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微宫深春意凉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寒不川
想到这里伸手接过银票。
高姨娘喜笑颜开,说:“这次入选的秀女,大都是拜托崔先生描画丹青,这笔银子先做润笔之资,日后婉芸入宫,我另有重谢。”
崔先生心中荡漾起许多有趣的涟漪:这两位姨娘真是颇为有趣,一个守着一个倾国倾城的女儿却不愿意让其入宫,另一个虽然也是国色天香,终究不过是上等之姿,母亲却是一心一意地巴望自己女儿能飞上枝头。同为母亲,想法确实天差地别,真是有趣。
“四夫人的意思是”
高姨娘见崔先生的情景,心里也打定事情大约有七八分成熟,笑着说:“崔先生阅人无数,又侍奉在宫中,自然知道圣上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婉芸的前途就在先生的画笔上,还请先生成全。”
说完婉芸卑躬,给崔先生深深地作了一个揖。却不知那崔先生在心中快要笑了出来。
果然有趣,果然有趣,两个小姐也有趣的很。一个事不关己只盼着自己丹青暗淡,一个是亲自给自己作揖,成全她的青云直上。世界上还有这样的两姐妹,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心里这样想,嘴上却恭恭敬敬地说:“小姐花容月貌,他日位列四妃,绝不是难事,还望小姐他日飞黄腾达,不要忘了崔某今日的效劳。”
崔先生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一番溜须恭维,着实对了高姨娘的胃口,连连唤丫鬟们上茶。
一杯清茶,一番辞谢,崔先生揣着两张银票大摇大摆地走在师府青灰的石板路上。“要不要将两位夫人的事情,转告给师大人毕竟当年自己也受过师大人的恩惠。就算一文钱不要,这次也会竭力相助。”然而,清风拂面,衣带飞扬,只是片刻地迟疑之后,崔先生便又仙风道骨的走出了师家的仪门。
解下拴马桩上的马缰绳,脚踩马镫,一步飞跨上马。目光环视着巍峨的师府,半人高的石墩上,各自蹲着一只威武的石狮子。往前是层层台阶,台阶之上,三门六扇的兽头大门。大门上顶着一方先帝亲手写的大匾额,蓝底金字写着:“敕造将军府”五个大字。
银票还是不必退还回去,或许是师大人不好意思跟自己明说,所以才托两位夫人婉转告知。既然如此,自己何不知趣些师大人已经打定主意让二小姐入选,让三小姐落选,自己就按照师大人的意思去画。
一阵黄沙卷着黄叶,打在石狮子的獠牙上。黄沙尽散,石狮子依旧威武……骏马叫唤了一声,崔先生依旧迟迟不肯离去。这些日子,游走在各位点选的秀女之家,许多风言风语略略刮入耳中。
若看
第41章 落魄
话音刚落,那个挨了一拳的破皮门吏说:“二哥,不能放他走,我这一拳不能白挨。”
“是啊,是啊,二哥,六子,这一拳不能白被人打了。”
崔先生一脸无奈,今儿是碰见无赖了,他奶奶的,自己一个宫廷画师,正八品的朝廷命官,怎么被一群泼皮缠住。真的他奶奶的,世风日下。
双方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千钧一刻。崔先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丹青先生,平时强生健体也练过一些边角料的功夫,对付三五个泼皮不在话下,可是以一敌八,未必就有胜算。
几个泼皮门吏将崔先生团团围住,内院里几个门吏听闻风声也过来助战,一时间二三十个壮汉围成一圈人墙,把崔先生困在里面。
“看见没有,我们人多,不怕打不过你。”一个门吏叫战道。
“我不是来跟你们打架,你们快快去通传陈师爷,我有事找师大人。”
“各行有各行的门道,你不识我们这行当里的规矩,打了我兄弟,这事情不了结,你就甭想进顺天府尹的大门。”为首那个叫二哥的泼皮阴风阵阵地恐吓到。
“说吧,你想怎么样”
“你打了我兄弟,寻医问药总得花银子,你想息事宁人也好办,先拿出来50两银子,我们兄弟就放你一马。”
100两银子虽然不多,但是,朗朗宇宙乾坤,堂堂天子脚下,看门小吏居然也敢光天化日之下敲诈勒索,世风日下,简直让人后背发凉。如此层层往上,就算师大人没有贪污受贿,卖官鬻爵,就这帮狗腿子打着顺天府尹的旗号,到处招摇,四处盘剥,师大人又何能独善其身
崔先生垂首顿足,心中焦急不堪。正在焦灼彷徨之时,只见二三十个泼皮一股脑将自己抡翻,一阵拳打脚踢,数不清的拳头,砸在崔先生身体上。起初还挣扎着挣脱,想要还手,无奈拳脚密集,死死地将崔先生按在地上。拉扯抽拽,抡甩踢跺,崔先生只觉得:眼前没有拳脚,全是漫天的星花。
伸手去摸,撕扯中,袖口中浅浅塞进去的那张银票,飘飘呼呼地掉了出来。一个泼皮捡了银票,张开一看,“我的妈啊,200两。”连滚带爬地拿着银票递给那个叫二哥的泼皮老大。
众人一时拳脚齐停,丢下崔先生,凑在二哥周围。那二哥拿着银票,反复揉搓,又用舌尖舔了舔纸面,确定是真银票后,冲着躺在地上的崔先生说:“不识抬举,三二两银子的事情,偏弄成这样,只当你没有银子,早把银票拿出来,你也少受些拳脚。”
崔先生蜷缩在地上,腿脚顶着肚子,缓解疼痛。心里顾不上思量那么多,冲着泼皮二哥说:“银子归你,你找一辆马车。”
泼皮二哥原本只打算讹诈他三五两银子,一听200两到手,心中十分受用,换了友好的姿态审视崔先生。忽然发现,崔先生的右腿一直不能动弹,想必是方才殴打的时候,不小心扯脱臼。走到崔先生面前,用自己的膝盖跪着压住崔先生的大腿,转眼冲着后面的人吼道:“都他妈是死人,过来搭把手。”
几个门吏收起了刚才的流氓之态,快步过来死死按住崔先生。二哥弯腰双手死死握住崔先生小腿,使劲往里一送,只听‘嘎嘣’一声。
“你的腿刚才脱臼了。”
门吏们松手散开,二哥对着其中一个说:“他这腿也骑不了马,你去叫一辆牲口车。”
门吏显然不愿出力,只苦着脸,立在门柱边儿上。一动不动。
“你他妈聋了叫你去你快去啊磨磨蹭蹭的,吃屎都他妈抢不到热乎的。”
门吏被骂,吓得撒丫子跑到街上。
“都散了吧,晚上交了班儿,哥几个找乐子去。”二哥对着一众门吏吆喝。
众门吏听出二哥话里的好处,只都心满意足地各自散开。只留下崔先生和二哥两人坐在衙门口的石台阶上。
崔先生从未受过脱臼这样的重伤,坐在台阶上,哎呦哎呦地长吁短叹。隔着两三米的二哥,抽了一口气,远远地吐了一口浓痰,极为不屑地说:“骨头已经接上了,还他妈的哎呦。老子最瞧不上你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
崔先生憎恨这一群无赖,但是眼前的二哥既打了他,又替他疗伤,还让人给他叫车,这会儿崔先生的心里着实有些莫名其妙的滋味。明明是他打了自己,还讹走了200两银子,但是,自己打心里也并不是特别痛恨这个人。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搭错了。
正在踌躇之际,只听二哥说:“你他妈的在心里,把老子祖宗八辈儿都骂遍了吧”
崔先生一个白眼瞟过去,不曾
第42章 筹谋
中午饭多用了几口,晚饭摆的有些晚。清炒菜心,凉拌芦笋,糟卤鸡脯炝脆芹,卤水豆腐炒菠菜,两碟风腌小菜,两碗豌豆素粥。林姨娘和婉莹借着最后一丝暮光,点一盏烛灯,丫鬟侍女布菜奉茶在侧。
一时饭毕,母女二人摒去众人,围着一个低矮的炕桌,一边剔莲心,一边话家常。时值仲秋,暖阁里还没有烧地火,只在炕上放了一个精致适中的炕炉。放下两边的棉帘子,只小会儿,东暖阁里也暖热起来。
捏着绣花针的手指微微出了些汗,反而不好将莲心剃干净。左一下滑到右边,右一下又滑到左边。来回几次方才找到适中的力度。
“娘,青儿今日的妆容可好。”婉莹拿了一方丝帕,擦了擦自己手上看不到的汗,问母亲。
自师大人的寿诞之后,婉莹仿佛忽然间长大了,也渐渐明白林姨娘的心意。
林姨娘将剔出来的莲心放在瓷盒子里,将莲子放在另一个小萝筐里。眼睛专注于一颗新的莲子,眉目也不抬地说“很好,懂得守己,内敛。”
听得林姨娘地夸奖,心思早就飞上了九霄云外,婉莹心中心里暗喜。自己果然越来越懂得母亲的心意。转而又想到下午的烦脑,心中着实不悦,抓了一只莲子,捏了一下绣花针,心中飘渺,手上也飘渺,第一次竟捏了个空。按下心中的浮躁,踏踏实实地捻了几圈,稳稳地把绣花针捏起来。然而那一百两黄金,终究不是个小数目,她心中也实在按耐不住,便问母亲。
“娘,你月例不过八两,加上婉莹的十两。一百两黄金怕也是娘的所有积蓄了吧”这话婉莹憋了一下午,早就想问,只因人多未曾开口。
“钱财不过身外之物,娘原本就不看中这些,若这些钱真能替你消灾解难,也算是值得。”林姨娘的视线依旧不曾离开手中的那颗莲子。
“娘的话,青儿不是很懂。最多是入不得掖亭的法眼,婉莹也巴不得被退回来,哪里会有灾难呢”林姨娘或许是专注于手中的莲子,无心将自己心中的话说了出来,只是这一句话更是把婉莹拉入迷雾之中,原本婉莹还以为母女心里想的是一样的。却原来,母亲心思之深沉,远在婉莹能揣度之外。
“傻孩子,怎么会被退回来的历朝历代凡是被皇家看上的女子哪里有退还之说呢就算不甚合意,不过留在宫里使役到终老罢了而已。”林姨娘终于把视线挪动到婉莹焦灼的目光里。手上依旧捏着莲子和绣花针。
果然是婉莹想的简单了,她一心以为自己落选便能待在家里,跟如今一个模样。却忘记了,选不上秀女,还有宫女这一层。哪里就能轻易回了家
“若是寻常,不过打法几两银子,报个小病也就唬弄过去,现在棘手就棘手在你是东安太妃举荐给太后的。就这么硬生生地对付过去,东安太妃岂有不多心的更何况朝中那些搬弄是非的小人,能轻易让我们做成这件事情再一桩,太后这次有心拉拢你爹爹,前几日,在宫里邀你爹爹喝茶赏菊,话里话外希望你爹爹能投靠武安侯,这个时候如果谎报你有病无法入宫待选,岂不是连太后也得罪了”
烛光摇曳,如同阴风吹动,林姨娘拿剪刀,剪去了歪着脑袋长长的烛花,斗室里复又安稳明亮。放下剪刀,继续拿起莲子和绣花针。婉莹细心地看着,母亲一下子就捏起了绣花针。心中暗暗佩服:母亲到底是见过世面,自己早已心乱如麻,母亲却依旧静如止水。
林姨娘接着说:“我和你爹爹私底下商量过,太后和皇上没见过你,如果送去的画像,没有入皇上的法眼,这件事情就好办多了。你爹爹已经打点好太后和皇上身边的人,就差崔先生这一副丹青就十全十美了。”
林姨娘说到这里十分松快,婉莹却有些落寂,这一切跟自己想得一点都不一样,下午还为100两黄金烦脑,此刻又为自己前途堪忧,小小的脑袋,一时间翻江倒海,真真不知道该烦脑哪一件才好
林姨娘撂下莲子,隔着萝筐拉住婉莹微微出汗的手,在白昼一样的烛光下,婉莹的手背如同一块皎洁的美玉。林姨娘来回摸索了几次,慈爱地说:“青儿,正是因你入宫之事无可挽回,宫中情形晦暗不明,越是低调内敛,才不致招致嫉恨,沾染祸端。娘虽在府中,宫里的情形也略听得一二。此番真的是身不由己,否则娘断不会让你入宫。”
林姨娘当然不敢说出真正的原因,那就是当今皇帝已在风雨飘摇之中。这样一个无依无靠前途未卜的皇帝,林姨娘绝不会将女儿送给她。
“娘,你也说事已至此,那就听天由命。或许就是福呢”
林姨娘苦笑一下,心中依旧不能将大逆不道的真正理由说出来,只说:“傻孩子,你又不是没有风闻,当今圣上内宠极多,且无心朝政,最喜在内宫厮混。朝中内外不过仗着太后和武安侯料理才能稳得住。福又从何来太后素来溺爱皇上,也听之任之。”说完又小心翼翼地嘱咐道:“这些话放在心里
第43章 挑拨
不觉间已入十月,早晚寒凉也加了冬衣。初七日是林姨娘三十九岁生日,府上的老规矩凡十整寿需得提前一年过,方是九九归一,圆圆满满的意思。
师大人又念及婉莹,今年最后一年在家给母亲过寿,所以坚持大办。府上上下虽未当面明说,但任谁都明白是比着太太生日的规矩操办的。
林姨娘原先固是不肯同意,一来,她自己原本也不在意生日之类的事情;二来,这样大操大办太太也吃心。所以推辞说:“比照往年,添一场戏,大家热热闹闹的也就过去了,生日么,年年都有,不是什么大事。”
师大人心中并不这样想,这二十多年,甚是委屈了眼前人,不管林姨娘如何推辞,只说:“这几年,也没好好给你过一个像样的生日,是做夫君的失职。你勿要多想,安心受用。”
无奈师大人执意大办,林姨娘也就只得依了师大人的意思。生日三天前,帖子就已经分放出去,东安太妃自是不必提的。武安侯夫人原跟我们没什么交情,但今年师大人寿诞之后,她也常和太太与娘走动,所以帖子也是有的。北平王妃帖子送出去了,因王妃母家有孝在身,知也不会前来。
贵客单子上一二品夫人有:兵部部尚书潘武兴夫人,督察院左御史魏振邦夫人,车骑将军骆广生夫人,掖亭总管武蕴卿夫人,太子少保户部右侍郎王成府夫人。余者皆是三品及以下不再一一赘述。
这一日,秋高气爽,日光和暖。红芙将书房里受了潮的书搬到院子里,婉莹一本一本的夹在竹竿上晒书,只见绿蓉哭鼻子抹眼泪的跑进来,红芙见状知道必是外面淘气吃了亏,撂下手中的典籍,便问道:“整天在家里窝里横,怎的出了院门就神气不动了”
“我哪里神气了是高大娘那老货打的我的嘴巴子。你不说别人,先派我的不是。”绿蓉捂着脸哭着说道。
“这死婆子天天作耗,你到底怎么招惹她了”红芙成日里训斥绿蓉,但见她在外受气,免不了替她伸张。
“刚才我在厨房院里跟张妈家大妞顽,她来送食盒子,出门一见我就骂:‘下流的娼妇,明儿就是你主子威风的好日子,一家上下都折腾的四脚朝天了,你还在这里浪作什么’绿蓉抽泣着说:“我才几岁啊这就这样骂我,作贱我。”
“那她为什么又打了你呢”红芙此时也是心神公愤。
“我说,大娘,犯不上拿着话抻掇我,谁是娼妇谁心里知道。”绿蓉用袖子抹了一下泪说。
高大娘年轻的时候也稍有几分姿色,人也轻浮,加上二管家连升又是个软柿子,当年她与家里作风不正的男仆们,也是有些首尾之事。现在年老色衰,连升又做了二管家,所以当年之事也就不再提及,只是今天听得绿蓉此话,她唯恐藏之不及的事情被当众拉扯出来,自然恼怒不已。
至此,婉莹与红芙均知道怎么回事,绿蓉虽吃了亏,但是也是她太过于口无遮拦。婉莹心疼绿蓉脸上那几条血印子,还未开口说话,只见红芙匆匆忙忙跑进屋子里,拿了一瓶消肿的红花油,扔进绿蓉的手里。一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地说:“你怎么不上去抽她一个嘴巴子,大不了跟她干一场,省得窝下这些腌臜气。”
婉莹无心阻拦红芙这样说,她心里更担心,这件事只怕会牵扯出更多更大的波澜。
“我哪打得过她,有本事你去打她。”绿蓉原本吃了亏,见红芙嘴上也不宽慰,心里着实憋屈。
“换做是我,这次必不叫她好过。不杀杀她的威风,她就成了恶狗,整天咬顺了嘴。”
婉莹蹙眉,申斥道:“红芙,你平日里就是这样教导绿蓉的”
红芙拿着书,一本一本夹在竹竿上,说:
第44章 泪凉
婉莹扔了手中的书,撇下红芙绿蓉二人独自上楼,初冬的正午,阳光照进屋里半间深,阁楼上凉意阵阵,披了一件清荷色的大氅,呆呆地坐在贵妃榻上。想及刚才之事,心里说不恨恼是假。向后一仰躺下,直觉身上忽得进了些凉气。打了一个冷战,思绪铺天盖地地伸展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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