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幸福来敲门
听闻状元郎乃是天上文曲星下凡,咱们不可以得罪的啊!
是啊,你方才居然敢用刀指状元郎,必遭到报应的!
这些官兵嚣张的气焰一下子被压下去,兵器都是放下了下来。一名官兵连忙赔罪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是今科状元,还请恕罪啊!
几名官兵一并称是。
这时候楚大江率领一队人来此。林延潮与楚大江交换了一个眼神,大家都是心照不宣。若非楚大江给自己拍胸脯许诺,林延潮还真不一定敢亲身冒险来乱军之中呢。
于是楚大江问道:什么事?
几名京营官兵道:这位是状元郎,说是要见咱们领头的,见还是不见?
楚大江骂道:既知是状元郎了,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请。
是,是。众官兵分出一条道来。
林延潮被楚大江请到户部衙门口前,见到一名落腮胡的大汉站着,身旁还有数人都是披着铠甲。
此人想必就是郭驴子,对方以及左右都是满脸杀气站在那,令人见之生惧。
楚大江介绍道:郭兄弟,这就是当今状元郎。
郭驴子看了林延潮一眼,随即对左右道:你们看如何?
左右凶神恶煞几人,打着哈哈道:真是状元郎,那日御街夸官,我等都是见过,绝对错不了,不是冒名顶替的。
郭驴子当下哈哈一笑,上前抱拳道:楚大江方才与我都说了,大江与我是八拜之交,状元郎你既是他的恩公,也是我郭驴子的恩公,何况状元郎能来这一趟,真给足了我面子,你放心,你信得过我郭驴子,我郭驴子也信得过你,若是朝廷答允我们的条件,这一趟不会令你白跑。
说完郭驴子拿出两张银票放在林延潮手中道:这是跑腿费,事成之后,还有重谢。
林延潮拿着银票也是无语了,好嘛,自己这一趟成拉皮条的了。
而且这银票还不能不收,否则被对方视作看不起对方。黄白之物谁能不爱,算了,堕落就堕落。大家要保持一样的价值观。
林延潮将银票纳入袖中道:那本官就不客气了。
郭驴子见林延潮收了钱,都是放了心,几人都是大笑。林延潮道:既是本官在此,你们是不是退一步,不要再围攻户部了。
郭驴子道:状元郎这么吩咐了,我照办就是。
于是郭驴子道:弟兄们,先停下手来。
户部衙门前聚集的京营官兵顿时停下手来,喧嚣停止。
不久后申时行与京营官兵达成协议,将本该给郭驴子他们闹事官兵的折色,用本色抵了一部分。于是事情就告一段落。郭驴子也是言而有信,事成之后又给林延潮塞了两百两银子。
得了朝廷承诺之后,京营官兵也是散去。
这一番上下林延潮倒是赚得盆满钵满,这边京营官兵得了好处,楚大江也是对林延潮感激不已。待林延潮回户部衙门向申时行复命时,申时行下面一帮人夸了林延潮好是一阵。林延潮算是两边得好啊。
申时行平定了此事,与林延潮一并回文渊阁,这前脚才刚到了文渊阁,还没喝口茶,就听太监传旨,说天子极重视此事,要他们立即去乾清宫禀告此事。
于是张居正,申时行,林延潮在太监引领下至乾清宫的寝殿之中。
林延潮随着张居正,申时行心情有些忐忑,这算是自己当官以来第一次面圣。
林延潮身为从六品官,平日最多也只有在大朝仪时,能抵奉天殿,但这乾清宫属于内廷,属于天子与后宫嫔妃的生活区,唯有天子召见,臣子才能来,否则擅入就是重罪。
但是天子一般接见大臣都是在乾清宫正殿或是暖阁,怎么会在寝殿里接见大臣,这也是奇了怪了。
臣恭请圣躬万福。三人一并拜道。
三位爱卿平身。小皇帝脸色有些焦急。
还不快给张先生看座。小皇帝身旁一名穿着斗牛服的太监开口道。
林延潮见对方的年纪,以及身上的斗牛服猜到,此人就是宫里的首席太监,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天子称他为大伴。
于是内侍给张居正搬来座椅,这是只有张居正才有的待遇,申时行还没这资格,更不用说林延潮了。
小皇帝身后猩红色的垂帘里,一名女子声音传来问道:张先生,外面的乱兵退了吗?
女子声音清澈,虽听得上了年纪,但口吻里却透着一种雍容。
张居正当下道:请太后,陛下放心,乱兵已退。
林延潮听得声音心道,这可了不得,这太后就是李太后啊,天子生母。
才想的天子要张居正来寝殿见面,原来是李太后在此。今日这乾清宫寝殿内,都是大明朝最有权势的人啊,自己这小翰林也风云际会来到了其中。
垂帘后一个声音传来:平定就好,幸得有张先生主持大局,非如此不知朝堂上下多少人欺负我们孤儿寡母。
这一句话令林延潮觉得这位李太后说话口气,怎么有几分深宫怨妇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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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四章 围门
申时行用的是,官场常用的权术。从一开始,他就没想用武力镇压,而是找对方私下商量,这副指挥推脱了申时行第一次,第二次就不敢推脱,必须实心办事。
副指挥走后,这户部主事一脸愤慨地道:阁老,这些京营无法无天不是第一天了,不杀几个教训教训,简直不知法纪,下官以为将几名将领诱来之后,当场拿下。
申时行断然道:不可,若是几名将领一抓,京营官兵无人约束,反而生事。
这名户部主事显然没有料到这一点,顿时也是有几分焦头烂额,没主意地乱转,向申时行道:阁老,这些京营官兵真就这么忍了?
申时行叹道:京营官兵一贯跋扈,早已不是一日两日,你又不是不知。
林延潮心想申时行说的,燮理阴阳四个字,真是难办。眼下看来只有给钱了事,如此京营的官兵虽会退去,可朝廷的颜面可是丢光了。
不久副指挥满头大汗地赶来道:阁老,阁老,京营那帮人太乱来了,他们说要来,需又一名官员为人质,他们才肯与我们商谈,而且事后还不可追究。
岂有此理。众人都是大怒。
户部主事也是差一点跳起来了,他计划将京营带头闹事的人拿住,对方带头闹事又怎么猜不到他们心底想什么。
看来只有等锦衣卫来了。户部主事连忙言道,他也不蠢,主动这么说,就是怕申时行让自己作官兵的人质,到时候就惨了,他哪里有这个胆子呢。
至于林延潮也是不愿,他这一次纯粹是陪同申时行来的,一来表忠心,二来刷声望,亲自为人质的事,这么危险,他怎么会干?
自己也犯不着拿自己小命过不去。
但是这边却陷入僵局,申时行有心安抚,但是京营官兵不给他对话的机会。
不如直接向京营官兵说,我们给钱了事好了。申九建议道。
申时行断然道:不可大庭广众这么说,如此朝廷颜面何在?
众人也是无语了,这还要遮羞布呢。
不好,又有乱兵来了!
说话间,但见前方街口黑压压一片的人涌来。众人见了更慌。
林延潮见了突然道:恩师,学生去看看情况。
申时行此刻也是束手无策,随意道:也好,你去吧。
于是林延潮快步离去,赶向街口而去,拦在那一群走进乱兵之前。
那些乱兵见有人拦住,还是一名穿着六品官袍的朝廷官员,都是停下脚步。他们是来协助闹饷的,但碰到朝廷文官,在大明积累的文尊武卑的观念下,仍是不敢放肆。
两边在街央对峙,但见林延潮先开口了喝道:楚大江你要造反吗?
这乱兵中一名将领听了当下身躯一震问道:你你是?
连我都不认得了?
这名将领揉了揉眼睛,从众人中而出跪下道:原来是恩公,恩公你啊!
随即这将领转过头道:快,磕头,这位就是我与你们常提及救了我性命的状元恩公。
这楚大江就是运兵遮洋总把总,当初林延潮就是坐着他的船来到京师。之后楚大江被仓场官员拿下,也是林延潮花了三百两银子将他的命保下来的,因此事才有了那一篇漕弊论。
所以说这楚大江说林延潮是他恩公,可是一点不错。
见这么多人向自己拜下,林延潮松了口气,点点头道:不必如此,大江,我问你一句,京营闹饷与你们运兵何干?你们怎么也来凑这热闹,你们不要命了吗?
楚大江听了长叹一声道:恩公,有所不知,非我愿意闹事,我们这般武夫受那帮文官的鸟气太久了,哦,恩公,我不是说你,我知你是好官,但是其他的文官简直在我们身上敲骨吸髓啊!我运兵的遭遇你是知道的,每年运一趟漕粮,家里都是倾家荡产了。故而这一次京营的郭驴子出来挑事,与我们说一并闹他一闹,有了他起头,我们自是有胆子了,看看能不能也替咱们讨饷。
林延潮听了皱眉道:你说京营挑事的名叫郭驴子?
楚大江听了面有难色。
林延潮上前一步,低声道:你与我说来。我绝不泄露半点风声。
楚大江低声道:除了他还有几人,不过他是真正领头,他是武清伯府上的家将,故而才这般胆大。
林延潮听了倒吸一口气凉气,心道此事果真没那么简单。
武清伯是什么人?此人名叫李伟,他的女儿,就是慈圣太后,也就是李太后,当今天子生母。
所以这李伟就是当今天子的外公,简直是外戚中的外戚啊。
几年前,朝廷用二十万两银子给戚继光的边军制棉袄,但结果被李伟活生生贪污了十五万两银子,导致边军冻死几十人。
事发后,李伟屁事没有,连赃银都没给退。
除了郭驴子,其他几个挑事的是什么背景?
听楚大江说,还有英国公府邸上的人,这京营简直朝廷贵勋养家丁的地方。
林延潮不由感叹了一番国之不国,但眼下该如何解决此事,此事闹得那么大,天子首辅无不知晓,若是平定此事,那么可是大功一件。
不久之后,林延潮回到申时行那道:启禀恩师,学生官场乱兵是越聚越多,如此下去,不可收拾。
申时行道:你有何策?
林延潮道:为今之计,仍只有与乱兵谈判。
户部主事冷笑一声道:状元公说得轻巧,你去为质好了?
听对方这么说,申时行眉头一皱,林延潮是自己得意门生,如何能让他去冒险。
林延潮正色道:恩师,眼下事已火烧眉毛,一刻拖延,就让弟子去吧!
众人听了都是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户部主事不可置信重复问了一句。
但见此刻林延潮大义凛然地道:国家养士两百年,此刻在下不去,何人能去,此事本官责无旁待。
见林延潮如此一番说辞,在场众人无不佩服。
第四百零六章 天子赐服
野史上传说种种,说李太后与张居正二人有一腿。,
林延潮在翰林院做官时,也听说了不少桥段,就差没有二人话本和春宫图了。
当然张居正已是位极人臣,在老百姓的心里,天下女子对于张居正而言,已是予取予求了。而面对这新寡之妇,还是贵为太后,张居正心底就没有一丝半点意淫的想法?
咱老百姓可不信。
林延潮想到这里,忍住胡思乱想,若是叫张居正和李太后看出点什么端倪来,知道他此刻脑中所思所想,定然是拖出午门弹到死的下场。
张居正道:回禀太后,此事臣下也有不周的地方,户部之所以缺银,是微臣挪用太仓银充辽东军费所至,故而京营这才闹饷。此事其罪在臣,恳请太后,天子降罪。
垂帘后李太后道:张先生一片为国之心怎会有罪,只是本宫近来听外面风言风语说一条鞭法推行三年,照理说该国库充盈才是,怎么还用度不足。其法是否得力呢?
张居正道:回太后,眼下一条鞭法以及清丈田亩,不过在福建等地试行,还未推及天下,不得力之言实子虚乌有。其实这一次京营闹饷,就是以折色抵本色。试问折色从何而来,是地方府库收百姓折色而来,若是百姓都是以本色缴纳税银,何来有这麻烦?
至于清丈田亩,太后请听臣下说几个数字,洪武年,天下初平,百废待兴,田亩数不过三亿七千七百一十二万亩,到了弘治年,国家昌盛,百姓富足,田亩数抵至八亿两千九百九十三万亩,但到了嘉靖末年,田亩仅剩四亿三千一百一十四万亩,比弘治年足足少了一半,这是为什么?此乃宦室富户飞洒良田百姓诡寄田亩,以避官服徭役,令我大明税亩足足少了一半。不说长此以往,若不行清丈田亩之策,推行一条鞭之法,明年朝廷就拿不出辽东边军的军费了。
张居正振振有声,连太后的面子也不给,林延潮却是心想,这几个数字张居正记的是一点不错,显得其干臣的厉害。
而且张居正也不是危言耸听,恐吓太后,在明朝军费支出一直占国家太仓银的大头,到了万历五年时,岁入三百五十万太仓银,用在军费上抵达两百六十万,达至百分之七十五的比例。到了萨尔浒之战后,军费花费太仓银达百分九十五之数。
垂帘后李太后道:张先生朝堂大事,咱们妇道人家不懂,不由有你打理,我们母子俩一切放心。不说为国操劳,这一次平闹饷之事,可是你金不缺银不缺,又位极人臣,本宫不知如何赏你才是。
张居正道:太后如此说,臣下更是愧疚。
有功岂可不赏,冯保,你就将本宫昨日抄的华严经给张先生吧。
张居正当下称谢。
这时一旁冯保笑着道:太后,你也别顾着张先生一人啊,此次申先生平定闹饷也有大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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