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仗剑江湖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骑驴上仙山

    文中势如江河,又如黑蚁连贯全文,常有惊世之言,如附龙神。也正是这篇文章,被世人称作先生,达者为先,世人为后。

    名动天下之后,他还念着那个为他素手研磨的纤美女子,急急忙忙赶回江南道。

    到了初见的城,却得知她被选为秀女,奉旨即刻赴金陵。

    越国末代皇帝的荒淫无道早已是众人皆知。在越国灭亡之际,生性渔色的天子竟然还念叨着那夜在广陵城上一舞倾天下的仙子。




第六章 说一个姓徐的书生
    陈烟雨其实对自己的身世也是知道一二,只是她不愿再去想起那个常在梦里出现的场景。

    梦境里一个头戴龙冠身着龙袍的英俊男子状若癫狂哈哈大笑,手上拿着把满是鲜血的寒光匕首,而身边血泊里躺着一位雍容华贵的美貌妇人,只是如今双手紧捂着肚子,鲜血还是不停从指缝间溢出来,面色苍白像冬日最凄烈的雪花。

    她则吓得蜷缩在离那个妇人最近的柱子下,紧咬嘴唇,死死地盯着那副在世人眼里春秋妃子江山倾的苍白面容。直到妇人发现柱子下面抱着双腿的她,艰难抽出一只满是鲜血的手,想同往常一样抚摸她的脸。

    眼神带着怜意和歉意轻声道:“好妤儿,转过去,别看。”紧咬嘴唇的她终于哭了出来,声嘶力竭,悲天恫人。

    那一夜,宫殿外雷雨齐下。

    陈妤,是她出生之日,那个英俊男子大喜之下亲取的,取沉鱼落雁之意。

    只是后来被徐江南救下,有了新的名字,她也不去争辩。她不想记得那个雷雨交加的夜,那个富丽堂皇的宫殿,那个亲手杀了她母后的男人。

    可是记得记不得,不是你说了就算。

    上天最喜欢的,不就是可劲地欺负可怜人

    ……

    初到雁北,正值春分,春雷不断,她总在梦里哭的声音沙哑。有次半夜哭醒,就像梦境里的姿势蜷缩在床最里面的角落,靠着墙,像一尾被遗弃的浮萍,眼角通红,依依怜人。

    过了许久,她听到窗户有动静,转眼望去,发现是单衣薄衫的徐江南在窗外,撩起窗帷,不停地做着鬼脸。见他时而翻起眼皮作鬼状,时而掰开嘴巴作妖怪状,直到他拱起鼻子作猪样的时候,实在忍不住情不自禁笑出声来。忘了外面的电闪雷鸣,也忘了大雨倾盆,以至于最后沉沉睡去。

    第二日打开房门,看到浑身湿透的徐江南倚在窗户下,瑟瑟发抖的样子她不想也知道出事了,急忙喊来隔壁李大婶将徐江南背到城西医馆。连原本和蔼的大夫在听到他为了玩淋了一夜的雨,不经变了脸色训斥道胡闹。

    她想过辩解,见到他趁大夫抓药空隙,使了眼色,还强颜欢笑做了她今生看到的最难看的鬼脸。

    她低着头缄默不言,肩膀一抽一抽地笑。

    再抬起头来时,梨花带雨。

    从此之后,世间再无陈妤,只有陈烟雨。

    ———

    清莲峰桃花观。

    前些日子上山来的陵州老香客在见过了桃花一谢再开的奇景,便在桃花观多呆了几许时日。大撒了把香火钱,解签的年轻道士自然欣喜,这些钱,能够给听他解经说道的小道童各自置添一套新衣裳,剩下的还够师父好几个月的酒钱。

    送老香客下山的时候,老香客朝年轻道士客套着:“小神仙,如果有机会仙访金陵,一定要让我尽尽地主之谊。”

    在老香客身边的老伴闻言也连忙笑颜道:“是,是,一定要来。这些日子叨扰了神仙的清修,实在是过意不去。”

    年轻道士羞赧实诚道:“除非山上桃花一年谢三次,否则不能下山。”

    老香客有些吃惊,难不成还有桃花一年开三回

    而老香客的老伴突然想到了什么,狠狠捏了一下老香客手臂,在老香客你“这婆娘发个什么疯”的声音中泪眼婆娑,撒气道:“都怪你,让孩子出门游学,都两载了,还没回来。还不如你推举做个闲散知县也不用吃那车马劳累的苦。”说完似乎觉得不撒气又捏了一把。

    老香客一把拍掉还搭在他手臂上的“九阴爪”,训斥道:“你个婆娘懂什么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可是圣人说的道理,真是头发长见识短。”说完又恰恰想到年轻道士,自知失言尴尬道:“小神仙,我不是说你。我们这就下山。”

    年轻道士并不在意,想着那些被捡来的小道童见到新衣衫的喜庆,依旧笑意盈盈:“没事,没事,小道便你们送到这里吧。”

    老香客先前失言,也不好意



第七章 都是可怜人
    徐江南坐下后觉得有些奇怪,以前老道士同他说江湖事,从不带姓名。就像曾听到的一位剑客一剑截江,他以为只是杜撰出来的事,不然怎么不敢道出姓名直到后来,跟着李先生坐着渔民的小舟由水路入陵州,路过一处刀削斧劈般的悬崖。悬崖一面如镜面般光润,抬头望去,云海围绕,竟然高过千丈。

    徐江南刚夸赞出这天下奇景也只有这仙气十足的青城山能氤氲出来。

    老渔夫笑着纠正徐江南,这般鬼斧神工的峭壁,可不是年岁久远的产物,而是出自二三十年前一位叫李闲秋的剑仙之手。而这也是正是闲秋崖名字的由来。

    徐江南听得瞠目结舌,确实不信,直到要出这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险峻之地的时候。在悬崖边上,铁画银钩刻着十二个大字,一笔而终,“徐暄,汝欠的收官便顿于此间。”这才相信老渔夫先前说的,细细打听之下,竟然发现莫名奇妙与老道士说的对号入座了起来。

    只是想不到的便是,这座山崖的始作俑者正在坐在这船的尾部,穿着蓑衣戴着斗笠,悠闲万分地钓着鱼。

    邋遢老道士等徐江南坐下,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徐江南,这才开口说道:“这次过来给你说说当年江湖上有个姓徐的书生。”

    徐江南有些奇怪老道士的眼神,却不曾想到其他,试探问道:“他剑法高么”

    老道士若有若意,笑着摇头。“不高。”

    徐江南脸色耷拉。“那他道法超群”

    老道士脸上意味更甚。还是摆头“不懂。”

    徐江南意兴阑珊,有气无力道:“那老神仙你说吧,小子听着便是。”

    老道士也不点破,像自顾自地品一坛年岁久远的老窖头,娓娓说道:“这个书生当年是真穷,穷酸到他媳妇都是用手段骗过来的。当年呐,还是春秋七国,西夏京都还是长安。也不知他使了什么手段,西楚景州一位出生书香门第的富贵小姐竟甘心跟着他私奔三千里,一路风餐露宿,流亡到凉州长安,在长安郊外荒败的城隍庙暂时住了下来,两人风吹日晒的,带的钱财早已花散干净,到最后他媳妇带出来的金银首饰,全低价当给了商铺,聊以度日。”

    说到这里,老道士看了看欲言又止的徐江南,笑道:“你是不是想问,那个书生为什么不去找份行当做做可是这天下阿,清流说了算,私奔一时,他说你伤风败俗。等到你私奔到了黄泉之后,他又说你追念及之,可歌可泣。你别看如今西夏表面独尊儒术,私底下可是那三千阴阳纵横家在把纵。

    他一个身无分文的穷酸书生,又无天下名士的举荐,还同景州一位大儒的千金私奔,世家大门还没开,他就被赶出来了。再说那些体力活计,他没有身份文牒,长安欺客,居大不易啊!

    世道,难喽!可他是真有大才阿,只是无机会卖与帝王家。等到栖居长安之后,维持生计的竟然是靠那位富家千金的手工。他过意不去,于是白天他拿着视如生命的圣人书籍在相国巷赌棋,晚上便替人写家书。”

    徐江南不屑一顾道:“几本破书而已。”

    老道士也不争辩,只是笑着比喻道:“倘若有人要害那妮子”

    徐江南像被踩了尾巴的豹子凶狠道:“谁敢大爷非把他撕了!”

    被喷了一脸唾沫的老道士也不介意,平淡道:“这不就得了,只是他的妮子有两个,一个是跟着他私奔三千里不诉苦的女子,一个则是被修补多次的圣人书籍。向这种翻开往下掉书页的破烂书籍,在相国巷往返的士子书生谁不是嗤之以鼻。只是后来有人实在忍不住他天天在这里风雨不休惹人嫌,便想着把书赢过来,断了他的念想。

    谁知手谈里他一改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君子之道,常常杀伐果断,似胸有不平气。也少有与他下至收官的翰林之流。时间一长,长安城的人都知道相国巷有位手劲超凡的穷酸书生,操着熟稔的西楚腔。但是也有流传说他只会步章,却不会收官。”

    到这里,老道士顿了顿,似乎在想什么。

    徐江南听到这里,很想问问老道士,李先生能不能赢下那本书想了想还是忍住了。但是瞧老道士的神色便催声问道:“后来呢”

    老道士叹了口气:“后来后来西夏的太子,也就是当今的皇上带了个长安宫内手力最强的侍诏过来,似乎是想向长安城的人证明最出色的棋手在我们西夏。”

    徐江南也听过早在春秋七国时期,就有虽楚有才,齐实用之的说法。那会什么都只争一个名头,有此做法,也不足为奇。

    老道士接着轻笑着道:“可惜那位自称袖里有长龙的棋侍诏,连下七局,七局都是大龙连个须还没摆出来就被屠杀至尽,屁个侍诏。而这事嘛,就是如今西楚士子常常说道的长安七局羞侍诏。”

    老道士又收敛笑颜道:“顺理成章,事后他被太子带了回去,奉为上卿。轻步青云,两年后,太子登基。他以军师身份伐越,四万狼骑三个月下了越国十六城。几乎消息到一座城,他下一座。等到越国皇帝收到八百里加急的密信的事后。他已经兵临金陵城下。”

    徐江南情不自禁喃喃道:“厉害!”

    老道士拂了拂山羊须,接着说道:“当然厉害,那几年的天下评,上卷只有九人,徐暄独占了两名额。虽然有北齐那位黄门郎的捧杀之嫌。但也只有这般国士无双的徐暄有胆色同你口里的先生在白鹤楼一番棋落子三十万百



第八章 活着就好
    其实徐暄这个名字,徐江南并不陌生,早在有些年头的时候听许老头提到过。

    许老头是越国人,原本家境也好,年轻时候娶了媳妇,能热炕头,家中又有屋有地的。

    徐暄攻陷金陵的时候,老许悲哀之余也是对穿着黑衣黑甲的西夏骑兵很是艳羡,便心存了些许念头。等到后来徐暄救下三十万良苦百姓的时候,那时候还年轻的老许便沉不住气了,心想跟着能念着百姓的人,大抵都坏不了。

    从军的时候,老许就瞧见了那些乡里乡亲明面上夸说有志气,暗地里却指指点点笑着说刘婶小儿脑子不正常。那会儿哈,年轻的老许就想着有一天做个能封妻荫子的大将军,等风风光光的回乡。看你们这些嚼了一辈子舌根的肤浅妇人究竟是一副什么脸色。

    只是他高估了自己,又或者说低估了沙场的凶恶险境。

    第二年去西楚的时候,第一次上战场的老许见到西楚春秋陆战第一之称的大戟士的时候,也浑浑噩噩了好久,尤其是在冲锋后见到大戟纵横收割人性命的时候,见到开始还是一起谈笑的行伍好友一瞬间血肠满地的时候,老许竟然在沙场冲锋的时候旁若无人的吐了起来。被监军校尉看到,面无表情一刀劈在后背上,老许就这样,身上的第一次的刀疤,反而是自己人赏的。

    晕倒之前还听校尉骂骂咧咧说他窝囊。老许后来双眼浑浊跟徐江南说这事的时候也大大方方承认,确实窝囊阿。

    那一战死了三万袍泽兄弟,监军校尉也是阵亡,西楚大戟士名存世间。

    老许后来被清扫战场的士卒救起。发现监军阵亡的老许一边心安理得地继续在军伍打拼,一边又是对老兄弟心生愧疚。

    后来西楚被灭,封赏的时候,有点门路的和拎着血淋淋头颅大叫痛快的都做了官,只在后背挨了一刀的老许哪里有什么赏钱军伍里谁不知道背后受伤的基本都是怂在沙场的软蛋。再加上愧疚之下,原本就为数不多的赏钱全给那年的老兄弟作碑买酒去了。

    再后来,老许就想过一次人死鸟朝天的痛快举动,便申请去雁北,调令很快就下来了,毕竟谁也不愿意手下有老兵油子,而且还是贪生怕死的那种,还没看到就嫌碍眼。

    到了雁北,便赶上了雁北死战,改头换面的老许一心只想着冲杀。也可能是一报还一报吧,当年让人挡了大戟的老许,这一次见旁边的新兵蛋-子力有不逮,便毫不犹豫上去替他挡了刀子。生受了一刀的老许从马上摔落,被受惊的军马一蹄子踩在脚踝上,痛晕了过去。

    老许真是命大,半夜醒来,拿着死人的衣裳随便包扎了下还流血的伤口爬出了死人堆。

    亏得雁北城北每家每户点烛光,被马蹄一惊踩成瘸子的老许一心朝着灯光爬去,也因此捡回来一条命。

    再回去,雁北官府哪里肯认一个瘸子是沙场上残活的士卒。更让老许伤心的是,那时候他又接到家里婆娘写的家书,得知老母亲不久前驾鹤西去。就这样,一个五大三粗敢在沙场上替人挡刀子的老许握着土黄粗糙的家书在挂着明镜高悬的官府像个撒泼的娘们嚎啕大哭起来。面对十万辽金蛮子也敢冲陷死战的老许,那时那刻又犹如无依无靠的浮萍。

    西夏尚武,沙场烽火埋身骨自然是豪气冲天,可是能不死谁又愿意阎王殿里走一遭见一见勾人命数的生死谱所以老许没敢自尽。

    偷生之后,老许便随着流民南下。归了故乡,原本还抱着封侯将相的念头。现在倒好,金银玉石,高头大马一个没有,反而一身伤痕累累拖了个瘸了的腿回来,那些当年暗地非议的人更是理直气壮跟在后头,风言尤甚当年。

    屋漏偏逢连夜雨,老许发现自家婆娘和隔壁的汉子远走他乡。老许开始还有将这对奸夫淫-妇挫骨扬灰的无情念头。

    后来和徐江南偷了点菜地的黄瓜,喝了点小酒,说起来反而不怪她了。想想自从小登科的**一度有过怜爱,其余在家的日子加起来不超过一整年,而人家自进门那日起就朝五晚九的替自己照顾孤母,打点家业。

    生母亡了之后,可是每年坟头上香,初一十五更是祈佛念经没落下过。现如今就算走,祖宗留下的房子土地都没动你的,连衣冠冢都做的有棚有碑的,生怕你做了个孤魂野鬼到处游荡。说到底,还是自己负了人家,如果还想着不死不休。到时候恐怕连菩萨都度不了这份冤孽阿。

    卖了家当的老许,没有理由继续呆下去,便一瘸一拐的跟着辽金退兵的路数回了雁北。用典卖家当的钱换了块地,在周边盖了个粗糙茅屋,好歹这边还有埋骨的袍泽不是想的慌的时候还能找到人说道说道。

    虽然一人在阳间喝酒,万人在阴间耍刀。

    也就是那时候徐江南认识的老许,徐江南小时候生性顽劣,对菜地里偷东西这事更是乐此不疲,对于后来那些站在菜地如何骂爹骂娘的粗糙汉子,徐江南也没想这么多。

    大暑刚过的有天夜里,徐江南便来到许老卒的菜地,想偷摘黄瓜。许老卒可是沙场呆过的人,睡眠极浅,徐江南的那些风吹草动在老许耳里几乎惊雷。

    惊醒过来的老许也没声张,想抓贼抓赃,轻手轻脚地来到菜地,便见到鬼头鬼脑的徐江南踮着脚摘藤上的黄瓜。

    老许无儿无女,孤苦伶仃的一个老头子,见到小孩子第一面火气便消弭不见影了。再见到徐江南小心翼翼踮脚怕漏出声响憋得小脸通红的滑稽样子,便蹑手蹑脚过去,摘了个最大的递了过去。

    徐江南开始吓了一跳,以为被抓了现成。见跛脚老汉没怪罪,竟然误以为是“同道中人”。接过老许递过来的生脆黄瓜,也不生分,用衣服随意擦擦,随后嘎吱咬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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