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微宫深春意凉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寒不川
好一个深宅大院,好一个钟鸣鼎食之家,外边人看是烈火烹油般的繁花似锦,内里却是滴水成冰的剑拔弩张。自己算是什么大家闺秀,连寻常人家的半点亲情欢愉也无。
羽睫剪泪,两串无欢的晶珠,热热地划过脸颊,未及落在贵妃榻上,便在脸上拖出一条冰冷的弧线,这弧线血淋淋地将婉莹生吞活剥。婉莹有些喘不上气,用手扯拽了自己的衣领。一大串愁思,从胸口喷薄而出:从上太太说起,嫡庶之争自古有之,我家亦不能免俗。太太看似与世无争,面善心慈,其实城府深得好比海里的针,几次三番拿哥哥之事,弹压娘。她心里知道在这偌大的师府里,她唯一的劲敌就是母亲。她嘴上面上从不得罪母亲,笑里藏刀,绵里藏针。母亲在她那里总是受伤最深,有些事情别人是看不出来的,只有我和母亲,跟哥哥是至亲的人,才能知道她用哥哥来伤我们的心是多么阴辣狠绝。
明日宴席是爹爹有意抬举母亲,但爹爹无心,竟是又将母亲送入别人的眼中做钉子。要不然太太心疼的老毛病怎么偏偏就这会子犯了呢只怕是心魔作怪,不疼才怪。她怎能看着一个小老婆喧宾夺主,夺了她正室太太的光芒,她自己还在一旁陪衬。明日必是不会出席,如此也好,她自己眼不见心不乱,于母亲与我何尝不是。至少不用看着那张不阴不阳的脸,猜她那张脸下面藏着什么主意。
赵姨娘和娘是一样的人,与世无争,哪怕吃点亏也绝不沾惹是非,因无儿无女,也就没什么是非。最主要的是爹爹也不甚偏爱,加上娘家现在也是京城富户,比起娘来说是非和委屈少了很多。但只一样,她虽无儿无女但事事以爹爹为重,不知爹爹如此珍爱娘,落在赵姨娘的心里到底是什么光景。
李姨娘,太太的亲姨表妹。不仅生下婉蓉长姐,更育下二弟。前些年李姨娘和高姨娘关系颇近,那几年也是母亲最水深火热的几年。倒是这几年两人关系淡了些,跟高姨娘算不上朋友,但也看不出是敌人。以高姨
第45章 嫌隙
不知过了多久,婉莹只觉得飘飘忽忽的梦中,自己被两只手用力的撕拽着,一边炙热,一边冰凉。往里面走一步温暖如春,一不小心被拉回来就如同十冬腊月掉进冰窖里。
身子一阵热一阵凉,这边刚刚被烘烤热透,一下又被扯进冰窟窿里。婉莹无意间往下看,发现自己的身子已经不是身子,而是一个瓷瓶,更可怕的是,瓷瓶因为温差太大,已经开始炸裂。一条巨大的裂缝,像一条吐着黑芯子的长蛇一样,逶迤着向上爬。
婉莹吓得大声叫了出来,身子开始剧烈晃动,那条裂缝越变越粗,黑蛇趁势往上一跃,死死缠住婉莹的脖子,婉莹想叫却是喊不出声,婉莹想扯开黑蛇,才发现自己早已经没有双臂。使出全身力气,只能不停地摇头。
黑蛇越缠越紧,缺氧的幻觉,已经让婉莹感受不到脖子上被死缠着的疼痛。婉莹此时已经连头也无法晃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黑蛇。黑蛇鼓着脑袋也正盯着婉莹,黑黑的长芯子,在参差不齐的嘴边一进一出。
忽然婉莹在黑蛇深潭一般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再仔细一看,又不是自己,再看依旧是自己,然而使劲再看又是一副陌生的女人模样。婉莹伸出眼珠去看,想要看看这条蛇到底是谁,然而黑蛇却不给婉莹这样的机会,越缠越紧的身子,勒断了婉莹最后一丝气息,黑蛇张开血盆大口,将婉莹吞噬,最后那一刻,婉莹看见那瞳孔里的女人分明用怨恨的目光瞪着自己。
身体猛烈地一下颤动,婉莹从梦里回来。手一摸前额,一头的大汗,浑身冰凉,起身撩开帘子,看红芙和绿蓉依旧在院子里整理书籍,擦了擦眼角的泪痕。只觉得口干舌燥,鼻喉疼痛,桌子上的套杯里暖的有茶,几口下肚,稍稍缓解。
自此至黄昏,庸庸碌碌,昏昏沉沉,晚饭也吃得不多,胡乱躺下便睡了。
第二日,正是林姨娘生日,婉莹早起便觉得头昏眼花,口喉干疼,但是见大家都忙做一团,便忍声不发。
正午的寿宴设在后花园前边的荣寿堂。荣寿堂本是婉莹祖母的屋舍,因师太君爱看戏,师大人在影壁之后,面对正堂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戏台,东西有走廊与两厢相连,相出将入也十分便宜。
进入院中,只见院子早就用支起来的透明油布遮了起来,无风又透光,里面很是暖和,进入堂屋,只觉得如沐春风,温暖异常,脚一落地,不时便有暖流上涌,方知,暖阁地龙里已经烧上了炭火,怪不得这样暖和。
今日也是席开五桌,正席上首座自是东安太妃,左边依次是武安侯夫人,九门提督冯修遥夫人,兵部尚书潘武兴夫人。右侧,娘依着太妃就坐,往下是督察院左御史魏振邦夫人,车骑将军骆广生夫人,其余的也多是爹爹寿宴上见过的客人。
东安太妃一见婉莹便拉了过来,儿长儿短的揉搓了半日,才在次席就坐。
席上并无一位外男,家里的姨娘姐妹也是齐齐到来,好不热闹。婉莹虽觉有点体力不支,但今年是最后一次在在家给母亲过生日,便强打精神。
林姨娘是有些酒力,可是几巡下来,脸上也是红霞齐飞。不多会高姨娘和崔姨娘两人也过来敬酒,林姨娘少不得又连饮两杯,嘴上连连说:“使不得使不得了,再饮就真的醉了。”
谁知崔姨娘笑颜如花的说:“林姐姐平日里好酒量,怎么今日竟醉的这样快,我是真心来给姐姐拜寿,姐姐连这个薄面也不肯赏么”
她说的恳切,娘只得说:“好妹妹,你的心意我知道了,我再饮一杯便是。”说完又是一杯一饮而尽。婉莹看林姨娘用手抚了抚胸口,知道今日是喝的多了些
第46章 风寒
宴会结束,一干人等又在西边的花园里欣赏了晚开的墨菊,方才离去。婉莹原本昨儿就有点受凉,这一日至此也是精疲力尽,连上阁楼也是东摇西摆,好容易一头倒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直觉地口干舌燥,昏昏沉沉,脑袋要炸裂般疼痛。眼皮也似加了千斤铅石一般。恍惚听得有人唤自己的名字,强打力气,睁开眼只见林姨娘和红芙一前一后弓着腰看着自己。
“小姐,你可醒了,吓死红芙了。”
“去把先生请上楼来,再去跟老爷说小姐醒了。”林姨娘回头跟站在炉子边的绿蓉说到。
绿蓉听罢放下手里的纸扇子,下楼。林姨娘放下床帐,只拉了把一只胳膊拉出放在帐外。听得楼梯复响,知道是先生上来了。
那人按了婉莹的脉象,便听他说到:“此病虽在初冬发作,实乃自秋季不足之虚为始。四季时令皆有其道。顺之则为养,逆之则为亏。秋乃容平之季,应早卧早起,神志安宁,以缓秋刑,收敛神气,使秋气平,无外其志,使肺气清,此秋气之应,养收之道也。逆之则伤肺,冬必为之飨泄也。在下观小姐脉象应是前先思虑过度,以致心神具劳,心神劳则四体疲。身心俱疲则体虚,体虚则百病能侵体是也。加上风寒外袭,以致肺气失宣,故而如此也。”
“如今看是怎么样呢”林姨娘急急地问道。
“小姐既已神智复醒,已无大碍,开好的桂枝葛根汤按时连服十日,再好生将养月余可痊愈也。”
“阿弥陀佛,多谢先生。”
“这几日服完汤药,若在能近一些清补的淡粥,则事半功倍也。”
“多谢先生告知。”
“小姐既无大碍,在下告辞。”言毕便听到起身的声音。
待先生下楼,娘又掀开床帐,红芙搬了一把小椅子,林姨娘贴着床边坐下,床头上套杯里温着汤药。林姨娘掀开盖子,取出,拿一个银匙要喂婉莹吃药。
婉莹费了好大劲起身,好容易支起来,有气无力地对林姨娘说:“我自己喝吧。”
“娘喂你。”
“有娘喂我,那我这病竟不舍得好了呢”婉莹说这一句话,几乎掏出了身体里的全部力量。
“贫嘴。”转身对后面的红芙说:“跟厨房说一声,做一碗粳米的百合银耳粥,送上来。”
红芙应声离去。
林姨娘一勺一勺地喂婉莹,就像小时候的样子一样。从小到大婉莹极其不喜吃药,每每林姨娘喂婉莹吃药,总要吃一口药,然后再吃一个甜甜的油菓子。一碗药下去,一碟子甜菓子也就全进了肚子。后来大了些,林姨娘说,嗜甜易胖,生生戒了爱吃甜食的瘾。
“娘,我嘴里苦。”
“等会儿银耳粥就做好了。”
“青儿想吃芝麻蜜三刀。”
“甜食吃多了是会胖的,娘给你拨个橙子,解解苦吧。”林姨娘走到平日里放茶点的柜子前,拉开门,拿了两个橙子过来。
“这时节哪里得的橙子”
“昨儿得的,福州将军进贡给宫里的贡品。”
“这个福州将军孝敬爹爹,倒也勤快。”
“当年幽州大捷,若不是你爹爹及时绕路增援,方松鼎早就困死在幽州城里了。武安侯当时就驻守
第47章 落选
待婉芸出了院门,婉莹悄声向林姨娘问道:“宫里的旨意下来了”
林姨娘捡起木几上的橙子凑在婉莹耳边,低声地说:“掖亭专管这次选秀的公公,昨儿傍晚来府里通传。婉芸这次得封正六品的贵人。”
林姨娘低着头,一丝一丝地扯净橙子上白白的绒毛,送至婉莹的嘴边。婉莹嘴里苦涩,摇一摇头,用手轻轻推开了林姨娘的手,林姨娘将橙子放在了床边的机上。
知道婉莹想问自己的品级,未等婉莹开口,林姨娘自己说:“无品无级,只是奉召入宫。”
婉莹心都悬在嗓子眼儿上了,听到母亲这样说,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瘫瘫地歪在软垫上,说:“如此甚好,可不是么”
可是这如释重负之中,分明有些怅然若失,自己盼了这么久的结果,真的来了,既欢喜也失落。
“如此是好。”林姨娘喃喃地重复了婉莹的话,见婉莹精神头有点短,扶着婉莹躺下。“你爹爹原本打算让婉芸或是婉蓉入宫,只是现在凭白地捎上了你。”
“原本就打算?”
“嗯。你爹爹曾问过娘是否想让你入宫,其实不光娘不肯,你爹爹也不舍你入宫去,可是像咱们这样世代官宦人家女儿,待选,入宫是躲不过的,你们姊妹五个不消是谁,注定是要走这条路!”
“爱屋及乌吧,爹爹是心疼娘,故也怜惜青儿吧,舍不得青儿入宫。”婉莹看着林姨娘言辞神色又沉重起来,想逗她一笑。
“整天就胡说,什么心疼不心疼,难道爹爹待你不好么”林姨娘落寂地苦笑了一下。
“好啊,但爹爹怎得这样偏心,要不老天爷也看不过去,所以……”所以也偏偏叫他最心疼的女儿也入宫。原本想说的话,生生咽了下去。只顾玩笑,岂不知,有时说出的话立刻竟能应验,就如同此刻一般。
“不是你爹爹偏心,是高姨娘和李姨娘早就有意让婉芸和婉蓉入宫。”
“要是婉莹能换成婉蓉姐姐就好了,大家都万事大吉,称心如意。也不似现在这般,高姨林姨娘挡了李姨娘的好事,咱们又夺了高姨娘的彩。想去的去不成,不想去的反倒留也留不下来,好没意思。”
“造化弄人吧,于咱们未必就是好事,于她们也未必就是坏事,个人有个人的命数。”
“青儿知道娘是心疼我,为我打算,婉莹进宫必定时时刻刻听爹爹和林姨娘的安排。”
“依着宫里的旨意看,先前的画师没有辜负我的嘱托,婉芸得封高位也必定是你爹爹暗中助力,一切能顺顺利利的走下去,不消两年,一切也就圆满了。”
“正六品的贵人,位份的确不低。”
“传旨的公公说,此次入宫共二十名,只工部尚书家的小姐和安阳长公主的慧珍郡主得封正五品的姬;其次就是你婉芸姐姐;御侍,选侍,美人各两位,彩女;更衣各二,余者皆是入宫充役或是聘于王公贵戚。”
“安阳长公主,工部尚书,来头都不小啊。”
“娘听说慧珍郡主自幼倾慕皇上。”
“工部尚书李司范诗书持家早已是誉满京城,想必他家的小姐也是个秀外慧中的淑女。”婉莹微微侧了侧身,药力上来,不似刚才那样头晕眼花。
“此番入选的秀女,只这位李小姐得了个‘华’字的封号,算是拔了头筹。”林姨娘把寝被往上提了提说到。
“丰盈充溢曰华,章服之美曰华,腹有诗书亦可曰华,看来这位华姬小主还真的是实至名归。”
“实至名归是好事,但是安阳长公主只这一位郡主,长公主逢
第48章红宝戒指
林姨娘大约听出了**分意思,说:“惠兰也是糊涂,那么贵重的红宝,怎么就随便拿出去了,几时老爷问起来,她可如何应对”
“我的林妹妹,你怎么还在思度这样的鸡毛蒜皮”
“姐姐,有话您直说。”
“西域的红宝,历来仅供宫中使用。咱们那些是西域大汗感激老爷当年不杀之恩,才悄悄送到府上的。”
“这个我知道,老爷当年西征,放了耶赫王子一马,耶赫王子答应做了大汉之后归顺朝廷。这件事情先帝是知情的,而且两边不战而和,朝廷不再费一兵一卒就平定西域。这在先帝一朝,也是传为佳话的一件事情啊。”
赵姨娘急得额头上冒了一层薄薄的汗,丢下袖炉说:“我不是来跟你说这些陈年往事,先帝在世的时候,就是有人告咱们家谋反也没事,如今是什么局面这戒指落在小人手里,就是里通外国的铁证。”
林姨娘吓得张着嘴,前前后后将事情捋了一遍,果真,一种不寒而栗的惊恐,从心底里升腾出来。寒凉遇着堂屋里火炉的热气,在林姨娘润玉一般的额头上,凝结成一层薄薄的朦胧。这朦胧不是热得,相反是吓得,吓得出了一身的冷汗。
“姐姐,你再细细地跟我说一遍。”
“昨儿后晌,我娘家的管家,急急地来寻我。茶都顾不上喝一口,就说咱们高姨娘这位大哥,拿着那只红宝戒指绕世界换银子,先是去当铺,当铺给不上价钱,这高大爷脑子也灵光好用,就到首饰店里变卖。他也乖巧,并没有去我哥哥家的铺子里,直接去了白家的珍宝轩。”
林姨娘向来沉稳,不会打断别人的话,今日心里有些慌乱。言语也就没有顾忌,而且她一向与赵姨娘亲厚,两人之间都是为了师大人,自然也不用顾忌,直接开口说:“白家跟咱们家素来无冤无仇,犯不着跟咱们结仇啊”
“妹妹,这事情我也不知道,是我娘家管家说的,说咱们府上的高,李,崔三位姨娘砸碎了白家的珍宝不赔,相反还百般羞辱柳家,这才让人家恨上了。”
“姐姐,且慢,珍宝轩的白家,常来咱们府上闲逛,这个我知道,这柳家又是哪个柳家三位姨娘羞辱柳家跟白家有什么关系”
“好妹妹,珍宝轩的白家,现在的东家,娶的就是柳家的姑奶奶。”
林姨娘千回百转,终于将脑海里许多零碎的记忆,拼凑在一起恍然大悟,说:“我晓得了,是阁老柳家”
“正是这柳家。”
两人眉心紧锁,都不提高,李,崔,三位姨娘砸碎人家珠宝的事情。因为在赵姨娘和林姨娘的心里也基本认定:高姨娘抠唆,李姨娘精明,崔姨娘奸猾,若真的是这三个人砸毁了白家的珍宝,还真有可能做出不认账的勾当。所以索性也不提。只是相对一视的时候,眼中分明有十分的厌恶和不屑。
“这就更奇怪了,咱们跟柳家也无宿仇,他们犯不上得罪咱们老爷。不过是做不成儿女亲家,也不至于为了这件事情跟咱们老爷动干戈。”林姨娘先前紧绷的神情,倏忽间松弛下来,又将袖炉递给赵姨娘,说:“我当是哪家要与咱们老爷过不去,竟是他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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