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幸福来敲门
林延潮哈哈一笑道:不与你吵了,我去看棋
轩内有两盘棋正在对弈,林延潮选了围观之人最多的一盘。原来是陈若愚亲自下场与一人对弈。
明清古棋,计算与现在贴目不一样,用还棋头来计算胜负,林延潮也看了好一段,才大体明白这规则。
陈一愚下棋很快,不假思索就在棋盘上落子,另一人也是如此。对于林延潮这等外行人,他们是最喜欢看别人下快棋了。一旁人的也大概如此,水平不怎么高,故而围观之人较多。
第一盘陈一愚输了,颇有不服气,第二盘互换了先手,重新再下。这一次二人下得十分胶着,从布局,中盘到了官子时仍是不分胜负。
两人官子时,棋盘上棋子黑白相间,不时的提子交换,看的众人都是目不暇接,又觉得紧张刺激。
下了最后要分胜负时,林延潮计上心来,趁着别人不注意,往一旁一名垫着脚尖看棋的士子微微推了一下。
这士子重心不稳,收不住脚,往前一跌,袖子擦过棋盘,人虽未摔着,却是落下一大片棋子来。
这一下令对弈二人,都是错愕,不由对这胖子怒目相向。
一旁人的人见棋子撒了满地都是道:可惜,可惜
当下帮着陈一愚二人捡起棋子来本问:如何还能不能再摆棋了
陈一愚道:若是中盘时尚可,但眼下都下了几百手了,谁还能记得
这时候林延潮轻咳一声道:陈兄,不如我来一试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三章 府试
林延潮走到前来,在场士子除了侯官县的士子,濂江书院的同窗外,其他人都是不识林延潮。[+新+
陈一愚却识得这不是陈行贵带来的同窗吗?
陈一愚当下抱拳道:原来是林兄,你记得方才我对弈下得棋?
林延潮点点头道:在下略记得一二。
陈一愚笑着道:无妨,我也记得一点,若是林兄摆不出来,大家一起动手就是。
林延潮点点头道:那好,我就姑且一试,不行陈兄再帮我,先献丑了。
好的。陈一愚让开位子。
当下林延潮走到棋盘前,伸手一抹将盘面上的棋子全部抹去。不懂棋的人,微微诧异心道,林延潮这样做,不是更难记吗?
而如懂棋的陈一愚等人,则是微微点头来。
林延潮先拿起两黑两白棋子,在四角星位上摆下座子,这是古人下棋通行的起手式,据说座子可防止模仿棋。
摆下四个座子后,才是二人正式对局的开始。
但见林延潮不假思索手中抓了一把黑白棋子,在棋盘上一颗一颗的落子。
布局时尚好,在场不少人都还能记得,但中盘起就不容易了,因为古棋还棋头的胜负方式,导致古棋比现代棋中盘拼杀更加惨烈,棋谱也是更难记。
众人开始还能跟着,林延潮从第一手,至中盘一手一手地摆棋,但到了后面林延潮越摆越快,到了结尾最复杂的官子时,众人已是跟不上林延潮思维。
陈一愚在旁见了,不由心道,林兄不仅记下了整盘棋局,而且还无一错漏,我本以为还能帮他回忆一两步棋,但没料到根本不用,此人真是天纵之才。
到了后面。整盘棋摆下来,林延潮将对弈提吃也是记得一步不差,好似对着一张棋谱摆棋一般。到了这一步众人也只能用佩服二字来形容。
一步不差!陈一愚早已是五体投地道,看林兄落字指法生疏。看来平日很少下棋,一个初学棋道的人,竟是记得一步不差,佩服!佩服!
林延潮笑着道:侥幸而已,是陈兄下得精彩。我这才看得专注一些罢了。
陈一愚有些惭愧,他的棋艺虽是不错,但也谈不上什么高超,但对林延潮的夸赞还是受了。
当下众人也是议论起来。
几百手棋,竟是一步不差,就算当今国手里,恐怕也没几人能作到此地步吧!
没料到此人,虽诗文平平,但记性却这么好。
诗文平平又如何,眼下朝廷取士用的是文章。又不是诗词,诗词不如文章,才情不如过目不忘,真不知此人是什么来历?我等可试结识一番,将来府试说不定也是同案。
这我倒是知道,此人叫林延潮,当初与我濂江书院同窗时,此人最擅长的就是背书。黄碧友凑过来接话。
此人竟是濂江书院的弟子啊,难怪。
黄碧友抬起头来道:我也是濂江书院弟子,平日与他常有比试。互有长短。
二人对望一眼当下道:失敬,失敬。
我叫黄碧友,你们要记住了。说完黄碧友扬长而去。
黄碧友走后,一人不由道:他这话什么意思?我为何要记住他啊?
文人相轻。有人欣赏林延潮,就绝对有人站出来贬低。
此人也只有此长处而已,不知道吗?林延潮县试就是靠着几篇背过的程文,押题取了县前十的。过目不忘又如何,可见他时文功底平地,除了取巧一无是处。
没错。此人还被考生告上府台衙门,提学道衙门,但侯官知县打定主意庇护此人,一点事也没有。
原来如此,看来此人背景不小。府试之时,怕是又多一强敌。
怕什么,听闻这一次府试,默程文这一套,行不通了。府台衙门都出告示了告诫此事,就算给他侥幸押题押对,府试名次也不会高。
不论怎么说,此人今日这一手,着实令人大开眼界啊!我倒想知道他府试能取第几名啊?
拭目以待吧,这一次府试神童很多啊,不说这里的叶翁陈三人,就是各县案首也是了得,更不用说以往积年不第的考生里,总会有几人突然一鸣惊人的!
随着这么一议论,林延潮过去的事迹也被大家知晓,从大宗师弟子,濂江书院戏弄余子游,至县试发案的押题。众士子们议论纷纷,对林延潮有褒有贬,但此人差不多过目不忘,倒都是公认的。
名声无所谓好坏,因为对读书人而言,最怕是默默无闻。因为世风浮躁,十年寒窗无人知的读书人,很难出头。
这边对弈的议论,也是传到一旁。
史长君听说后,笑着道:这书生果真不一般呢,妹妹,你可看走眼了。
原先讥讽林延潮诗词的董小双,也是眉头一皱,隐隐有几分后悔讽刺此人的诗词,不过嘴上仍道:谁知呢?考上府试再算他本事吧!
说到这里董小双侧目看向水榭一旁,但林延潮手按在扶栏上,与几名士子侃侃而谈。
董小双不由走进了几步旁听起来,但觉得这年轻人虽没有平日交游那些才子俊俏,能说一番漂亮话哄自己开心,但相较之下,此人说话又比那些才子,多了几分恳切,且锋芒内敛,没有让人不舒服的地方。
顿时董小双没来由的一阵心烦,心底不屑道:寒鸦怎能成凤凰,我就看你府试如何?估计连童生也考不上呢,呵呵。
四月二十六日凌晨。
府试。
林延潮一手举着高脚灯笼,一手提着长耳考篮,向府试的考场走去。
学宫的方向已是人声鼎沸。
轿子,马车,驴车拥堵在考场街道前面。
考生们也是一并提着考篮,大着嗓门说话,在人群中挤进考场。
前面有人在喊:许先生的禀保弟子到了吗?到灯笼这来。
还有人喊着道:平山书院的来这边。到我看得见的地方。
还有人道:古田县的弟子有没有,来我这里。
还有衙役在喊:送到这就可以了,不相干的人,都给我回去!
让考生先行!谁敢再挤!
过了衙役这一关,林延潮方才好了一些,但往地上一瞧,但见不少考生都是光着脚,原来方才一路挤来,不少人的鞋都被踩掉了。
林延潮又行了几十步,前面一名衙役拦住了他喝道:你怎么不懂规矩,没有与人一起来吗?到时候按一县一县的入场懂了吗?你是哪个县的?
侯官县的?去哪边候着,离你们入场还早着呢。
林延潮又补了一句道:可我是县试时提坐堂号的。
那衙役言语一下子客气了道:是如此啊,府尊有命,提坐堂号单独等候,公子请这边来。
第一百二十四章 陈知府的心思
知林延潮是提坐堂号,衙役脸上亲热了许多,笑着道:公子是侯官人,内人也是侯官的。
林延潮笑了笑道:幸会,幸会。对了,我与你们府衙的张师爷相熟,他今天有来吗?
衙役听了更是殷情,当下道:原来公子是张师爷的熟人,那就是自己人了,他当然来了,一会我知会当搜子的弟兄一声,然后他们下手轻些。
林延潮笑着拱手道:多谢这位大哥了。
衙役也是笑得咧开了嘴。
当下林延潮跟着衙役,走到考场旁一角,但见早有一群人黑压压地站在那,并手里都提着灯笼。
他们见有人过来,都是微微举高了灯笼,然后有人道:林兄,你来了!
我们还在道林兄何时来呢?
不会是睡过头了吧!
林延潮手上不便,笑着回礼。这些不少是林延潮侯官县试同案,书院同窗或是那日在诗会上认识的,与他相熟。现在林延潮在这一届府试考生中,也算是小有名气之人。
林延潮到侯官一圈的士子中站定,左右都是县前十的人。
大家都是拱了拱手,聊了几句,就没什么心情说话,抬起头看着龙门,闭口不言。
鱼跃龙门,若是过了府试,那么就进一步算是童生。在等级森严的科举体系里,也算是有了名位了。而身为童生就能考秀才了。
此刻就算是铁定过了府试的各县县试案首,也是并不轻松。因为他们也要在府试里拿个好名次,若是能取府试第一,无论院试成绩如何,都会保送进学。而府试前十,也能在院试时候提坐堂号。
这每前进一步都是要争的!
林延潮看着左右考生,突然想到一点,事实上府试说取五十个名额,但只有四十个,因为十个县的案首实际上已是内定了一席之地。
剩下并非县试案首的考生们。要为了争夺四十个名额,进行一番搏杀。三千县试搏杀过来的考生,要争夺四十名院试试额,这难度简直比当初国考还难啊!
想到这里。林延潮却心道,难就难吧,我有何惧,该准备都准备了,就放手一搏吧!
林延潮抬起头望向天边。启明星正在天边的薄雾中闪动!
嗯,这是个好兆头。
公堂之内,知府陈楠端起一盏新沏好的龙井茶,呷了一口。
作为绍兴人,陈楠当然最喜欢喝的,还是这产自本省龙井茶。
茶味在口中回甘,陈楠醒了醒,府试是卯时一刻开考,身为主考官他也必须与考生一般,不到四更天就要起床。
眼下陈楠还是有几分发困。所以喝几口茶好提提神,驱散困意,他一会要向本府考生训话,他也生怕在这时候,有任何失仪,到时候就闹了笑话了。
趁着还有些时候,他将考生名单拿过来仔细看了遍,他也是要斟酌一番,本府十县,身在省城内的闽县和侯官两县读书人最多。但是不能五十个试额都取侯官,闽县的,这其中必须有所平衡。
每个县都要雨露均占,开国之初南北榜的事就狠狠闹了一出。这都是以往的教训啊!既要平衡各县地方,又要从中选拔人才,而且还需照顾到几家背景太硬的关系户,这内内外外,着实不容易啊。
陈楠在细想之际,张师爷走了过来道:东翁。各县县学教谕都来了,眼下正提请考生准备入场。
陈楠点点头道:马上到卯时一刻了,时候不多了,告诉外面的人准备开龙门,放考生入场。让搜子把眼珠子放亮了,该查的查,该搜的搜,不许姑息。本官就不信了,各县县试会有那么多剿袭文章的墨卷,这里面八成都是夹带舞弊!
陈楠吩咐下去,当下在旁的书吏,衙役都是领命而去。
公堂里就剩,陈楠与张师爷二人。陈楠又喝了口茶,心想府试之后,取中五十名童生都会拜自己为座师。一般而言,历次福州府五十名童生里将来都会出一两个进士,这对于官员而言,可是宝贵的人脉财富。
若这一届砸在自己手上,没选拔出什么人才,那可损失大了。
想到这里,陈楠不敢怠慢,用手指敲了敲桌案问道:士子之中,可有什么公论?或是贤良之才?
张师爷赔笑着道:派去打听的人都回来了,众考生都赞府台大人,平日公正廉明,此次府取必是公允,至于是不是贤良之才,还不是府台你说的算。
陈楠笑了笑道:奉承话就不要讲了,古人征辟选士,每到地方先问有无孝廉,有无贤良方正。本府身居高堂之上,也偶尔会听说,士子里有什么闽县七杰,侯官五子,你看这些人可有真才实学?
张师爷认真地道:属下也打听过了,读书人相互吹捧,彼此造势也是常事,有无真才实学在下不敢判断,但滥竽充数肯定有几人。
陈楠道:眼下很多士子不好好读书,整日只知交游,写了几首歪诗,就自以为有了名声。朝廷开科取士,是为国求贤,不是要这些沽名钓誉之人。难怪我在绍兴时,听家里人说眼下世风日下,终不如当初我辈读书人求实务本,专研经义。
张师爷道:东翁慧眼如炬,自是能淘出金子的,吹嘘再了得,但文章是骗不了人的。
陈楠称许地点点头道:此言深合我意,不过你真的没听说什么贤才吗?
张师爷道:有那么几个,东翁可听说过陈一愚?
陈楠笑着道:此人不是昔日状元公的儿子。
张师爷笑着道:正是,此人府试之前,在南园内举行数次诗会,请了不少府试弟子。陈一愚眼界很高,诗会里确也请了几名有名的考生,如翁正春,叶向高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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