绾天下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风无语13
那一瞬,闾丘闵幽觉得有什么击穿了自己的心,却又让他无从寻觅,仿佛那是一株尖锐的冰凌,刺入他的心后就消融不见了。
那是一种彼此知心,彼此懂得的感觉。原来,他们都是孤单的孩子,经风经雨,挣扎着穿过一个又一个黑夜,在茫茫黑暗中苦苦守望,却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不知道自己最终能等到什么。
他作为闾丘家的二殿下,一次次想要为这个家国出力,却一次次折翼,他的脚残疾了,可翼国还是败了,父王还是不得不迎娶了自己不想要的女人,母后还是失去了她坚信坚守多年的爱情。
而他闾丘闵幽,也凭空多出一个他不待见、全家都不待见的四弟。
这样压抑的日子啊,这样让他愤怒却又无可奈何的日子,或许只有这盏纱灯可以懂得,可以倾听他的诉说。
可是,忽一天起,连着好几日,闾丘闵幽牵着小黑深夜归来,走过北大街时,竟不见了那盏风灯。
北大街空荡荡的,清冷一片,闾丘闵幽的心不由自主发起慌来,他早已习惯了那盏灯为自己照路,习惯了它为自己望归,习惯了它的陪伴。
二殿下闾丘闵幽茫然四顾,只见两排黑魆魆的、结构一模一样的双层店铺肩并肩、手挽手立于北大街的南北两侧,他竟不知道昔日那盏纱灯是悬于哪个屋檐下。他记得自己也曾留意过那个店的名字,可如今,竟然丝毫都想不起来。
那一刻,二殿下闾丘闵幽好生懊恼,甚至开始恨起自己竟然粗心至此。
第二天一大早,闾丘闵幽将自己的管家薛金山叫了来。
薛管家满腹狐疑,主子一大早叫自己的次数不多,这个时候他往往很难猜出是为了什么事。
果然,二殿下闾丘闵幽劈头盖脸就问薛管家:“为什么北大街上的那盏风灯不见了”
薛管家呆瞪了一会眼睛后,慢吞吞地说:“北大街上的风灯好像不归流华邸管,也就归不上薛金山管。”
这下倒该闾丘闵幽瞪眼睛了。好在薛金山挺机灵,马上帮主子叫来一个更机灵的、专负责在会颖城跑腿送信采购小玩意的
第二百八十三章 桑闲村的辜先生
十多天后,当二殿下闾丘闵幽再一次于深夜,孤单一人穿过黑黢黢的北大街,他牵马低头,踽踽独行在北大街上,然后偶一抬头,竟看到远处一盏昏黄的灯,重新亮起在熟悉的位置,像一双调皮的眼睛,朝自己睒啊睒,远远凝望过来,眸光澄澈而生动。
那盏临水坊屋檐下灯,又重新亮了!
那一刹那,闾丘闵幽无法形容心中那份狂喜!
二殿下闾丘闵幽激动得连手脚都几乎要发抖了,他一跃而上马背,小黑立即机灵地疾驰起来,“得得”的马蹄声直抵临水坊门外,闾丘闵幽急扯马缰,小黑遂人立而住。
二殿下闾丘闵幽没有下马,他仰头望着那盏风灯,像看一本心爱的书、一柄心爱的剑、一个心爱的女孩,掩不住的爱怜,掩不住的思恋,掩不住的笑意,一双亮亮的眼睛仔仔细细地,上上下下地打量那盏风灯。
二殿下闾丘闵幽坐在马背上,闾丘闵幽可以将那盏桐油灯看得更清楚一些。笼纱被换过了,新纱明净而透亮,那颗大大的心也格外活脱起来。显然,前些日子,这盏纱灯是被送去擦洗和修补的。
一阵细细碎碎的玲玲声让闾丘闵幽注意到,原来垂于灯下的黄丝绦,换成了一串小小的风铃,在风里摇摇曳曳,浅吟低唱着,像含混破碎的小调,又像梦中断续的呢喃。
小黑似乎很喜欢那风铃声呢,竟随着铃声甩颈喷响,让自己颈下的铜铃发出叮叮的脆响,恰与那细碎的铃声一高一低,一柔一脆,彼此相和,在这空旷的北大街上倏忽飘荡,时东时西,倒似一对情侣的追逐,又像一对禽鸟的细语,时而婉转轻柔,时而放肆飞扬。
忽然之间,闾丘闵幽发现自己的心也快乐得像一只刚出窝的小鸟,扑棱着羽翼想要展翅而飞。他干脆指挥着小黑在临水坊门前演示起了骑兵步,那正是这些时日对小黑的战马训练课程,小黑在铃声二重奏中进退有据,迈出的不像骑兵步,倒像极了快乐的舞步。风里,闾丘闵幽忽然就知道,纱灯这次回来不同了,它快乐了,它有笑声了,那细碎的风铃声就是它浅浅的笑啊。
第二天,闾丘闵幽做贼一样,半夜三更潜至临水坊门外,放下满满一大桶桐油后,笑着离去了。只是没有料到,临水坊门外很快就贴出一张纸签,上面写着两排小字:
荷包请取回
桐油谨收下
闾丘闵幽是于次日深夜时分,牵着小黑,轻轻走过临水坊时看到那张纸签的,纱灯照着那两排清秀小巧的字,带着温婉,带着嬉笑。闾丘闵幽一摸自己腰间,可不,钱袋子不见了呢,想来是昨夜偷偷摸摸、做贼心虚时掉了而不觉呢,倒让花妹以为同是馈赠的说。闾丘闵幽无声地笑了,白色的牙齿在纱灯下闪烁出快乐的光芒。
临水坊可心手上的钱袋始终无人来认领,闾丘闵幽可不想送一桶不足挂齿的桐油,还要去人家那里留下大名。
秋天的微雨湖湖水饱满,萧瑟的秋风将岸边柳树上的叶子吹得越来越少,只剩下些枯干的枝条。
湖边几乎不见人影,一株粗大的柳树下,有一辆轮椅车格外醒目。轮椅上坐着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男子,肤色洁白,长眉星目,左边脸颊画着一枝殷红的梅花,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有一种阴柔的美,甚至觉得少了些人间烟火气。
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了,轮椅里坐着的年轻人始终一动不动,天空开始阴云
第二百八十四章 芝心堂
翼雪两国停战后,小楼遂带着辜为先一路南行,进入翼国境内,先后在翼国北與郡的一些县城呆过,最近才来到翼国王都会颖。
一方面,是因为王都会颖的好医馆、名气大的医馆比较多,小楼想多学一些医术,另一方面,小楼也想让辜为先多看看大千世界,彻底忘却桑闲村的那件惨案。
这几天,小楼一直在找房子,为了能让辜为先每天有个散心的地方,小楼决定在微雨湖边找房子租住。鉴于辜为先乘坐轮椅,小楼还得与房东协商,请房东拆掉院门和房门上的门槛,这就不是每个房东都乐意的了。好在,今天,小楼终于找到了一间合意的房子,而房东也同意将门槛拆除。
当晚,小楼劈柴烧火做饭,炒了两个好菜,和辜为先庆贺他们在王都会颖安家。
“小楼,我拖累你了。”辜为先坐着轮椅,边吃饭,边内疚地说。
“先生怎么这么说呢!”小楼不高兴了,噘着嘴道,“先生怎么是拖累小楼呢!您可是我的恩师,我当年一字不识,是先生一个字一个字教会小楼认字,给小楼讲解每个字的意思。没有您,小楼都不认识父亲医书上的字,更看不懂那些医书是什么意思。”
辜为先笑道:“说到这个,小楼你也算是个天才了,纯粹看医书就能自学成才。”
“嘻嘻,那是先生教得好呢!”小楼扮个鬼脸,笑道。
过一会儿,小楼说道:“我明天去医堂看看,有没有需要人手的。”
第二天,小楼走了好几家医堂,都说不缺人手。后来,有个药店老板指点小楼说,隔壁吉祥街上,有个新开不久的医堂,叫“芝心堂”,那里可能需要人手。
小楼于是按照指引,去到吉祥街,找到了芝心堂。芝心堂里只坐着一个医生,清清瘦瘦,留着一绺长须,看上去四十岁左右的年纪,正在盘点药草,店里没有客人。
小楼上前说一声“打扰了”,然后请问店里需不需要人手。
那名医生上下打量一下小楼,示意小楼坐了稍等。片刻后,那医生收拾完手中的药草,过来给小楼泡了茶,两个人隔着茶案坐了,那医生问小楼学医多久了。
小楼说他自识字开始读医书,自学成才,以前也在一些医堂做过事。
那医生遂开始问小楼读过一些什么医书,小楼开始如数家珍,将父亲留给他的、他读过的书,向面前的医生一一道来。
那医生边喝茶,边听着,频频点头。
忽然,那医生眼睛瞟过小楼的胸前,留意到小楼脖子上挂着的一个饰物。
那医生瞟过两眼后,忍不住放下手中茶杯,对小楼道:“我可以看看你脖子上的这个饰物吗”
小楼说:“当然可以。”
然后,小楼将脖子上的那个饰物摘下,大方地递给对面坐着的医生。
那医生用两根手指捏着饰物,迎着光仔细看去,那是一个黄玉制成的管状饰品,外表看上去是一小节黄金竹的样子,竹管细细的,中间空心,褐色绳索从管中穿过,悬吊着这管短短的玉竹。
“你这管玉竹是老玉了呢,老值钱了吧多少钱买的”那医生看完玉竹,还给小楼,问道。
小楼笑道:“嗯呢,好多人都说是老玉。不过,我不是买的,是我父亲留给我的。我母亲也有一个,长短和外表和我这个一样,就是稍微粗一点,可以将我这个套进去。听我母亲说,这套玉竹一套三个,我父亲也有一个,三个一个比一个粗点,可以一个套一个,我父亲的那个最粗,我这个最细。”
“哦,原来如此。”那医生点
第二百八十五章 湖边的男孩
小楼每天早上都会早早地起床,烧火做饭。他不仅要做早餐,还要为辜为先准备好午餐。然后,和辜为先一起吃过早餐后,小楼就去芝心堂忙碌去了,中午小楼是在芝心堂和吴医生一起用餐的。
小楼走后,辜为先就自己推动轮椅,去到微雨湖畔去散心观景。轮椅是小楼特意为辜为先定做的,辜为先坐在轮椅上,自己用双手转动身下的两个轮子,只要是没有台阶的地方,他都可以自由往来。
秋风之中,湖水荡漾,寒气阵阵,辜为先徜徉最多的地方,就是微雨湖边。
辜为先知道,小楼带着他离开雪国,到处游历,是想帮他抹去桑闲村的那段记忆。
可是,这件事情谈何容易。桑闲村全村七十口人全部遇难,他的妻子怀着八个月的身孕惨死,飞鸿学堂被烧,他是惟一幸存者,却也已双腿残疾,面部毁容。这样的记忆想要忘却,辜为先知道,自己有生之年也是难以做到的。
即或是梦中,他也常常看到,桑闲村七十口人的坟墓,以及坟墓上狼师樊净庐将军亲笔书写的木牌——“桑闲村惨案葬岗”。
他还好几次梦见他的妻子,抱着他们未出世的孩子,他很想看清那是个男孩,还是女孩,可是,梦中的一切模糊而无法触及。
这样的梦,不断折磨着辜为先,让他不堪其负。
他好想好想就这样追随他的妻子孩子而去,一家人在另一个世界团圆。
他不敢将这个想法告诉小楼,他知道,那样会吓着小楼,会让小楼从此不敢出门,天天守着他,看着他。
或许,某一天,等到小楼从芝心堂回来,再也找不到他,一切也就烟消云散了,所有的痛和悲伤,从此再也不在,整个桑闲村的故事,也就随着他这最后的幸存者,被湖水湮没了。
他们所有的人,七十一个桑闲村的居民,可以在微雨湖底重新相见,重新建设一个快乐的桑闲彼岸村。
“不要!”忽然,一个小小的声音响起,辜为先一惊,他努力想看清发出声音的人是谁,却发现泪水早已模糊了他的眼睛。
“不要!”那个小小的声音再次响起,与此同时,一只小手伸到辜为先腿上盖着的薄毯下面,握住了辜为先的一只手,辜为先能感到那只小手是那么温暖。
辜为先用另一只手抹了一把眼泪,终于看清眼前是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那个小男孩正扶着辜为先的轮椅站着,朝辜为先摇着头,眼睛里都是担心,对辜为先说着:“不要!”
这个孩子竟是看穿了辜为先那颗孤单、悲伤、无助、痛苦的心,看穿了辜为先在湖边想干什么,他对辜为先摇着头,对辜为先说,不要,不要轻生,不要放弃,要坚强起来
那一刻,辜为先蕴藉数年的泪水,从未在白天,从未在人前流过的泪水,从未让任何人看到过的泪水,竟然就那么轻易地夺眶而出,再一次漫延过他的脸颊,在这个孩子面前流个不停,辜为先的喉咙也发出了悲伤的“呜呜”声。
辜为先这么哭着的时候,那个孩子爬上辜为先的膝头,侧身坐在辜为先腿上,拽着自己的袖子,为辜为先擦拭眼泪。
辜为先忍不住将那孩子一把抱在怀中,那孩子乖乖地依偎着辜为先,任由他的泪水将自己的衣领打湿。
辜为先的泪水这样流着流着,他渐渐生出了羞愧,他羞愧于自己的心竟然比一个孩子还易碎。他一直以为,只有大人才会安慰孩子,才会引导孩子要坚强,却想不到,自己这个教书先生,今日,却是被一个孩子安慰着,
第二百八十六章 拜师
王后周致没有想到,三殿下闾丘云在居然自己找好了老师。
翼国王室的惯例,王子殿下们到了六岁以后,就应该拜师了。但是,除了世子殿下是必须有老师的,其余殿下拜师,都从自愿原则,并不强制。
比如,二殿下闾丘闵幽就至今没有老师,王上闾丘羽和王后周致几次提醒闾丘闵幽,该拜师了,闾丘闵幽都是说,自己只想习武,不想拜师学习诗词曲赋,文道政道等,王上和王后也就作罢了。
三殿下闾丘云在倒没有像闾丘闵幽那样坚决拒绝拜师,而是说,他心目中还没有老师人选,王上闾丘羽和王后周致虽然向他推荐过几个,但是,三殿下闾丘云在似乎都不感兴趣。
想不到,三殿下闾丘云在今天突然对周致说:“母后,我找到老师了。”
王后周致又惊又喜,问道:“是哪位大臣有幸成为我们云儿的老师呢”
闾丘云在摇摇头道:“辜先生没有功名。”
“哦”王后周致愈发感到惊奇了,“这么说,云儿是想拜一位白衣辜先生为师那么,云儿你是怎么认识这位辜先生的呢”
闾丘云在笑道:“是前段时间,在微雨湖边认识的。”
“哦,”周致想了想,然后笑道,“母后明白了,是不是前段时间,云儿去选址开府时认识的”
“嗯呢,是的。”三殿下闾丘云在微微红了红脸,点头道。
三殿下闾丘云在今年七岁,明年八岁就可以开府了,所以,这段时间,常常外出选址。其实,对于开府,闾丘云在并不很热心,也没有想过要如何选址建府。
世子闾丘奋卒是直接使用了原世子闾丘钺的府邸,作为世子府。二殿下闾丘闵幽则是用了王上闾丘羽当年还是五殿下时候的府邸,作为自己的二殿下府邸。说起来,只有天怜长公主是自己选址建设了新府邸,但是,闾丘云在作为三殿下,他从来没有想过要自己选址建府,那样总觉得太过奢侈浪费。
三殿下闾丘云在心中,虽然最喜欢的府邸是默王当年的二殿下府烟渚邸,但是,闾丘云在知道,二殿下闾丘闵幽当年就有心思入住烟渚邸,但是,父王和母后没有批准,所以,闾丘云在也就只在心里想一想烟渚邸罢了,不会真的提出来,他其实已经想好,将来就将原来四叔闾丘燧的府邸,打扫收拾一下,作为自己的府邸就好了。
只是,这份心思却不可以过早暴露,因为,府址一旦选定,闾丘云在就再也没有借口出宫溜达了。而反之,他的三殿下府邸一天未定,他就还可以以外出选址为由,天天到宫外去玩。他这段时间出宫后,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微雨湖畔了。他很喜欢微雨湖边烟云水波,空旷寂静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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