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幸福来敲门
而在外府佐及州县正、佐官则尽用孙丕扬当年创造的掣签法选官。
李戴这吏部尚书实在很憋屈,但他是朝中公认的温然长者,却不见有什么抱怨之词。
李戴向众人道了歉意,然后坐定。
但见赵志皋道:“建立储嗣,崇严国本,此乃社稷大计,本辅深以为然……”
赵志皋一开口,众大臣们就觉得又在老调重弹了。
廷议先议的是,皇长子册封典礼之事,此事为百官一直催促,不论是哪个内阁大学士,哪个尚书身在其位,都必须所谋之事,同样他们也是为了将来荫庇家族。
此时已经入夏,日头渐渐高升,阙左门下有宫墙遮荫但燥热之意不减,众大臣们陆续饮茶,然后就有吏员上前添茶。
有些官员则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再添。
赵志皋好容易才将皇长子择婚,册封讲了一段话,然后露出疲倦之色道:“本辅久恙,不堪操劳,下面由次辅来代本辅主持廷议。”
林延潮称是。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林延潮身上。
这是林延潮第一次主持廷议,此刻他目光扫过众人。
众大臣们都望向自己,神情不一。
这看似最平常的一日,赵志皋似不经意一句话,但敏感的人已是意识到了,宰辅权位已在进行交接。
内阁宰相之间有如仇敌的,也有如师生般讲薪尽火传,大政交由自己身后人,再扶上马再送上一程。
此刻林延潮有些不真切地感受到,自己一手正从赵志皋手里接过权柄。
权柄之上,是天下万民之重!
林延潮身子微微前倾,目视众人然后道:“商君书有云,政久持胜术者,必强至王,此为治国经略!……”
宰相无闲语。
仅是这一句‘政久持胜术者,必强至王’已足够很多官员琢磨一个晚上。
在场官员都是一点就透。
胜术就是变法新政,那么林延潮所言是胜术什么?众所周知,就是通商惠工。
政久就是绵绵用力,久久为功。
必强至王,国家富强而至王道。
林延潮将这一句话放在主持廷议第一句,那么下面的国家大政都要围绕这些来展开。
“下面议银币钱法,朝鲜之战大致已定,如何将倭人百万两之岁贡铸作银钱?这几日不少官员上本,本来此事要让户部,工部各自部议,再经廷议。但是奏章一来一去,再具本回奏,拖延时日。今日正好户工两部尚书在此,咱们廷议上先议一议,再下部复奏。”
众官员都知道,正常流程,这样的大事要经阁议,部议,廷议等等。林延潮于部议前提上廷议可缩短流程。
工部尚书徐作先出言,他是张位的心腹。张位去位后未免人微言轻,故而已是投向林延潮。而另一个时空里,他早因张位牵连而被弹劾罢官。
“朝鲜国主请将宝源局设在朝鲜,本部以为可。首先朝鲜言及可提供工匠以为铸钱,其次也可以惠及盟邦……”
徐作说了一通后,户部尚书杨俊民反对道:“铸钱之利,岂可分于他国,昔年太祖铸洪武通宝,于各地设宝泉局,其中山东,辽东各有宝泉局……”
工部铸币的机构称为宝源局,户部铸币的机构称为宝泉局,为争抢国家的铸币大权,于是两部在廷议上打起了官司。
因为贡道设在朝鲜,朝鲜也有占便宜的想法。朝鲜禁用白银,为何禁用?一是怕明朝来抢,二来是白银面值太大了,老百姓平常实在找不开。朝鲜通行楮货和铜钱两等货币。
明军入朝之初,为了保障能够采买军需,明军不得不在渡江前将银钱换成了布匹和靴子以便日后向朝鲜百姓买东西。
当宋应昌,林延潮入朝抗倭时,为了解决军需,也在朝鲜到处找矿。朝鲜一面掖着藏着,一面也想借助大明采矿技术。
作为朝鲜经略杨镐也一直对朝鲜言道,尔国不用钱,只用米布交易,故货泉不通,无以富国。但经过多年明朝在朝鲜驻军,朝鲜当地百姓已是渐渐接受了银钱这样的流通方式。
现在朝鲜已废除银禁,加入了白银贸易体系。
众人争议了一阵,最后林延潮道:“铸币乃朝廷轻重之术,岂可假手于他国,更不可贪名而让利于他国。至于铸币之争,可以让宝泉局,宝源局各自以七银三铜铸钱,那边铸出式样好,就用那边。”
一锤定音,杨俊民,徐作都没有异议,廷议就如此通过了。
“播州杨应龙屡屡犯边,年初又劫掠贵州,数月后复侵湖广四十八屯,云贵四川湖广官军连战连败。贵州巡抚江东之曾派指挥杨国柱进剿,结果先胜后败,全军覆没,以至于云贵震动。现在四省巡抚,布政司联名上疏,请求朝廷增派援军剿灭此贼!”
林延潮闻言问道:“此事兵部如何议的?”
石星见林延潮问自己心底一凛,此人心胸狭隘,必是借杨应龙之事让我吃一个挂落。
石星道:“兵将不齐,粮饷不备,各省又是各自为战,如何能胜?”
石星满满负气之色,显然是把锅往内阁推。
面对石星的牢骚,林延潮淡淡地道:“大司马何必动气?之前东事未平,朝廷往朝鲜调兵调饷,以大凌小,三战击破倭军。眼下倭酋已经乞和,正是调兵西顾,一举平定播州之乱的时候。”
“难,难,难!”石星连道了三个难,“云贵都是山川,大兵难以进山征讨,何况杨应龙又熟知地利……”
礼部尚书于慎行道:“要平定播州之乱,最要紧是人心。当地土蛮混杂,若真要一举荡平,岂非遍地皆敌。不如以利厚结,区分敌我,再孤而攻之。”
众官员们闻此纷纷称是。
户部尚书杨俊民道:“敢问大宗伯,以利厚结,那么钱从何处来?”
于慎行道:“不必用钱,可以向天子奏请罢云贵四川湖广矿税,如此既是厚结人心。”
“难!”
众官员都是摇头,要天子停止矿税难如登天。
林延潮道:“可以请天子召回矿监税使,但由户部工部派官员征收矿税,所得钱粮一半运入内库,一半拨各省巡抚专用,以剿灭杨应龙。”
众官员皆是称是,这不失为一个变通的法子。
“是否可恳请天子,于天下都如此推行矿税?”这时候杨俊民突然问道。
“如此百姓可解倒悬之苦,国库也可充盈了,但是……”
在场众官员也明白,官员征收矿税肯定不如太监那么不要脸征收得多,而且官员一层一层的贪墨,税收成本恐怕比太监还高。
一直不说话的赵志皋睁开眼睛向林延潮问道:“次辅以为此策如何?”
林延潮向赵志皋道:“回禀首辅,此不过是权宜之计,至于将矿税收为朝廷,此法尚未完备。”
“不错,为政需安步当车。”赵志皋赞同地点点头不再说话了。
石星道:“有了钱粮就好办了,可以调东征的云贵川军立即返回驻地平乱,至于各省统划不一,可命一名大臣临时总督四省军务,事后而撤。”
对于总督人选,众官员们争议了半日。
这时沈一贯向林延潮问道:“不知次辅以为何人可以胜任?”
众官员息声。
林延潮掸了膝上的灰尘然后道:“前辽东巡抚李化龙,可!”
于是平播总督的人选就定下来。
廷议之后三个月。
林延潮稳定住了张位走后政局,他虽整日言必称变法,但却一点也不揽权,总是为自己份内之事。
就算与他政见不合的沈一贯,石星,但林延潮还是尽量容忍。
比如林延潮主张的君臣共治。
不少官员以为林延潮与皇帝二人共治,但事实上林延潮在廷议大事上都要咨询六部的意见,阁务上也要与赵志皋,沈一贯充分商量。
尽管沈一贯等与林延潮意见屡屡发生分歧,他仍事事与他们商量。
当然多商量也不是意味着林延潮没主张。只是林延潮在商量中十分擅长于‘说服’他人。
而且容让,不等于放权。
张位去位后,由林延潮独进密揭之权,不许沈一贯染指。
阁臣如何给天子写密揭,也是一等功夫。
每个阁臣都有自己的套路。
林延潮当初入朝时一日两疏上奏天子。
而写密揭则有所不同,有时数日一疏,有时一日数疏。
主要是看天子心情。
林延潮每次写密揭,一写就是洋洋洒洒几千个字。文章要讲歌功颂德,也要捡天子爱听的事说,但更要进谏言。
多年君臣林延潮知道万历天子的喜好。
密揭里保持着九颂一谏的频率,如此几千字的密揭里总有几百个字提些意见,何况林延潮文采还极好。
马屁归马屁,该批评时还必须批评
不过林延潮对自己接下来施政的方略,具体到每一步,以及后面十几步,他都必须和天子解释清楚。
总之一句话,林延潮在后面的施政,不可有任何让天子感到‘惊讶’,甚至惊吓的地方。很多事必须事先层层铺垫,等到用时天子不用费脑子想就可以明白,放心地作一个橡皮图章。
如此沟通才算到位了。
此事说来简单,但需要很高的才能,很多事先准备,以及足够了解天子,正好这三者林延潮都具备。
不过即便林延潮办得再周到,但不按常理出牌的天子,仍会时不时给你一个惊喜,一个意外。
天子下旨,以天气炎热为由,暂停皇长子数月讲学之事。
此事看似体贴关怀,但令百官们敏感的神经再度绷劲。
眼下东宫还未册封,皇长子连出阁讲学也要暂停,是不是天子立储之心又有所动摇。
此事对林延潮还好,但对赵志皋而言,可谓要了老命。
一任宰相办一任的事。
如申时行给林延潮留下奏对录,其中有不少让天子坚定立皇长子的的话,当初毓德宫召对之事记载得是清清楚楚,申时行致仕回乡之后更是逢人就讲。
王家屏不用说,为了皇子储位,屡次怼天子,结果丢了宰相之位。
王锡爵出了一个三王并封的方案,被言官骂得半死,然后亡羊补牢办妥了皇长子出阁讲学之事,立即求退致仕,远离是非之地。
至于张位不惜背负骂名,搞出了一个妖书案与郑贵妃‘共归于尽’,为皇长子扫除竞争对手,再顺便为自己铲除政敌。
现在到了赵志皋身上,结果皇长子因天热停止出阁讲学之事。
赵志皋活了这么大一把年纪,可经不起如此折腾。他如今就等着皇长子登基之后,即可完成宰相使命请求致仕荣休。
因此赵志皋得知皇长子停止讲学之事,不顾大热天急匆匆地赶进宫里,对着阁吏一通大骂,反正这个那个看不顺眼的。
这也是活久见,谁料到从来都是稳坐钓鱼台,不动声色的腹黑宰相,第一次当众发火,是因为一位少年因天热失学所至。
赵志皋发了火,林延潮也可以感受他的心情。
从争国本事起,天子所作所为,在内阁众宰相眼底,就如一位下三流网文作者,一直在虐主,从未见高潮。
这一次赵志皋,林延潮,沈一贯联名上密揭,请求天子暂时停止皇长子讲学之事,同时询问天子明年大典的事考虑得如何了?
因为不是公开上疏,而是密揭询问,所以此事不算破例。
结果疏入如石沉大海,赵志皋顿时火了,索性拉林延潮,沈一贯一并称疾。
天子见此连忙回复说,你们想错了,朕怎么没有册封皇长子的心思,既然如此就让皇长子继续读书就是。
赵志皋哪会就此放过立即请求天子下一道明旨公布皇长子于明年春行册封大典的事。
天子闻此再度不吭声。
赵志皋等辞疏都要写好的时候,天子立即回复,朕想过了,之前不是因为乾清宫,坤宁宫被火焚毁吗?这时候行太子册封大典,有那么一些不体面。
所以朕想过了二宫反正也要重建完成了,等完成之日,再行册封之典。
有时候明知天子在耍无赖,但也没办法。
于是赵志皋将此事交给了林延潮,林延潮则交给了工部尚书徐作。徐作心知大明将来在此一役,几乎每日蹲守在紫禁城里,加派人手工匠,催促钱粮,日夜赶造两宫。
经过徐作的努力,赵志皋上奏,于明年正月前可将乾清宫,坤宁宫重建完毕,还望天子言而有信。
事实证明赵志皋,徐作还是太天真,远远低估了天子的下限。
天子一看这几个宰相还挺听话,之前屡次催促重建进度都不见效,拿皇长子的事一催就办成了。
于是天子又下旨给户部,之前说过皇长子册立大典所用的钱粮办成了没有?
朕要的不多,还是那句话给足两千四百万两就行。
以往面对天子这样无理请求,户部都只有一句话‘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但为了皇长子册立之事,户部尚书杨俊民几乎哀声哭求,上疏说朝廷实在没有这么多钱,挖地三尺也拿不出来,恳请天子减免部分。
如此到了万历二十七年。
礼部尚书于慎行率百官叩请天子册立太子。
于慎行及百官求了一遍,然后各地官员纷纷上疏又求了一遍,此事惊动之大,实在令人咋舌。
天子闻之大怒,下旨怒斥群臣,不体上心,又来激奏。
结果百官不去天子那边,天天堵在赵志皋,郑贵妃娘家门口那骂街。
赵志皋被这么一骂,于是只能上疏求退,闭门再也不出。
随即百官又去次辅林延潮府上。
面对林延潮,百官们客气了许多。何况百官之中孙承宗,方从哲,李廷机等人无一不是林延潮的门生故吏,哪个敢多嘴。
林延潮好言安抚了百官一番,言自己会完成此事。
当初他曾劝天子适当延迟册立储位,算得上最明白天子心意,故而他除了之前因张位妖书案进宫曾提及早建太子,在百官面前作个样子外,自己给天子私信密揭上从不提早立储位半句。
但是如今也不能不写了,因为密揭在宫里有备档,将来皇长子登基是可以查看,到时候自己说了什么话,人家一看皆知。
故而这封密揭,林延潮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第一次于密揭里恳请天子策立太子。
林延潮这封密揭上后过了数日,一开始也是石沉大海没有回音。
正当林延潮以为天子仍是无动于衷的时候,终于天子下一道圣旨给自己,爱卿心意,朕已明白,册立东宫就在这几日。
这不是密揭,也不是口谕,而是明文圣旨。
大明文魁 一千三百九十三章 建储
却说林延潮给天子上密揭之前,赵志皋与林延潮在内阁里曾有一番‘敞开心扉’的谈话。
当时赵志皋显得心事重重,异常认真,决非原来万事含糊的态度。
林延潮至赵志皋的值房后,赵志皋足足沉默了一盏茶的功夫,然后才郑重其事地开口道了一句:“宗海老弟,这些年老夫待你不薄吧!”
林延潮默默叹了一口气道:“元辅,是想让在下为国本之事向皇上建言吧。”
赵志皋抚须笑道:“然也。”
赵志皋悠悠道:“宗海,吾实在老迈昏庸,不堪任事了,眼下目力连奏章都看不清,只能让下面的人读给我听,即便如此听十件事,也难断一件事。老了,已是百无一用了。”
林延潮道:“元辅切勿这么说,当年张文忠公因夺情之事杖责赵,吴二位,百官皆不敢仗义直言,唯独公与新建出面,遥想当年公之风采,在下今日想起依然神往。”
“正所谓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元辅,国事还是要你来主持的,皇上,百官这时候都还要倚重于公。”
赵志皋听林延潮提及当年他与张位仗义为赵用贤,吴中行求情之事,浑浊的目光中露出一丝亮色,似想起来二十年前那敢乌纱一掷在地,也要秉公上疏的自己。
赵志皋叹道:“虽说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但神龟虽寿,犹有竟时。”
“同是内阁大臣,往日有权有势,百官则争相趋附他以图晋升官职。今日则欺人年老,百官即争相攻击以图声名,本辅到底是老骥还是神龟一目了安。至于皇上……宗海,说一句话不为人臣的话,皇上至今不立国本,何尝有将我等辅臣的难处放在眼底。而今更已是将此当成了买卖来为之。”
林延潮差一点笑出声。
现在国本之事,已成为天子拿来要挟百官的筹码。
今日让工部火速修建两宫。
后天又向户部要钱两千四百万两。
下一步是要干什么?
是不是要学梁武帝那样出家,然后让整个国家出钱来赎。一次不行,来个好几次。
拿国本之事作人情的天子,也是真的令人醉了。
“宗海,皇上要的,本辅给不了。但是老弟一旦上疏,却肯定有用。故而本辅恳请老弟办成此事。”
林延潮道:“一旦我上疏,恐怕就要为蔡京,杨国忠之流了。”
赵志皋叹道:“我知道老弟之志,要为救时宰相,可是本朝除了张文忠公,又哪有真正的宰相。不过老弟有一点却胜过古今宰相。”
“哦?古今宰相?还请元辅赐教!”
但见赵志皋笑了笑道:“董江都,朱晦庵,王阳明他们可没有作过宰相。这一点老弟古往今来无人比肩。”
林延潮闻言不由抚掌大笑道:“元辅,这话可不敢当。”
赵志皋抚须道:“老弟为归德令,曾说过一句话‘功成不必在我’。本辅窃以为这一句不仅是谋身谋国之道,而且圣贤之学尽在其中。”
“以公利为义,以工商导利,以事功富国教民,假使国家真能如此道行之十几几十年,将来会是怎么一个样子呢?而家给人足、斯民小康会不会有这么一天呢?”
“这一天老夫怕是看不到了,但老夫想将这天下托付给你试一试。”
林延潮闻言想了一会,向赵志皋道:“元辅……”
赵志皋道:“宗海,老夫拜托你了。”
有了赵志皋的这一番话,林延潮决定给天子写密揭。
其实原因很简单,赵志皋肯定是想等国本册立后,然后凭此致仕荣休。
赵志皋若荣休,林延潮即成首臣。当然林延潮不答允,很可能有敬酒罚酒的后果,赵志皋不能凭国本之事荣休,那么掉过头来卡住自己施政,变成首辅次辅争权那也不是不可能。
入阁以来赵志皋,张位待己都不错,可谓言听计从。那么自己投桃报李,一个善始善终的交班接权,避免当年张居正高拱,严嵩徐阶之事,为后来者立一个规范,也算成一段佳话。同时也做给沈一贯看,属于立德的一部分。
再说无论得君行道,君臣共治,要变法改革都离不开天子的支持。在争国本事上‘欠’下天子人情,总好过其他事上拖欠。
林延潮在密揭里提了很多话,其中重提万历十三年时天子天坛祈雨之事。
当时入冬无雨雪,春夏间河流见底,百姓无水可汲,各地官员求雨无效。一直到了四月仍是无雨,于是天子率领百官弃轿马而不用,步行二十余里至天坛祈雨,以示求雨之诚。
沿途百姓目睹天颜无不感动。而上天因天子诚信感动,五月时果真下了雨。
林延潮当时被贬在归德,无缘见这一幕,但仍将天子祈雨之举比作当年‘禹亲自操橐耜而九杂天下之川。腓无胈,胫无毛,沐甚雨,栉疾风,置万国。’
‘栉风沐雨’之言确实是林延潮在歌功颂德,因为他当年为讲官时,他知道天子最憧憬尧舜禹汤那样的治业。
至于其余‘君子万年,介尔景福’,‘君子万年,永锡祚胤’这样的阿谀之词,就不一一列举了。
最后于密揭之中,林延潮再三恳请天子早虑大臣之言,册立太子。
疏上后数日,没有任何回音。
不过这也正常,天子对于官员立太子的密揭都是没回应,有回应才是反常。
这日林延潮从内阁处理公事回府。
当时已漏下二鼓时分,林延潮乘坐大轿方抵至府门。
这才稍歇了一会。
忽闻圣旨抵府,林延潮读圣旨时但见虽只有短短几个字,但心底仍不胜激动。
林延潮第一件事连夜派人告知礼部尚书于慎行,让他备查前朝典制,拿出一套行之有效的章程,然后告示各部百官。
派人告知于慎行后,于慎行本已入睡,但听到消息就立即起身坐轿赶往礼部,连夜查前朝典籍。
林延潮又派人告知赵志皋。
赵志皋也不介意天子绕过自己,第一个告诉林延潮,当场感激而泣。赵志皋还穿上官服与家人一起朝皇城的方向焚香叩头。
次日赵志皋,林延潮,沈一贯三位联名回奏天子‘仰惟皇上天性真纯,至诚髙厚,念元良之濬瑞,昭佑启之宏图,发自渊衷,断于顷刻,皇彞帝范,增祖宗世守之光,子继孙承,衍庙社万年之庆。’
同时各部衙门也在准备皇长子册立之事。
不过事情又起波折,天子这一道圣旨下达后,又如同失忆了一般,一个多月不再提册立大典一字。
时各部官员以为天子又要变卦。
不少官员又生上本骂街的冲动,赵志皋,林延潮一面安抚百官,一面上密揭催促此事。
终于天子下定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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