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幸福来敲门
那士子点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们也不算冤枉你了,余兄说你,准备在童拭之中,不以自己真才实学,博得出彩,反而靠抄袭前人文章,以求蒙混过关,这等行径与那些文贼何异。我自幼苦读诗书,虽不敢说过县试,中秀才,但也不屑于行此小人之道,君子直道而行,就算今年不中,大不了明年再来,此等歪门邪道就算取中,与小人何异?
赵姓士子的话,顿时博得了一桌之喝彩。
还有一人假惺惺地劝道:呵呵,赵兄你错了,天下文章一大抄嘛,从家里抄到考场,也不算得什么?那是人家本事啊!
闻言林延潮这边一片哗然。
黄碧友虽有些嫉妒林延潮,但还是以同窗之情为先,第一个站出来道:我问你们,若是你们谁没有看过文府,看过以往程文的?
若是县试时,正好考到你们原先做过的题目,你们是写还不是不写?
朱向文道:是啊,你清高什么啊,眼下一个个不屑,恐怕若是你们真的押题押对了,难道会不写吗?
两边各持一词,那群侯官士子说了几句,见对方人多势众当下都是怕了,不敢再说,连酒菜也是不吃了,匆匆离开。
临走时一名士子道:若是林延潮,你凭此下作手段通过县试,我等必定闹到学宫!
你娘!
陈行贵将酒壶直接丢出砸在那人头上。那人痛叫一声,骂道:你再说一遍。
陈行贵昂着头道:他以为我在威胁你,不拿之当回事,却不知我说到做到,知行合一。说你娘就今晚就去你娘,你信不信?
那人不敢再说,狼狈而走。
而林延潮一桌都是大笑。
陈行贵对林延潮道:林兄,不必往心底,余子游不过是小人手段,坏你名声,也让你县试之时,束手束脚,你可别因此而乱了阵脚。
林延潮笑着道: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这不算什么,只是多谢陈兄替我仗义解围才是,否则我要与这些无聊人费一番口舌。
陈行贵朗声一笑道:咱们都是同窗,互相帮忙也是应该的,来,就以此酒,预祝林兄,马到成功。
林延潮也是举杯道:咱们府试里见。
两人相视一笑。
过了几日侯官县里出了公告榜文,定在一个月后,也就是二月十七日进行县试。所谓的县试,就是由县官主持,县学教谕监试,考场就定在县学学宫旁的考棚。
县内士子必须在十五日内往县署礼房报名,写上三代履历,并要人作保。
林延潮,林延寿结伴前去,大娘不放心,一定要亲自跟去,大伯道自己在衙门里照应了,还担心个什么事。作保有两种,一种叫互结,考生取具同考的五人,写具五童互结保单。还有一种叫具结,请廪生具保。
林延潮自是早早写信给自林诚义打过招呼,他可是府学禀生,正好他来给自己认保。大娘和林延寿听说林延潮有禀生作保十分羡慕,按照规矩找禀生作保是要一笔钱的,林延潮找林诚义自是不用。
林延寿就没那么好运气了,他的塾师虽是也是廪生,但具保的名额满了,可林延寿同村要找五人结保,却不容易,这比禀生作保有风险,若有一人出了问题要五人连坐,若不是彼此亲戚关系,也没人肯当这风险。
所以大娘委婉地向林延潮提出,让林诚义给林延寿具保作结。林延潮答允了,不过说自己蒙先生免了钱,已是不好意思了,延寿却不能再免了,需按规矩来。
大娘小心思落空了,但还是答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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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赴考(第二更)
当下林延潮,林延寿二人走路从家里出发,到了县衙的衙前街,早有不少从各乡各村来的士子,准备入县衙报名了。
林延潮与林延寿,先去县衙旁的茶寮,林诚义早在里面坐着。林延潮将林延寿给的礼钱给林诚义,林诚义当下道:为师眼下哪里缺这些钱。当下不收。
林诚义道:这一次我具保五人另外三人,为师也没收一文钱等等他们来了。
说话间,林延潮朝茶寮外看去,顿时喜道:忠书,豪远,哦,这位是归贺兄。
侯忠书,张豪远二人见到林延潮都是激动的,搀住他的手臂。
侯忠书哭道:延潮,你可想死我了。
张豪远斥道:哭哭啼啼作什么,被人笑话。
林延潮见到侯忠书,张豪远二人也是有几分激动,忍不住眼眶也是微微红了。
一旁的林诚义见了不由抚须,心道我这位徒儿也是个性情中人啊。
林延潮与侯忠书,张豪远二人相厚,而张归贺则在一旁冷眼旁观道:延潮兄,你这一年去濂江书院读书,不知读出什么名堂来,这一次我们再分个高低如何?
林延潮笑了笑,他觉得张归贺如此,还是比余子游可爱多了当下道:好啊。
林诚义板起脸道:好了,别磨蹭了,我们进去吧。
众人出了茶寮,但见县衙门前已是排起了长长的队伍,衙役们在外维持秩序。
林诚义领着他们直越过那些互结保单考生,进入县衙的中门,衙门们见了林诚义身上代表秀才身份的襕衫,都是不敢阻拦。
众人到了县衙仪门上,林诚义直接拿了一个名帖给了小吏,上附‘治下门生林诚义’数字。
小吏不敢怠慢,请林诚义入内,林延潮他们等了片刻,当下就有一名小吏领他们到一房里备录,询问他们三代中是否有人从事娼,优,皂,隶,以及贱民之列,还有其他。
备录有一项是年庚,也称作试年。
试年,士子都是自己报的,按照当时崇尚神童的风气,大家都会少算两岁,在清朝有个礼部尚书是遗腹子,其父为国捐躯,后他当了大官,同乡为给其母请孝节牌坊。有个小吏与他说,这不行啊,太老爷是某年阵殁的,太夫人某年生老爷,老爷今年该是几岁,可老爷当初你在县里报考时,少报了两岁啊。这样太夫人生老爷你,就在太老爷去世后两年之后了。
礼部尚书当时听了,估计是满头黑线。
林延潮听得这故事后,决定不在这事上弄虚作假,该几岁就几岁,流程走完后,小吏领他们到一旁屋里领了考牌并签字用印,还用一张纸写了五人相貌特征,贴在考牌之后,这张纸称为浮票,最后每人再交了一百文常例钱就完了。
林诚义领完弟子,就去访友去了,他明年乡试,眼下也是要交游会友的。
林延潮与几位同窗走了出来,当下问道:你们现在住在哪里?
侯忠书垂头道:县城客栈太贵,我住不起,待等到临考前几天,我再来住。
张豪远斥道:胡说什么,那时候县城里的客栈都住满了人,你能睡到柴房,就算烧高香了,早叫你和我一起住了。
侯忠书道:你那客栈二两银子一个月,谁住的起啊?
张归贺冷笑道:我在城里有亲戚家住,不与你们啰嗦了,先走一步。
张归贺走后,林延潮想起当初在社学时,与侯忠书二人一起煮饭,一起吃蟛蜞酱拌饭的日子道:忠书,豪远,你们跟我一起,住我家里好了,大家每日一起切磋学问,岂不快哉。
侯忠书欢呼道:太好了,延潮,你在城里买房子拉?
张豪远也是笑着道:太好了,能与延潮一起读书,我们求之不得。
当下侯忠书,张豪远,到了林延潮的家里,都是啧啧称奇。
侯忠书刘姥姥进大观园般道:延潮,你家里,就算是皇宫也不过如此吧。
林延潮道:忠书,你说话夸张了哈。
张豪远道:好,还是城里人好。延潮,你提早把房子买在城里,免去了你我挤客栈之苦,还真有先见之明。
说话间,正好林浅浅走了出来,侯忠书,张豪远一并异口同声地道:嫂子!
林浅浅又羞又怒道:延潮,你怎么把他们俩个蠢货领进家里来了,看我不把他们打出去。
两人齐声道:别,别。我们赔罪,还不行吗?
林浅浅这才神色稍温,林延潮笑着道:浅浅,县试前他们先住我们这,前院还有两间厢房,收拾来住吧。
林浅浅点点头道:好,不过他们房租免了,但饭钱不能免哦。
侯忠书,张豪远二人一并道:这是当然,当然。省了我们二两住客栈的钱,就感激不尽了。
还要自己洗衣服,整理被褥哦。
当然,当然。
林浅浅笑了笑,当下去收拾屋子。林家本来要请下人来的,不过大娘和浅浅都不答允,于是前院两间厢房就一直空着。
住下后也林延潮每日与三人读书,也会抽空与他们讲一些自己读书的心得。一个月温书备考的时间很快过了,终于到了赴考了一日。
城中鼓楼上更鼓敲响。
林延潮也是朦朦胧胧地睁开了眼睛,从床上坐起身子,看在枕旁放着赴考穿得冠服,而在楼对面的厨房里却亮着灯火,隐隐传来锅鼎碰撞的声音。
林延潮穿上衣裳,朝窗外看去这还是四更天的光景,黛瓦白墙还笼罩在浓浓夜色之中。
知道今天是去参加县试的日子,林延潮一件一件穿起了冠服,然后走到楼下。
林浅浅大概是听见下楼声,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拿手擦了下围裙道:潮哥,你等一下,早饭马上就好。说完又急匆匆地跑了进去。
厨房里大娘,也对一旁堂里北屋里喊道:延寿,延寿,快起来了,不然来不及了。
一个声音懒洋洋地答道:知道了娘。
林延潮走到前院,但见侯忠书,张豪远二人都是顶着一个熊猫眼,一看就知一晚上没睡好。
一旁林延寿也是进来,见了二人笑道:果然不是做大事的人,将来府试,院试怎么办?你看我昨晚就睡得很好。
林延寿这么说,侯忠书,张豪远顿没什么好气,一旁大娘端着桌子出来笑着道:那是,我家寿囝天生就是做官的命,这一次一定高中案首呢?
侯忠书,张豪远都是摇了摇头,林延潮宽慰道:没什么,这一晚其他人士子,肯定也都睡不好。
张豪远问道:延潮,怎么看你一副睡得很好的样子。
林延潮心道,我能说我上辈子大考小考,早经历了无数次吗?考过的卷子,比你们平日练习的卷子还多。
接着大娘,林浅浅端着菜出来,四人围在一桌吃饭。林浅浅大娘不到三更准备饭食,桌上有馒头,稻米粥,酱菜,卤肉,一筐水煮鸡蛋。
大家都大吃大喝起来,林浅浅在一旁给林延潮剥鸡蛋,并提醒道:少喝点粥,以免考场里三急不便。
嗯,说的是。林延潮放下粥,拿起一块馒头,也赞林浅浅细心。弄得侯忠书,张豪远一脸嫉妒。
而林延寿在一旁不断打着鸡蛋,这颗鸡蛋剥开一半,看了蛋心,又去掰另一颗,一旁侯忠书道:大少爷,不是你这样搞的,你都剥了,我们吃啥?
林延寿已是剥了五六颗了,当下掉眼泪起来道:不行,不行,这么多蛋都没有溏心的。
张豪远笑道:大少爷,吃了溏心鸡蛋,就能高中的话,你也真信啊!哈哈!
我就信,我就信!林延寿耍赖起来。
这时候巷口那响起铃铛声,林延潮道:马车到了,大家别吃了,走吧!
我还没吃饱呢?侯忠书道。
林延潮道:把馒头鸡蛋都带上,咱们路上吃,考场上也备一些。
大娘道:不用,吃食的篮子,都给你们备上了。
众人提起了长耳考篮,书袋。林延潮道:看一下你们考牌都带了吗?别到时候回来找。
众人一脸紧张地往书袋里找了一阵,然后如释重负地道:带了,带了。
林延潮点了点头,当下推开门,衕里是黑洞洞,此刻夜正深沉,只有巷口那有一些灯火的微光。
林延潮举着灯笼出来,烛光一步一步驱散了衕里黑暗,待走到马车前,回头看向家门口,但见林浅浅手提着灯笼立在那,垫着脚尖看着自己。
这一刻,林延潮觉得考试离得他很远很远,不必焦虑,不必着急,只需放手去考就好了。
家里有个小萝莉正等着他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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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县试
在巷口等候的马车是黄碧友的。
除了黄碧友外,还有一个车夫,他见了林延潮道:赶快上来。
林延潮,林延寿他们一并登了车。
车马一抖缰绳,车轮转起,载着几人一并奔向考场。车上林延寿抱怨着没吃到溏心鸡蛋,其他人没有心情安慰他,都是默然不说话。
车子一直在颠簸,转过了巷口,抚院门前戒严了,马车绕了个圈,从小巷插到南门大街前。
林延潮挑开车帘子,但见大街上已是车马辚辚,每辆马车前都挑着一盏灯笼,星星点点,橘红色的灯火在南面大街上汇成一条线,恍如如长龙蜿蜒而行。
我的天,看这架势整个省城的车马都来了吧。侯忠书顺着窗缝望去,说了一句。
别吵,静一点。张豪远打断他的话。侯忠书哼了一声,别过头去。
从南门大街过了安泰桥马车左转,即是侯官县衙及县学学宫的所在。
这时差不多已是五更天了,南方的天边残月沉沉,天色将明未明,马车浩浩荡荡汇聚到学宫考棚附近,车马前的灯火虽是微弱,但汇聚在一起,却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林延潮从马车上跳下,几个人都是跟在他身后。
放眼望去考棚前一片熙熙攘攘,既有三四十岁的大人,也有十来岁脸上稚气未脱的孩童,如林延潮这般十四五岁的少年,反而比比皆是,反而倒是如传说中白发苍苍老考生没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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