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虎与双生花

    当初穆云舒杀了柯翰，寅时的宫门，除了侍卫和当事几人，再没其他眼睛了。天又漆黑，稍远一点的侍卫都没看清，近点的，穆云舒那一下手起刀落，动如雷霆。秦红珠又迅捷无比，一前一后，好多人都没反应过来，没弄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就是柯善大喊了……

    皇帝说，柯善连他都骗过了，委屈了人家姑娘。

    侍卫们就是自己回想起来，也觉得，柯善应该是在说谎。穆姑娘当时清清淡淡，娴静温柔的模样，哪里是杀了人的样子。人又娇柔（）胆怯（）柯善对穆家恨之入骨，自家不行了也要拉姑娘下水，倒是打的好主意。再有几个心底疑惑的，秦红珠都承认了，皇帝都发言，你无凭无据的帮柯家翻案

    柯善在牢里信誓旦旦，偏偏没人信。所以人的印象很重要，柯家先的不法事一件一件摆出来，狗仗人势，欺压良民，胎儿入药，前几年就有抢民女杀人的底案，为了灭口又当众杀了穆徽……轮到这里，就是挑事的向天官，也不太相信，娇娇弱弱的穆姑娘连后位也不要了，真的当众刺死柯翰。自然是柯家诬陷的可能性大些。他上书，一是因为皇帝连年调动兵力物资，浪费国库觉得不满。二是觉得，身有污名，就算被泼脏水，那也是沾了脏东西，怎么可以母仪天下呢。

    “云姐儿莫怕，我宣他老婆进来，骂一顿去。看我家云姐儿这么乖乖模样。真开得了口。”

    “娘娘不必为我操劳。已经有人骂过向天官了。哦，不是陛下。是一位书生，他说，听闻向天官贪污受贿，人品不堪，如何能为天官。”

    “




第一百零四章 伯牙子期
    陆毓很兴奋，心中欢喜无极。自处死柯善，他心情就如同解开了一个结，轻松了许多。早知如此，何必为顾忌太后，忍了这么一年多。似乎柯善一死，好事连连，尤其今日，真是心中欢喜。

    “云舒，有些光烈皇后的影儿。那群无聊的东西，他们懂什么，到底是太皇太后有见识。”

    陆毓也不是不知道，不止一家两家，觉得穆云舒除了美貌，一无贤名二无才名，何堪为后。只不过瞧着几代皇帝的面，不敢当面指责罢了。陆毓早憋着一肚子闷火。

    “罗慎，你跟我来。”天高云淡，风清气爽，远处飘来桂花的甜蜜，菊花的苦烈，混在一起却十分好闻，馥郁绵长。演武场上，练得微微发汗的陆毓甩甩手腕，心情高涨。

    罗慎一言不发的跟上陆毓，其他人则自动减缓了速度。

    陆毓缓步走着。

    多少次，他都想告诉那些人，云舒是多么的好。在宫中跟所有人，妃子嫔妾，低份位的，都能进退有度，不近亵亦不远疏。她多么娇媚可爱，舒朗悠扬，总让自己烦心暴躁时也得到一丝清明和安慰。她多么聪慧明白，又勇敢，甚至替君赴死。她还很善良，她是为了百姓，还为了孙家几个对她好的……可一句都不能说。

    他还想告诉那些人，就算不计较上辈子，这辈子的云舒，小小年纪已经聪敏善良。苏家污蔑，自证清白。太后刁难，温顺侍奉。侍妾攀附，小姑娘也能一句揭过不留后患。父母不公，却也不曾报复——连穆绣绫，她都曾真心劝慰……堵心的，是，这些，依然不能大肆宣扬。眼看着一群傻子摇头晃脑，明明云舒中正平和，事事妥当。依然被他们看不起。

    当年太宗选儿媳时，几个敢露出看不起的神色只不过当年，太宗已经五十多岁，登基十多年，无人敢罢了……我威望不足，他们就知道欺负我家小姑娘。

    到底是太皇太后，庄太妃，那些跟着光烈皇后多年的老人，才有眼光哪，当然还有自己。陆毓看看罗慎，虽然“我跟昭璃，关你什么事”，但都是喜欢云舒的人，有眼光。陆毓甚至升起几分知己之感。

    恩

    “罗慎，你怎么这么瘦了。”

    罗慎瘦得面颊都凹陷下去了，皮包骨头似的，双目无神，本来白净的脸而今惨白发青。

    罗慎一片苦涩，为什么瘦了憎恨，厌恶，却还不甘心死去。一夜一夜难以入睡，一天一天苦熬。

    陆毓叹口气:“你喜欢穆姑娘。”

    罗慎说不上是惊是怕还是平静，默默跪下等候处置。下了诏，穆云舒就是陆家的人了，六礼只差最后亲迎一步。父母见了需行礼，如果陆毓没了，她得以未亡人的身份守孝。如果穆家犯罪，她以陆家妇的身份，不受连累。宫中已称“娘娘”，娘娘，帝之妻妾也。

    “一家有女百家求。我的小姑娘，自然是好的。”陆毓有点儿得意，“小子有眼光。”

    罗慎……

    “你不知道，外边儿很有几个混账东西，觉得穆姑娘才华平平，不堪为后。哼，他们懂什么。”陆毓让罗慎起来，很带点儿得意的口气说着，大步往前走去，“连太皇太后，庄太妃，这些跟过光烈皇后的人，对穆姑娘都赞不绝口，称赞穆姑娘类光烈皇后。中正平和，聪慧机敏，有气度，又善良，心思正派。真正难得。”

    陆毓笑道，“你小子也算有点眼光……别苦着一张脸了。窕窕淑女，君子好逑。好姑娘，有人喜爱何过之有难道每个觉得穆姑娘好的人，我还要一个个清理过去不成”

    罗慎抬起头，几乎又要掉泪。先有堂哥未婚妻莫姑娘在前，而今自己——那是皇帝的未婚妻，自己大恩人的小姑娘。罗慎几乎要恨死自己了。然而，皇帝却告诉他，小姑娘很好，喜欢她，是你有眼光。

    “陛下，臣，断断没有一点儿不恭敬的想法。只是春天，刚一眼瞧着娘娘，还不知道她是穆姑娘，一眼就……臣恨死自己了。一眼也就罢了，知道她是谁，别说想法，就是……”

    “就是觉得她好，都不应该”陆毓非常大度的，“罢了罢



第一百零五章 中宫随行
    “好姐姐，我这辈子就求你这么一件事儿。姐姐姐姐，我给你捶背。好歹你也替我说几句好话。”闵春雨牛皮糖似的。

    穆云舒无奈的抓下闵春雨的手，自幼受父母娇宠的女孩儿就是不一样，天生的娇嗔，比自己努力学习自然多了。

    闵春雨拖拉疲沓的坐下，散着裙摆，扭来扭曲嘟噜着嘴:“爹生气，娘生气，奶奶也生气。”

    穆云舒头痛的捂着额头:“三妹妹，这是大辉京城，不是安南。没有女儿自己择婿的道理，除非舅舅出面，你就别想了。”

    闵春雨露出一点愁苦的神色:“爹娘不肯，说他不是好人。可姐姐，他，就算从前不好，这不是已经改过自新了么。连皇上都点头了，也该算好人了吧。呜呜呜，你们都说我不知羞耻，还是大姐姐好，自己瞧上了谁，给爹说了，就嫁人了，夫唱妇和多好。”

    穆云舒给她一个白眼:“大表姐在安南呢，选的人也是舅舅同意了的。罗慎虽说改了，到底底子还在，舅舅也是怕你上当。再说罗慎现在回蓟州去了，你还能跟着去你还说，别说舅舅，便是我也不应得。你啊，说来也不过见了罗慎一两次，用得着这么闹么”

    闵春雨丧气道:“反正我就是瞧上他了，便是他而今心底还有那个莫家……我也不在乎。我还小呢，等两年，若他真改了，爹也没话了吧。若他还是，到时候没准我也心平气和了呢好姐姐就帮我说几句话，这两年我不说亲嘛。”又高兴起来。

    “我该说你想不开，还是说你想得开呢。”穆云舒迁就的捏捏闵春雨脸，突然变了颜色，“你怎么知道他心底还有莫，哪位”

    闵春雨知道说漏了嘴，支支吾吾，不想说话，到底抵不过穆云舒目光，低头道:“他，走前去寻了孙娘子，就是从前的莫姑娘。又跪在孙员外面前恳求认错，说他当年糊涂，恨屋及乌的错待了莫姑娘。而今长大了，心底悔得不行，求孙员外成全，他想娶，莫姑娘。孙员外气得打他一顿，他也不走，给钱，又对天赌咒的……最后是孙娘子冲出来唾了他一脸，她也是当年糊涂，而今不再糊涂了，孙员外对她敬重……罗慎若再纠缠，她宁可一头撞死。真的撞墙去了，头破血流的。罗慎被孙家人打得鼻青脸肿，要不是跟着去的人拉开，没准还重呢。最后罗慎在孙家外面哭了一天，才失魂落魄的走了。我的丫鬟桃儿和小厮杏儿是一对双胞胎，杏儿负责跑腿，他听说的。”

    穆云舒沉默一阵，幽幽叹口气:“罗慎，倒是真改了。”

    罗慎现在是什么人，能传的这么清楚传神，必定是自己传出来的。而原先，便是娶了莫姑娘，心里多少怕也不够敬重的孙员外，而今瞧着失魂落魄的罗慎，又是宁可撞死也不回头的娘子，无论是男人的自尊还是曾经的膈应，都该消的消，好的好。从此跟妻子和和美美，不再膈应。罗慎是拿自己的耻辱来弥补过错，也算条汉子。

    拍拍闵春雨肩膀，道:“且瞧着吧，罗慎得了陛下青眼，前途是有的。你这一年不说亲也不打紧，可也别跟舅舅顶着。顶多一年，女儿家花期短暂，我帮你过着一年不打紧，要明年你还别着，可不行了。”

    闵春雨扭捏着点点头。

    穆云舒这才放心:“喏，这两匹布料你拿回去裁衣裳吧，粉红嫩黄的，我而今也穿不得。”

    闵春雨羡慕的望着穆云舒，牙白缂丝蝴蝶褙子，宝蓝镶银二色襕子长裙，颜色雅致而鲜亮。依然是素服，她要穿整整二十七个月素服，可就是素服，也显得眉眼精致，清丽明媚，“我要是有姐姐漂亮就好了。”

    “三妹妹也生得好，爽朗大方，最可爱了。”

    “哦，姐姐，你知道吗就是穆府旁边的蔡府，哪家庶长子蔡大，被处死了，脑袋也是罗慎丢回蔡府的为何是他去丢呢”闵春雨歪歪头，“按说他跟蔡府又没关联。姐姐你不知道，蔡大上京来，真是一路顺风的，贵人提拔，步步高升，连我哥哥都好生艳慕他的运气。偏生这么好的路子他不好生走，又赌又贪的。前几



第一百零六章 风雪欲来
    陆毓很是几分无奈，只能说，怎么又是你。

    向天官一脸严肃，还是继续上奏。

    连叶朝和几个老油子也同样无奈了，不就是你启奏南方水患拨款没同意吗，你说你一个四五十岁的大男人，转头就盯着人家一个小姑娘不放，有什么意思。

    好在还不用叶朝和这种等级的出手，自然有低几级的言官反驳:“天官此言甚是无礼。太后前往冬宫，乃文皇帝遗命。若因此就要中宫随行。那，太祖珍妃，几十年前就在土馒庙正式出家修行。天官此言可是责备太皇太后，各位太妃，还有太后，乃至太宗、文皇帝，万岁，统统都未尽到孝道”

    向天官冷笑道:“庶母嫡母，岂可相通皇后坐镇中宫，不可轻动，而今尚为成礼，便不思恭顺婆母。陛下龙潜时两位侍妾，尚知随行孝顺。穆氏正经儿媳，却自顾在京城享乐。礼数何在”

    “太后在宫时，均为娘娘侍奉。而今至冬宫，有侍妾供奉，有何无礼太皇太后，各位太妃尚在宫中，年迈体虚。侍奉太皇太后就不是孝顺”

    “太皇太后要侍奉，太后就不要侍奉了应定下规矩，一边侍奉半年才是正理。再着，陛下龙潜时两位侍妾，至今尚无名分，不拘高低，也该给个份位，方合规矩。再则，陛下虽至孝，三年方选秀，但而今既立后六礼已过半，选秀也该筹备了，待皇后入住，便可住持选秀。”

    陆毓眉头抽抽，而今谁不知太后侄儿杀了皇后大哥，两人水火不容，你死死咬着皇后必须侍奉太后——我后宅不宁对你有什么好处，冷硬道:“一边侍奉半年，朕乃太后亲子，更该移驾冬宫，每日侍奉请安才是正理，是吗”

    向天官没敢做声。皇帝一动，宫廷侍卫、太监女官，各部各官员，不跟着动这些动了，杂役、女使、吏人，能不跟着动这些都动了，整个京城不就跟着走这是要迁都啊

    “选秀牵动太大，靡费甚多，向天官一边儿叫着节省，连皇后嫁妆都恨不能扣下几笔。一边儿又恨不得我广开后宫，选妃选秀，你可知一个妃子一年耗费几多钱财知道的，说天官是思虑不周，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对太宗和文皇帝定下陆氏宗妇不满呢。朕尚无嫡子，不欲庶子乱嫡，选秀一事，无需再提。”

    向天官犹不死心:“选秀册封，依然可先待皇后生子，再停汤药……”

    陆毓冷笑:“不为开枝散叶，就是为色选妃罗先选进来费的钱财，谁出”

    向天官……

    礼部尚书武进泽清清嗓子，启奏道:“陛下自律清正，实乃天下之幸。向天官敢直言不讳，既是忠勇，亦是因我皇虚心纳谏，广开进言。天官之言，有偏颇处，中宫亦是国本，如何能离京。穆氏既得太宗封赏、又得文皇帝认定、万岁下诏，虽还未大婚，也已是陆氏宗妇，需按中宫看待。”

    向天官见众人认可，这才又开口，大声道:“既然如此，听闻陛下亲征，将带娘娘随行。言之戳戳，调动兵马。难道此事可行乎”

    陆毓笑了:“听谁言之”

    臣子均是一愣。

    陆毓道:“八月起，北方就大雪不绝，天寒地冻。鸿雁传来消息，鞑靼聚集一堆，称百年一遇的白毛怪食人而来。朕要御驾亲征，没错……但谁说我要带中宫随行不合规矩啊。哦，明年乃是庚子年。太皇太后年岁已高，穆氏已算我陆家妇，开春先蚕礼由她代行，故而先调拨兵马欲往西郊修筑先蚕坛，不可”

    武进



第一百零七章 善有善报
    “奴邹氏莹瑛，拜见娘娘，娘娘万福金安。”邹嬷嬷拜倒在地，满心满脸都是欢喜。

    穆云舒也欣喜的站起来，娇声叫了声，“嬷嬷。”亲自上前，“快起来。”

    邹嬷嬷欢喜得嘴角眼角都飞扬着，还是肃拜完毕，这才站起来，道:“娘娘可别这么叫了。而今奴又进宫做了女官，调拨给娘娘使唤。娘娘念旧，叫声莹瑛也尽够了。”

    穆云舒却不肯干:“这又何妨，连陛下也叫老儿当呢。嬷嬷与我相识微薄，悉心教育，使我受益良多，一声嬷嬷，担当得起。嬷嬷别和我客气，我才欢喜呢。”赐了坐，两人坐下，都觉得说不尽的亲密。

    “一年未见，娘娘真是长高了好些，十足的大姑娘了。”邹嬷嬷含笑道，“为了自家事，离了娘娘，心里老是挂念着。总算现在事情了了，可以安安心心当差了。蒙陛下跟娘娘的恩典，允我这个离了宫的老婆子再来服侍娘娘，沾些光彩，真是感激不尽。我进宫前，去皇庄瞧了孙大娘。他们一家子都好。孙虎闲不住，每日抚弄那些果树，比自家孩儿还上心些。孙大娘抱着孙儿，哎哟，那孩子肉墩墩的，压手得很。孙升跟着庄头学事，也有出息了。孙月那孩子，还那么蹦蹦跳跳的。”

    “月儿还小，再过两年就懂事了。就是奶娘一家都离了我……。”陆毓也有心给孙家父子一点提拔。奈何孙虎孙升文不成武不就，胆子还小。倒是种田一把好手，索性都送到皇庄做事，另赐了些金银。孙嬷嬷自觉狗肉上不得台面，怕搞不懂事反给姑娘添麻烦，又见姑娘长大了心满意足，心头就惦记着小孙孙，穆云舒便送她也去了皇庄。孙月倒是想跟穆云舒，也被孙嬷嬷抓走了。

    邹嬷嬷正色道:“娘娘，念旧是好事。可你要统御六宫，可不能只瞧着往年的人。便是我，也只能管管小事，你还得自己选练心腹，六局女官，任贤用能。至于孙月，还是跟着她娘好些。这次来，孙月还抓着我指望一道走，被孙大娘骂了一顿。”

    “你跟着姑娘，你若是小心仔细的，我也应了。从小没给你定好性子，连姑娘的东西也拿起就吃，整日偷懒耍滑，当初邹姐姐让你学东西也不学，一个油泥鳅样。姑娘是宫里的主子了，你在，晚后立规矩也不是，不立规矩也不是。再来你莫跟着姑娘看眼高了，我家身契也放了，钱财也有了，房子也赏了，皇庄做事也是一等一体面了。要还攀着姑娘指望旁的好处，死了这份心。”邹嬷嬷眉毛倒竖，将孙嬷嬷骂女儿的样子学了个惟妙惟肖，而后笑道:“孙大娘，为人极是利落，心思端正。她在皇庄带小孙孙，满足得不行。要孙月跟她一个样儿——孙月耳朵又是一等一好使，要她有孙大娘一半端正，我也要请她进宫来的。可惜不是。孙月心思浮躁，个性也懒了，她是没坏心，却摆不正自己的位置。宫里是什么规矩，她要么偷奸耍滑坏了规矩，堕了娘娘威信。长久以往怕是要闯祸。要么就是眼长额头了，想嫁个什么高门。可是娘娘，家世容貌、才华心性、持家能力，她拿不出手的。当初娘娘还自知不足，跟我学礼仪，跟花大姑学花艺，都是下了苦功夫的。她，却一直躲懒耍滑。有她娘打压两年，晚后规规矩矩嫁个对当户对的，娘娘再给些嫁妆，撑腰做主也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