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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霜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陈长安

    白衣儒生的脸藏在黑暗中,他的声音愈发低沉,道:“在万众期许下,他领着整个家族背井离乡,从相隔千里的烟雨江南远赴京城,本以为登上了天子朝堂便有机会大展拳脚,一展腹中韬略治世救民,也好让这气息奄奄的天下喘上一口气缓一缓神息,可谁知这天下的病根早就蔓延至天子脚下,一入庙堂深似海,又有谁能躲过这片云起云落的汪洋大海,可他仍只是笑笑说,再等一等吧。

    “浮浮沉沉冷遇多年以后,鬓已霜白年迈花甲的他终于等到了施展抱负的契机,就在他满心欣喜正将大刀阔斧之际,那道让天下人嗤之而鼻的顽疾病

    根却赖上了他,治病得寻根,对症下药才能斩出病根,于是他顺藤摸瓜最终找出了病根的源头,但是一向以拯救天下苍生为期许的他却无能为力,病根的源头正是那位赐他天子诏书的男人。”

    连万胜平静的双袖忽地臌胀欲裂,黑暗中看不清他的神情:“那位本是务农田舍郎的寒门子弟,花了一辈子跻身于朝堂顶端,又笑了笑说,罢了,既然连根都腐烂了,治不好那就不治了,他本想急流勇退领着家族归隐乡野,却落了个勾结外敌煽动内乱的天大罪名,一夜之间整座连府上上下下一百八十口人被砍去了脑袋,也不知是上天有意庇护,让这家被连根拔起的家族留存一丝血脉,还是无意偏袒那位九五至尊的所作所为,那位横遭祸端的尚书大人的儿子,在一夜惊变中苟存了一条性命逃到了江南。”

    灰衣老僧以及一众于万佛坪上阻挡白衣儒生者,脸色无不难看苍白,更有心性孱弱的长老忍不住低头念叨阿弥陀佛。

    慧平僧人一脸暗淡,嘴角张开一条缝隙后又慢慢合起,似乎有千斤良言上喉又一个字也吞吐不出,仇恨已如跗骨之蛆附着在白衣儒生的骨髓之中,纵使千斤万斤的金玉良言又有何用

    白衣儒生轻捋颌下的长须,神色无过多的悲壮却潜藏着无边的寂寥:“可既然连某与那些迂腐得直识八股书文的书生不同,那自然而然也不会逆来顺受随波逐流。”

    “连某一直在想,为何全族上下一百八十口人都死了个干净,上天却偏偏要留下我这条性命后来终于让连某给想通了,冥冥之中全都是天意安排,上天一定是想让我亲手血刃那个昏庸残暴的狗皇帝,要不然哪里有一夜化圣三入长安的惊世之举。”

    灰袍僧人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深藏暗灰长袖中的手徐徐抬起握住平拄在地上的禅杖。

    白衣儒生视若无睹,反而渐渐放下抚须的手,平静如水地说道:“连某认准的事情断不会半途而废,第一次入京,连某入了长安城却入不了那座琉璃金瓦的宫阙,第二次入京,连某入了大内禁宫却入不了紫銮金殿,第三次入京,终于脚踏那座让无数寒门士子神往的紫銮金殿,离那位高坐九龙金椅的狗




第一百九十六章 平平无奇
    “阿弥陀佛。”灰袍老僧波澜不惊地往前踏出一步,行至与黑虎并立,一语道破‘天机’:“连施主说了这么多,还把心中魔障直言不讳地拿到了人前,难道当真是想让木如寺替你解开心结还是说别有用意”

    白衣儒生平白无故地扯了扯嘴角:“连某是说给听得明白的人听的。”

    灰袍老僧作势顾望四周,说道:“可是这里并没有连施主要找的人。”

    白衣儒生衣袖生风,鼓荡四野,他双鬓的发丝如万千触手起舞。

    “他要是听得明白那就最好,可他要是装作糊涂也没有关系,我连万胜素来都是恩怨分明之人,夺了我连氏家族上上下下一百八十口性命的是那狗皇帝不是他,连某断不会学着那狗皇帝那般昏庸残暴,株连无辜,只是想让他心里头清清楚楚,连某今夜为何要连根拔起整座木如寺,天下间的一切病根皆因他那位高高在上的父皇所赐。”纵使是杀机暴涨,连万胜的姿态气魄依旧是温文尔雅。

    白衣鼓舞摆荡,风流至极。

    这位背负着血海深仇的白衣儒生如古松屹立于万佛坪,他踏出一步,整座木如寺山头狂风大作,飞掠的山风穿过密林楼阁化成呼啸的厉音,冲天咆哮。

    突如其来的狂风给万佛坪上的众人吹了个猝不及防。

    一众长老衣袍飘摆身形摇曳,但为了不让这位引得天地共鸣,步步走近的白衣儒生看轻,几乎都在奋力稳住身躯,怎无奈狂风排山肆虐,境界平平无奇的木如寺长老纷纷后退了半步。

    站在当头的法愚更是如此,清瘦的身子骨哪里经得起这阵狂风的折腾,径直被吹翻到一众灰衣的后头。

    纵使是白云这般入弦境界的武者,也被这阵大风吹得形意涣散,而身形如同竹竿般枯瘦的灰袍老僧,此刻衣袍飘荡身子却纹丝不动,任由风吹涌动愣是不曾后退半步,引得白云瞠目结舌。

    白衣儒生踏出第二步,气机如同潮起潮落之时,江面上滚滚袭来的浪涌一线铺开,轰然溅射而来。

    横排成一字阻挡白衣儒生前进的一众灰袍,顿时好像被无形长棍横空扫飞,没有半点预兆猛地倒后飞出,重重摔倒在地面后把青砖砸出一寸寸裂纹,纷纷吐出腥红渗人的淤血。

    白云分明感觉到了这股横空疾扫而过的气机,可即便早就有所防备,仍是被这股气机推出了四五步的距离才稳住了身子。

    法愚更是被吹翻在地,这股所向披靡的气机犹如漫天剑气,将法愚那件布满补丁的灰袍撕扯出一道道口子,就连在万佛坪一战中如天神临世力挽狂澜,硬生生扭转颓势的大黑虎,亦经不住连万胜这弥天盖地的气机侵袭,硕大的虎躯好似一块巨石,在青砖地面上忽地向后移出,就差

    没在青砖上留下一道泾渭分明的痕迹了。

    白云竭力平复心神,紧紧撰住神荼长剑的手不曾松动半分,侧过脸避开气机飞溅的余波后,视线重新回到那一袭步步走来,儒雅得无可挑剔的白衣身上。

    “窦前辈,你一定要赶得及。”面对这位当世第一儒圣,白云深感无能为力,心中再次念过窦长安的名字。

    下一刻,让白云闻所未闻的是,当这一记气态巍峨的气机飞削过后,弱不禁风的灰袍老僧竟仍如泰山坐顶般岿然稳站。

    不知何缘何故,适才迎着气机剧烈摆动的衣袍也于咫瞬间静止,在老僧的面前恍似有一道肉眼难以寻辩的无形高墙,替他挡去了千军万马。

    白云目光炯炯,就像是一块千锤百炼后的金子,盯着那两位在江湖上名声如雷贯耳,又在各自学域登峰造极的圣者,可当白云看见老僧周遭的衣物,竟然在如此猛烈的气机袭扰下静止不动时,颇有树欲静而风不止,可山欲静风怎奈何之意,气机愈是来得迅如潮水,老僧便越是安稳若山峦。

    江湖上的绝世大能,无不是弹指吹灰间便能引得地动山摇,孔道人能双手撼昆仑,镜月长老因爱成恨,一剑削去泰山子凌峰一角,剑白堂一剑卸去三万甲,窦长安在途经旧地怒沧峡,向天借剑斩出洪荒一剑破去水系玄甲,引得江面水浪高达百丈轰轰不息,怒沧峡亦因此由三面成峰剩余两峰相矗,可如慧平老僧这般‘山是我,海亦是我’者却万中无一,‘我不去撼人,人也别想来撼得动我’。

    说来好笑,怒沧峡那惊世骇俗的一剑,本是窦长安斩去心结之举,却让这位沉寂江湖潮涌将近二十年的剑神,一举重归天下武评榜第十位,一切一切皆因一剑,这让多少削尖了脑袋豁出了性命行走江湖,就为了在武评榜上占上一席之地,想着光耀门庭的江湖草莽所崇仰折服,江湖讲究的不仅仅是实力,行头门面一样的重要,当年窦仙儿青衫长剑睥睨江湖之时,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一柄穿云剑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当年的窦长安俨然就是那座江湖派头最为登峰造极的剑神,不知被多少妙龄女子推崇为如意郎君,亦是那座江湖里头大大小小形形色色人物的景仰偶像



第一百九十七章 金光活佛
    白衣儒生的神情变得有些复杂古怪,眸子中那一抹不为人知的惊讶亦随之被深深掩藏。

    与此同时,白衣儒生身形轻巧如梭,又往前踏出一步,蜻蜓点水一般的不痛不痒,却牵引起弥天态势。

    何谓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

    数不清看不见的气机在连万胜迈出身子的一刻,与山岳压顶如出一辙,铺天盖地般轰然炸开,这座曾有万佛朝宗壮举的圣地佛坪也为之一颤,犹如地壳腾挪引得震感欲裂。

    除去姿态如山的灰衣老僧外,万佛坪上‘落花流水’,企图阻挡白衣儒生步伐的众人溃不成军。

    严阵以待的白云被这道气机溅射开来的余波掀翻在地,混沌之余只觉得周身背痛难言,不由得心生感悟,想要阻挡这位当世大儒的步伐无疑是痴人说梦。天罡杀太封好比拎鸡杀猴,纵然是要杀一群太封,也不过是多杀几只无足轻重的鸡猴罢了,更何况此时此刻挡在白衣儒生面前的只是一群天成入弦境界的蜉蝣。

    蜉蝣撼树终归是天方夜谭,白衣儒生尚未出手,只不过是引动气机,万佛坪上便倒下一大片。

    神态清逸的白衣儒生双手探袖,再次向前迈出一步,这一回气机蓬勃大盛,尤胜上一步所引动的气机半分,被掀翻在地的众人在青砖地板上翻滚后仰,惊呼撕喊混成了一片。

    慧平老僧一手执十方禅杖,一手合拢置于胸前,如同海会殿二楼佛海的神像一动不动,周身上下生出星稀斑缀的金色流萤,渐渐的这些如萤火虫一般的光点,汇聚成光芒映耀的金色佛光,几乎在同一时刻,这些星星点点的金光聚拢成一道道佛光卐字,彗星扫尾般环绕着慧平僧人徐徐旋转。

    一众木如寺长老看见此番情形,无不面面相窥,讶然不已。

    白云心头一紧,眼中尽是匪夷所思。

    唯独法号为法愚的年轻和尚不见有任何诧异之色。

    佛光加身,普照众生,慧平僧人这一身佛光映耀,正是木如寺的独门心法大般若心经,可瞧着灰袍老僧身上流溢的灵气,怕是早已在这一门心法上登峰造极了。

    慧根平平,却能稳坐天下第一佛陀之位,使得木如寺能在狭缝偷得一线生机,天资平平,却能在大般若心经这一门玄妙法门中登峰造极。

    江湖所言,木如寺当代主持慧平僧人慧根平平天资平平,故而木如寺愈发平淡无奇,此时听来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白衣儒生露出一个洒然透彻的微笑,但并没有因此停下步调。

    又迈出一步。

    白衣儒生脚下的青砖尽数如瓷碗崩裂,万佛坪地底下好似有恶龙作祟掀起惊涛骇浪,青砖碎裂之势轰然扑向灰袍老僧。

    青砖一路碎裂,宛若有一条恶龙正从地底穿梭而过,

    地表横生杂乱荆棘,场面骇然十分。

    灰袍老僧依旧面不改色,灰袖稍稍上扬,四方禅杖离地两寸,继而灰袖又陡然下压,禅杖往青砖地面轻轻一拄,当即响起一声若晨钟鼓鸣的清澈声响。

    如沐春风当头棒喝。

    旋即,这股声响响彻整座山头,有微微山风漫过,青砖龟裂之势在灰袍老僧脚下戛然而止。

    一道金色佛光以灰袍老僧为中心画地为圆,金光如同游蛇在脚下娓娓游刃,更加让人咋舌惊绝的是,灰袍老僧的周遭除了索绕旋转的卐字佛光,浑身上下竟如镀金箔,像极了一尊活脱脱的金佛罗汉。

    见此一幕,一众木如寺长老顾不得身上磕磕碰碰的伤势,目光五味杂陈泫然欲泣,之所以如此,绝非是忌惮白衣儒生会将整座木如山杀个干干净净,而是看见慧平僧人如一尊金佛罗汉下凡万佛坪,故而喜极欲泣。

    当初那位木如寺老佛陀引万佛朝宗下万佛坪,驱散三十万意图鸠占鹊巢的葫芦口溺水亡魂,传为后世美谈,木如寺也因此声名鹊起。

    多少年了

    万佛坪上也不曾有过活佛下凡。

    白云看得出神,心中好比巨石投湖震撼难言。

    法愚翻过身子爬起,却是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他望了眼化若金身罗汉的灰袍老僧,急忙双手合十朝前深深跪拜,嘴里也不忘念上一句阿弥陀佛。

    白衣儒生笑了笑,云淡风轻地说道:“世人皆说慧平主持平庸无奇,之所以能够坐上天下第一佛陀之位,全然是拜那位二十年前曾跻身于武评榜前五,风头一时无两甚有弥勒转世之称的李静溪李大高僧所赐。”

    白云听后心头猛然一颤,几乎在这一瞬石化成一尊摇摇欲坠的石像轰然倒塌,那张天底下最慈祥的面孔,那袭最平凡简素的灰袍,竟曾是武评榜上天下前五的惊世大能他好像忽地明白了在梦境蜃楼中,那位亦如金身活佛下凡的老僧说‘要做就做天下第一’的深意。

    原来他曾是天下前五。

    白衣儒生双手不曾探出袖外,微微颌首说道:“外里头的唾沫星子可真叫人难分真假,只是连某一直以来都对这些江湖上雷声大雨点小的闲言话语置之不问,连某深信不已慧平大师之所以能成为天下佛头之首,自然是有过人之处。”

    儒生敛聚目光,落在那尊金身活佛上:“古语有云投石落湖波浪高千尺,往湖里丢石头会溅起层层叠叠的浪花波涛



第一百九十八章 后生可畏
    这记惊艳绝尘的石剑被活佛下凡的老僧弹指破去,白衣儒生不怒反笑,又朗声重复了一遍:“金刚不坏。”

    白云猛地转过头,目光灼热地落在那座形似晨钟的金光之上,又掂量了一下体内的大般若心经之力,即便有大无为浮生决筑基湖海,体内那座佛胎道根日益圆润,但大般若心经这门木如寺独门心法玄妙神乎,修习了快四个年头,白云仍不敢说自己摸到了这门心法的路子,顶多也就是边缘的粗浅皮毛,离着金刚不坏的境界有着天地之遥。

    这位看似弱不禁风天资平庸的灰袍老僧,其实是百年难得一遇的超凡天资,经过一辈子的耐心沉淀,如今的慧平老僧何止是登峰造极,历任木如寺主持也不见得有几人能悟透大般若心法,修炼出金刚不坏之身者更是屈指可数,而慧平僧人这位名声与实力公认皆不如历代高僧的代理主持,却在默默无闻与漫天质疑中不卑不亢修得大道,如此了得的心性着实是让人眼前一亮。

    与此同时,连万胜扬起两只白色宽袖,举手投足间风流至极。

    当这位白衣儒圣再次挥动长袖,整座万佛坪杀机如江河直泄,在巨大的气机冲撞下倾斜一线摇摇欲坠。

    这才艰难爬起的木如寺长老,再次被气机冲散,重重地砸入青砖地面,有的昏迷晕厥,有的直接断了气息,衣襟被撕成一段段的凌乱碎块,掺夹着血流泥沙,整副场景血肉模糊骇人至极。而那头在白衣儒圣面前失了灵性一般的大黑虎,在白衣儒圣挥动衣袖那一刻便嗅到了血腥危机,于是躬身如拉紧的长弓陡然扑向法愚,并抢在咫尺之间替白云挡下了这道浩浩荡荡的气机。

    有了前车之鉴,白云将神荼长剑径直横在身前,引动气海将气机注入神荼之中,在身前衍生出一道深厚的气墙,企图以此挡下层峦叠嶂的汹涌气机。

    气机乃体内气海蓬勃暴涨所散发而出的气息,实力超凡者身上的气机之盛,就连普通人也能嗅得出味来,实力登峰造极的大能更能将气机当飞剑使,操纵气海驾驭气机取人头颅于百丈之外如探囊取物。

    很不巧,连万胜恰恰是那能将天地搅得翻云覆雨的惊世大能,一手驾驭气机的功夫炉火纯青,每一道气机拍下,像是千柄万柄锋芒菱锐的飞剑直下。

    白云绞尽脑汁祭出的气墙,如同纸糊的窗户一捅就破,在撞上迎面而来的气机后,一瞬轰然倾塌,白云连带后掠,退了十余步才勉强稳住了身子。

    反观形似一尊金身活佛的慧平老僧,非但没有被这股崩山势的气机扑翻,周身流溢的光彩反倒勃然大盛,以致于整个万佛坪乃至海会殿都被金光披覆,十足极乐净土上的宫殿楼阁。

    连万胜笑而不语,收起袖

    子双双叠在背后,若无其事地走向金身烁闪的慧平僧人。

    这一回,白衣儒圣没有掀起任何波澜起伏,更没有如潮涌一般的气机铺天直下,但白云却感受到一股莫名其妙的紧迫感,随着白衣儒圣每踏出一步,这种压迫感便如山岳蓦然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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