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南录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南门之墠
墨玉见她张牙舞爪的样子,瞪了她一眼:“叫你不要出来,看吧,脸上的药膏又蹭没了。”
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拿出瓷瓶替她上药,绿色的药膏冰冰凉凉的,墨玉不禁唠叨了一句:“小心以后留疤。”
“哼,我不在乎。”小五毛茸茸的脑袋又缩回了袍子里。
“喂!”墨玉气得直跺脚,明明只是一个小娃娃,怎么如此招人恨呢。
希夷先生坐在一旁打盹,对这边发生的事情毫无兴趣。
玉墨只好默默地坐回到火堆旁边,把那些小小的衣裳翻了个面,顿时蒸汽腾腾。
一个时辰之后小五终于穿上了干净温暖的衣裳,整个人又精神抖擞:“墨玉,我们现在去哪里”
“叫大师兄。”
“墨玉,我饿了,给我拿吃的过来。”
“叫大师兄。”
“墨玉,我也要喝热汤,快点,快点,饿死我了。”
墨玉被小五指挥得团团转,一旁的希夷先生却突然睁开了眼睛:“我看你人不大,本事却不小,要吃什么自己动手。墨玉,把汤端过来。”
墨玉只好端了热汤和胡饼放到先生面前。
希夷先生指了指旁边的蒲团:“快些吃,已经耽误了。”
“是。”墨玉只能坐下用膳,不时抬眼看一下站在一旁的小五,心有不忍,想说什么,但见先生一副铁面无私的模样,只能讪讪地低下头。
小五已经几天几夜不曾进食了,此刻食物的香气不时飘进鼻腔,让她几乎抓狂,她站在火堆旁,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想转身离开这两个讨厌的人,可是回荆南的路艰难险阻,她不敢再轻易冒险。
太饿了!小五看向吃得酣畅淋漓的两个人,拼命地咽口水,身体不自觉地往前挪,想离他们更近一些。
“想用膳”希夷先生突然抬头看着小五。
小五身体一僵,慌乱地点了点头。
“想吃也不是不可以。”希夷先生放下手中的碗,拿帕子擦了擦嘴:“待会把这些锅碗瓢盆都清洗干净,就让你吃。”
小五皱起眉头,她怎么可能洗碗呢。
希夷先生突然又端起碗:“墨玉,再给我盛一碗,全部吃完,一点也不许剩下。”
“我洗,我洗。”小五急切地往前一步,小脸通红。
希夷先生满意地擦了擦手:“行,那我去车里等着,你动作快些,墨玉不许帮忙。”
墨玉嗯了一声。
天寒地冻,虽然有阳光,但是因为化雪,天气更阴冷了。
小五用小翁里化成水的雪洗碗,冷入骨髓,一寸一寸侵蚀着自己的肌肤,冻得嘴唇都发紫了。
一旁的墨玉看了看马车,小声的说:“小五,这里有热水,你兑些热水。”
啪!小五手上的碗摔了,看着摔得粉碎的碗,小五愣住了。
墨玉也愣住了。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看向马车,见马车里没有任何动静,小五立刻加快了手上的动作,生怕希夷先生发现了。
锅碗瓢盆洗刷完毕,软垫、蒲团都收拾好了,火堆也熄灭了,小五忙得满头大汗。
墨玉从一个毛毡里拿出一个碗:“小五,快来吃,这胡饼汤还是热的。”
接过碗,小五狼吞虎咽起来,倘若是在高府,这胡饼根本就入不她的眼,可是现在吃起来却犹如山珍海味。
一碗胡饼汤眨眼就进入了腹中,小五打了一个饱嗝,自觉地又把手上的碗洗了,然后和墨玉一起把家伙什搬上马车。
“先生,启程了。”
“恩。”
墨玉坐在前面驾车,小五也爬上了车辕。
墨玉看了她一眼:“小五去车里,外面冷。”
小五却倔强地哼了一声。
墨玉无奈地摇了摇头,挥动马鞭,驾!
多年战乱,路上鲜有
第四十章 孝敬
暮霭生深树,斜阳下小亭。
夕阳把这座荒凉的小亭渡上了一层金黄色,阳光透过树枝撞在石柱上,斑驳陆离。
希夷先生依旧酒壶不离身,站在台阶上看着小五拿了一块抹布清理布满灰尘、泥土、烂树叶的石桌、石凳,嘴角噙着一丝笑容,似乎没有瞧见小五那一张气鼓鼓的小脸。
墨玉在一旁生了火,见小五已经打扫得差不多便跟希夷先生说:“天色还早,我与小五去山上逛一逛,看能不能寻找野味。”
希夷先生无所谓地点了点头,对于吃食他并没有要求。
小五一肚子气,终于把石桌石凳擦得干干净净,她用力地把抹布丢在一旁的小瓮里,溅起了一滩水。
希夷先生不以为意。
墨玉在石凳上放了一个软垫,在石桌上摆好红泥小炉,上面依旧温着酒,棋盘也安置好了:“先生请坐!”
希夷先生一撩袍子,在软垫上坐下,左手酒杯,右手棋子,在这山间也能怡然自得。
“小五,走吧。”墨玉把挽起的袖子放下,冲小五招了招手。
小五板着脸跟着墨玉出了亭子。
路面潮湿,树上、灌木丛上还有薄薄的一层白雪,墨玉小心地四处查看,不时回头看看小五。
两人一前一后,小五拿出匕首:“你没带武器吗”
墨玉笑着冲她扬了扬左手,宽大的衣袖下隐藏了一杆梅花袖箭。
看来,晚餐有了着落。
......
希夷先生喝了两壶酒,墨玉才拎着一只兔子回来,身后的小五耷拉着耳朵,一脸不悦。
墨玉一边走一边说:“一只兔子绝对够吃了,这样,我和先生都不吃,都留给你吃。”
小五还是不言不语。
“其他的兔子太小了,口腹之欲,何穷之有,还是应该有良善之心,不必赶尽杀绝。”
“狼可不这样想。”
才两岁的娃娃就如此伶牙俐齿,墨玉无奈地摇了摇头,兔子已经在山上清理过,回来只需抹上盐巴放在火上烤就行了。
不一会,兔肉的香味就蔓延开来,小五盯着那只烤得冒油的兔肉吞着口水。
墨玉手法娴熟,一边烤着兔肉,一边煮着胡饼汤,左右开工倒也驾轻就熟。
等了好久,终于大功告成。
一只兔子,一瓮胡饼汤,小五猴急猴急地坐上石凳,因为没有软垫,屁股一阵发凉,她也顾不上些许,就要去斯那条兔腿,突然手背一痛,她恶狠狠地看着希夷先生:“你又发生疯”
希夷先生把一只兔子一分为二,墨玉一半,他一半,然后把胡饼汤往小五面前推了推:“你还小,夜晚不宜食肉,不好克化。”
“你管我克不克化,我就要吃肉,这兔子是我捉的。”
希夷先生和颜悦色:“你捉兔子孝敬师父也是应该的。”
“我什么时候承认你是我师父了”
“我承认就可以了。”
小五气鼓鼓的,直接从衣裳里拔出了匕首:“你这个老头子,太过分了。”
剑拔弩张,墨玉忙拍了拍小五的胳膊:“小五,我不吃,给你,你把匕首收起来,小心伤到了自己。”
“你叫我老头子”希夷先生似乎有些不悦,看向墨玉:“小五孝敬大师兄也是应该的,你莫坏了规矩。”
墨玉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好,低头看着自己碗里的兔肉。
吃不到兔肉,小五完全控制不了自己,尖尖的匕首直接对着希夷先生:“把兔肉给我。”
希夷先生完全不惧,竟然慢条斯理地吃起兔肉来,他手指修长,拿着兔腿也是那样好看,小五却只想割掉他的手指,这样想着,也就这样做了。
嘭!
匕首还没有碰到希夷先生,小五就被他扬起的袖子直接从石凳上掀了下来,连那一瓮胡饼汤都洒了一地,希夷先生不无遗憾地说:“小五的晚膳也没有了。”
欺人太甚。小五半坐在地上,灰头土脸,突然直接起身往山里走去。
第四十一章 锦官城
高府最偏僻的院子,天还没亮,就有小丫鬟打扫院子。
“最近怎么总是有鸟毛,青色的,是什么鸟”小丫鬟拾起地上的茸毛有些不解。
“这天寒地冻也不知道是什么鸟。”
“好了,别嘀咕了,小心吵到二公子,快点清扫干净。”院子里的管事妈妈压低声音。
“是。”小丫鬟忙快速地挥动扫帚。
细微的光线透过窗棱渗进屋里,高从诲猛然睁开眼睛,脑门上是密密麻麻的汗珠,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又是这一个梦。梦里光怪陆离,让他不得其解,只是,他手中的剑为何会刺向小五,脸上冰冷,他用手一抹,竟然湿漉漉的,原来在梦里已然伤心落泪。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掀开被子坐起来,是不是因为这次没有阻拦希夷先生带走小五,心里难免愧疚,所以才做这样的梦,小五有何不测,也是因为他,他怎么可以让小五跟着那个身份不详的人离开呢
愧疚如潮水一样涌上心头,几乎将他吞没。
“从诲”门外传来高从诩的声音。
高从诲却一动不动。
“大公子,二公子还未起身。”
高从诩眼神复杂地看着紧闭的房门,悲不自胜:“从诲,我今夜就要去合州了,你在府里保重。”
自从小五离开之后,高从诩就再也没有见到高从诲,两个人身处高府却咫尺天涯。虽然谁都没有说,但彼此都知道在小五的事情上,他们都是帮凶,谁都不能幸免。
高从诩选择流放自己,高从诲选择闭门不出,他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忏悔。
片刻后响起高从诩离开的脚步声,高从诲没来由地松了一口气,屋里没有掌灯,他坐在床上犹如孤魂野鬼。
枯坐半晌,他才喊了一声“来人。”
端着面盆的丫鬟推门而入,紧随其后的竟然是张姨娘。
“诲儿,你好些没”张姨娘上前摸了摸他的额头:“怎么这么凉”
“姨娘,我没事。”
张姨娘看了看在一旁忙活的丫鬟:“你先出去,公子这里交给我。”
“是。”
小丫鬟退出去之后,张姨娘就去拧干了一条帕子递给高从诲:“你大兄今晚就要启程了,你是对的,不要离开府里,到时候就跟着你父亲。”
高从诲接过帕子擦了一把脸,听到张姨娘的话动作一滞,然后自己起身把帕子丢进了面盆里:“姨娘如果没有什么事就先去忙吧。”
“诲儿,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张姨娘就要上前去摸他的额头。
高从诲却躲开了,声音里已经有些不悦了:“姨娘去忙吧。”
陡然提高的声音让张姨娘吓了一跳,眼眶泛泪:“诲儿,你怎么了”
高从诲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说话,转身进了书房。
......
“你真的决定了”
“恩。”高从诩看着瞬间苍老的高季昌,心中苍凉,小五的离开惩罚了所有人:“尚将军想回荆山,可是荆山已经没人了,他年纪大了,我想把他带到合州去。”
高季昌的头发胡子都花白了,就像一个小老头,哪里有往日的一丝风采,他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你已成人,这些事情自己做主,合州人生地不熟,带着尚将军也有个照应。”
高从诩眼睛酸涩,他用力地睁大眼睛,不让眼泪留下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儿子不孝,望父亲保重。”
父母在不远游。那是千里之外的合州,离开了这一辈子见面的次数就寥寥无几了。
“去吧,去吧。”
大家闭口不提小五,就像一个疮疤,谁都不想去揭开,揭开就鲜血淋漓。
高从诩出了院子,一步一步,高府的众人都被抛到身后。
......
“大公子走了。”青砚给高从诲换了一壶热茶。
高从诲手中捏着一册书,书案上灯火闪烁,他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茶换了一壶又一壶,他一口都没有喝。
第四十二章 教导
公元910年,希夷先生携二徒进入蜀地,蜀王王建在王宫召见了他们。
精美的盛器、丰盛的膳食、娇俏的宫娥、美艳的妃子,王建几乎用了最高规格的晚宴招待了希夷先生。
席间推杯换盏,王建手持酒杯从王座拾阶而下,隆眉广额,龙睛虎视,颇有帝王之相:“先生能应邀前来,是鄙人之幸。”
他是帝王,却自称鄙人。
“素闻锦官城富庶繁华,我正好来此开开眼界。”希夷先生站起身。
“此次劳烦先生了。”王建起于微末,如今贵为蜀王却能礼贤下士,已实属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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