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鸾华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岑袅
是啊,她屋里的羽纱床帐,玉石桌案,松木圆脚橱,缠莲花枝小铜镜个个摆设都是一等一的好,甚至可以比肩嫡女了。
这府里上下,凡是到她院子里送过膳食的嬷嬷们,皆觉得屋里金贵地晃眼。
五岁以前,来这顾府里拜访的女眷女客,在后宅里访游一遍,见了她屋子里的摆设,也觉得金贵逼人。
府里府外,都在传扬,传扬嫡夫人何等大气,何等胸怀,对待没了生母的庶女,是何等的好,用的皆是一等一的。
可又有谁知道,害死这庶女的生母的人,便是被素有大气之名的嫡夫人呢!
况且,摆设再好又如何,日后她嫁了人,这些摆设也不会成为她的嫁妆,到底是一个身外物,不能给自
24 翰林的到访
寒柳阁里头,柳姨娘正给顾初俏脸上上药。
宝闱举着小圆镜跪在顾初俏身前,小圆镜中的少女的脸两侧红肿,少女脸上犹带泪痕,瞧起来十足可怜。
柳姨娘用银签子从药瓶中,挑出药膏来,在手掌心抹匀,再轻轻将手抚在顾初俏脸上,轻轻地敷着,张口哄着道:“好了,乖阿俏,不痛了哦。不痛了哦。”
顾初俏嘟着嘴,委屈道:“这个该死的顾初寒,都怪她,嘶,好痛,都怪她,说什么允儿昨夜阻拦厨房嬷嬷给她的丫鬟送饭。嫡夫人正好抓着这个把柄,我不过顶撞几句,就被掌嘴了。允儿也被打了二十板子。”
柳姨娘纤细修长的手微微一颤,道:“允儿也被打了”
允儿从去厨房取膳,到现在都没回院子,早膳是厨房的嬷嬷送来的。
柳姨娘立刻放下药膏,纤腰一转,边走边说道:“我这就去找老爷,嫡夫人也太咄咄逼人了!允儿是我的心腹,我的陪嫁,她居然打他,打他便是打我!”
柳姨娘粉面含怒,带着屋子里的丫鬟往院外走去,顾初俏见状,连忙捂着脸跟上去。这回,一定要请爹爹做主,凭着爹爹对姨娘的宠爱,这一次,爹爹一定会为寒柳阁做主的。
“姨娘这是去哪里啊“
嫡夫人身边的老嬷嬷叉着腰带着一众奴仆,从穿廊走过来,气势汹汹地看着匆匆往外走的柳姨娘。
”老奴给姨娘行礼了。“老嬷嬷漫不经心地屈膝见了礼,随即起身皮笑肉不笑道:”奉嫡夫人的命,咱们几个老奴,特来搜查寒柳阁的丫鬟小厮们的屋子。“
”你们!你们,仗势欺人!“顾初俏从柳姨娘身后跑了出来,厉声喝道:”嫡夫人的走狗而已,也敢搜咱们寒柳阁“
老奴被骂是走狗,也并不羞愧,反而泰然自若地笑了笑。
”俏小姐说的对,咱们是走狗,只能听主子的话,忠于主子。嫡夫人的话便是咱们的命,嫡夫人让咱们严厉搜查,咱们也只能好好搜了,绝不徇私,绝不放纵!小姐必能体谅老奴,不至于为难。”
老奴厉喝一声,“都给我搜!”身后的小奴才小丫鬟们纷纷冲进寒柳阁,任是柳姨娘想拦,也拦不住。
柳姨娘冷冷地看着这些奴才,随即轻笑一声,唤来宝闱道:“去找老爷,就说嫡夫人派人搜查寒柳院,气势汹汹,恨不得直接端了我寒柳院。快去!”
柳书从立在院门口,长吸一口气,恨恨想着,我柳书从为了嫁给你顾孟志,以侍郎嫡女的身份甘心做妾。我对你这样好,不信你这回不会偏袒着我!
宝闱忙向顾孟志的书房奔去。
这后宅与前院只有一道月洞墙隔着。
宝闱只用了一会儿功夫便到了书房门口。
书房里头,顾孟志正与文士馆的许翰林谈话。
”许翰林一向是不与我等亲近的,不知许翰林今日到访有何见教。”
许翰林亲近三皇子,宰相更是三皇子那一派的。
故而许翰林也被视作是三皇子的亲近。
众人皆知,宰相顾尚书府一向不和。
故而三皇子内部一向是不待见顾孟至的亲近的。
因为这个关系,皇后反而很看重顾孟至,故而除了南安侯爷为女婿在朝中出力外,顾孟至其实靠着两位皇子相争而捡漏得了皇后太子的青眼。
只不过,顾孟至处事一向谨慎,从未公开与太子有过往来,纵然皇后一系的心腹多次在朝中支持过顾孟至,拉拢过顾孟至,顾孟至也一直保持中庸,以不偏不倚的态度对待朝中官员。
他与许翰林交情甚浅,而且如今,皇帝偏宠殷贵妃的趋势更加显露,他若是再与三皇子一系的人来往,便给了人一种朝中中庸人物也投诚三皇子的意味。
未免引起误会,他一直避免与三皇子的心腹们有来往。
今日许翰林忽然造访,恐怕意图不简单,故而顾孟至打起精神,十分警惕地看着他。
生怕许翰林说出游说的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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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这叫虚伪
长松院内,顾初悦顾初梦姐妹二人同坐在嫡夫人身侧看书写字,下人进了贡茶来。
嫡夫人边给顾初悦剥橘子,便耷拉着眼皮道:“后日你便去教蕊丫头礼仪,要她多跪些时辰,还有,贵女相见的会面礼仪你也别都教给她,教她几处错的。到时候让她在贵女宴丢脸。”
顾初梦正低着头写字,窗子开着,轻风微微地吹了进来,吹得她额前的刘海轻动,宣纸上的宣粉香味也扑了起来。
顾初梦抬起头,歪着脑袋看她娘亲,天真道:“娘,为什么要宝絮姑姑故意教蕊妹错的礼仪啊。她是我们的妹妹,她丢脸了,我们不也跟着丢脸吗”
“傻梦儿。”顾初悦伸出纤细粉嫩的手在顾初梦脖子后摸了摸,笑道:“傻梦儿,谁和她是姐妹。咱们才是亲姐妹。蕊妹是庶出,是侧室姨娘生的,与咱们同父异母,是分走我们父亲的人。我们俩才是同父同母的好姐妹呢!”
顾初悦又道:“嫡出尊贵于庶出。庶出丢脸旁人只会说咱们府的庶出不懂礼仪规矩,可不会说咱们这些嫡出。再说有顾初蕊这个丢人的东西在,岂不更衬托得咱们知书达礼了。”
顾初梦似懂非懂地看着顾初悦,嫡夫人正要开口,只听外头仆妇急匆匆地趋步进来,跪下叩头道:“夫人,寒柳阁出事了。”
“出事了!”嫡夫人顿住了剥橘子的手,低头看着仆妇,不可置信道:“柳姨娘跟我暗地里拆了多少次招,她可不是好欺负的。她的寒柳阁能出什么事”
宝絮也急道:“是不是咱们的人往寒柳阁里头放悦丫头的东西,被发现了是咱们的人出事了”
“不是。”仆妇摇摇头,道:“是允儿死了。咱们的人往寒柳阁的允儿屋子里放了一支悦小姐的钗子,然后逼问柳姨娘,说她屋子里的下人手脚不干净,偷了悦小姐东西。谁料允儿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受了二十板子还走得动路,竟然冲了过来,跟咱们的人对峙,后来为了自证清白,就撞柱子死了。现在柳姨娘又哭又闹,说我们逼死了她的心腹。说要见官给个公道,还要咱们的人以命偿命。”
“荒唐!”嫡夫人拍案而起,满脸怒容,“见官她是不是疯了!老爷与宰相一向不睦。安宰相恨不得到处抓老爷的把柄好弹劾老爷。她这个时候想去报官,让外头知道我顾府死了下人,还是被逼死的,那老爷的前途还要不要了她简直是个疯子!”
“宝絮!”嫡夫人喝了一声,“跟我去寒柳阁。”
顾初悦顾初梦闻言立刻道:“娘,我也要去!我们不能让柳姨娘欺负了您。”
嫡夫人转头看了两个女儿一眼,随机点点头道:“也好。让你们瞧瞧娘是怎么压制这些目无嫡尊的侧室的。日后你们嫁人做了嫡夫人,也要记得这一天。学着娘这样压着这帮无法无天的庶出。”
两个女儿跟着母亲一同往寒柳阁走来,走了不多久,便听到了寒柳阁里头传出来的喧哗声。
“蕊妹,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蕊烟阁里头,顾初寒看着顾初蕊绣花的手,轻笑道:“似乎是寒柳阁里头传来的呢。”
寒柳阁与蕊烟阁不过隔着一个窄窄的穿廊。
寒柳阁里头的吵闹声,蕊烟阁这里早就听到了。
只不过阮姨娘一向是不干己事不开口的,而且她也没有开口的底气。寒柳阁里头的人不好相与,嫡夫人更不好相与。她去了,帮谁都是错,要是谁都不帮,就干站着看好戏,那必定得被柳姨娘与嫡夫人一起记恨着,所以她只能装作是失聪了,假装听不见外头被风送进来的声音,一个人闭着眼喝茶念静心咒。
倒是顾初寒见阮姨娘一副胆小怕事的模样忍不住憋笑。
第一世里头,阮姨娘不也是这样的躲着避着么,可再怎么躲着避着怕着,不也没少被嫡夫人踩着嘛!反倒是柳姨娘处处针对嫡夫人,倒令嫡夫人难以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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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嫡夫人素来不偏不倚
“再说了,你以为她真的是脚扭到了才不陪我去寒柳阁的”顾初寒鼓着粉白的腮帮子嘟嘟道:“她才不是呢,她是怕被嫡夫人与柳姨娘记恨。”
鉴于活了两世的对顾初蕊的了解,顾初寒分析道:“顾初蕊认为,她跑过去看热闹一定会被柳姨娘厌恨,认为是去看笑话的。因为这些庶出根本帮不上什么忙,所以去了就会被寒柳阁的恨上。顾初蕊自己去避祸了,却不告诉我,这么不坦诚,你说她这是什么行为”
宝珠不解地看着面前这个一袭绸群的一脸绝色姿容的小姐,问道:“什么行为”
宝珍回答道:“奴婢知道了,蕊小姐的行为是险恶的行为,是虚伪的行为。”
“孺子可教也!”顾初寒赞许地看着宝珍。
宝珠不解地问道:“那小姐你明知道去了会被柳姨娘记恨,那咱们为何还要去啊。”
“去与不去,不是一样的被记恨吗”顾初寒哼了哼:“柳姨娘不是一直不喜欢本小姐吗昨儿她的心腹小厮允儿不是才把你俩的晚膳弄迟了吗你俩这么善忘”
宝珠宝珍这才点点头,对顾初寒道:“柳姨娘似乎很不喜欢咱们寒烟阁的人,咱们去看热闹,不是更被记恨”
凭借着前两世的经验,顾初寒可以很有底气地保证,就算她顾初寒把这张漂亮温暖如熟鸡蛋白的脸蛋儿贴到柳姨娘的冷屁股上,柳姨娘该瞧不起自己的,依然会瞧不起自己。
既然怎么着都会被瞧不起,那不如,直接上去踩柳姨娘几脚,就算不能让柳姨娘忌惮自己,那也能让自己舒心解气不是
毕竟是憋了两世的冤屈啊!
宝珍讷讷道:“不就是被弄丢了一顿晚膳吗咱们又不是记仇的人,更不是爱报仇的小心眼儿的人。”
顾初寒以指猛戳宝珠宝珍秀美洁白的额头,大怒道:“你们俩真是傻甜傻甜的啊!我这叫小心眼儿,这叫爱记仇,这叫爱报仇别人要是无心之失我肯定不计前嫌,可他刻意弄丢你们的晚膳,那是有图谋的,小小的锋芒展露,小小的恶意展露,背后可是难以言说的怨恨啊!她一介三十多岁的姨娘,这么大年纪的人了,要不是厌恨死寒烟阁了,能指使小厮来欺负你俩吗”
顾初寒哼了哼道:“本小姐绝不在意小小的仇恨,本小姐在意的是那股小恶意背后的大黑暗!是柳姨娘那颗充满嫉妒的,黑暗的,高傲的,不平衡的扭曲的心啊!”
宝珠宝珍愣愣地看着顾初寒,讷讷道:“不,不,不至于吧!”
“合着死了两世,且两世都是被人算计含冤而死的不是你们啊!”顾初寒在心里暴躁大吼。
然后纤细的小腿往齐膝栏杆上重重一抬,将手肘撑在小腿上,斜着小身板,瞪着杏眼,怒吼吼地看着宝珠宝珍,道:“去不去,不去小姐我自己去!你看柳姨娘以后是只记恨本小姐,还是连你们一同记恨。”
宝珠宝珍看着怒气冲冲的小姐,异口同声道:“奴婢与小姐同甘共苦,小姐去哪里,奴婢就去哪里。”
顾初寒这才将腿放下,重新站好,摆出一副淑女姿态,与宝珍宝珠二人一同款款向寒柳阁走去。
寒柳阁门口,已经血流在台阶上,漫过了台阶,允儿的尸体被嫡夫人派来的嬷嬷们围着,柳姨娘身边的宝絮宝胭一同落泪如雨,哀哀哭泣:“允儿啊,你怎么就被嫡夫人的人逼死了。她们栽赃你偷了东西,栽赃你阻拦嬷嬷给寒烟阁的下人送膳,当真是恶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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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寒丫头你说
被顾孟至猛扇了一巴掌,顾初俏满嘴的脏话顿时停住了。她抬起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顾孟至,右脸颊才被上了药,现在又受了一巴掌,火辣辣地痛。
痛不重要,重要的是丢脸。
她敢在顾府横行无忌,一是仗着生母出身高于其她两房庶出,二便是仗着顾孟至的宠爱,现在被顾孟至当众甩了一巴掌,她可算是丢尽了脸了。
顾初俏立刻眼泪滚珠般落下来。
顾孟至看着宠爱的女儿低声落泪,也登时有些不忍心,但一想到她这样的满嘴脏话,实在丢脸,更何况还是在许翰林面前。
顾孟至忍着心疼转过头看着柳姨娘与嫡夫人,肃然道:“你们闹什么这么吵”
柳姨娘身后的宝胭立刻给围着允儿的丫鬟小厮们使了个眼色,这些人立刻散开,允儿满脸是血的尸体便现在众人眼前。
嫡夫人幼年在边塞长大,见惯了尸体与鲜血,这么一具尸体还吓不到她。
顾初悦顾初梦二人一向养尊处优,见到了这么具尸体,不禁吓得小脸煞白,拽着嫡夫人的袖子不肯松手。
嫡夫人感觉到了两个女儿的怯懦,不禁生气地闭了闭眸子,心里微觉失望,这算什么,一具死尸而已,日后她们要斗心思叵测的庶女,说不定日后嫁人做了正室还要亲自灌侧室落子汤,这么一具死尸就怕了,日后怎么有毒辣手段对付那些抢自己丈夫的敌人呢!
嫡夫人冷哼一声,心想今儿一定要一展风姿压倒柳姨娘,给两个女儿树立榜样。
当场的人见了那具死尸不禁脸色悚然,到底是平日里时常见面的一个奴才,彼此都混熟了,此刻突然横死,也实在令人动容,一些与允儿交好的小厮都冷冷地看着嫡夫人,对嫡夫人生出了仇恨之心。
嫡夫人平淡地扫过了在场所有下人的目光,记下了他们的眼神,这些目光不善的人她迟早将他们撵出府去。
顾孟至看到地上的允儿的尸体也不禁微微一颤,他是个文官,可以指挥许多事务,也下达过剿杀贼寇的命令,但那都是纸上谈兵,真的看到一具尸体横在面前,也是会心惊肉跳的。
倒是许翰林毫不见怪,反而体贴地为顾孟至着想。没有错,这是他第一次来顾府,而且是怀着为三皇子当说客的目的来的。但他绝不会以府里死人为由逼迫顾孟至投靠三皇子。
一是就算这个奴才是被主子逼死的,那也绝对不是顾孟至逼死的,就算闹到陛下面前,也就是后宅不宁的问题,不足以威胁顾孟至。二是就算这具死尸可以证明顾孟至不懂得治理府,足以成为弹劾顾孟至的污点。那他也不想利用这个来威胁顾孟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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