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剑江湖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骑驴上仙山
陈铮闻言倒是一扫愁容,也是微笑起来,他才是西夏共主,掌握万人生死大权,被一个剑匣的消息打搅思绪,倒也是罕见,重掌气度问道:“当年徐暄身死,他妻子唐瑾儿自缢身亡,是谁勘验的尸体”
纳兰天下风淡云轻回应道:“禀告圣上,是当朝太医院的胡太医,当年他告假回西蜀道探亲,当时是陛下准了的。”
陈铮自言自语说道:“这么凑巧当年勘验的文书呢”
纳兰天下早就有所准备,闻言将一泛黄纸呈上。
陈铮接过定眼一看,上面写着:“死者为女,年约二十五六,自缢,腹中有一死胎。”陈铮闭上眼。“这位太医人呢”
纳兰天下轻声说道:“五年前已经告老还乡。回了西蜀道。”
陈铮站了起来,在书房里踱步几圈后问道:“背匣人年约几何姓甚名谁”
纳兰天下低下眼眸,轻声回应:“大约及冠年纪,姓名不详,霍羽当年与辽金有过一战,去过凉州,说此子的口音。”说到了此处,俨然有些明了,这也是他不愿意看到的事情,闭上眼。“有雁北的腔调。”
巧合可以有,但太多了巧合凑在了一起那便成了刻意。唐瑾儿分娩时日将近却自缢,一尸两命的时候恰巧是西蜀道的太医返乡探亲,也是那一年李闲秋莫名从江湖上销声匿迹,世间人将目光聚集在徐暄的遗策上面,春秋剑匣和春秋剑不翼而飞,再到如今一弱冠男子背匣入江湖,就像那些排演好的戏子画着脸逐次上场一样。
陈铮冷哼一声,桀笑说道:“你是说当年徐暄临死的时候还连同李闲秋偷梁换柱了摆了朕一道摆了西夏一道”
纳兰天下轻轻提醒,像是默认了一般。“徐大人此举倒是情有可原,但让此子出江湖的应该是李闲秋。”
陈铮能听出纳兰天下的言下之意,这是人之常情,就连他,到如今,也就一个才归宫的陈烟雨,还是女子身,再无其他子嗣。但又想起倘若有人将那人的身份暴露出去,西夏安稳了这么多年的局面又要毁于一旦,这是他怎么都不能容忍的事,不禁骂道:“那群废物。”随后又问道:“如今那个李闲秋呢”
纳兰天下当下也是有些无奈,这是他经营了多年的庙堂棋盘,越地官员已然抱成团,只要树倒猢狲散,他这些年安插在各部的暗子接上,这西夏就算是焕然一新了,只是大好局面眼见就要收官。
雁北那李闲秋这一子一下,顿时又乱象横生,他只要动这些酸儒的手,难免会与徐暄的事挂上钩,此子若是借势举旗翻案,西夏的皇权便又成了天下人的笑话。
纳兰天下闭目思索,不论其他,就凭这一手拿捏的大局和时机,也是让他颇有赞赏,早上个一年半载那背匣的年轻人怎么都兴不起风浪,顺道斩压下去,晚上个一年半载,西夏庙堂木已成舟,也没什么作为可言。而就是在这个时间,像是拿准了命门一般,虽然不至于让他手忙脚乱,好歹也是一个能风云突变的因素,不得不防。
不过如此一来,他倒也安心了不少,他本就知道西夏朝堂的这副棋局不好收官,暗子多的很,谁都想着来搅乱局面,不说这李闲秋。北齐的谢长亭和江秋寒,这些年肯定没
第七十章 八方云动(中)
秋日如期而至,更夫打完五更之后归家睡觉,喧嚣的金陵也是逐渐安宁起来。
寅时时分天未亮,繁星挂空,数位彻夜未睡的朝廷大员闻声也是加衣带冠,唤过奴仆提着灯笼往皇城走去,一如秋日的落寞。
一夜之间,有个消息宛如秋风一般萧瑟的送入了西夏清流文臣手里。
西蜀道有个仅弱冠之年的年青人,背着春秋剑匣,最重要的事,那个年轻人还姓徐。当然后一句是某个人添加上去的,若是平常,这个姓氏无伤大雅,但是现在提起来,就像有意无意的指引他们想起某个人,想起某些事。
有些事他们原以为忘记了,如今被人血淋淋的提起,这才发现,他们只是不愿意去面对。
不知有几家失眠,往常拖沓上朝的名流,如今早早等在了宫墙外面,就连值守的金吾卫士都觉得奇怪,往往可见不到这些肱骨大臣齐全等宫门开启的盛况,其中一位更是找了个机会上报统领,看是不是破例开启宫门,毕竟下面那些人当中,任何一位,都是他惹不起的权贵。
跑到统领房门,敲了敲门,才说明情况,怒气横生的统领便将盔甲摔在门上,伴随着怒骂。“别他娘的成天拿这种鸟事来烦老子,不到卯时不开宫门这是皇上定下来的规矩。”
执掌宫门的卫士,胆战心惊,悄声退下。
朝中大臣一个个像是在排演一般,按着金銮殿上的顺序站好,一个个抱着白玉笏牌,为首的纳兰天下,依旧是青衫草履,十数年如一日,站在百官之首,坦然闭目养神。
身后一人穿紫袍,系玉带,耳垂稍厚,是个福荫子孙的面相,叫严骐骥,吏部一把手的存在,掌握天下文官的升迁命脉。
西夏入朝,那群原本只会打杀攻城掠地的西夏将军趾高气昂,哪里看得起这群只会哀怨悲愤的亡国士子,再加上南方说话腔调软绵,吐词温雅,在那些个喜欢提着头颅喝酒的骁将眼里就是矫揉造作,像个娘们,更是不屑。虽说在一开始的时候,陈铮也是暗地示意这些立过汗马功劳的武将去同越地文臣打好交道,但一番酒宴下来,见着那些个娘炮一样的男人,喝杯酒,就要几次举杯才能饮尽,更是兴致大减。
就连谢安城这样儒将出身凉州人士,瞧见这中光景,也是皱了皱眉头,不过也有看上眼的,那就是动不动往他们军帐中来打秋风的徐暄。不过可惜,徐暄死后,群龙无首,这些个游龙散将也是及时抱成一团。兵部尚书落入越地人士之手后,掌权又使唤不了这些个兵大头,王尚书也不敢上谏,生怕那位坐着龙椅城府极深的那位嫌他没手段,给撤了出去,好歹也是个六部尚书啊,一个可以让天下人争得头破血流的位置。
严骐骥本就是根红苗正的越地官员,又手掌大权,这些亡国的越地士子对他自然心生好感,虽然也有些其余的越地党派,比如礼部周党,刑部杨派,但总归是越地人士居多互成奥援之势,唇亡齿寒的味道浓厚。
楚地也多才,而且都是大才,先是一骑绝尘的徐暄,耀眼了天下,只是徐暄身上还背有带着良家私奔的垢名,更重要的事,是徐暄带兵下了西楚的王城,西楚宫门紧闭三日,血流成河,出逃者寥寥可数。在他们眼里,这棵大树虽然遮天蔽日,但不是良木。当然也有些想来捞这份血里富贵的,只是当徐暄站在自家府邸门口,将一位朝中大员的请柬当场撕碎之后,便无人上门。
当初朝中群势汹汹,严骐骥虽然没有太多言论于此,但是谁都知道,那些个摇旗呐喊的那个没有得到他的授意再到最后陈铮问他,他也只是站在百官之首的位置上浅淡说了句,回圣上,微臣以为,理应顺应民心。就此拍案定论。
那会朝中可还没有纳兰天下的位置,他还只是个撰辞的黄门。
徐暄身死之后,纳兰天下名声鹊起,一人当千,也算徐暄之后当朝第一人,西楚人士,很对那些亡国士子的口吻,投桃报李,趋之若鹜。朝中三派算是就此鼎立下来,泾渭分明。
严骐骥气色没有往日红润,显然昨晚没少被那些门下打扰,虽说昨日的消息有些骇人,但气度还在,他也知道,他如果不摆出这副不慌不乱的姿态,这门下桃李恐怕是作鸟兽散,各自悲鸣了。
严骐骥望了眼宫门紧闭的皇权所在。掂量了一下,他虽然知道面前这位大学士同他们不是一路人,平素也没怎么亲近热络,各自为政,一副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的泾渭姿态。但是如今兹事重大,总觉得如果能从这位当朝第一人口里探出点口风,怎么说都是有益无害。
于是乎,严骐骥近身凑到纳兰天下身边,轻声唤道:“纳兰学士。”
纳兰天下转过头,拱手一笑,温言说道:“严尚书。”浅淡的招呼,并没有打趣这位紫袍尚书的萎靡神色。
严骐骥也没有说客套之语,直入主题问道:“纳兰学士,严某听闻,西蜀道最近出了点祸乱,圣上可有些许话语明示我等”
纳兰天下笑了笑说道:“我也是昨夜才听闻此事,还未来得及面见圣上,至于圣上之意,更是不晓。”
 
第七十一章 八方云动(下)
这一日下朝之后,明面上并没有太多壮阔事迹。
唯一能说道的便是纳兰天下谏言北骑将军于越长子于信,说这个小子颇有其父的风范,前些日子带着两三名天不怕地不怕的北骑,追着十多名辽金的散兵游勇跑了十来里地,在戈壁提了头颅归营。
随后纳兰天下轻描淡写为此子请命,封北骑都骑统领,大有子承父业的道理纹路。
陈铮大手一挥,顾望满朝文武,半朝喜乐,半朝萎声,市井百态,声音朗澈。“众爱卿可有异议。”
严骐骥一派早在昨日便被那道突如其来的消息搅得自顾不暇,如今纳兰天下随口一提,陈铮一问,严骐骥心神一怔,死死盯着面前青衫的纳兰天下,他本就是在官场体统打滚了数十年的老狐狸,官场上的蛛丝马迹哪里能逃得过他的火眼金睛。
原本像这种小事,北骑远在边隅,都骑统领这种小职小位的,于越只手就能提拔上来,远不用上告朝廷,纳兰天下此举分明是示好拉拢那群莽夫,隔岸观火之后再来赶尽杀绝啊。
而他也没有带头辩驳,一个是于事无补,就算将此事暂压下去,于越近水楼台给自家儿子个亲兵位置,打磨一下,照样青云直上,二是全然没必要在此时同那些个莽夫交恶,本就有个棘手的点在西蜀道,再招惹那群只会杀人的二愣子,得不偿失。便做了个顺水人情,说了句陛下圣明。只是像这种相马的事,人们记住的都是那第一个开口的,谁又能记住随口附和的人呢。
下了朝,严骐骥给心腹使了个眼神,出了宫门,各自都有府上的马车等候,三四辆并驾齐驱,往严府上赶去。
太仆寺卿陆慕域今日没有早朝,也没人在意,本就一个旮旯位置,又是个老而不死的惨淡闲差,但是谁都知道他是纳兰天下的人,当年纳兰天下还是撰旨小黄门的时候,职位还不如他。陆慕域眼光毒辣,送了家里几位刀笔吏上门,交好纳兰天下。
五年后,纳兰天下入朝,他也跟着平步青云,一朝做到吏部侍郎的位置上,风光无比。只是后来,严党反击,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找了个理由将他明升暗降,给了个太仆寺卿的三品闲差,恰如人走茶凉。纳兰天下不闻不问,无动于衷,就此也是许多桃李转投门楣。
陆家门下许多客卿之流也是一边大骂纳兰天下的无情无义,一边劝说让他跟了严党算了。陆慕域倒没计较眼前得失,要说起来,几年前连上金殿的资格都没有,到如今,也手握了次权柄天官,现在更是朝中正三品,也算小半个功成名就了吧。
陆慕域也是乐得所在,成天提着鸟笼四处转悠。原本七国并立的时候还好,可能太仆寺卿还能有点话语权,各国之间周旋,现如今就一个北齐,还是虎视眈眈的北齐,他这个太仆寺卿都快淡出个鸟儿来了。
他也想过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但他知道自己不是那个材料,再往上,真要弄出点门堂出来,他自认没这个本事,但要说官场上的套路体统,他看的分明,只要没出京城,这究竟是好是坏除了坐在龙椅上的陈铮,谁又能看的透彻。
又加上孙子陆辰聪颖,他也舍得给他铺路,本身自己已经是日薄西山的身子,西夏青黄交接之际,他不怕陆家没有更上层楼的机会。将自家孙子安排去凉州镀金,为了安全,特意吩咐最信任的心腹岳晋南前去,毕竟是陆家百姓兴亡大计,等西夏庙堂尘埃落定,再提上一把,只要站稳跟脚之后,他便告老,尽心为孙子谋一谋六卿之位。
谁知这才一年半载,还没等到西夏庙堂的东风,孙儿和岳晋南反而折在了雁北,给了原本春风得意的陆慕域当头一击,如丧考妣,最为可恨的是凶手下落不明,只知是个背剑的年轻人,曾经出没在雁北桃花观。
他曾经派人去明察暗访过,只是桃花观这种道教圣地,吕祖相传所在的地方,不敢打扰放肆,只敢伪装成香客上去打探,消息全无,只是知道上面有个解签道士,一个隐居的文士和姿色非凡的女子,有用的消息就是山上往前的时日确实有个拎着桃木剑的年轻人,听说姓徐。
昨日作为纳兰天下手下印记极重的元老人物,这些消息自然也是收到,同样姓徐,同样是拿着桃木剑,还是操着凉州口音。陆慕域在书房一声不发呆了一夜。
第二日,天才放亮,陆慕域点了块犀角抱着檀炉,头系墨带,斑白发丝从墨带上垂落下来。一身送丧打扮,乘坐马车往方家山庄赶去。
……
《晋书》相传,犀角不能燃,有异香,香匿于衣带,须臾,百怪竟现。
……
严府书房内,门窗紧闭,屋内角落处有些阴暗。
四壁都是挂着极有年辰的书画字卷,四个角更是摆着香炉,里面各自有块扳指大小的青檀,青烟屡屡,镇人心神。
四位朝中权贵坐在桌边,手上各有一小笔,各自桌前都有小半刀黄纸,正中央一个暖手火炉,木炭烧的正烈,滋滋作响。
只见严骐骥率先动笔,在纸上工整写下“纳兰小儿如今铁了心要坐岸观虎斗,再将我等一网打尽,诸君以为如何”
写完之后,严骐骥将黄纸旋转,让周边三人看个真切点头之后,这才将刚写好的黄纸投入火炉,随着一阵烟,火光瞬生,只留有鱼白色的余烬。
不得不说,为了防止隔墙有耳,严骐骥这般态度心思,也算是别具一格了。
其余三人见了之后沉吟稍许,亦是各自落笔,直到晌午,三人渐次离开。
严骐骥没有起身相送,等人离开之后,这才起身,看了眼桌面上四张笔力苍劲的“杀”字,冷笑一声,杀气腾腾。“当年让你爹死了都翻不了身,徐家后生,你能翻得了”
……
 
第七十二章 一算是天命
陆慕域并没有在紫临山庄耽搁太久,乘车返回,他还要去个地方,里面是他孙子,送到家的时候已经入了棺,人首分离。棺木到家的时候,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还在青楼里舍生忘死,他也懒得去管那个被渔色掏空身子的孽障玩意。
离开的时候树叶呜呜,恰如陆慕域的落寞,都说燃犀角,异香于身,人能与鬼通。
他这半年来第一次笑,脸上颧骨突兀,不好看,反而有些恐怖,也是生平第一次荒诞不雅骂圣人书籍。
“什么犀照牛渚,狗屁人能与鬼通。”
……
紫临山庄里,还是先前的小亭,波纹渐生,方轩旁边坐着位体态雍容的贵妇,穿着翠绿水衫,保养的很好,皮肤白皙宛如少女,看样子在紫临山庄这个冬暖夏凉的风水宝地很是受用,年岁没能在她脸上留下什么,眼角倒是有两道不深不浅的鱼尾纹张扬着年岁。
而方轩面前站着位俊朗的年轻人,眉目隐隐和方轩有些相似,但对比起方轩更显得年轻稚幼,锦衣玉带,头上紫金簪,风流倜傥到一塌糊涂。
只见雍容妇人一脸爱意的看着面前两位,又伸出青葱白玉般的手给这对父子沏了杯茶,倒了个七八分的样子,热气还在茶杯口氤氲,将杯盖盖了上去,这才开头笑道:“云儿,你来了,什么事坐下说。”
面容俊朗的方云不矫情,再者说自家的亭子,没有矫情这种说法,朝着贵妇一笑,说了句“谢谢娘亲。”爽朗坐下。
方轩瞧着自家的儿子,也是满意,性子与他相仿,刚及冠,上上年头就入了六品,被自己刻意瞒了江湖一年,现在名声已经打出去,后继无忧。
方轩端起茶杯,用茶盖拢了拢茶水上的雾气,小啜一口,这才不紧不慢开口说道:“怎么,你想去”
方云本想着旁敲侧击一会,眼见自家父亲直接点破心思,便不隐瞒的点了点头,随后似乎是想在方轩心里加点筹码,轻声说道:“吴青也说我可以去江湖闯荡闯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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