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众生皆草木

    他冷笑着，声音如风过竹林，沙哑干涩，“我是你舅舅，和你相依为命长大，我凭什么不能对你的婚事提出否决”

    弗陵头发一阵一阵地抽搐发麻。

    我是你舅舅。

    我去你妹的。

    【他妹不就是你妈妈】

    “我去你的。”

    回到宿舍，已是翌日中午时分。

    曲小熙自上而下地审视着弗陵许久，还是昨天那套衣服。

    “你昨晚怎么一整夜没回来跟以长暮在一起”

    食堂里的事她早有耳闻，毕竟学校称其量也就那么点地方，互联网如今又那么发达，想要知道什么事情不过是信手拈来。

    她没想到戚雅荷爆发力竟会那么多。

    唯一遗憾的是，到底还是没能插足进律怀安之间。

    弗陵刚上完四节课，身上从身到心疲倦得厉害，根本没心思同她打趣。

    曲小熙见她趟回床上睡觉，将自己午饭的蔬菜沙拉捧到她面前。

    “还没吃午饭吧，吃一块。”语气讨好又殷勤。

    弗陵摇头，将手机设置为静音状态，也是为了规避某个精神分裂症患者的打扰。

    “来，吃一块嘛！”

    “真不饿，你自己吃吧。”

    曲小熙见她瞧也不瞧自己一眼，心底隐约猜测得出自从参加了邮轮上的那次酒会后，律怀安对自己的态度便直转而下。

    她勉强自己撑开笑靥，“告诉你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要不要，刚才我去食堂打饭，听人说，咱学校挖出了古墓以后我们要做文献研究，就不必翻山越岭去找博物馆了。”

    弗陵阖着眼，心下里满是昨日以长慕站在那块工地旁，看自己的那个让人惶然不安的眼神。

    “不会是食堂旁边那块空地”

    “哦，你还不知道呢，食堂旁边那块空地昨天被大雨冲刷了一整个晚上，今天早上工人去施工的时候，就从底下挖出了宋代的白瓷，现在文物局都在现场勘探来了。”

    弗陵睁了睁疲惫的眼皮，翻开被子下了床。

    “你不会是要去凑热闹吧，不用去了，学校都严令禁止学生过去凑热闹，怕给文物局造成麻烦。”

    工地四周都被围上了警戒线，文物局工作人员正在对文物进行挖掘。

    初步勘探是一个介于宋元时期的墓穴，但具体情况还不清楚。

    弗陵去到现场的时候，恰逢其时地看到以长暮也在现场。

    他看上去很在意

    弗陵爱天马行空，这里该不会是他的墓穴吗

    那亲眼看着自己的坟茔被挖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以长暮脸色的郁色一晃而过，走到她跟前，“下午有课吗”

    弗陵点头如捣蒜，“舅舅好。”

    周围围观的同学忽然一瞬错愕的目光紧紧地盯着他俩瞧了瞧，心底大抵在猜疑，这又是什么新情趣

    以长暮面色沉了下来，走近她跟前，“在外人面前，别这样喊我。”

    弗陵抿了抿唇，磨着自己指甲低声腹诽，心底暗笑着，“还不是你自己说的你是我舅舅。”

    以长暮知道她这心底完完全全就是故意这样说的，微挑了下深眉，“我刚才看过你的课表了，根本没有，还想骗我”

    “我要去图书馆学习。”

    以长慕眉心微沉，“你这学期不是要准备辅修专业的事情你能保证自己能过”

    “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专业书是你帮我找的，你的笔记还被人给毁了，而且当时你应该也看到了，是戚雅荷干的，我什么都没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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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不是知道他被夺舍了，现下早该扔他回医院去，免得在这里祸乱人心。

    以长暮伸过了手，把手心覆在她的手上，沉声道，“安安，我知道你会觉得我很奇怪，但你要相信，这个世上，除了我之外，没人会真正地对你好。”

    包括那虚情假意只会卖女求荣的父亲。

    弗陵扶额长叹，“那你之前还说要追我，现下又说是我舅舅现在我们这样算什么**”

    以长暮身子微震，身子像是雷击一样顿住了许久许久，往后退开，整个背脊都附着在椅背上，好似沉陷下去。

    “之前是我一时糊涂，你别在意。”

    “决定好吗”弗陵微抬起头看他。

    他不语。

    弗陵咬了下舌尖，微微一笑，“好，我记下了。”

    既已说过要保持距离，那在弗陵眼底便是老死不相往来的意思。

    可现下这种藕断丝连的状态又算什么

    弗陵也懒得管他这种口是心非，反正她的任务不过只是给他顺顺气，消除怨气值而已。

    在以长暮眼底，说过要帮她复习功课，他便真的将其当成自己的事来做，但凡涉及到律怀安的事，都会成为他的首要之务。

    可框不住有人烂泥扶不上墙。

    “要考试了你还看手机，就你这样的学习态度，我都替你感到着急。”

    她刚才不过是瞄了眼时间而已，便招致这家伙的反感，不由得又腹诽了这好为人师的家伙一眼又一眼。

    以前自己一个人复习的时候，还不是很讨厌这一门专业。

    可现下多了一个“长辈”在身边耳提面命地教诲，她才真正意识到这门专业到底是有多让人腻烦。

    弗陵在填他给自己出的高数卷子时，忽然念叨叨，“每个人的学习状态都是不一样的，就我而言，我习惯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看，安安静静地学。”

    以长慕却说，“一个人不过盲人摸象，就算初识了些皮毛又能有什么用永远无法窥知全局。”

    弗陵切了一声，将最后一道题答完，放下了笔，将试卷推到他面前。

    “盲人摸象，各取其意，或许有些东西本身就没有被摄取的价值。”

    以长暮检查她的试卷，闻言忍不住斜睨了她一冷风。

    “你这不过是在狡辩，管中窥豹，略见一斑，自然不见有豹，盲人摸象，片面觉知，自然不识全象。”

    弗陵笑了一声，双手交叠，放在桌沿上。

    “你我不过都是各说各话而已，如今在你面前的我不过也是个遮住眼睛的盲人。你说的都不是事实，或者说是你所认为的事实。我自己就算再瞎探索，但若没有碰壁，就永远不知道真实是怎么一回事。”

    以长暮取过笔在卷子上划了浓墨重彩的一痕，忍不住嘴角紧抿了起来。

    “小心翼翼东拼西凑，不小心被大象踩死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抬眼看了看自己，声音微冷，“你如果再认真细致一点，这道题就不会错了，之前我找过例子给你练习过。”

    弗陵抓过卷子看了起来，果不其然是自己太粗心了，虽然明了是自己的错处，但嘴里依旧腹诽着。

    “一篇稿子写得越久，就会越容易迷失方向，见树不见林，最后连文章主旨都给忘了，我喜欢戛然而止，留下悬念。”

    以长暮心思微凛，“你今天话怎么那么多”

    弗陵倏而挽了挽唇，想答应了胜战一样沾沾自喜，收拾了下自己的书本和笔记，一一放回书包里，“我骂不得，一骂就更没心思学了。”

    见她走后，以长暮骤然一顿，困在椅子下的腿像被寒冰给封住，想要起身，却在心底一遍一遍地警示自己。

    以前她不是没有故意跟自己对着来，但每次都是他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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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会说话就少说，憋不死你。”弗陵抿了下唇，不由自主地盯着眼前这人。

    以长暮喉咙口微微滚动着，而后拉着她径直去了书房，“如果你是怕你爸知道的话，我可以装作你请的家教，但最好的话还是你自己过来，毕竟专业书我这里都有。”

    四层多高的书架，三面围墙，书籍种类繁多，每一排都整齐地罗列着，令人乍看一下眼花缭乱。

    东面是飘窗，窗边摆放着桌椅，檀木制的书桌，放着文房四宝，紫毫挂在笔架上。

    中西式混合的装修风格，原本还会觉得怪异，但屋子的装修和家具的配置中又有独特之处，丝毫不显得怪诞。

    她走近前，“为什么还有历史类的书”

    以长暮领着她到了一排书架，“知道你感兴趣，所以这两个书架摆的都是关于你专业的书。”

    她错愕了一瞬，旋即而笑。

    “这个房子不便宜吧，你家是做什么的”

    以长暮回，“我父母都是科研工作者，国内兵器工业研究所高级工程师。当前国内研制项目增多、研制周期短和技术难度增大，如何按照未来高科技战略发展要求，把集成创新、引进消化吸收再创新作为创新的重点并成了重中之重，这就是我父母工作的重点。”

    弗陵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以长暮特地补充，“但这个房子，是我用这些年兼职赚的第一桶金买的。”

    言下之意是他还不靠父母了

    弗陵半信半疑。

    以长暮挽唇一笑，他瞧得出安安眼底对这些书的难以抗拒，“你什么时候过来”

    见她始终没有确凿的回答，他微急，“我早上熬了淮山小米粥，还有紫薯淮山卷。”

    又加了一重美食诱惑，弗陵心下更是犯了难。

    “怎么可能做到悄无声息就在同一个楼层，被我爸爸发现你了怎么办带你回去，说是我舅舅”

    以长暮:“......”

    弗陵总爱拿舅舅这个事揶揄他，见他沉了脸色，便立即收起了自己的狐狸尾。

    以长暮道，“你爸爸早上不是要去厂里，早出晚归，有时候指不定就住在那了，你整个假期都在家里，就算晚回去一点，你也可以跟他说，你去了附近的图书馆学习。”

    弗陵舌尖发麻，掸了掸后槽牙道，“你是不是连我家欠债的事都底儿清了”

    以长暮道，“你不要误会，我只是想帮你复习而已。”

    “但必须有一个前提，你以后别跟着我，免得被我爸发现，他要是把你当成变态跟踪狂，我不会帮你解释。”

    弗陵嘱咐了这一句后便离开了。

    大二金融系专业考试时，弗陵有惊无险地通过，这其中少不得有以长暮的辅导。

    顺利辅修了金融专业，要去旁听金融系的课程。

    以长暮见她在门外徘徊，启唇道，“不用怀疑，就是这里。”

    话音刚一落，班内的视线毫无二致地错落在她身上。

    踟躇了一会后，挨不过以长暮的眼神，在同学、任课老师的目不斜视下坐到以长暮边上。

    周围倒抽了一阵凉气。

    弗陵动了动唇，“你为什么要坐这么前”

    “你近视，看不清楚，又不喜欢戴眼镜。本来想坐第一排的，但昂头看ppt的话，脖子会酸。”

    顾忌得还真方方面面，有几分以长暮的影子了，但他不是只要当舅舅的吗

    “听说了没有，以长暮的女朋友竟然都能跑来陪男朋友听课了。”

    “瞎说什么，那是他女朋友那是为了看牢他，特地辅修了我们这个专业。”

    旁人絮絮叨叨地说着，刺耳又难听。

    但这话却是让任课老师听得言笑晏晏，几次把目光善意地投掷到她身上来，换来的便是多次的提问。

    弗陵经受不住这种优渥的待遇，将手放在脸旁，遮住旁人投来的异样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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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祎哲陡然一笑，不知道为什么有种被残害的孤伶感，但还是勉强地撑起了嘴角边的笑靥，将食指放在脑袋边上。

    “他都记在脑子里了，你有什么不懂的直接问他就可以。”

    弗陵斜了一眼刀看了过去，心下冷嗔，她才不愿意，转过头朝身后的女生，“同学，笔记借......”

    女生瑟瑟地动了动唇，不安地抖着身子骨，“同学，你别害我好不好”

    弗陵倏然转眸，盯着以长暮看。

    虽然任务是让自己无论如何都得顺着他来，消除怨气值。

    但很多时候弗陵都控制不住想惹他生气惹他发火，大概也是自己心中一种病态的心理。

    顺毛呢，还是不顺毛，真是个两难选择。

    以长暮正襟危坐，低头玩手指，佯装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总算挨到最后一节课了，弗陵按着额头。

    之前真不该为了给老律面子，强撑着学自己不喜欢的东西，就算再怎么学都是恶心地反胃。

    “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

    弗陵嘴角勉强地浮起一丝笑，将书全部塞回书包里，“好，等我回去把问题罗列出来，微信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