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蜕

    “按照他们探寻的消息，朱英最后出现是在东城一带，离城墙不远的地方。我去那看过，没什么线索。那里都是普通民宅，都没有深宅大院。”

    庄清有些意外:“哦，真有这本事他们怎么找到这些消息的”

    “满大街都是乞丐，平时有心观察，大概什么都瞒不过他们。朱英这人，走大街上，还是很令人瞩目的，好在时间不长，还能让人记得。再多几天，怕是这些乞丐，就算见过也会忘了。”

    庄清沉思了一会，说:“朱英意外失踪，也不知是不是失踪了，但我们不能不管。可我们没那么多人手。我觉得我们先去找一找，找不到再通知周国，不过这样一来，事情就大了。你那个乞丐朋友，如果耳目多，倒是真可以助我们一臂之力。”

    “你要见他吗”

    “当然。”

    “那明天吧，我领你去。”说到这，庄梅笑了笑，“就不知会不会收你的钱。”

    “收钱很公道，我喜欢给钱，不用欠人情。”

    庄梅鼻子冷哼:“你有什么人情可欠的，你拿什么还还是给钱方便。”

    “明天带我去会会他们，如果没什么用，只好报给周国了。”

    3、

    晚上，庄清单身独往申大夫府上。

    这是他选的一步险棋。

    申大夫，求见周王的时候，也在大殿上，也发过言，对庄清的伐秦建议他是不以为然的。

    但他在朝中不是个非常重要的人物，宅邸也不是很大，仆役也不多，天一黑，基本上也是吃了饭准备歇息的。

    听说楚国使者求见，他也很诧异。因为时间太晚，不好在厅里见，他命人掌灯，在书房会见庄清。

    “大夫夤夜来访，是何见教啊”

    看着申大夫睡眼惺忪的样子，庄清有点失望，感觉此人不是个有什么能力的人。庄清也不来虚的，单刀直入。

    “没事，我知道大夫与宫里关系非浅，就是几天前我跟大王讲的事情，想来探听下口风。”

    申大夫默然无语。这是哪跟哪啊我都不认识你，你深更半夜来探我的口风，我说话又不算的。

    呆了好一会，又想，人家好歹是楚国来的使者，看得起我才来问我，没必要得罪人家。只好敷衍道:“可能过一两天才会召见你。”

    “哦还没决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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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兵行险着4
    4、

    庄清告辞出门，走了没两步，庄梅迎面出现。庄清很诧异，他们是各自做事，互不干涉，为什么庄梅会知道他在这里

    “别误会，我是担心你的安全。你走了没多久，洛阳出了人命案子，到处喧哗吵杂，我怕你有什么意外，所以才找你的。”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没法说，反正从小，不管你去了哪里，我都能凭感觉找到你。我真不知是什么原因。”

    “好吧，我们边走边说。”

    “不，我们不走大街，我们上房吧，我带你去个地方。”

    庄梅拉着庄清跳上房，如燕子低飞，踩着房脊往西北，在一个高处停下来。只见不远的街心，火把乱摇，一个尸体趴在地上，官府的人正在仔细勘验。虽然有点远，但庄清目力甚健，很清楚地看到，死者脸上干瘪，好像被风吹干了似的。

    “这是——”

    “记得我们来的时候吗，说是洛阳闹妖，这就是被妖害死的。死者全身血液被吸干，这肯定不是人干的。我这些天在洛阳到处逛，人人都在谈这事，这个妖怪不是每天出现，大概是7、8天或者十几天出现一次，已经三四个月了，死了8、9个人了。”

    “这倒是很奇怪的死法。”庄清盯着地上的尸体，忽然跳下房，往人堆里走去。洛阳的官差们都吃了一惊，要不是职责所在，他们自己都不想上前，太恶心了。庄清上前看仔细了，舒了口气。

    庄梅本不想惊动别人的，没办法只好下去，见庄清的神情，不禁笑了:“你放心，不是朱英，他武艺还是很不错的，打不赢还可以跑的。”

    “人再厉害也干不过妖啊。”

    他们两人站在尸体边上旁若无人的聊，一个官差忍不住问:“你俩是干什么的你们认识此人”

    “不认识，就是不认识才来确认一下。”

    “你们住在附近”

    “差不多吧。”庄梅随口一答。

    那几个官差过来了，揪住问:“那你们可听到什么可疑的物事”庄梅摇头。

    几个人估计是被这个案子弄到发疯，把他俩当成破案的线索似的，你一言我一语，问个没完没了。

    这时，从街边拐角处来了个人，是苏弃，苏弃见了他们也一楞。“你们怎么在此”

    “路过。”庄梅道。

    “你们认识死者”

    “那怎么可能认识。真的就是路过。”

    苏弃挠挠头，对众人说:“这两位是楚国的使者，才刚刚到王城，是看热闹的，既然不是目击者，你们也别揪着问了。”

    苏弃把两人拉到一边，说:“我负责记录案发现场周边的情况。你们赶紧走吧，晚上根本没人敢出门，我们都是好几个人凑齐了才敢上街。等下我们会把尸体搬到衙门，没时间关照你们，你们小心点。”

    他看看庄清和庄梅，忽然笑道:“我估计就算是妖怪，也不一定打得赢你们俩。”

    庄清和庄梅差不多同时说:“别开玩笑，我们可没那么厉害。”

    5、

    庄清次日去拜访了一些人，结交些朋友，探听点消息，庄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跑出去了。

    天黑了，庄梅还没回来，庄清刚吃了点东西，突然有人闯进来。原来是申大夫。

    庄清跑到门口，见申大夫赶着一牛车，穿着粗布衣，一顶斗笠遮了脸。垂下头对庄清说:“昨夜之事，在下已经转告，阁下何不随我前去”

    庄清略一愣，随即点头，出门上了申大夫的牛车，俩人匆匆而去。

    左扭右拐，不知道进了那条巷子，在一所宅子前停了下来。这是所很普通的宅院，不甚大。申大夫一路上什么话也没说，庄清也一句话也没问。

    宅子门口就是块空地，周围的房子也是黑灯瞎火的。

    “这是二世子的府邸”

    “一所别院而已。”

    申大夫把庄清领到后堂，只见一衣着华贵的公子正拿着卷书，闭目背诵。不待申大夫说话，庄清就上前施礼:“二世子殿下，外臣庄清见过殿下。”

    姬绛睁开眼，上下打量了一下庄清，示意他坐。只有三副席子，庄清就在客位坐下。坐下之后，姬绛也没看他，也没看申大夫，心不在焉地拿着卷简书，手指在上面摩挲着。

    庄清见好半天不理他，望向申大夫，申大夫也在闭目养神。这气氛很是尴尬。要换平时接见大臣使者，断不至于如此冷淡，因为知道庄清之求见，似乎有不祥之意。

    “殿下，敢问读的什么书”

    “一本很奇怪的书，不知道有没有名字，是古代遗留之物，字体也很古奥。”见庄清发问，姬绛顺着话头说下去。

    “可否赐臣一观”

    姬绛把简书递给他。庄清翻了下，大惊:“这文字，应该是在镐京时期所用，迁洛之后的书法与此相异。嗯，读起来有点拗口，写的是周公之事。应该是记载营建洛阳的事情。”

    “阁下高见.”姬绛微微点头，“此书几百年没人翻了，绳子都烂了，我重新叫人整理好，一些字都看不清了。不过就这么几根，也没多少字。”

    此处这个周公是武王之弟，姬旦之后。姬旦长子封鲁，次子袭爵周公。这个周公传了几百年后，因罪而失去爵位。

    当今这个周公是考王的弟弟之后，与以前的周公没关系。

    “是啊，一个是年深日久，另一个，王室多丧乱，典籍散失得厉害。世子能重新整理典籍，有大功于国。”

    “哦，是吗楚使也认为我这么做很好”

    “那是当然。不过……”

    “大夫说话吞吞吐吐的是何意”

    “殿下聪明睿智，应该明白，事有轻重，功有大小，时有缓急。整理故书，善莫大焉，然而不济事。”

    姬绛一愣，俄而眼睛一亮:“大夫言谈似有深意，愿受教！你觉得我还有什么事可以做”

    庄清忽然沉默，故意呆了好一会，才说:“不知殿下有什么志向”

    “这……安身立命，造福邦国。”

    “哎呀，殿下是要跟诗里说的，或‘燕燕居息，或尽瘁事国’如今尊父老迈，而你连个小小的封地都还没有，如何安身立命”

    姬绛惊讶地看着他。从来没有人当面说这个话，虽然他暗地里与嫡兄姬素较劲，但这个事情从来也没摆到台面。今天庄清才见面不到一注香，就直接点破，着实令人惊讶。

    “诗云，‘维



第五章、谋事不成1
    1、

    离开姬绛的别院，庄清没让申大夫送，而是自己走了回去。

    他肯定有很多话想跟姬绛说，就让他们好好商量去吧。

    出了门，才发现其实他不识路，只好跳上房顶，仔细观望，依稀看到远处的城楼，才知道是靠近城北。而楚馆是在南城，离得还好远。

    今天心情大好，使出全身力气，踩着房脊飞奔而去。

    今晚跟二世子姬绛说的这番话，希望能有用，在周公还没下最后决定前，大概只有二世子能影响他。

    二世子是何等聪明的人，当然明白自己说的这番道理。

    一个人到此地位，若说对储君之位没有任何想法，那是谁也不信。但没有功劳，没有德行，光凭父亲的宠爱，空手夺位，那是容易出大乱子的。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富贵险中求。人云亦云，因循守旧是没前途的。

    古往今来，但凡勇于夺取君位的人，都不会是懦弱无能之辈。姬绛二十出头，看着却非常成熟，应该是个有胆气，有魄力的人物。

    回到楚馆，见到了庄梅，原来庄梅还在等他。见他回来，就进了他屋里，忙问会见的情况。庄清把事情经过一说，庄梅却不甚高兴，反而有点忧心。

    “你到王城才几天你不过是一使者，不成就走人，为什么要搅和进宫闱之事你真不怕死”

    “哎呀，你多虑了，我又没教他造反，只是点拨一下，让他不要随大流而已，这就死罪了”

    “啧啧，你说这话，自己信不”叹了口气，“人家周国又没得罪你，从此不得安宁了。”

    “周国安不安宁，其实跟我没关系，太子素，二世子绛，两人的关系就摆在这里，我就算没来，迟早也有一番争斗的。”

    “那你还点拨个啥。”

    庄清沉默了下，说:“合纵这主意是我出的，我想要它成，不想要它黄。”

    庄梅轻轻地叹了口气，不再争辩，只是问:“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了”

    “现在只能等了，等二世子有机会替我们说服周公。哦，对了，趁着这几天的空子，我们明天去找找你那个乞丐朋友吧，希望他们能有用。”

    “那好吧，我们各自歇息去吧。”话虽这么说，但庄梅却没动，好像欲言又止的样子。

    庄清叹了口气，说:“我知你担心什么。可是，如今的天下，讲义讲理是没人听的，只能讲利。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大丈夫横行天下，不论是非，只论成败。”

    庄梅知道再说什么也没用，反正事情已经做了，话已经说了，顾虑太多也没用。看看夜也深了，也该让他歇息下。

    走到门口，刚要出去，又回过头，喃喃念了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庄清愣了下，回了句:“孙子有云，置之死地而后生也。”

    2、

    庄清估计有个两三天，姬绛得空给周公进言，说不定此事就可以成。

    这些天也没怎么休息，正好多睡会。一大早庄梅也没来催，就这么睡到日上三竿。

    起来洗漱完毕，正想着找庄梅，去会会她的新朋友:雒阳乞丐。忽然，周公派来的人就来了。

    周王要召见楚国使者！

    猝不及防啊，朱英还没回来，庄清和庄梅只好硬着头皮去了。

    周王这次没有在大殿召见他们，而是在偏殿，群臣却到得比上次还齐，更显得隆重。

    大王左手边，周公对面，坐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庄清猜，这应该就是申大夫说的周最了。

    有两个年轻的贵公子，站在周最后边，执以师礼，就是太子素和其弟绛。

    庄清行礼毕，说:“大王今日召见外臣，前几日所说之事，是不是有所决断”

    周王没说话，周公缓缓道:“楚使大夫，我来给你介绍下，这位是我大周有名的贤人，在外面你们都称呼他为周最。”

    周最，按理讲应该叫姬最，但是他长期在外当大官，是从周国来的，以周为氏，人们称周最。

    他父亲给他封了块地，只有几个小村庄，小周国的君位由他哥哥坐的时候，大小事务都由他处理。这真是大材小用。

    庄清给周最行大礼，口称幸会:“先生当年可是叱咤风云的人物，外臣早年在齐国游历，其实有幸见过先生。”

    庄清这句话是吹牛，兼拍马屁。

    周最微微颔首:“阁下精气十足，倒是很有当年苏子风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