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霜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陈长安
“哎呦!”张子山惨叫一声,
第二百一十六章 衣冠冢
往常,李子山从他爹那偷偷带来九花丸,又悄悄离开飞来峰,总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生怕撞见了闲人会在他爹背后闲言闲语,今个是头一回在揽月亭与白云磨嘴皮子磨了这般久,半坛子女儿红下肚,这位髻霞山上的纨绔公子双颊绯红,忽然想起了今日要替他爹去照看丹炉的活,便又踉踉跄跄地起身离去,醉态嶙峋。
白云没有去扶张子山,双腿生根始终席地而坐,只是望着张子山的身影渐渐远去,半坛子女儿红他与张子山各饮一半,烈酒虽烈,却入喉不入心,远远未到两人分饮半坛子便栽头大睡的境地,白云自然是明白,酒不醉人自醉,有些酒只能自己去醒。
白云晃了晃还剩半坛子的女儿红,有些意犹未尽,可约莫是觉得好酒得慢慢去品,这般牛嚼牡丹囫囵吞枣是焚琴煮鹤的行径,况且这些陈年佳酿皆是李峰珍藏多年的至宝,饮去一坛便少一坛,于是重新给它盖上红布盖头,好等下回雅兴盎然时再细细品酌。
揽月亭上的风总是变幻莫测,这回又刮起一阵妖风,白云霎时睁不开眼,搭在勾阑边的裹剑白布随风飘远,落入远处的林间,待妖风平歇后,白云抱上余剩半坛子的女儿红,提剑走出揽月亭,寻找那条吹得无影无踪的白布。
前些天漫山遍野的积雪于一夜消融后,随之而来的春风仿佛给整座髻霞山染上了青墨,白云用神荼拨开如春笋骤发的花花草草,却始终不见那块白布的踪迹。
微风拂弯了许多花草,白云探头扫荡,终于瞧见了那抹白色,白布挂落在三十来步之外的一株幼苗上。
白云走近以后,发现了一座为零零碎碎石子堆砌的孤坟,坟前是一座立于荒山草木之间的石碑。
白云捞起挂落在坟前幼苗上的白布,又蹲下了身子,很是好奇这座孤坟到底是何人之坟,又何故要葬于此处。
“髻霞剑神衣冠冢。”白云一字一句地念起了石碑上的碑文,无名无姓。
原来这座无名孤坟是一座衣冠冢,石碑上有些盘根生长的藤蔓缠绕,白云伸手帮这座孤坟拨个干净。
“髻霞剑神”白云自言自语道,他上了髻霞山这么多年来,从未听说髻霞山出过什么剑神,反倒是吴飞侠孤身入南疆,痛失心爱之人悲愤之下一剑斩去一千八百颗蛮子头颅,一战入境天罡的事迹如雷贯耳。
“这位叫风剑心的剑神又是谁呢何故会葬在飞来峰上呢”白云心底生出万顷疑云,却又无从深究,见这座衣冠冢四边荒草丛生,便放下了捧在手中的女儿红,用神荼清扫周遭的杂草。
忙活了大半个时辰,才将孤坟周围的杂草清理干净,白云拍了拍手掌的灰尘,在衣冠冢石碑旁坐了下来。
白云用
袖口抹去额前的汗珠,低头看了眼冷冰冰的墓碑,虽然只是一座空荡荡的衣冠冢,却让他心头横生感触,这位剑神生前睥睨江湖,最后还是逃不过化作一簇风中黄沙,烟消云散的宿命。人在这座江湖大染缸浮沉,求的又是什么白云想起那位曾骑蟾万里一剑行的男人说过的一句话,这座江湖无趣得很,活在当下及时行乐。
“这座江湖无趣得很,活在当下及时行乐”白云重复喃喃着这句话,他对山下那座江湖并没有太多的念念不舍,在经历过那座江湖是如何暗涌激荡后,反倒愈发觉得山上的日子弥足珍贵。
白云平放神荼于双膝上,掏出适才那条被妖风吹走的白布,一丝不苟地将白布重新包裹于神荼剑身上。【 … !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四野阒然,有翩翩白蝶落在坟前,白云用牙咬住白布一头,一手执神荼,一手则将白布来回缠绕在神荼剑身上,约莫是觉得这座衣冠冢孤苦伶仃,不知与荒草为伴了多少年月,白云一边裹剑一边与那座衣冠冢说起话来。
“做那天下第一的剑神,难么”白云明知得不到回应,还是意味深长地问道。
“想来是不比登天摘月容易。”白云自问自答。
白布将整个神荼身体剑身给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剑尖寸余,白云将神荼伫于衣冠冢墓碑前,目光落在那坛余剩一半的女儿红上,又低头看了眼荒废了许久的衣冠冢,当即捧起那坛女儿红,大大方方地掀开红布盖头。
白云虽不知这座衣冠冢的主人是何人,但既然有人为他在髻霞山上立衣冠冢,让他死后能魂归故里,而墓碑上又清清楚楚写着髻霞剑神四字,想必这位剑神生前也是髻霞山举足轻重的人物,错不了。
“前辈,也不知你好不好这口。”白云捧住酒坛的手微微倾斜,琥珀色的酒液在墓碑前洒了一圈,酒香弥满山林。
先前还在心疼暴殄天物的白云,这回却大大方方给那座素不相识的衣冠冢敬酒:“前辈,我前阵子往山下走了一趟,有位与你一样是洪荒剑神的中年男人,江湖上都叫他窦仙儿,他满嘴邪门歪道,说不喝酒会死人的,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哪里有人只练剑
第二百一十七章 手足重逢
回到飞来峰,白云将满满一箩筐的火卵石搬入厨房,挨着门前的墙脚逐一叠个整齐,如此一来这一亩三分地再也不必乱成一锅粥,烧火做饭的时候也来得顺手,忙碌完摆叠火卵石的活以后,白云习惯地挑了一块光滑的火卵石收好,又把厨房里头的锅瓢碗碟里里外外刷了一遍,厨房杂七杂八的乱象着实是碍眼,井然有序地收拾一番后是难得的赏心悦目。
白云正打算返回住处修习刀工,可刚走出厨房的门,便看见一个看似肥胖实则健壮人影在他的住处窗前张望。
白云欣喜若狂,一股劲奔向那个微胖人影,远远地喊道:“小古!”
那一身腱子肉的少年闻声回过了头,眉开眼笑挥手回应。
“小古,你怎么来了”白云惊喜不已,一把搂过小古的肩膀,相迎入屋。
“瞧你这记性,咱不是说好了等你回来以后一块去找渐离吗”小古笑道。
墙边上堆积如山的火卵石吸引了小古的注意,他进门以后伸手拈起一块火卵石,在屋内闲庭信步。
白云泡了一壶热茶,翻起桌上的茶杯,给小古和自个各倒上一杯,又招呼着小古坐下。
小古的全副心思都放在手中那块火卵石上,浑然不顾热气呷了口热茶,吐了吐舌头根子,他发现石头上刻了一个铁峰凌厉的道字,又望了眼墙角其余的火卵石,才惊觉所有的石子尽是如此,便好奇地问道:“何故这些石头上都刻着一道字”
白云刚捧起茶杯又轻轻放下,自嘲笑道:“初上髻霞山那回根基不稳,故而师父让我在火卵石上刻字,修心养性之余借修习刀工之法锻炼腕力和指功。”
“原来如此。”小古豁然开朗,觉得这种名叫火卵石的石子入手冰凉,头一回见识稀奇得很,置于掌心来回搓.捏。
白云摸出一块适才从厨房取来打算用作温故刀工的火卵石,微笑着递给小古:“你要是喜欢,送你一颗完好无损的。”
小古童心未泯,十足那七八岁出头顽劣孩童,玩意浓厚地抛起那刻有道字的火卵石,坠落之时又一把抓过:“无趣,我还是喜欢刻有道字的。”
白云咧嘴一笑,小古还是如从前那般直来直往,于是又问道:“怎么你一个人跑来飞来峰,丢下飞侠师叔一人在霓霞峰”
刚提起那位潇洒不羁剑荡南疆的青衫,小古眉眼当即挤成了一团,语气冲得很,百无禁忌道:“别提那王八蛋了,我说我要去飞来峰找你,他非让我把他这些天积下的酸臭衣服洗个干净才肯放我出来。”
小古好不容易逮着机会一诉心中郁闷,对坐之人又是亲如手足的发小,自然是竹筒倒豆子滔滔不绝,可白云却始终遮遮掩掩着笑意听着小古吐尽不快,在他
看来这两师徒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既然两人能成师徒,说没有缘分谁相信,只是两人的性子迥然不同,难免会有戛釜撞瓮的时候,不过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在外人看来,这对师徒像极了小相公和小娘子打情骂俏,总是相互唠嗑对方的不是。
唠叨了大半个时辰,热茶饮了两三壶,小古才把腹中的憋屈不快吐露个干净,这回神清气爽地拿过竖放在竹椅旁的惊鸿剑,跟白云讨了块抹布一丝不苟地擦拭起来。
白云笑道:“你把飞侠师叔说得一文不值,人家还不是把惊鸿剑传与了你。”
约莫是良心发现,小古语气缓和了几分,却自卖自夸起来:“可不是那姓吴的这辈子做得最对头的事,便是帮这柄惊鸿剑找了个好归宿,惊鸿在我手上比在那姓吴的手里乐呵百倍千倍,起码我还懂得惜剑养剑,那姓吴的斩完了蛮子,也不去洗掉剑上的血迹,干脆就收剑归鞘,说以血养剑多多益善,我还真是头一回见着这般稀奇古怪的人,尽说些比茄子还干瘪的道理,把一个懒字道得如此冠冕堂皇,到头来还不是把惊鸿丢回我手里头,依我看他就是刻意为之,明明知道我怕血,便煞费苦心地让我去替他收拾烂摊子。”
白云终于忍不住笑意,哈哈笑了出来。
小古白眼相对,收拾好惊鸿剑后站起身子道:“走罢,咱找渐离唠叨去。”
两人来到了长虹峰,却见不着渐离的影子,行至在清阳堂外时,遇见了一身披斗笠手提鱼竿的老道。
那老道须眉皆白鹤骨仙风,一眼便能识得出是位神通广大的仙家道人,与掌教李重山平平无奇的清雅气态大相径庭。
斗笠老道一心求钓,与两人匆匆擦肩而过,不闻也不问。
走出了三四步,小古才恍然大悟,回头叫住了那斗笠老道:“孔师叔!”
老道摘下了斗笠,同样的桃木盘发装束,满头霜雪不逊隆冬时分的髻霞山脉,回头望了两个少年一眼,和颜悦色笑道:“是你们呀。”
在孔道人的引路下,两人来到一处静谧幽深的山洞外,顶头悬着一副思过崖三字的石匾。
“思过崖”白云一字一句地念道。
“渐离就在里头修习。”老道指向山洞内说道。
小古左顾右盼道:“可这里不见有悬崖陡壁啊”
孔道人神秘一笑,挥了下鱼竿说道:
第二百一十八章 愿者上钩
钟渐离当然明白斯人已逝多思无益的道理,只不过那位性子刚烈的师兄生前待他如同袍手足,实在是有些难以释怀。
遥想初上髻霞那一年的隆冬,雪花大如稚童手纷飞飘零,门前积雪厚重及膝,钟渐离冒着凛冽寒风修习到深夜,第二天便大病了一场,在床上躺了三天三夜,陈成生怕他受寒加重病恙,大冷天的竟然把自个的被褥抱来给钟渐离取暖,又好生照料了他三天三夜直至病症有所好转。
这趟下山前,陈成还兴致勃勃地跟钟渐离说,等他在江南带上些俏乌龙,师徒几人围炉好好品一品,却没有想到那一别竟是阴阳相隔,世事难料,多多少少让这位眼中天地不过髻霞咫尺的少年心如刀绞。
钟渐离吐出了一口积压甚久的浊气,语气缓和了许多说道:“你俩如今是什么境界”
“入弦境。”小古讪笑道。
“你呢白云。”钟渐离又问道。
“也是入弦。”白云默默低下眼光说道。
钟渐离目中有光,斩钉截铁地说道:“等我们都入了太封,便下山去给师父报仇!再把那祸害世间的天龙会给荡平。”
“渐离。。。”听见钟渐离这番同仇敌慨的言辞,白云却欲言又止。
“怎么了”钟渐离和小古同时向白云投出不解的目光。
“莫要再惦记着报仇一事了。”白云始终没有抬起头,他在说这番话时不知该如何去面对小古和钟渐离:“放下心魔,大道自然。”
“你说什么”钟渐离打断了白云,语气肃然道:“你忘了师父是怎么死的”
白云缓缓抬起头,目中碎光闪烁,他道出那个灰衣老僧如来下席的梦境,还有老僧让他放下仇恨的寄望。
小古沉吟了片刻说道:“师父生前常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常常会做起同样一个梦,师父他来到我的床边,像儿时那般轻抚我的额头,说着同样的一句话,放下心魔,大道自然。”
小古露出一个笑意,虽然夹杂着苦涩但更多的是坦然:“一念恶,地狱现前,一念善,天堂如是,既然师父也都已经放下了,我们又何苦执念太深呢想来师父在天上断也不愿看见我们背负着仇恨步履维艰的样子。”
钟渐离的脸色变得愈发深沉,他拨开小古搭在肩头的手跳下大石,背影寂寥:“师父的仇你们不报,那我自己去报。”
“渐离。。。”白云张嘴结舌,不知该如何去劝说,他是劈荆斩棘走出来的过来人,深知心病还须心药医,想要让钟渐离走出仇恨,还是得让他自己亲手解开心结,要不然说再多做再多亦无济于事。
“你们走吧。”钟渐离独自走近那座若银河倒泄的飞瀑。
“渐离,你能不能听我们好好说完
”小古也跳下了石头,伫立在原地说道。
“走。”那手提轩辕剑的少年再次沉声冷言道。
两人熟稔钟渐离的性子,倔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无可奈何之下只好离开了思过崖。
日照当头,小古想起还要回霓霞峰给吴飞侠做午饭,他跟白云说要是饿着了那位青衫菩萨,下回再想出来可就难若登天了,又安慰了白云几句,让他莫要因渐离的事心心念念愁眉不展,等渐离自个静静想个透彻,一切羁绊也就不攻自破了,说完便匆匆忙忙地离去。【…¥最快更新】
长虹峰山高地阔,林涧小道却如同羊肠小径蜿蜒迂回,白云行在其中被满山清翠迷了眼,本想直接返回飞来峰,可心中又有乌云阴霾积压,便想着在长虹峰闲逛一会,去一去心头的雾霾,不知不觉来到一处幽深寂静的山塘,有位身披蓑衣头戴一顶斗笠的老道,静静盘膝坐在山塘边垂钓。
白云轻声细步地来到老道身旁,生怕会惊扰了池中游鱼。
山塘净如琉璃,人若天上坐,鱼似镜中悬,一人独钓一塘秋。
老道心无旁鹫一心求钓,没有理会身旁的少年,两人在山塘边上静候了半个时辰,不见有鱼上钩,可老道却始终正坐如松,又过了半个时辰,还是不见有鱼上钩,白云不禁泛起了疑惑,这山塘里头明明水美鱼肥,但就是没有鱼愿意去吃饵,难不成都成精了
忽地,绑在鱼线上的浮标猛地往下一扎,紧接着整条鱼线绷紧如弦,老道娴熟地来回收放鱼线,慢慢把吃了饵料的游鱼拖到岸边,一阵刚柔并济的角力之后,水底下的游鱼似乎已精疲力竭,老道脸上露出了笑容缓缓收回鱼杆,可就在此时,那尾游鱼忽地挣脱了鱼钩摆尾游开。
竹篮打水一场空,老道却自得其乐地哈哈大笑。
当老道把鱼线提出水面时,白云目瞪口呆,一时半会说不出话来,鱼线的末端既无鱼饵亦无鱼钩,仅是绑了一根笔直的银针。
临近银针的一处鱼线缠住了一株浮萍,老道收回鱼竿,顺藤摸瓜解去杂物,沥干鱼线上的水珠后又挥动鱼竿再次往山塘抛出鱼线,咚地一声,鱼线上的浮标落入水塘,引得涟漪跌宕游鱼四散。
老道悠然自在地回过头,招呼少年一同在塘边坐下。
白云受宠若惊,在被老道冷落了一个时辰后终于得到了回应,便在山塘边与老道相邻而坐。
“何事”蓑衣之下是一袭墨色道袍,老道没有要去绕弯子的心思,干脆利落地开门见山道。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