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剑江湖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骑驴上仙山
至于那些章台美女,清吟小筑的佳人,此后是相夫教子,又或者依旧是形影单只,混迹烟花地。天知晓。虽说前者的可能性甚微,但是既然有机会为良家妇,谁又再愿为勾栏女赌输了不过是输了迟早要丢的身子罢了。
这面相极好的世家子显然对自己很有信心,自家虽不是那些个传承了上百年的庞然大物,但也好歹有个曾官至二品的老祖宗。这番授意便是老祖宗耳提面命,让他能在雁北捣鼓点名声出来,再由原本名下的门生牵线搭桥,不求门阀更上一层楼,至少为官守成自家这点家当是绰绰有余。
世家子也不是个腹内空空的主,对琴曲也有些涉猎,便掐着曲子的节奏,折了朵春花就上前冒失打断,接着彬彬有礼,声音温厚道歉。
徐江南实在是见不过俊雅书生穿着月白士子袍却又拿着野花的骚包作态,都顾不上抹去耳边不知什么时候沾上去的桃花瓣,一个健步上去,扶着栏杆侧身跃过。拉着陈烟雨将俊雅书生推了个踉跄,嬉皮笑脸地说声不好意思,借过一下。便拉着人跑出亭子,连带过来的古琴都顾不上拿了。
今天这场赏春本来就是这世家子组织的,本意喊上些许一样是世家过来镀金的公子少爷,在唤上些许能歌善舞精通音律的青楼女子,一路赏花到流云渡,到了渡口之后便有花船来接,在凉水上来一夜的纸醉金迷,第二日回城。在半路听到圆润如春雨的琴声,误以为是哪位大家,想邀约过来增加在众人之间的声望。走到半路发现是位窈窕佳人,面容虽然被轻纱遮住,瞧着指如葱根,肤白如玉,同见微知著一般,这世家子曾经也做过唤上十来个佳人,蒙眼上一场闻香识美人的雅兴,猜测亭里女子怎么说也是个上品,便诚心诚意许多。
俊雅书生对自己的谦谦气度很有把握,被清越嗓音拒绝以后,还以为佳人说的等人只是委婉客套话,没想到真的出来个市井打扮耳边还别着桃花的年轻男子,无理到拉着人就跑。
受了如此无理举动的书生,显然涵养极好,并没做出什么有失风度的事来。反而见到被遗漏在亭里的古琴,嘴角勾起,还是带着那副看似人畜无害的微笑出去,走到众人之间惋惜说道:“可惜了,佳人有约。”
也不知道他可惜的是国色天香的陈烟雨认识了粗鄙的徐江南,还是真的可惜了佳人有约。
话音才落,众人之间一位穿着翠烟衫,腰间一同色腰带,将纤腰盈盈系住,寐含春水的女子指了指书生手里的古琴,用入艳三分的语气调笑道:“可惜了是真,佳人有约也是真,只是佳人只想约我们的陆大公子。”
被翠烟女子称为陆公子的书生听言,不禁对这铺“台阶”的女子高看一眼,笑着说道:“哪里哪里!这里耽搁这么久了,咱们赶紧去流云渡吧,切莫辜负这大好春光阿”
踏春的人虽说不是老狐狸,但谁也不是初入江湖不谙人情世故的雏儿,先前徐江南的无理谁都看在眼里,如今陆公子不提,就坡下驴,谁也不会傻到去拆台,一边说着顺水推舟的客套话,一边朝流云渡走去。
而徐江南拉着陈烟雨其实没有跑远,转了个弯到了凉水边上便停了下来。他此番出来确实是有事想对陈烟雨说,只是话到口中又难以启齿,总不能跟她说,我昨天做了个梦,梦见你用刀子在我面无表情地胸前捅了一刀吧。
她从小便是聪颖的性子,跟着沈涔察言观色这么些年,道行不深也是有的,早就看出来徐江南有心事,只是他不开口,她也不问,就这么简简单单。
忽然陈烟雨似乎又想起什么,转过身拿下徐江南耳边的桃花瓣,柔声委屈道:“琴落在亭子里忘记拿了。”
徐江南瞧着陈烟雨的神色顿时烦躁的心情一扫而空。记得当年去道观偷学剑法,连那个醉醺醺的臭鼻子老道士见到陈烟雨都醒过来惊奇说她是个命带桃花,母仪天下的命。且不论这谶语是真是假,烟雨听到后却从此不再触碰半分胭脂水粉,带着纱巾示人。这番心意,就算被捅上一刀,也该心甘情愿。
想通了的徐江南笑着道:“别慌,最迟两天这古琴就回来了。”
似乎想到了什么的陈烟雨,一抹嫣红从精致如玉的耳后升起,咬了咬堪比红粉胭脂的浅薄嘴唇,欲言又止。
徐江南何时见过小烟雨这等风情,呆了半分,喃喃道:“如果哪天,真的被你捅了一刀,我也心甘情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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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烟坊。
那位教了陈烟雨几年几载狐媚手段的美艳妇人此时就端坐在厢房内,手上拿着从西夏京都金陵那边送来的信件,原本笑容熙熙的脸越来越冷,到最后反而拍案冷笑道:“那群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清流老头,真敢厚着脸皮把如今海晏河清的功劳揽在身上,也不怕闪了老腰。”
放下书信,刚捧起青瓷茶杯。房门轻扣,随机传来下人询问的声音,分明是今早给徐江南解围的春烟坊老妈妈:“夫人,先生来了。正在前厅候着。”
徐江南对李先生的过去几乎一片空白,就像当初李先生一句她以后叫陈烟雨将烟雨早前的身份,姓名全部推翻。变成了生于雁北长于雁北的小烟雨,被人束缚挟持的事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徐江南喊了十多年的李先生,似乎他就只做李先生该做的,说书,练字,手谈,除了那次昙花一现的杀人。
但这位被春烟坊老妈妈称做夫人的沈姓女子,对李先生可是谙熟于心般知根知底。而她自己,本名沈涔似乎没多少人知道,但是一提到家道中落后沦落风尘代替原本姓名取的沈楼儿,却是名噪一时。
在十多年前的江南道,各个青楼阁院的美人,费尽心机,想方设法争奇斗艳,去争一争首席花魁的名头。
直到后来,仅二八年华的沈楼儿名声鹊起,在当时还属越国的广陵城墙上,和着月光一舞倾城。那夜所有的京华倦客,士子骚客,无一不拍案叫绝,一时间风头无二在江南道广为流传。相传最后连皇宫那位都被惊动了,惊为天人,也曾有流言传这位越国的末代皇帝愿撒黄金万两,只求见见仙子的真面目。
更加不用说趋之若鹜的青楼恩客,茶余饭后评头论足起来都以当夜有幸目睹为人生幸事,而那些听说过却没见过的白衣卿相不由得喟然长叹,没见到如此倾城之姿引以为人生一大憾事。
 
第四章 山上有神仙
雁北城外百里处有一道观,就坐落在凉山旁支千丈高的桃花峰上,道门作为中原传承千年的底蕴门户,与佛教并驾齐驱为中原正气鼎柱,同一般小家小户的江湖流派不同,道教枝叶几百年已经深入中原大地,比较起其他门派弱肉强食的昙花一现,又或者想保证门派悠远传承而入门森严,道家几乎都是一生杏黄袍,一把拂尘在手无论相识不相识,都是一声道兄,一声师弟,一副年辰久远氤氲出的大家气象。
在周皇朝建立之后,通过道家丹药延年益寿活了两甲子的始皇帝,曾以道门为诸子百家之首,封道门掌教为护国公,在遣派道教门徒远去传说中的蓬莱仙山寻求长生不老丹药的期间,还亲自在道门圣地青城山三清观斋戒休沐九九八十一天,以鉴心意。
也就是那时,道教一部分不愿终老庙堂生性逍遥的道士便跟着喜欢山林野趣红尘烟火的吕真人去了西北,在凉山这边扎下根来,偏安一隅。虽说道门从此一家两派,却也没到分道扬镳的尴尬地步,反而更像是和睦的两兄弟,一个出尘,一个入世,齐头并进。
而且据传言,只要是三步一叩上的桃花观,那写在红绸上挂在千年香樟树上的心愿便会灵验,由此传言之后,清莲峰桃花观便由此香火鼎盛,经年不息。最繁盛的时候,更有不远千里,举家上山沾沾神仙气息,以求全家平安的陵州老香客。
其实陵州周边也有道观,而且是赫赫有名的道庭祖山青城山三清观,更不要说周围依靠大树好乘凉的闲散小庙,更是数不胜数。只是每次这些寒民老香客,每次见到青城山那种雕梁画栋,龙檐凤角的肃穆道观便暗自更显卑微不堪,还有那些泫然霞举的年轻道士,祭酒之内的神仙人物。说起话来和和气气,但总觉得有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作态。尤其是捧香拜祭之后将香火插祭到巨大紫金香炉之后,身心放松想讨口茶喝,却发现周边全是让人心生敬而远之的闭目道长,这种感觉更甚。尴尬之下,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再瞅瞅自己家的这点杯水车薪般的香火,天上神仙似乎也眷顾不上,只好讪讪离开。
清莲峰可没有那么多闲散的真金白银去建个仙家府邸,更像是个随意道观。尤其十年前那次西夏与金辽的倾尽国力的比拼中殃及池鱼,香客凋零,连道士都离去很多,一下子便从原本万人空巷到后来的门庭冷落车马稀。
只是还好,原本的老道士,道童都是习惯了清苦日子,小鸡不撒尿,各有各的道不是自己育上几亩菜地,衣服修修补补也是讲究,香火清减之后也不见得山上的日子有多么捉襟见肘。
而徐江南年幼的时候与李先生赌气,便跑的这家道观看一位年纪相仿的道童习剑,记下剑招,下山后再做练习。记得有一次碰见个倒骑山羊的邋遢老道士,似乎是瞧着有趣,便逗着说要拜他为师,好教武艺。
那会的徐江南虽然年幼,跟着先生也走过一些茶馆酒肆,耳濡目染下也是小半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像这种再拿个竹幡就是实打实街头抓鬼算命的方士,徐江南狐疑的摇摇头。
邋遢老道士看到这么一个谨慎机灵的小鬼,也是玩心上来,一伸手,落在桃树下的桃花竟然在手掌凝结成了一柄剑。顺势一推,精致的桃花剑便在头顶悠悠绽开成一朵莲花状,几许时分后,才消弭不见。
回过神来的小江南眼眸泛着光,老神仙,好师父喊了半天。眼见骑羊老道士趾高气扬昂着头不搭理,小江南眼睛一转,转身下山。
就在老道士奇怪间,徐江南面容古怪,带着一手拿着剪刀的山间悍妇上山。而这凶狠妇人一见到邋遢老道士,快步向前伸手便抓。
老道士见势不妙,也是深知双拳难敌四手,好汉难架双-乳的道理学问,竟然嘚嘚嘚地转身骑着山羊溜之大吉了。躲在山后心惊胆战的听着山门悍妇委屈嚎啕道不活了啊,这些年清白身子竟然被无耻的老道士给看了啊。
一连好几天,老道士没敢下山。
还好那些日子山上的香客并不多。
而桃花观这几年的安稳之下,其实香客也没有回到多年前的繁盛状况,就连桃花观的道士,也就一老一少,还有被年轻道士收留的小道童。
也常常看到,一身麻布青衣草鞋的解签道士无所事事以后,就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同一群眉清目秀的小道童讲经说道,有时候夹杂上一些听闻的桃花观老祖宗的事迹,见天真无邪的小道童时不时就传来一声惊呼道原来我们的老祖宗是神仙阿,解签的年轻道士也很是得意。
等看到上山拾取柴薪的孤寡老人之后,便站起身揉揉那些小道童的头,驱散开去。带着平易近人的笑容独自走到老人身边帮忙背起柴火。起先老人确实不好意思,但拗不过年轻道士的气力,再加上看着年轻道士的轻松作态,也不像作伪,便放下心来。心里负担小了很多的老人明显话也多了起来,一路上拉着年轻道士眉飞色舞地说起自己当年在这山上打大虫的英雄事迹来,可能是想到年轻时候有着几拳就能撂倒大虫的气力,如今背着一点柴薪就得走走停停的下山,便又面色悠苦唉声叹气感叹到时间真是得理不饶人。
中年道士听了一路老人的龙门阵,也就略显憨态的笑笑,也不说话。
到了老人家门口之后,感恩戴德但日子清贫的孤身老人,突然发现一时半会又拿不出像样的东西招待,眼角的皱纹又深了几分。
年轻道士将柴火放下之后,似乎看出了老人的窘迫,抹去面颊的汗珠笑着问道:“老丈人,能否打赏几口清水喝喝。”
老人闻言急急忙忙回应:“有的,有的,道长稍等一会。”说完就佝偻着身子转身进屋。
草屋朝北而建立,所以屋内并没有什么光线,一片阴暗。
过了一会,孤寡老人勾着背捧了碗清水过来,小心翼翼的不让清水从小碗破裂的口子里淌出去。
年轻道士见状立马一个小跑过来,正想接过小碗,佝偻着背的老人却尴尬一笑,将小碗转了一下,将缺口对准自己,这才递了上来。
年轻道士由衷道了一声谢,囫囵饮下。品味了下清凉泉水流经身体的舒畅之后,这才将小碗递回。
也是这时一批一看就不是本地人的老香客正好上山,不只走了多少台阶的老香客气喘吁吁扶着千年老牌坊休息。年轻道士见此也是老人一个歉意的微笑。老人也
第五章 一坛酒一段往事
徐江南思来想去还是想有点小疙瘩,梦里说他是西夏贵公子,说陈烟雨是如今贵为九五的女儿。皇帝的女儿,娘咧,那不是公主
虽然说陈烟雨的容貌确实可以担当。但自己是贵公子徐江南瞅了瞅自己如今仅有的一套完整衣衫,自嘲地笑笑,“我这是贵公子的做派那天下就没有难民了吧。”还有那个逢年过节见到自己杀鸡,就惊叫一声躲在屋里不出来的小烟雨,她能拿着匕首在自己胸前捅上一刀太他娘的乱扯了吧。
徐江南晃了晃头,将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抛弃开来。
其实他想去小时候偷学剑法的清莲峰桃花观问问那个解签道士,他懂解签,应该是懂解梦的吧。就怕碰见那个倒骑山羊的牛鼻子。毕竟前几天还送了壶假酒上去。但这些又不能和先生、陈烟雨说,先生听了估计也是笑着当做没听过,而小烟雨听了怕又要心生乱想了。当年牛鼻子老道说她是个母仪天下的命,第二日怎么说都要用丝巾蒙面才肯出门。
想到这里,徐江南又愁眉苦脸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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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莲峰桃花观后山的竹林里,被徐江南念叨许久的牛鼻子老道士正在一个竹屋里同人“分享”那壶被徐江南掺了水的杏花酒。
而坐在老道士对面一人下双子有着清俊面容的竟是李先生,李闲秋。
牛鼻子老道士以光着一只脚踩在竹椅上的不雅姿势坐着,一只手抠着脚丫,另一只手抓着桌子上的佳肴,胡乱地塞进嘴里,好不容易咀嚼完了。再一杯清酒下肚,这才舒坦的呼出一口浊气。
吃饱喝足之后的老道士打了个饱嗝,这才心满意足。随后又闻了闻开始抠了脚丫的手指,自家估计也觉得气味有些古怪,嫌弃的神色一闪而过,像是自言自语问道:“你说徐暄这小子,人品倒还可以。怎么到了徐江南这里,就直下三千尺,酒里掺水这样暴殄天物的混账事也做的出来。”
当然,还有一点混账事不好言明,只是现在想起那婆娘凶残的面容,肚子里还是一阵翻山倒海。
眼见李先生还是沉默不语自顾自地下着棋,老道士也不生气。他瞧了一眼这个容颜清俊原本可以成为自己妹婿的男子,也是暗自为自家妹子轻叹一声,为了赌一口气,何必呢。
说起来他同李闲秋几乎同岁,他仅仅是大上几个月份,而如今容颜上却是云泥之别,他看起来像是枯槁老叟,半只脚踏入棺材了,而李闲秋看起来依旧潇洒,双眼清明,若是江南道再走一圈,说不定又有多少妙龄女子寻死觅活。
老道士想起当年初长成有副花容月貌的小妹。当年诗文清谈风渐起,各路才子白衣都想着一展满腹经纶,名动世间。他家本也是个广陵有些名头的名门士族,为了提升名望,也会散些钱财请上几位诗林文豪,广宴各路士子。而他妹子则是那时见到四处求学的年轻李闲秋,见到那会倜傥非凡,文采风流对上城里最为博学的夫子,也是一副不落下风,滔滔不绝潇洒模样,就连当时广陵最为出名的林大家对他都是青眼相看,暗慕不已。
她便借着添酒之际在他手里塞了写有娟秀字迹的丝绸。人约黄昏后,作为小妹的兄长,对她也是溺爱,对此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持眼乐见其成的态度。事后只是调笑提醒小妹如今私定终身还是早了点。在她面红耳赤张牙舞爪的挥拳动作中哈哈大笑离去。
再后来面前的男子以功名未得,名声未起让她等两年。信誓旦旦说城外桃花再开两载,他定然游学归来娶她为妻。他本意是取得功名风风光光八抬大轿让她入李家门楣。可是她会错了意,听过太多悲情戏里才子一去不归的故事,误以为他同那些戏子演的一样不愿娶她,用此为借口摆脱她而已。眼神凄惨嗯了一声。他见她神色低落,以为是离别在即的失落而已,好生安慰良久便背负书籍离开。
三载后,他凭借一篇万字赋,惊艳大江南北,通篇以百姓为基。起头便是,“九千里钟鼎山河。天下兴,百姓苦。天下亡,百姓苦。”
以劝天下君王“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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