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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文魁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幸福来敲门
但自己还能怎么办,只能面上笑呵呵,心底mmb。
“微臣谢陛下隆恩。”
天子又对地上伏着的张诚道:“张诚,东厂的事你就不要兼着管了,这彻查妖书的事交给孙暹吧!”
张诚身子一颤,哭着声连连磕头道:“老奴谢陛下恩典。”
大臣是可以怼皇上的,但太监却永远不行,哪怕是张诚。
离宫后,张位与林延潮二人同行。
张位对林延潮道:“宗海是否有空与我同游。”
林延潮笑道:“次辅相邀哪有不从的道理,不知去哪里?”
张位想了想道:“今日甚是烦闷,不如去悦翠楼吧!宗海以往去过吗?”
林延潮道:“这不是京城最有名的青楼楚馆?有所耳闻。”
“哈,难道宗海真去过?”
林延潮悠然道:“初至京城还未登科,当时与同乡曾往此楼一游,想了想已是有十几年的事了。”
张位道:“吾也是如此,吾少负大志,但初至京师,不过无名小卒一个,踌躇满志时目睹满地繁华,不知如何自处。而今吾已白发苍苍,去这样的地方实已有心无力了。”
林延潮叹道:“我辈有志于功名,但要荣华富贵不难,难得是如何不荣华富贵。”
张位闻言大笑道:“好,好。”
随即张位又苦笑几声然后道:“宗海今日就陪我去此繁华之地一趟。”
二人当即一同前往。
进了悦翠楼后,一路之间自见了不少莺莺燕燕。
张位虽位高权重,保养有方,但已是六十有许了,倒是林延潮年纪合适。
一路进来,自有不少女子投来目光,外头大堂也有宾客酒酣大醉,搂着女子大喜,正是一副销金窝的样子。
二人进入一间雅间坐定,老鸨正热情地道:“两位客官……”
张位打断她道:“你们翠悦楼的头牌是何人?让她来。”
老鸨殷勤地笑道:“这位客官,好生不巧……”
话音未落,张位身旁的仆从即丢了一锭银子。
老鸨见桌上银子却是不接陪笑道:“这位客官真是不巧,咱们翠悦楼的头牌颜如玉颜姑娘今日有客在陪。”
“无论如何一定要请来。”
张位的仆从又丢来一锭银子。
林延潮见此不由心道,这算是报复性消费吗?
老鸨也是犹豫,但见张位颐指气使的样子,知道对方的身份,恐怕不仅仅是有钱的土财主而已。但对方这把年纪,估计也非争风吃醋什么的,只是讲个排场这样。
老鸨笑了笑道:“客官,好大的手笔,奴家这就去看看颜姑娘,让她抽身来给客官敬一杯酒。”
说完老鸨不动声色将银子收入囊中,然后转身离去。
张位喝了一杯闷酒对林延潮道:“而今因妖书案,张诚已是失势,取而代之必是田义此人。以今日田义清算我的架势,老夫就算没有妖书案也难安其位,辞相是早晚的事。现在轮到你了,宗海你入阁不过一年,即将当国,不似吾与赵兰溪在官场蹉跎岁月,而今熬白了头发,想干一番大事,也是有心无力,真是再羡慕你不过。”
林延潮欲说话,张位又道:“什么是有心无力?吾羡慕读书做官之人故而立志,此为心也,但恨不能有始有终,此为力也,此为有心无力也。”
说完张位举杯,林延潮默然片刻也是陪他同饮道:“次辅,吾本欲劝你,但你既说有心无力,我想起当年王太仓也与我这么说过。”
张位叹道:“是啊,似王太仓这等君子从不争什么,越舍才越是得。”
林延潮与张位说话之间,这时门一开一名貌美如花的女子在老鸨款款步入雅间。
老鸨笑着道:“贵客来此,如玉失礼不能远迎,特自罚一杯向贵客赔罪!”
颜如玉笑语嫣然的样子,正要饮酒。
“且慢!”张位出声打断。
除了林延潮外,众人都是脸色一变。
但见张位言道:“你是翠悦楼的头牌,除了以色事他人外,必有什么长处。这世上能出头者,必是忍人不能忍,能人所不能,你是忍也?还是能也?”
颜如玉闻言微微惊讶后笑道:“这位客官说笑了,头牌不过是外人给的区区薄名而已,至于客官的话,在奴家看来忍就是能,能不就是忍吗?”
张位闻言抚须大笑,对林延潮道:“宗海,你看这颜姑娘能否坐下来与你我喝一杯酒。”
此话众人听了都是笑了笑,这等口气,难道这翠悦楼头牌还不能坐下来与他们喝一杯酒。”
颜如玉一饮而尽后道:“两位客官失陪,如玉还有贵客。”
张位笑道:“是什么样的贵客?”
“是仓场侍郎的三公子,宴请来京的河道官员。”
“无妨,”张位说完对一旁的仆役吩咐道,“拿老夫的帖子,给颜姑娘的贵客,让他今晚不要等了。”
仆役称是一声离去。
过了片刻,仆役回来默不作声站在一旁,也没说事情办妥了还是没办妥。
但老鸨见此不安心,走出雅间正要吩咐几句,却见那位不可一世的仓场侍郎的三公子已是与几名官员,躬身站在雅间外的走廊上,一脸小心的样子。
老鸨见此大惊,回身看去但见那位老者正与颜如玉谈笑风声。
酒过三巡。
“二十余年如一梦,此身虽在堪惊。闲登小阁看新晴。古今多少事,渔唱起三更。”张位大笑吟诗后,端起酒杯道,“酒是二十年一酿的美酒,佳人自也是二八佳人,可惜老夫却不是二十年前了。”
“正如今日之事,老夫是放手一搏,因为老夫知道没有二十年后了,若是当年老夫未尝不忍一忍,当然也为官低位卑时为不敢为之事。宗海,老夫真羡慕你,当此盛年,正是为国为民一展抱负的时候,揆地之任在你再好不过,但难就难在戒急用忍,守住本心二事上。”
张位说完,一旁的颜如玉听了宗海二字,抬头频频目视林延潮,眼底绽出光来,但她知道分寸未出一语。
林延潮道:“次辅醉了,宗海岂有这个本事。”
“功名不醉人,人自醉也,酒兴到此为止,走吧!”
说罢张位起身走出房门去,林延潮也离去,而颜如玉则恭身行礼相送。
不久自有人来交代颜如玉不可将今日的话泄露半句。
妖书一案,余波落下。
先是刑科都给事中侯廷珮上疏弹劾张诚。
史笔有云,往日张鲸之逐,言路弹章山带积,至内旨严罪张诚,事后助焰者,则仅廷珮一人而已。
确实如此,以往弹劾张鲸时,申时行,陆光祖各率两京官员弹劾,而至张诚失势时,只有一人而已。
张诚被免后,去南京养老,算是得了善终。
至于田义继张诚掌司礼监印,兼掌酒醋面局印,总提督礼仪房。
这些职务虽是重要,且油水丰厚,但田义终不能如张诚那样同时兼任提督东厂。提督东厂事交给了另一秉笔太监孙暹。
可见天子对于田义还是心底有所疑虑,不敢全部信任。故而司礼监对于内阁,百官的制约,于田义任上终不如张诚之时。
以往张诚为司礼监掌印时,是可以与首辅抗礼。至田义时,只与阁臣抗礼,遇首辅则避道。
张诚失势后,众人都以为张位也要走。
哪知杨镐在朝鲜三战三捷,甚至连有鬼石曼子之称的倭军名将岛津义弘也在他手中惨败。
这时丰臣秀吉重病,倭军向明朝求和,约定每岁向大明朝鲜入贡百万两白银。
张位上疏求退,却因朝鲜之功,为百官一并挽留。天子也不得不挽留张位,只将妖书怪罪于戴玉衡,将其戍边。
但张位去意已决。
有了一年近百万之巨的白银,如此相当于明朝掌握了倭国的石见银山等等,此产量足够明朝发行银币。
然后大臣提议在朝鲜铸银币发行,不少大臣纷纷上疏响应。
而这时张位上疏要求天子以八银二铜铸银,最后两边各退让一步,改七银三铜。
此事成后,张位上疏求去。
天子也巴不得张位走人,但最后还给了他以文华殿大学士之荣下野。
比起另一个时空历史上,张位因妖书案革职为民,遇赦不宥,已是天差地别。
张位走后,天子让久疾的赵志皋回阁主事。
却说赵志皋,张位当年因反对张居正夺情,一起被贬为州同知。
而后又因申时行举荐同时入阁,当时有人写了一首诗讽刺二人‘龙楼凤阁九城重,新筑沙堤走相公,我贵我荣君莫羡,十年前是两州同’。
如今张位离去,只余赵志皋一人。
众人都以为赵志皋年事已高,继张位之后马上要退了,哪知赵志皋又精神抖擞地返回内阁。
阁中除了大事由赵志皋参与相商外,其余票拟都由他心腹议改后再与次辅林延潮,三辅沈一贯商量后再行票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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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文魁 一千三百九十二章 主持廷议
沈一贯这几日心情不太好。
原因在于他与儿子沈泰鸿又闹矛盾了。
矛盾的原因,在于沈泰鸿的选官。
要知道沈泰鸿最后以会试第七,殿试第十一,也就是二甲第八名取中进士。
二甲第八名在选官中可以获得一个很好的位置。沈一贯原本是想让沈泰鸿去馆选,成为一名清贵翰林院的。
但是沈泰鸿却打算外放,因此父子再度失和。
历史上沈一贯为了让自己儿子沈泰鸿不中进士,他故意骗儿子说先荫官中书舍人,沈泰鸿答允了,因为这个官职进可以考进士,退可以做官。
哪知沈一贯转而向天子请求让沈泰鸿荫官为尚宝司丞。
尚宝司司丞为正六品,为不经科举而荫官的最高职位,一般是宰相儿子才有的待遇。但是出任尚宝司丞后,就等于是正式做官了,不能参加会试了。
沈泰鸿得知中了他爹的‘奸计’后大怒,至此父子反目。
连亲儿子都如此算计,可知东林党对沈一贯的抹黑,不是没来由的。
但如今林延潮取中沈泰鸿,因林沈二人不和,百官皆知。所以就算沈泰鸿高中,也没有人议论,反而认为沈泰鸿是凭真才实学,不过这也是实情。
沈一贯解决了这大难题,于是一改初衷,坐二望一,打算顺势推儿子进翰林院,结果被沈泰鸿给拒绝。
这日父子二人对坐堂上。
沈一贯苦心婆心对细细劝说。
哪知沈泰鸿倔强道:“爹爹,祖父平生作诗七千首,在胡少保幕下时曾与徐渭并称,但可惜没有做官,只是被称作布衣诗人。”
“你当初反对我做官,说与祖父一般逍遥山水何尝不好,而今却劝我去为清贵翰林,为何出尔反尔如此之快也。”
沈一贯一点也不着急道:“你休听林侯官之言,为了事功二字,执意要外放州县。”
“你需知弃翰林从地方官开始仕途,可是从清流至浊流,于你将来,与我沈家名声有何好处呢?”
沈泰鸿道:“爹爹,你说外放是浊流,但恩师不也曾被贬为归德同知,因政绩重回中枢,还如今淮督李三才,也是天下第一流的人物,他也是外官出身,以事功名闻天下。却没有听说外人拿着他出身说浊流二字。”
沈一贯听沈泰鸿当着他面称林延潮为恩师,不由愠怒。
但沈一贯是不轻易发火的人,还是耐心道:“天地君亲师,难道为父的话于你还不如林侯官分量?为父是不会害你,入为翰林,是走大道,以后仕途不知会顺多少,但出为地方,则入狭路,是荆棘遍地困难重重。我这番苦口婆心,只盼你能明白为父的心意。”
沈泰鸿遥遥一拱手道:“皇上用恩师为辅臣,即是要行变法,这已是大势所趋。恩师居政本之地,将来必以事功风行天下,如今读书人有哪个不读陈,叶之书,不务王,张二相之学!”
“我去地方,务得政绩,正是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再如何也比在翰苑琢磨寻章摘句的文章,寻思如何入贵人法眼好……爹,你可知外头的读书都称你相业平常,入阁以来无所事事,儿也不甘走如此之路。”
沈一贯摇了摇头道:“寻章摘句有何不好,写一手好文章,对于大多数做官的人而言,这才是一条青云之路。”
“但事功不同,事功是会做错事的,就算做对事也会得罪人,但文章被骂却无所谓,万一写得好,就算卿相也是可期。相业平常又有何不好,那是太平宰相。”
沈泰鸿道:“爹,正是如此我才不可为翰林,如今与以往不同。若天下读书人各个去舞文弄墨,国家如何有救?”
沈一贯长叹道:“你若真以为事功变法,就能救这社稷天下,那你就去为之,为父绝不拦着你。”
“但切记不要与林侯官走得太近?”
沈一贯言道:“林侯官欲行变法在于君臣共治,但君臣共治就要君臣一心上,就如同当时神宗皇帝用王安石变法一般,得君方可行道。但林侯官之恩宠又岂如王安石,强行变法必遭其祸,你虽是他的门生,但不要与他走得太近,否则为父也救不了你。”
沈泰鸿认为沈一贯已是太老朽,与林延潮见识天差地别,于是道:“孩儿知道了,既爹不反对,我就走了。”
说完沈泰鸿大步离去,沈一贯则坐在堂中细思。
虽没有劝成沈泰鸿,沈一贯却没有多少失望之色。
沈一贯回到卧房里,管家给他递来帖子,但见帖子上都是外官来拜会的帖子。
他眼下已是三辅,仅屈于赵志皋,林延潮之下,督抚来京都要见他,每次最少一千两银子的见面礼。
沈一贯却是不愿收,他常以‘居官不言贫’来告诫子孙家人,除了历史上不让沈泰鸿中进士,沈一贯之堂弟沈一中,官至山东左参政。沈一贯入阁后,也劝说他致仕在家,以为避嫌。
这些都是沈一贯为官谨慎小心的地方。
除了谨慎小心外,沈一贯特别注重与天子关系,他为政以‘虚极无为理家理国之道’的主张一以贯之,这点他与乡党,门生多次谈及。
何为‘虚极无为理家理国之道’,说白了在于顺势而为,在政治上‘得君行道’,以辅助的身份打满全场。
这说法看似不作为,但以明朝政治而言这是对的。
张居正,王家屏,张位等宰相都是太有自己的主张,最后不为天子所容。反似申时行,赵志皋行柔道仕君,尽管天天被人骂,可是宦途还算从容。
也因为这一点,顾宪成,高攀龙为主的东林党一直批评沈一贯阿上,并不屑于其为人。
沈一贯当年为讲官时除了讲‘高宗谅荫’外,还多次写诗感激天子赏赐云云,其马屁作品之多堪为扈从讲官之冠,而且他如其父沈明臣一般,文采都很好,正如他告诫沈泰鸿,做官最重要是写一手好文章。
不过沈一贯巴结归巴结,对于做官却另有考量。当时申时行被百官攻讦时,他却在浙江老乡隐居,拒绝了申时行要他出山建议。
与同僚诗文应答中,他虽不讳言自己憧憬宰相地位,但也担心名利之患,怕最后难以善终。最后到了出山的时候,沈一贯也不说些为国为民,苍生奈何的豪语,只是说‘以毕吾平生之志’。
这就是沈一贯。
这一日沈一贯进宫。
现在文渊阁里首辅赵志皋三日来一趟。其余两日都是由他的心腹在阁传达他的意思。
所以林延潮与沈一贯商量了一下,尽量将重要的事放在赵志皋到阁那日商议,平日处理小事。若实在有为难的,就派人以书信的方式告诉在家的赵志皋。
这与当初张位在时,又是不同。
因为赵志皋年迈多病,张位很多事就不知会,甚至日益怠慢,于是渐渐就取代了首辅,也引起了赵志皋的顾虑。
沈一贯深知赵志皋虽表面上看起没脾气,可是是人就不可能真没脾气。
张位与吏部相互弹劾,之后有了妖书案。
当时张位为次辅,若他因妖书案而罢,林延潮很可能从三辅晋为首辅,此事无疑触天子之忌。故而这是张位敢以妖书案向天子要挟的底气,从而定下策立太子之功。
而就在这时首辅赵志皋久病后突然回阁主政,张位被杀了一个措手不及。天子,张位都以为赵志皋真的老迈体弱,无法理政,哪知人家竟露了这么一手。
正是有了赵志皋回朝主政的底气,天子这才罢了张位,并用妖书案对皇长子进行针对。只是出乎意料的是,林延潮没有着急上位而对张位落井下石,反而在天子面前力挺,保住了张位,也保住了皇长子。
(另一个时空上,杨镐蔚山之战,并没有如丁应泰所奏的那样损失惨重。但杨镐败战被丁应泰大肆渲染,并牵扯到张位,言张位收受杨镐的贿赂,而这时一直告病在家的赵志皋突然回阁,张位被罢)。
这件事给沈一贯最大的感受就是大臣千万不要把自己太当回事,冒险与天子叫板,得君行道才是王道。
沈一贯进宫没有去文渊阁,而是去阙左门参与九卿廷议。
阙左门上首摆着三张椅子,左右摆着九张。分别是三位阁臣,六部九卿的位子。
沈一贯至时,次辅林延潮早已到了。
但见林延潮正与礼部尚书于慎行,兵部尚书石星二人闲聊,至于刑部尚书萧大亨,都察院左都御史温纯,户部尚书杨俊民皆坐旁微微笑着。
而工部尚书徐作,通政使林材,大理寺卿吴定人微言轻,坐在一旁。顺便说一句,前通政使田蕙致仕后,林材升为通政使。
现在唯有吏部尚书李戴,首辅赵志皋未至。
见到沈一贯,于慎行,石星都是起身行礼,众人继续相聊。
如此场合,石星都喜高谈阔论。他素来喜欢他人吹捧,特别还身兼平宁夏,援朝平倭之功,在廷议常用词锋折服别人,不过众大臣对石星多是口服心不服。
这一次吏部尚书蔡国珍被罢后,廷推代者七人,石星因功列在第一人,可谓众望所归,但天子反而用了排名最后的原南京工部尚书李戴为吏部尚书。
石星因此大怒,上疏请辞,天子又是不准。
石星道:“沈阁老来得正好,吾方才读了王朴的平边策,此乃堪比隆中对的至文。”
沈一贯请教道:“愿闻大司马高见。”
石星道:“这平边策,为周宋一统天下之策,归其原因可称作内修政理,先易后难,先南后北这十二个字,虽说未收服幽云十六州,但仍不失为良策。”
沈一贯言道:“大司马所言,令仆略有所思,古称官司最要者,惟宰相,宰相与天子最亲,是卫天下大机括。”
“宰相之下为大臣,大臣于庙堂上与皇帝朝夕相处,就如这献平边策的王朴一般,虽无种种可明见之事功,但所为皆关国计民生,皆为社稷虑也。”
沈一贯说完,却见众大臣不敢乱附和。
石星出声道:“沈阁老高见,推行事功新政需顺应人心,近来本部堂从朝野听到不少闲言,说朝廷要变周为商,易周之义礼,复商之通利,这等荒谬之言,不知从何所出。”
儒家是由周礼而来。而商朝又称大邑商,有等说法商人就是由商朝遗民而来。这是朝野中反对事功学说的人新编排出的说法,不仅如此,反对的言论在坊间其实有很多。
廷议前的闲聊,看似平淡,但句句都在交锋。
林延潮而今虽至次辅,但石星仍时而不卖他面子。林延潮也不好与他翻脸,毕竟当初自己出任内阁大学士,石星也有举荐。毕竟石星资历高,自己拜礼部尚书时,他早已是兵部尚书。
但林延潮也不是打不还手的人。他笑了笑道:“昔周武王于孟津会盟八百诸侯,诸侯皆道:“纣可伐矣。”然而武王却道:“尔未知天命。””
“于是周武王领兵复归。之后纣王杀比干,囚箕子,武王依文王遗命‘时至勿疑’领兵灭商。何为时?何为天命?”
“这时与天命就是人心,人心至,则时至势至,推行变法新政不是逆人意而为之,而是百姓所愿,生民所望,故水到渠成,顺势而下。”
“就如武王成就霸业,会盟八百诸侯时,仍不敢言天命在我,到了纣王杀比干,囚箕子时方可。这事功变法不也正是如此,大多数人支持,并不一定就要推行,但连当初反对之人也亦言非用此法时,方才是水到渠成。”
“故武王伐纣不称为篡,王业是水到渠成而为之,此为时至勿疑,也是沈阁老所言的无为而为之。”
沈一贯心底虽觉得此言听过也就罢了,推动变法怎么可能没有阻力,即便不杀个人头滚滚,也是要见血的。不过林延潮这话还是打消了自己的一些顾虑,至少他的变法不是牛不喝水强按头那等。
“次辅之言,沈某受教了。”沈一贯面上退一步,但他知道如石星这样反对的官员不少,将来随时还有其他机会。
片刻后,赵志皋坐着轿子到了,众大臣都起身。
用司马懿之事逼退张位去后,众大臣对赵志皋有所改观,至少再也不敢将对方视作‘纸糊首辅’了。
赵志皋入座后,笑呵呵地道:“劳诸位久候了。”
“首辅此言,不敢当。”
“不要拘谨,大家继续闲聊就是,”赵志皋抚须微微笑着,与一旁的林延潮,沈一贯说了几句话。
不久吏部尚书李戴到了。经过内阁的打压,吏部已是不如当初。
如九卿及科道掌印者经九卿廷推,最后天子裁断。而吏部诸曹郎也是由九卿推举,吏部尚书不得自择其部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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