三十多年来的人生经历了吧。
在有些人眼里,我是一个行走在世界各地的术士,也有人认为,我是个生活在市井之中的隐士,甚至有人以为我是个什么,世外高人。但在我自己眼里,我就是一个手艺人,靠手艺驱邪除恶,靠手艺为自己续命,靠手艺养活自己,仅此而已。
这些年来,我走遍了国内的深山秘境,也走遍了国外的阴川鬼地,已不记得自己在鬼门关走过多少遭,更不记得自己镇过多少恶鬼,杀过多少邪神,天天深处在凶险中的时候,总盼着有一天能结束这样的日子,可真当突然闲下来的时候,又会变得无所适从。
我是从2017年年底突然闲下来的,过了一段百无聊赖的日子,实在闲得发慌,于是就有了要写这本书的打算,可几次动笔,却都因为不知该从何说起而不了了之。
直到2019年的元旦,我才在一个非常特殊的机缘之下,再次启动电脑,打开了这份在桌面上搁置了一年多的老文档。
我的事,还是要从1986年那场暑煞开始讲起。
那是1986年的阴历6月中旬,才刚入三伏,热浪就以劈头盖脸之势涌进了黄土坡深处。
按说碰上这么个时令,热也是正常的,可那一年的伏热,却热得相当邪性。
我爷爷说,他在黄土坡上生活了大半辈子,也算是见惯了深沟大壑里的怪事,可每每回想起那一年的暑煞,心里头还是一阵阵地发紧。
热浪刚进村的当天夜里,村西头的坝子河就在一夜之间没了水,这条河两百多年没断过流,可那天夜里,却连水带泥全都消失得干干净净,就像是有人在河里放了一把猛火,不但蒸干了河水,还把整条河道烤成了一条只见黄土不见湿泥的干土沟子。
坝子河这么一干,村子失去了抵抗热浪的最后一道屏障,霎时间成了火炉。
据我爷爷回忆,那段时间,就连屋檐底下的阴凉地里都憋着热气,人躲进去,不光感觉不到半点凉意,喉咙也像是被人卡住了似的,想换口气都难。最热的时候,村口的界碑也吃不住热,崩开了一道半指宽的口子。
身上裹着衣服,热气就顺着衣服间的缝隙钻进人的毛孔里,再顺着毛孔冲进五脏六腑,弄得人呼出来的气都是燥的。可要是光了膀子,又感觉浑身上下好像爬满了烫红的蚂蚁,又疼又痒。
只有到了晚上,情况才稍微好一些,但也好不了太久,第二天天还没亮,那股子邪热就重新杀回来了。
这么个折腾法,神仙都受不了,更何况人呢于是就有人提议,真不行大家一起搬出村子,到黄土坡外面去避一避,等到三伏过去了,再搬回来。
每当有人说这话的时候,我爷爷只是用力皱一下眉头,可一句话都不多说。他是村子里辈分最高的人,只要他不表态,别人自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其实我爷爷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一年的邪热到底是什么来路,他也想走啊,但又不能走,一旦全村人都离开了村子,那可是要出大乱的。
没办法,既然不能走,那就只能继续熬了。
这一熬,就熬了整整一个月,一直到阴历七月中旬,村里闹出了人命住在村西头的憨娃子死了。
我也不知道这个憨娃子具体叫什么,因为爷爷每次提到他的时候,都只提这么一个绰号,从来不说他的真名,这似乎是出于某种不知名的忌讳。
憨娃子的家正好就在坝子河旁边,而他的尸体也
第二章 冬至
可能是受到了爷爷的感召,4岁那年的春天,我突然指着冢山顶上的槐树说:“爷爷,树上开花了。 ”
当时老爷子正在清理院子里的杂草,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还随口应了句:“嗯,槐花么,就是四五月份开的。”
过了好大一阵子,他才猛地抬起头来,瞪大眼睛盯着我:“你咋会说话了”
我只是冲着他笑,他也咧开了嘴,远远地冲我笑,笑得比我还傻。
从开口说话的那天开始,我眼里的光彩就渐渐暗了下去,时至今日,它竟变成了一双毫无生气的“死鱼眼”,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在我正式开口说话之前,爷爷常常给我讲一些村子里的往事,不过由于那时候的我心智未开,几乎记不住他说的话,只记得他说过,我们家祖上本来姓楼,迁到这个村子以后才改姓盖,这个村子本来叫做“棺”庄,棺材的棺,直到几十年前才改成了“官”庄。
让我印象最深的是,有一回大伯来给我们送粮食,我爷爷还自言自语地在那里嘀咕:“不管出现啥情况,村里的人都不能迁出去,咱们为啥留在这种鬼地方还不就是因为,要是活人都走了,冢山底下的东西就压不住了嘛!”
这件事之所以给我的印象很深,是因为那天大伯带来了我最喜欢的酥糖饼子,而爷爷恰恰又是一边帮我泡饼子一边说出了这番话。
由于没见过外面的世界,加上那时候的我年纪尚小,所以并不觉得爷爷说的这些话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在我开口说话以后,爷爷就再也没在我面前提过这些,从那时起,他嘴里最常念叨的两个字,就是“改命”,也不知道这两个字到底有什么样的魔力,每次念叨起来的时候,他都是满脸的愁容。
爷爷整宿整宿地念叨那些东西,几乎都不怎么理我了,但好在那时二叔和云婶子隔上两三天就来看我一次,他们来的时候我自然开心无比,他们不来的时候,我也是满心欢喜地盼着他们来,倒也丝毫感觉不到寂寞。
这样的情况,一直从春天持续到了冬天。
冬至那天,大伯和大娘早早带着面粉来到冢山,为中午的饺子宴提前做些准备。
大伯和大娘进屋的时候,爷爷只是坐在屋门口闷闷地抽着旱烟,一双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山头,完全没看到有人进来似的。
以往大伯来的时候总会和爷爷攀扯好一阵子,今天也像是没了说话的兴致,一语不发地进了屋。
当时我就蹲在院子里,用一把小铲子一下一下铲着地上的土,可视线却一直落在屋门口。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我变得特别喜欢观察家里的大人,就算看到他们叹个气,动动眼皮,心里也很满足。直到大一些以后我才知道,我之所以会有这样的习惯,是因为我长了一双和别人不同的眼睛。
临近中午,二叔和云婶子也来了,我赶紧扔了铲子,跑到云婶子跟前讨零食吃。
云婶子的兜里总是揣着一些香甜的小零食,有时候是用糖炒干的米粒,有时候是烤熟的玉米或者烤地瓜,尽管翻来覆去就是这几样东西,但每次都能满足我的胃口。
以前二叔和云婶子来看我的时候,脸上总是挂着好看的笑容,今天虽然也带着笑意,可在他们的笑容中,我却隐约感觉到了一丝别样的味道。
云婶子摸出一个烤玉米给我,而后就抱起我来,快步进了屋。
她走得又快又急,好像不这样做,我就会被一阵大风刮走似的。
二叔刚一进门,就急慌慌地冲我爷爷嚷了起来:“就靠咱家剩下的那点儿东西,能给娃娃改命吗”
爷爷先是闷闷地吞出一大口烟雾,接着眼睛一斜:“你嚷个甚!”
他只说了这么几个字,后来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没把剩下的话说出
第三章 落地童子
吃过冬至的饺子,大伯和大娘就匆匆离开了,云婶子留下来陪我玩了一会儿,临近傍晚时也收拾了一下东西,三步一回首地出了院子,爷爷站在门口,不停地晃着烟杆,示意她快些。m.x
爷爷立下了规矩,除了我们爷孙俩,所有到冢山背面来的人都必须在入夜前离开。
直到云婶子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尽头,爷爷才长出一口大气,可在此之后,他就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以前爷爷也会偶尔沉默一下,每次他这个样子的时候,都会皱着眉头闷闷地抽烟,还时不时地看我两眼,叹上一口气。
这一次的沉默足足持续了半个月,爷爷每日每夜皱着眉头,烟也抽得特别猛,时常能听到他拍着胸口咳嗽,在这半个月里,他也很少将视线落在我身上,可叹气的次数却比以前多了很多。
半个月后的那天早上,二叔那风风火火的身影出现在了院门前。
一看到二叔,爷爷便“嚯”的一下从马扎上站了起来,远远冲着院门口吆喝:“怎么样,人请来了吗”
二叔一脸的喜气:“请来了请来了,柴先生一会儿就到。”
听二叔这么一说,爷爷吐了很长很长的一口气,又慢慢坐了下来。
二叔一边朝爷爷那边走,嘴上一边说着:“可柴先生说了,他不见娃娃。”
“为啥不见”
“说是不能沾染不该他沾的缘分。”
“这话是咋说的那他帮是不帮啊”
“柴先生说了,帮还是要帮的。”
爷爷稍稍舒了一下眉头,旋即对二叔说:“你带着栋子回屋。”
当时二叔正好走到我身边,二话不说,抱起我就朝屋里走,快进屋门的时候,爷爷又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急急说一句:“沏壶茶端出来!”
就在这时,山口那边传来一个厚重的声音:“茶就不用了,我办完事立马就走。”
那声音乍听有点生硬,可细细一品,又能发现生硬之中还隐隐藏着一股温和淡然的味道。
听到这个声音,爷爷那皱了半个月的眉头终于彻底舒展开了,在他脸上,还露出了轻松的笑。
二叔可一点也不敢轻松,赶紧将我推进屋,反手关上了屋门。
“你呆在这,别出去啊。”二叔慌忙这么嘱咐一句,而后就将耳朵贴在门板上,聆听外面的动静。
其实就算不将耳朵贴在门上,外面的动静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我听到门外传来一轻一重两种脚步声,前者是我爷爷发出来的,他走路的时候是什么动静,我再熟悉不过,此时他的步子很快,而且声音越来越远,而另一个脚步声则离屋门口越来越近。
没多久,我就听到了爷爷开口说话的声音:“柴先生,你可让我好想啊。”
爷爷说话的时候,语气很是欢快。
又听那个浑厚的声音回应道:“多少年没联系过我了,一见面就说想,尽知道忽悠。”
话虽这么说,可从语调中丝毫听不出生气的意思。
没等我爷爷接上话茬,那个浑厚的声音又说道:“盖栋的情况我都知道了,这次来,就是给你送样东西。”
“柴先生,我们家栋子,还有救吗”
柴先生的口气颇有些无奈:“照你这么个弄法,早晚得没救。哪有让孩子住在这种地方的,你也不看看冢山这一带的阴气有多重,别说是孩子了,就是个大人也熬不住啊。”
“这不也是没办法嘛,他那个命格,哪敢见阳啊!”
“当然要见阳,活人哪有不见阳的这孩子不能待在村里了,必须得找个人带他出去……你别用那种
第四章 苏爷
后来还是二叔远远说了声:“柴先生走了。m.x”,爷爷才恍过神来,他低头看了眼手里的东西,闷闷地叹了口气。
印象中,柴先生留下的东西,应该是个桃红色的玉牌,由于那东西在我六岁的时候就遗失了,所以我很难再想起它具体的样子,只记得上面刻了一口棺材,棺材板上还压着九条无角龙。
爷爷让二叔找一根纯黑的线,将玉牌挂在我的脖子上,还嘱咐我无论如何不能将这东西取下来,不管干什么都要戴着。
对于此,我自然不会有什么异议,只是那玉牌贴在皮肤上的时候,偶尔会散发出一股异样的灼热,让我很不舒服。
柴先生走得很及时,他走后没多久,村子外就起了风沙。
那是我正儿八经记事以后第一次见到风沙,站在院子里,就能看到山外的狂杀被高高卷起,如同巨大的浪头一样在离冢山不远的地方狂乱地浮动不止,很快,沙障就挡住了阳光,整个冢山都彻底陷入黑暗,只有我头顶上方的一小片区域还能看到天空的苍蓝色。
冢山周围好像有一道看不到的屏障,无论风沙再怎么狂放,都无法刮到这里来,它们只是形成了一道流转不息的涡旋,将冢山给拢了起来。
我正盯着头顶上的那片苍蓝色出神,爷爷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来到我身边,抚着我的头说:“回屋去,外头怪吓人。”
随后我便被爷爷牵着手,一步一抬头地回了屋。
那时的我全然不知风沙的可怕,只是觉得头顶上的那一点点蓝色特别好看。
冢山一带的风季只有十五天,十五天之后,村子还是原来那个村子,黄土坡也依旧是原来那个黄土坡,就连冢山,看上去似乎也毫无变化。
可我却发现,山顶上的槐树好像矮了一截,树冠好像也没有先前那么茂盛了。
风季刚过,爷爷就找来了二叔,让他带上白玉和尚,去玉山找那个叫苏爷的人,这一次二叔没有半点犹豫,拿上青花包袱就出发了。
我也不知道二叔这一走,究竟走了多久,只记得他带着青花包袱离开的那天下午,爷爷拿出了一口腌菜缸,腌上了腊八蒜,他回来的那天上午,爷爷又一次拿出同样的缸子,将几头紫皮蒜混着米醋腌了进去。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