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剑江湖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骑驴上仙山
她听他说过,他家似乎是江南道那边的一个周姓官宦世家,门楣不大,通不了天。只是这些个书香门第,但凡跟官字挂了点钩的,哪个门槛不高。
而她只是西蜀道一个小行镖的小姐,家里管着十来号镖师,也接不起什么大买卖,成天周边几个城跑来跑去,银钱不多,但养活十来号人还是可以的。她自幼在这种氛围下面长大,同那些口无遮拦的镖师混在一块,难免沾染一些江湖气息,跟那些娇娇弱弱的闺中小姐不一样是肯定的。
她自小喜欢点枪棒武器,就连她爹都管不住她。老爷子这份不大不小的家业这些年下来基本上让她哥给接手了,除非是哪个员外的大单子,这才提刀出山的走上一趟,但像这种大单子,几乎都被那些个名号响亮的镖局接了过去,他们也就捞点油水凑合着过日子。
老爷子成天见着她成天风风火火的样子,生怕到时候许不到人家,天天学着那些个富家老爷,捧着个劣质茶壶在她面前唠叨说这家公子怎么怎么好,那家少爷怎么怎么英俊。她哥也是助纣为虐说着让她收敛收敛性子。只是每次她都捂着耳朵“不听不听,王八念经”的落荒而逃。
到后面听得耳朵都要生茧子之后,她做了个让老爷子都大吃一惊的决定,抛绣球。老爷子当时还以为自家闺女说的是笑言,搪塞他的,也不在意,谁知道第二天,自家的闺女真的就在全城贴了告示。
老爷子这才明白过来,自家闺女好像是认真的,不是搪塞他的。吓得老爷子面色大变,连茶壶都扔了,还管什么气态不气态在街道横冲直撞的往家里跑去,哪有先前的悠闲样子。
到了家里,自家的小闺女坐在大堂原本属于他的位置上,大马金刀的样子颇有气势,手上还抛着个五彩绣球。
他刚想着厉声询问。
从小被疼上天的闺女一见到他,反而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像个多年的生死兄弟一般,离别多年未见说了句感伤的话,老爷子,以后你闺女可就是别人家的人了。
然后头也不回拿着绣球出了门。
把老爷子唬的一愣一愣的,丈二摸不着头脑。带着一群手下跟着闺女走了出去,想看她葫芦里卖什么药。
谁知道自家闺女出门之后,径直往老早就荒废了的校武台跑去。只见她一跃翻上去,抱着绣球,零零碎碎地说了一大堆,便要抛绣球。那些个城里的乞丐,打了大半辈子的老光棍哪里见过这样到了嘴边的馅饼,能有个媳妇暖被窝已经是天大的奢望了,况且还是个这么有几分俏气的小娘子。
当然也有些看热闹的,也有当真有些兴致来闯闯运气的,全在下面狼嚎起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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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那对周姓小夫妻(下)
徐江南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
余舍先前的亡命驾车,本就人生地不熟,到如今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哪了。
道路上的人越来越少,这一天下来,他什么东西都没吃,有些饿,但能接受。这种有一顿没一顿的日子早就经历过,轻车熟路的收腹,然后将腰带勒紧一点,饥饿感少了一些,这才安心守着马车,将驾马的缰绳绑在手腕处,靠着车轱辘。
本就一夜未睡,这一坐下,倦意涌了上来,少许一会昏睡了过去。
徐江南睁开眼,一阵阵的虚弱感接踵而至,沉下心,在体内没感受到那股子蛮横霸道的黑色真元之后,这才呼出口气,挣扎着起身,嘴唇干裂。扯开帘子,车内的沉闷空气一扫而空。
徐江南大难不死,很是满足。不过此番下来,他也是知道了自己背的剑匣在当年是有着怎么样的威慑力,或者说是上一个背剑匣的徐暄给了这群人多大的影响,近二十年之久,轻轻一瞥,如回当年。
徐江南大致能猜测到今后的不平坦,倒也看的开。只是这次死里逃生让他觉得自己的力量还是太过孱弱,若不是平王让那统领束缚住了手脚,能不能从活着出王府还是难事。唯一让他觉得不虚此行的倒是入了六品,体内真元从灵台涌出,到四肢百骸,生生不息。
徐江南深呼一口气,想着魏老侠客说的车到山前必有路,路到尽头再开山的豪迈壮语,想伸个懒腰,动作才做了一半不到,全身的疼痛牵扯上来,不得不半途而废,小心翼翼的下了马车。
看到余舍酣睡,嘴角挂着晶莹的哈喇子。徐江南面庞抽搐了下,本以为自己已经算是看的开的那种人了,没想到这憨货在这样的情况还能酣睡过去。
徐江南坐在他对面,等了一会,见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便用桃木剑拍了拍余舍的腿,见到他有醒来的迹象。
缓缓起身,率先往马车走去。
余舍先是晃了晃头,又打了个哈欠,发现了走路有些顺拐的徐江南。有些惊喜,赶忙凑了过去问道:“公子,你醒了。我恩公呢”
若是常人,肯定问的是为什么会受伤,或者发生了什么之内的事,余舍就是这么耿直,他只会问那些眼下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事。显然,恩公不见了对他来说很重要,因为他说过了要报恩。
徐江南顿了顿身子,然后转到马车另一边,笑着说道:“她回家了。”随后说完之后,徐江南觉得接下来怎么也不应该让余舍跟着他,平王府的统领认出了剑匣,不管能不能确定出他的身份,他总要做出最坏的打算。卫家剑阁他又非去不可,这一路上不说凶险,麻烦肯定少不了的。拉上个余舍也只是连累一个无辜的人。
徐江南坐上马车,朝着余舍问道:“你还要想不想报恩”
余舍点点头。
徐江南笑了笑,不再接下去,看了眼旁边,招呼余舍坐了上来。
余舍有些疑惑的解开原本系在手腕上的缰绳,转头问道:“公子,现在咱们去哪”
徐江南意味深长一笑,“掉头,回李安城。”
……
李安城清月客栈二楼房间。
早之前背着媳妇进城的周姓男子,坐在桌子旁边,手上拿了本书,细细翻阅,他眼神不是特别好,所以凑得有些近,可能是因为桌子上的油火摇曳不定,导致他翻页的速度极其缓慢。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原名许凝的镖局小姐,端了盘精致糕点进来。他似乎是没有注意到这些,头也不转,径直自顾的看着书。
她也习惯了他的这种表现,不惊不咋的先是用后背悄悄的掩上房门,见着灯影憧憧,皱了皱眉头,将糕点放在桌子上,过去关上窗户,又折回桌台挑了挑灯芯,灯火稍亮了些许之后,这才满意的坐在他对面,一边瞅着八字只有一撇的相公,一边吃着糕点。
他本名周彦歆。祖上是江南道那边的书香门楣,祖上几代都是越国庙堂的长青树,到他爹的时候更是礼部的三品大员,尤其是原本二品的礼部尚书劝谏圣上体恤民众无果,一头撞死在金銮殿上,他爹的侍郎位置更是实权在握,只是这番不为尚书出声的作为倒是受了些清流的诟病,家里的黄桐大门更是他爹的同僚刻上过“愿君学长松,慎勿作桃李”的谏言诗词。
尤其是后来西夏入朝,他爹的位置更是从右侍郎晋升到了左侍郎,礼部的二把手,流言更甚,更有讽刺说周家真是庙堂的长青树。
虽然礼部尚书空悬几年之久,但庙堂上的那些个官员也没人用这事来奏请皇恩,彼此都心知肚明的知道这个位置是留给徐暄的老丈人的,那个没有官身但能在庙堂有一席之地的老儒生。
他爹当时也和他说过这个桃李满天下的大儒,有尊敬,也有惋惜,说这个桃李遍天下的儒家大师,最后被自己的道理害了,最后可能会可怜到连个扶棺送行的人都没有。
再后来,一言成谶,徐暄一家身死。本就是老来得女的儒道大家,虽然后面更是放出过唐家没有这个女儿的狠话,但是初闻这个消息,也是失魂落魄,上奏了封暗折,静悄悄的告老回乡,也有共事几年的同僚暗地接到消息去送行,秋风黄叶遍地,长亭晚阶,见着那位明享天下的儒道大家喝了那杯送行酒,落寞的上了马车之后,其中姓一位姓黄的官员冒着大不韪叹息了句老无所依是唐家。
第二日,某位姓黄的朝廷从三品大员被贬至外地,从此朝堂噤若寒蝉。
那年周彦歆七岁不到,能倒着背出《中庸》。
他爹在西夏庙堂左侍郎的位置上呆了十三年,总算圆满,领尚书头衔,掌管礼部。
那一年他刚弱冠,倒背不了任何一本书,却口若悬河的在清谈上辩得朝中大员哑口无言,锋芒
第六十八章 金陵秋风起
夏末秋凉的时分。
一家小院,徐江南端着碗稀粥,饶有兴致的喝着上面的米汤,相传这玩意性味甘平,可是穷人家的人参,有奇效。
徐江南轻啜一口,有些烫,也不着急,将碗搁在一旁的石桌上,这户门院原本是一个药商家里的,就在现在的平王府对面。后来平王进城的时候,似乎是想着两边都不招惹,便将院子赏给了一个在自家兢兢业业做了二十多年的老奴仆。
那老奴仆平素住在药商的店铺内,只是掌柜的赏赐,又不便将这屋子出售换成金银,平时也就租赁出去。徐江南本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将院子租了下来,院子不大,有些精巧,石桌,石凳,院子角落还有几尾嫩绿芭蕉,情趣横生。
徐江南将碗搁下,望了眼对面大门紧闭谢客的平王府。也不知是自己猜测错了还是平王府另有所谋,没有打着什么幌子来大张旗鼓的全城搜寻,安分的就像自顾吞了委屈的美娇娘。
租好院门的时候,徐江南同余舍悄悄去了趟清悦客栈,从小二那得知屋子已经结账,如今也入住了一对夫妇。东西牲口都一起被卫月带走。原本小二还以为是自己办错了事。他瞧着这三人是一同过来的,自以为是一伙人,所以卫月拿着东西退房的时候,他也没放在心上。
现在听着好像这三人不是一起的一般,有些惶恐,但又怕他们是有意找茬,无论哪种对于生意人来说都是避之不及。后来见着这二位客官道了句谢,转身便走,他也就放下心,职业性回了句客观慢走,又摇晃着脑袋招呼起其他客人起来。
稀粥放了有一小会了,徐江南正想端碗。
余舍从外面走了进来,手上拎了个黄纸药包,见到徐江南,乐呵呵说道:“公子,你要的药材都拿过来了。”
徐江南微笑回应,招呼余舍过来坐下,将稀粥推给他,然后拿着黄纸药包闻了闻,一股子药材特有的清香,沁人心脾。
余舍也不客气,端着碗,随意用手指搅拌一下,将看到沉在碗底的米粒浮起之后,像喝水一般咕噜见底。
徐江南等他吃完,一手按在黄纸药包上,轻声问道:“知道卫城怎么走吗”
余舍打了个饱嗝,摇摇头。
徐江南笑了笑,从怀里将身上银钱摸了出来,抽了几点碎银子,将大的银锭推给了余舍,见到满脸疑惑的余舍,温声解释道:“这些银钱虽然不多,走水路的话就省着点,也能够你到卫城了。”随后似乎又想起来余舍将卫月当做戏子的话语,很是期待余舍到时候的吃惊表情,笑道:“到时候见到你恩公,可得替我打个招呼。”
余舍不解其意,有些奇怪问道:“徐公子,你这是”
徐江南想着如果让余舍知道自己会去卫城,肯定也会跟上来,至于是嫌他是累赘,还是怕连累他,各打五十大板吧。思到此处,徐江南便笑着说:“卫城我就不去凑合了,那边山长水远的,等以后有机会再去看看。出来这么久了,该回家看看了。”
余舍有些失落,将银钱推了回来,羞赧说道:“就算公子不去卫城了,这些钱我也不能收。”
徐江南起身拿起银锭,往他手里一塞,温声说道:“听我的,这些钱你路上用得着,再说这天气渐寒,这些银子换点酒喝暖暖身子也是好的。拿着吧,昨天要不是你驾着马车,指不定现在早就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了。”
余舍憨厚一笑,觉得徐江南说的有道理,也不在争辩,老实讲这些银子收到怀里。余舍在徐江南驾马回李安城的时候就问过那夜究竟怎么回事,徐江南没说,到如今他也没有再问。憨厚问了一个本应该初见时候问的问题。“公子,到时候我报了恩,去哪找你呢”
徐江南本来想说有缘再见,话到嘴边不知为何又被他换了句:“雁北桃花观。”
余舍默念几句,像似记住了之后,朝着徐江南实诚一笑,掉头便走。
徐江南也是报以一笑,没有拦他,毕竟如今他的处境在李安城来说算是火中取栗,余舍早走早安生。
等到余舍出了门,徐江南这才将黄纸包着的药材拿回屋里,慢煎熬药。
徐江南刚进屋子。
四五骑入城,在街道上纵驰,街坊路人四散,为首的便是早些日子在南宛城出现的于大人,在平王府门前下马,昂首行入平王府。
一青布男子眯眼见到此景后,一饮杯中酒。
……
金陵中心最为显赫的地方内。
一女子穿着淡雅,云玦霓裳,身姿窈窕,脸上柳眉细细,宛如薄云,眸子更似仙境一般。一帘轻纱遮容,也掩不住倾城风华。
一缕如清瀑的发丝只被一木簪系着,木簪朴素,并不是那种上等杏木,普普通通,也没有太多的精致雕纹,就连那个蝴蝶影像也是寥寥几勾完事,与身上着装有些格格不入,更是与她的姿容方枘圆凿。
背后隔着稍远的侍女也是奇怪,这位公主自从入了宫,不喜粉黛,也不讲究穿着,至于那些个罕见的首饰玉镯,更是连看都不看一眼,身上唯一的装饰便是这个廉价的木簪,廉价到那些首饰之中哪怕只是装饰用的配链都能换几千个几
第六十九章 八方云动(上)
御书房内,文享天下的文华殿大学士,草履青衫的别具一格。在满堂文武皆是紫朱红袍之中,着实不像个庙堂人士,跟徐暄背着剑匣入朝一般。
陈铮对此倒也不拘小节,人嘛,能物尽其用就是好的,只是当初徐暄时刻背着春秋剑匣的时候,陈铮也觉得畅快,不为其他,就是因为这春秋剑匣原本是北齐吴家的东西,徐暄背着,给西夏涨了脸,给他陈铮挣了脸。
纳兰天下站在门旁,目不斜视,双手自然垂落
没等多久,略带急促的脚步声渐次行来,等到近身,纳兰天下躬身说道:“纳兰参见圣上。”
陈铮跨门而入,走到主位上坐下,爽朗笑道:“免了,免了,不过话说堂堂大学士怎么这时候有兴致来找朕了。”
纳兰天下没有急着回应,等到跟着的宦官将书房的檀香点燃退出之后,纳兰天下这才从手袖里拿出一张卷着的纸条,递了上去,温声说道:“圣上,这是平王府最近来的消息。”
陈铮凝了凝眉,疑惑接过,铺展之后看了一眼,笑容收敛起来,声音低沉问道:“真假可有几分”
纳兰天下双手交叠放在袖子里,面色波澜不惊,像是早有预料,或者是根本不上心,摇摇头,点到即止的说道:“是北骑的霍羽亲眼见到的春秋剑匣,想必是真的。”
陈铮沉吟一下,当年一骑北上,还未到边隅,徐暄已然自尽,只是春秋剑和春秋剑匣下落不明,当时也没多少人在意,因为太多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帐中的箱匣上,他也是,箱匣确实是有一封关于西夏如何北上的安军良策,而他也正是根据此策任用当中提到的人物,这么些年下来,几近是与徐暄信中说的丝毫不差。
现在想起剑匣起来,怎么都觉得像有猫腻,陈铮面色有些慎重问道:“依你的意思是,那个背匣的年轻人有几分可能会是徐家子”
纳兰天下笑了笑,打了个机锋说道:“陛下认为他是,他就是,不是,那便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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